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谨鸢
时间:2019-03-04 09:32:33

  梓妤被点名,朝他福一礼,恭敬回了个‘是’。
  明德帝嘴角扬了扬,带着夫妻俩摆驾景阳宫。
  许嘉玄却是注意到帝王嘴里那声梓妤了,妻子的闺名从帝王口中喊出来……似乎还带着谋种亲昵的味道。
  他跟在明德帝身后,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一看身侧的佳人,神色再是淡然不过,仿佛对帝王直呼自己闺名没在意。
  他神色不明,心头莫名憋得慌。而随着明德帝走动,他腰间香囊下边挂着穗子被风吹得往后飘,细细的流苏就像是鞭子似的,一下一下打在他心里头,让他不住去想这件事情里的古怪。
  梓妤当然看到明德帝就戴着自己送的香囊,心里也有些小复杂。
  当时急着做样东西表心意,当然是绣简便不费时的,于是就绣了个香囊,倒是忽略许嘉玄会常见到帝王,以及明德帝会时常佩戴。
  不过她也只是小小纠结了片刻就又淡然了。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只要她不脱离许家,许嘉玄总会有知道的一天,估计他已经发现异常了。刚才他视线就落在那香囊上,还暗中打量自己。
  她就觉得他瞧见了也好。若是他能暗暗去查,说明对自己是上心的,或者他还真能查出来些蛛丝马迹来。到时他朝自己要解释,她大方承认并没有什么。
  他若是不查……那这事她更不必当回事了。
  三人各自有心思,景阳宫已近在眼前。
  内侍与吴皇后说皇帝带着威武侯世子夫妻前来时还诧异一下,旋即就高兴地笑了起来。乐平大长公主和卫国公夫人相视一眼,心里尴尬地想,怎么就遇到陈家那个表姑娘进宫了。
  大殿里,除去卫国公府的人还有惠和公主在。
  惠和公主是唯一出嫁了的公主,宫里的姐妹都探望过了,只有她要递牌子再等宣见才能来看看这位太子哥哥。
  帝王过来,大殿里就更显得热闹。吴皇后见过礼后就亲亲热热先去拉了梓妤,因为太子受伤熬得憔悴的面容也有了几分光彩。
  梓妤先落落大方与大长公主婆媳行礼,等到吴皇后介绍另一位是惠和公主的时候,她才再轻声问安。
  明德帝却有些不耐似的,摆摆手说:“都别见礼了,嘉玄随我去探望太子。”
  他私心要多留梓妤,可是殿里人多,居然还有卫国公夫人和惠和,他只能避开。心里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明显让人看出他一股子嫌弃。
  惠和从见过父皇到现在,也没得父皇一句话,更别提问问她在婆家如何,结果那个陈家表姑娘跟她行个礼还被父皇打断。她看出父皇对自己的不耐烦,不明白自个哪里又惹了父皇不喜。
  她不都已经乖乖出嫁了,难道父皇还为之前自己的不愿意恼自己吗?
  惠和脸色阵红阵白,快要把手里的帕子给揪烂,双眼不时扫过那个明艳的女子和立在帝王身侧那个挺拔的身影。
  随着帝王离开,梓妤就被吴皇后拉着坐下说话。
  见两人亲亲密密的,乐平大长公主神色有奇怪,再略坐片刻,便借口家中还有事跟吴皇后告辞,带着儿媳妇出宫去。
  卫国公夫人上回不愿意儿子娶陈家这位表姑娘,闹了场蠢事,如今事情虽然过了,可是婆婆一巴掌打在脸上那个疼可没过。这会见到梓妤,脸上就又火辣辣的,仿佛是被婆婆再打了一巴。
  她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连吴皇后都对这么个生父不详的小姑娘那么好。
  儿媳妇眼中有着不忿,大长公主看得真真的,朝她冷冷一笑道:“你肯定在想为什么陈家那个表姑娘能尽得贵人疼爱,陛下还亲自赐婚吧。”
  卫国公夫人被带着冰凌似的声音扎了一下,直扎到心头上的伤疤,虽不想应,却也只能委委屈屈地恭维婆母:“儿媳蠢笨,不瞒您说,确实是在这么想着。”
  大长公主就从鼻子哼一声,眼底都是对这个眼力浅的儿媳讥讽:“如若当日你应下,你现在早就知道为什么了,可惜你确实蠢,所以你也不用再知道!”
  卫国公夫人被噎得脸色铁青,可是没胆在婆婆面前发作什么,只能低下头死死咬住唇。
  吴皇后拉着梓妤家长里短,免不得说到太子身上。
  雍容妇人叹着气,眼里有怒又有后怕:“这些包藏祸心的要害我儿,若不是太子运道好,恐怕就真要葬身火海!可这逃过一劫,额角也还磕了个大口子,太医说是要留疤痕了。”
  梓妤能想像得出当时的紧急,心里为太子捏一把汗,正想安慰皇后,听到最后留疤二字却是愣了。
  太子额角留疤?
