“母妃,难道就什么都不做?”
“做还是要做的。那个孽畜行事太无忌,留着他对你总是个隐忧。更何况由着他顺顺当当,万一你父皇哪日觉得他是太子的合适人选就糟了。先通过太后打压一番,你父皇短期内定会对他冷淡,再让你拉拢的那些臣子揪一揪他的错处,轮番弹劾,三人成虎之下你父皇就会彻底厌了他,到那时才能高枕无忧……”
齐王拱手:“还是母妃想得周全。只是太后鲜少出宫,儿子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该选择何种法子让她知晓此事。”
贤妃沉默半晌,道:“这也不难,太后虽然不会出宫,慈宁宫却有人定期出宫。”
“您是说——”
“慈宁宫的常嬷嬷会定期去寺庙替太后捐香油钱,这就是把消息传递到太后耳中的好机会。”
齐王眼睛一亮:“儿子明白了,多谢母妃提点。”
贤妃叮嘱道:“莫要急躁出了岔子,此事非同小可,定要万无一失。”
“母后放心,儿子明白。”
他花那么多银钱养的那些人,也不是白养的。
一想到银钱,齐王脑袋就隐隐作痛。
李氏的嫁妆不能动,庄子店铺的产息还没到收的时候,府上亏空有些大了。
贤妃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递过去。
“母妃——”
“拿着吧,李氏闹出这样的事,你一个人顾着整个王府,手头宽裕好办事。”
“母妃,儿子定不让您失望。”齐王一脸感动道。
之后的那几日,齐王不大好过,每每见人仿佛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笑话来。
齐王在外名声颇好,多年来几乎没有劣迹,齐王府一出事,京城中人新鲜感十足之下八卦的热情迟迟不退。
不得不说,齐王妃这么一闹对齐王造成了不小影响。
齐王就在这样难捱的日子里终于盼到了四月初一——慈宁宫的常嬷嬷出宫的日子。
第769章 有情况
四月初一有些不凑巧,天刚亮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青色的天,细白的雨,小巧的青帷马车在雨雾中穿行,车上的常嬷嬷闭目养神,对窗外街景并无多少兴趣。
对于宫中女子来说,见到宫外景致不易,可同一条路经年累月走下去,不能多行一步,渐渐也就失去了所有兴致与期待。
福德寺位于城西,沿途遍植枫树,等到了秋日红叶连天,才是最美的时候。
而眼下,常嬷嬷一眼都没多瞧,很快由等候在那里的僧人恭敬迎了进去。
之后拜佛上香不必多提,忙完这些常嬷嬷不急着离去,而是在寺庙中散步,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是常嬷嬷的老习惯了,这种时候她不喜沙弥跟随,只带着两个宫女走走停停。
这一走,就走到了花木深处。
花木的间隙透露出一角淡蓝,谈话声隐约传来。
常嬷嬷脚步一顿,便要转身离开。
久居宫中见多了阴私,她深知好奇招祸的道理,对听壁脚并无兴趣。
可接下来一句话阻止了她离去的脚步,反令她悄悄靠近一步。
福德寺虽是皇家寺庙,但并不是只对皇家开放,除了一些特定节日都会对普通香客放开。
“齐王要杀齐王妃的事听说了吧?”
另一道声音笑道:“这事现在谁没听说呢?啧啧,没想到齐王是这种人……”
先前声音反驳道:“要我说啊,真相不一定是这样,贵人们的事真真假假,哪是咱们寻常人能看清的。”
另一人笑道:“反正贵人们闹出事来,咱们有热闹看就是,不然日子怪无聊。”
“是呀。说起来这两年贵人们出事的还真不少,最近有齐王与湘王,先前还有别的王爷,就连那位长公主不是都丢了性命——”
常嬷嬷一下子愣住。
长公主?这说的是哪个?
嫁在京城的长公主不算少,没听说哪个出了事,前不久太后寿宴能来的都来了,只有一位因病重告了假。
可听这二人议论,丢了性命这种说辞不该与病故搭上关系吧?
常嬷嬷不由侧耳细听。
隔着花木传来一声叹息:“还长公主呢,不是已经成了庶民,说起来连咱们都不如了……”
常嬷嬷心头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成为庶民的长公主可只有那么一位——
荣阳长公主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慈宁宫怎么一点没得到消息?