  南镇抚司的人并没有提到这点。
  玄真子在下山前给她卜的卦……她惊疑不定,怎么可能会是太子?
  不该啊。
  她一时没说话,吴皇后已经在抹泪,坐在下手的惠和公主趁机表现说:“太子哥哥是男儿,即便留疤也是英气不减,母后不要太过担忧了。”
  说着,还眯了眯眼看向出神的梓妤,见到她扯着嘴角笑笑,说了一句和她差不多的词儿。
  她心中对这个出身差的表姑娘更不屑。
  这样的人,怎么就能被指婚到威武侯府去!
  梓妤在大殿里坐了约有两刻钟,也不见许嘉玄回来,抬头朝庭院看去,太阳已经快当中。马上就到中午。
  此际正好有太医来给太子换药,吴皇后放心不下,要亲自去看看,惠和同样要跟着过去。梓妤是外命妇,若不是明德帝带着,到太子住的景和宫已经失了规矩,她自然是留在大殿上。
  吴皇后离开前吩咐宫人给她换热茶和上糕点,还说了要留饭的话。
  梓妤只能先应下。
  不想宫人端来新茶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杯的茶水直接就浇到她裙面上,惊得她瞬间就站起来扯着裙子抖掉热水。
  好在冬裙是夹棉的,倒是烫不着,就是……梓妤低头扯了扯正滴滴答答还往下淌水的裙子,这可不能再穿身上,不然要失礼的。
  宫人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上,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奴婢的手好像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这才失手没捧住托盘,把茶水倒世子夫人身上了。”
  在宫里伺候的多为可怜人,每天都是心惊胆颤的过日子,就怕犯错要受罚,这皇宫可不是能容错处的地方。
  梓妤见她看着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样子,将人拉了起来说:“快先别哭,就是要你去宫门口找我的丫鬟,拿身替换的衣裳。这可不能穿了。”
  宫女没想到自己就那么被放过,感激得眼泪吧嗒就落下来,不断地说世子夫人心善,还再给梓妤磕了三个头,这才按着她吩咐要去宫门找人拿衣裳。
  好在这个时间里吴皇后和皇帝都没过来,拿过衣裳后,宫女带她到后边的屋子去更衣。
  宫女边往后走边介绍:“前边配殿都住着几位贵人,只能委屈夫人到奴婢住的屋子,您莫要怪罪。”
  哪里换衣裳其实都一样,只要隐秘不惊动人就好。
  梓妤和善,宫女再次感激,把她带到自己住的屋子,就退出去守着房门。
  宫人都是十来个人住一间,这些屋子又矮又背光,阴凉得很。
  里头也没有生炭炉,梓妤脱衣裳时打了个哆嗦。有她先前特意捏着烫湿的地方,倒没把中裤沾湿,她赶快把衣裳换下,这间听到外头的宫女似乎是跟谁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听到她敲门来问。
  “夫人可换好了?”
  “好了。”
  梓妤应一声,理了理衣襟往外走。宫女见到她开门,忙去接过她手里的湿裙子用一块布包好说:“这位姐姐前来说皇后娘娘请您先到万春亭里坐坐,一会在那儿设宴。”
  说着指了指一位穿着鹅黄衫裙的宫女。
  这里是太子的地盘,要移到别处梓妤根本没多想,应了声说,就由着那个黄衫宫女带着她往外走。先前那位宫人已经去帮她把衣裳再送回宫门口。
  黄衫宫女是爱笑的,边走边给她说:“万春亭在御花园东侧,娘娘应该是想在二楼设宴,烧着炉子,打开窗就能看到春景。如今御花园里一片嫩绿,迎春花也开了,十分好看呢。”
  梓妤微微地笑,经过万春亭前有一个小湖,柳枝刚刚抽芽,迎风而摆。她侧头看了一眼,黄衫宫女十分机灵,说道:“娘娘还在殿下那头,您若不在这湖边先看看风景,一会娘娘经过,您也能看得见。”
  她想想也无所谓,在这里候着吴皇后,兴许也能让她开心一些。
  那黄衫宫女说湖里还有鱼,还跟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居然就拿出一包用帕子包着的鱼食。
  “您喂会鱼,消消闷。”
  梓妤看着那包鱼食,然后又抬头看看面前的宫女,弯着眼一笑说:“好,你倒是个细心的。”
  黄衫宫女眼中就有光一闪,笑道:“奴婢是想着一会可能娘娘用过饭也想喂鱼儿,就先揣身上了。”
  梓妤伸手接过,慢慢走到湖边,似乎也不怕水,离得水面很近捏了把鱼食往下洒。
  洒过后,她就探头往水面看,见到那黄衫宫女就站在她身后。她双眼一眯,突然移动脚步,往侧边一躲。
  那名正要推她的宫女就推空了,尖叫一声落入湖里,溅起的水花打湿梓妤脸颊,一双桃花眼冷冷盯着呼救的宫女看。
  正是这个时候,她又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还没来得急反应,已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冰冷的湖水瞬间没过她发顶,窒息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好受。身边正好是还在扑嗵的宫女,竟是摸到她手,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她扯着,拼命要往上浮。
  有人居然在宫里算计她,她心里正恼着,被扯住手那股火气就撒到宫女身上,反掐住她的手狠狠一拧。宫女吃疼只能松开,她就拽着宫女的头往下按,自己浮上水面。
  她快速往四周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那个宫女又抱住她的腰,她是会水,可天冷,在这水里泡久了也怕抽筋,只好认命任宫女抱着自己往岸上游。
  现在这个宫女也不能死,死了那她就白吃亏了!
  她探头出水面,却是看到一个明黄的身影往岸边来。那个身形高瘦。明德帝人到中年,已经微微发福,身姿亦没有眼前这人挺拔。
  能在宫里穿着明黄颜色的……梓妤心头一惊,难道来的是太子?!
  太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湖边。
  想法刚起,她已经再潜回水里,这种时机怎么都不该见太子!在潜下去时还狠狠把那个宫人拽开,然后推她一把露头。
  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的宫女高喊救命,梓妤却是朝另一边的岸上游去。
  湖水冰冷,冻得她脸色发白,划水的动作也变得极缓慢。她隐约记得方位,前面的湖边有灌木丛,应该能遮一遮她的身影,她大约找到位置,浮上去一看果然找对了!
  湖面上还传来宫女的呼救声,还有侍卫的声音,正是闹哄哄的,她甚至还听到了许嘉玄的声音。
  梓妤以为自己听错了,扒着岸边边再侧耳细听,果然是他的声音。
  他怎么也在,是跟着太子过来,还是……她正想着,侍卫已经把宫女捞了起来,一个刚刚才听过的女声正颤抖地问:“世子夫人呢?世子夫人刚才不是跟着你来这儿的吗?”
  是那个浇湿她衣裳的宫女!
  岸上的许嘉玄闻言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湖边,却只见到平静的湖面,正午的阳光照在上头折射出粼粼波光。
  这湖面上哪里有人!
  “梓妤——”许嘉玄呼吸都停住了,朝湖面大喊。
  藏在一侧灌木丛边的梓妤正想应声,结果就听到扑通一声,是什么掉进水里的声音,岸边有侍卫在喊许副使。
  她心就猛地一跳。
  那煞神跳了进来?
  没见到她人影,他跳进来做什么,是傻子吗?!
  她想也没想,忙又潜回水里,往他方向游过去,游了些距离不敢耽搁忙又浮起来装作惊慌的样子高喊:“救命——”
  湖里光线昏暗,许嘉玄闭着气下潜,可沉下去并没看到周边有人。他一颗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在确定不见人的时候,他脑子都是发懵的,竟是在想是不是沉到湖底了!
  要不是遇到那个折回景阳宫想感谢梓妤,给偷偷藏点家里人送的腌菜当谢礼的宫女,他都不会发现梓妤可能会出事!
  许嘉玄快速浮上湖面,正想再吸口气往下潜,结果听到有呼救声,那声音离他有些远。他慌张地拍着水四周看,终于在西面看到浮出水的身影。
  只是一眼,便确定那就是梓妤!
  他想也没想,快速朝她游了过去,将她扯进怀里,用力地搂住。
  怀里有了真实的感觉,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忍不住喃喃:“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梓妤听到他在耳边不断重复的话,抬头看到他被水打湿的脸,样子狼狈也掩盖不住他俊朗的五官,一双被浓眉压得总显凶煞的眼眸里只余慌乱。
  他还抱自己那么紧。
  梓妤心头微微悸动。
 
 
第39章 
  初春的京城风还是凉的,梓妤被许嘉玄抱上岸, 在寒风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许嘉玄忙又将她再抱紧一些, 却忘记自己换身也湿透,妄想着能给她温暖。
  “快带许副使和世子夫人到就近的地方。”立在湖边的太子在这个时候说话, 声音低沉地吩咐侍卫和那个宫女,“你去让冯德拿一套我的便服, 你去找陆选侍要两身衣裳, 要快!”
  梓妤听到太子的声音, 从许嘉玄怀里抬头,正好对上他幽深的双眸,那双眸子除了他身为储君的威严,丝毫窥不到其它的情绪。
  她很快移开视线, 双手揪住了许嘉玄的衣襟, 脑海里都在想自己被人推下水的前后。
  已经有侍卫要带着许嘉玄往前走, 他抬起脚步, 很快又顿住,不动声色看了眼额头还包着纱布的太子。
  “殿下, 这宫人, 一会有臣的人过来盘问。”
  一句他的人, 其实十分不敬, 就差直白说我不信任你。太子在他妻子落水的时候在湖边,怎么可能叫他能信任!
  这当口, 梓妤在他怀里低低喊了声:“我冷。”还把身子又缩了缩。
  许嘉玄当即就肃着脸, 再也不停留抱着她快步往前走。
  万春亭不远处就有一座叫绛雪轩的殿宇, 本来就是供游御花园的主子们歇脚的地儿,此时倒是让两人少吹了许多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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