惊愕之下,常嬷嬷又靠近一步。
跟着她的两名宫婢一脸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唏嘘声传来:“那位长公主也是嫁错了人,听说崔驸马对她一直冷冷淡淡,形同守寡,结果最后还死在了崔驸马手里……”
常嬷嬷又是一惊。
荣阳长公主是被崔驸马杀害的?
震惊之下,常嬷嬷耳朵都竖了起来。
可花木后的二人此时却转了话题,讲起了近来京城的新鲜事。
这显然是两个极喜欢谈八卦的妇人,而这种妇人在京中太常见,常嬷嬷连知道对方身份的兴趣都无,只关心荣阳长公主的事。
她略一沉吟就有了决定,示意两名宫婢留在原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花木后是两个眉眼寻常的妇人,年长些的穿蓝裙,年轻些的穿红裙,样式虽时兴,但以常嬷嬷的眼光看来料子算不上好。
她很快有了判断,这应该是两个小官小吏的太太,层次不高,流传八卦却是最快的。
倘若换成寻常百姓,因忙于生计这样的闲心就淡了。
这样两名妇人,应付起来不难。
常嬷嬷大步走了过去。
常嬷嬷的出现令两名妇人愣住了,稍微年长的蓝裙妇人问道:“您是——”
为了出宫方便,常嬷嬷所穿只是宫外款式,料子也不算顶尖,但气度是藏不住的。
至少两名妇人看得出来,突然出现的人应该比她们身份高,所以用上了敬称。
常嬷嬷一扫两名妇人,气场全开:“你们不必问我身份,我也不问二位身份,我只想打听一下荣阳长公主的情况。”
两名妇人不由面面相觑。
常嬷嬷摸出两个金元宝,塞到两名妇人手中。
金元宝沉甸甸的,令两名妇人拿得惊心。
常嬷嬷淡淡一笑:“想来荣阳长公主的事已是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二位只要把知道的说一说,这两个金元宝就是你们的。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离开福德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岂不是好?”
两名妇人对视一眼,哪还有不答应的,很快倒竹筒一般把荣阳长公主的事讲了出来。
常嬷嬷听罢,深深看两名妇人一眼,快步离去。
等到脚步声远了,红裙妇人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金元宝,忍不住感叹道:“这些贵人们的钱还真好赚。”
这个金元宝都能顶她男人大半年俸禄了。
蓝裙妇人瞪了她一眼:“快别说这些了,赶紧走吧。”
先前那番话当然是说给刚刚那位听的。
因是初一,虽然下着细雨,来上香的香客却不算少。
两名妇人心虚之下有意避开人,专挑偏僻的路走,走到一处竹林时眼前突然一黑,再醒来已不知身在何处。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男子。
两名妇人想尖叫,却发现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
年轻男子脸色一肃:“锦麟卫办案!”
两名妇人眼睛睁大,满是惊恐。
怎么会有锦麟卫?
她们只是收了一个金元宝,说了几句闲话,不至于啊!
年轻男子把玩着匕首,冷冷道:“我有话问你们,若是乱喊乱叫或是不老实回话,想一想你们没来得及花的金元宝。”
两名妇人吓得面无血色。
果然是金元宝惹得祸!
口里塞的东西被取走,两名妇人大口大口喘着气。
“说吧,你们是什么身份?”
……
问过后,年轻男子凭经验断定两名妇人没敢扯谎,这才放二人离去。
小心无大错,很快两名眉眼寻常的男子各自悄悄跟上了一名妇人。
年轻男子则赶回燕王府,来到书房一脸兴奋对郁谨道:“王爷,太后那边有情况!”
第770章 讨杯茶喝
看着龙旦那张兴奋的面庞,郁谨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懒洋洋道:“说说吧,什么情况。”
这小子没有冷影着调,期望不能抱太高。
龙旦一见主子这反应,登时不满了。
怎么,主子这是不信任他?
龙旦咳嗽一声,道:“今日是慈宁宫的常嬷嬷按惯例去福德寺上香的日子,卑职想着您先前吩咐的话,就亲自过去盯了盯,没想到这一盯就盯出大事了——”
郁谨不耐烦敲了敲桌案:“说重点!”
自打对太后产生怀疑,慈宁宫那边一时伸不进去手,他就把重点放到了太后与宫外的关联上,于是每月初一去福德寺上香的常嬷嬷就跃入了视线。
这种时间固定、地点固定的盯梢对象,太方便盯了,就是需要一两个人手罢了。
郁谨便把这样难度不大的日常盯梢交给龙旦负责。
真说起来,倒是没想过这么快就有异常。
龙旦察觉到郁谨的不耐,不敢再嘚瑟,忙把今日所得事无巨细道来:“那两名妇人明显是故意把荣阳长公主的死讯透露给常嬷嬷。常嬷嬷知道了,那太后就知道了。太后知道了,定然会对您与王妃产生不满……主子,这事是冲着您来的!”
郁谨淡淡嗯了声,问道:“那两个妇人是什么身份?”
“一个是吏部赵提举的太太,一个是鸿胪寺张主簿的太太。卑职冒充锦麟卫问过话,就让两个手下跟上了她们,以防她们扯谎……”
夫君都是八品小吏,面对令人闻风丧胆的锦麟卫敢扯谎的可能不大。
郁谨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冒充锦麟卫?”
龙旦嘿嘿一笑:“卑职灵机一动,觉得冒充锦麟卫问话最方便了。那两个妇人回去告诉了夫君,两个小吏也不敢主动找锦麟卫问话不是。”
郁谨敲了龙旦的脑袋一下,怒道:“灵机一动个屁,以后再敢胡来,打破你的头!”
冒充锦麟卫,亏这小子想得出来。
不过这件事倒真需要锦麟卫出面才好办——郁谨摸着下巴寻思片刻,决意出门一趟。
派人去跟姜似说了一声,郁谨换上一身低调常服,悄悄离开了燕王府。
锦麟卫指挥使韩然正在离锦麟卫衙门不远处的茶楼里喝茶。
锦麟卫事多忙乱,压力不小,喝茶不是偷懒,而是松快一下头脑。
韩然喜欢坐在二楼雅室临窗的位子上喝茶。
室内不留旁人,捧着一杯清茗观察街上人来人往,令他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不对,好像是错觉。
燕王怎么抬头对他笑?
韩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下方那张笑眯眯的俊脸似乎更加清晰了。
是燕王没错!
郁谨见韩然发现了他,指指自己,又指指上方。
韩然怔了一下。
燕王这是要上来找他叙话?
郁谨见韩然没反应,权当对方默认,打眼一扫四方,正好没有什么人注意这边,纵身一跃借着助力以手扒住窗台边缘,再一个用力就从敞开的窗子跳进了雅室里。
韩然都呆了。
他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燕王就进来了?
郁谨毫不客气在对面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吟吟问道:“韩指挥使吃了么?”
这般熟悉而亲切的问话,凡是大周人街上遇见往往都会来上这么一句,可这一刻韩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当然没吃,可燕王就这么进来了?
“没有打扰韩指挥使吃茶吧?我见韩指挥使没反对,就过来讨杯茶喝。”
韩然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只有一个想法:明明挺俊的一张脸,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沉默片刻,韩然笑道:“王爷想与下官喝茶,下官荣幸之至,只是以后王爷最好走楼梯——”
郁谨理直气壮道:“跳窗方便。”
韩然:“……”他竟无言以对。
端杯喝了一口茶,觉得味道有些苦,韩然笑道:“王爷找下官真的只是吃茶?”
这位王爷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他也是耳闻的。
郁谨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茶杯,显出几分漫不经心:“小王发现一些情况,觉得韩指挥使应该查一查。”
“呃,下官愿闻其详。”韩然这般说着,心中有些不快。
锦麟卫是天子耳目,只听命皇上一人,什么时候皇子能这般光明正大指使他了?燕王就不怕皇上知道了龙颜大怒?
能坐久锦麟卫指挥使的位子,韩然城府不浅,面上并无多少表现。
“今日小王手下去福德寺替内人捐香油钱,无意间撞破一件事……”
听郁谨说完,韩然彻底愣了。
燕王是不是傻,这是明晃晃告诉他燕王府的人盯梢了太后的人?
无意间撞破这种巧合,他能信?
到这时,韩然已经完全猜不透郁谨的想法。
而郁谨没让他乱猜多久,干干脆脆道:“韩指挥使,两个小官吏的太太居然能给太后的人设局,这其中肯定有猫腻,锦麟卫是不是该仔细查查了?”
韩然嘴角抽了一下。
燕王脸皮是真厚,说别人给太后的人设局,他还不是盯着太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