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妤每隔几天就得听她唠叨一回,不在意地笑:“它挠我,我咬它,算是打平手,我没吃亏。”
就是咬了一嘴的毛,还正好硌掉她要换的牙,好几天吃饭都感觉嘴里怪怪的。
绿茵一下就被逗笑了,可还是心疼的:“那您也不该瞒着夫人,还自己偷偷一个人洗澡,早些上药,哪里会留疤。”
提起娘亲,梓妤眼神都温柔几分,她没有再说话,嘴角带着笑回忆那个美好的妇人以及……被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一个矮小身影。
***
许嘉玄履行承诺后,就一直在调查白日刺杀一事,细查之下发现那些人用的刀是兵部新铸的。
兵部如今是太子在管。
事情瞬间就像被蜘蛛网网住了,变成了千丝万缕,错综复杂。
鲁千户跟在他身边,犹豫着说:“属下怎么都觉得是在掩人耳目,祸引东流。”
他们前些天查清的王侍郎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惊得撇清了干系,如今又闹出个刺杀,又是用着太子管理的兵部刀具。
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许嘉玄沉默片刻,说:“大家都先散了,我回去再理理,看明天如何呈报陛下。”
鲁千户应是,跟累了一天的同僚说解散。在出镇抚司衙门时,又有人折回跟他报信:“千户,您吩咐的事情早办好了,只是下午没空跟您说。”
鲁千户就眯着眼笑,想到今天下午他被喊去给陈二老爷赔礼,笑意又一点点变淡,拍着校慰的肩头说:“记得闭紧嘴了。”
那人连连点头,两人随后各自分开。
许嘉玄在衙门里呆了小半个时辰才策马家去,回到威武侯府,门房见他便禀道:“世子爷,方世子晚饭前跑来了,说等您,这会还在呢。”
许嘉玄皱皱眉头,说一声知道了,大步往自己住的院子去。
方景铄就大大咧咧坐在他屋里,见他回来高兴地站起来:“可算回来了!你家借我住一晚,明早我就出城回卫所。”
“国公府住不下你?”
他淡淡扫一眼,这厮嘴角还有着油光,看来很不客气还在他家里蹭吃了。
方景铄嘴角的笑就成了苦笑:“别提了,我回去后跟祖母说不能娶陈首辅外孙女,气得她要拿棍子打我。要不是我娘挡着,我都跑不出来。”
不娶?
许嘉玄解下刀,脑海里闪过梓妤那张明艳的面容,说:“你不是最爱美人?那么一个大美人,你还看不上?”
哪是他看不上?是别人看不上他,不过他没好直说,含糊哼哼两声:“你和陈家结着怨呢,我娶了陈家这表姑娘,那不得叫你难做。”
许嘉玄一句也不信。要真觉得会让他难做,就不能非让他把人喊出来相看。
“睡客房去。”
他淡声丢一下句话,方景铄摸摸鼻子:“真冷淡,好歹我们穿开裆裤时就认识。嗳,我下午来时,听到满大街都在传陈家表姑娘貌美,她不是才回京,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许嘉玄闻言就抬眼看过去:“你都看不上人了,还管外头传什么。”
“当然管,因为还传你了啊。说可惜陈家表姑娘貌若天仙,但是陈二得罪你,她也当街骂你,估计没人敢娶了。娶她,不就是得罪你们许家……不过是怎么传的她当街骂你了,明明是那只鸟乱叫。”
而且她只是陈家表亲,陈家又不是没有嫡出姑娘,真要去攀附陈家的,又怎么会娶一个表姑娘。
说罢,方景铄再惋惜一叹:“可惜那个美人儿,看来是找不着什么好夫婿了。”
他自顾叹气,没看到许嘉玄眸光微闪,在思索片刻后脸色沉了下去。
梓妤在第二天早上就知道京城里的传言,绿茵扯着嘴角,气得在冷笑:“姑娘,一个下午就传遍了,这事肯定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不然怎么能发散得那么快,最要紧的是连带着她们姑娘的长相,说了六分准,总不能是那些来家里作客的夫人乱说出去的。那些夫人就算传貌美也不能连带着传得罪陈家的事!
梓妤看着铜镜里模糊的影子,拿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长发,她思索了片刻说:“去查查从哪里先发散的。”
“肯定是那个煞神记恨你!”
绿茵咬牙。
哪里还用查。
梓妤还是那句:“去查查。”
许嘉玄昨天既然能履诺,就不至于做这种事情,但别人可不好说了。
绿茵只好气鼓鼓地往外走,却又被她喊住,让去拿纸笔,随后见她嘴角啜着浅浅地笑写信。
许嘉玄送走方景铄,准备去找鲁兵问清楚一些事情,然后进宫。不想就又收到陈家表姑娘的信,上面写着一句话:今日北方诸事不宜。
他握着信,朝皇宫方向看了眼,抬脚就迈过门槛。
还真那么邪乎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梓妤: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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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捉虫)
陈家不是一般人家,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一早也有人报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
两人在前往婆母院子的游廊处相遇,相视一眼,难得和和气气站到一块说话。
“这事可怎么好,要给母亲说吗?”
大夫人今天穿了柿子红的袄裙,鬓边簪了支白玉簪子,即便满副愁容,亦显得光彩夺人。
二夫人抿抿唇,扶了扶自己鬓边的金步摇说:“要让母亲知道又得添心思,恐怕老太爷也得责怪。”
陈老夫人有偏头疼,只要添了心思休息不好,就得犯。
两人说了两句,皆移开视线去看站在不远处的丫鬟婆子们,最后大夫人说:“弟妹给二叔送个信,让他拿主意吧。”
二夫人就一噎。
这个狡猾的,又让他们二房来挑这个头。
“怎么不应该是大嫂给公爹去信询问?外头的事,多半还是公爹做主的。”
此话一出,两人就跟斗鸡似的相互相瞪,最后是大夫人冷笑一声:“那便我给公爹送信,弟妹给二叔送信。”说罢,又讥讽地看她一眼道,“二弟妹还夸下海口,说宴请的银子你补贴的,但听闻二弟妹的绸缎铺子积的货还没处理完呢,昨儿我就已经给帐房了。二弟妹下回再给家里尽力吧。”
大夫人说完挑挑眉,一甩帕子领先往前走,二夫人被气得脸色阵青阵白,揪着帕子红了眼。
要不是她上当受骗,怎么会进到了一批次绸缎,如今压到手里,要亏个吐血。白白被人打肿脸!
在陈家人已经察觉到流言时,不信邪的许嘉玄已经到了北镇抚司,问过来牵马的校尉:“鲁兵呢。”
校尉回忆了一下:“千户应该是在班房。”
他抬脚就往里走,不想身后传来一阵‘见过正使’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锦衣卫正指挥使周锦成喊他:“许副使居然没先进宫?”
昨天许嘉玄遇到刺杀的事锦衣卫哪个人不知,甚至还知道这事牵上太子和几位皇子,如今正指挥使那一派的都等着看他热闹。
周锦成当然也是要看他热闹,一句话就来者不善了。
许嘉玄脚步顿住,回身朝身后来人拱拱手,淡淡地说:“正使是有什么吩咐,要我给陛下转达的吗?”
他嘴毒的回了句,把周锦成气得险些要指着他鼻子骂人。
周锦成自打他屡屡立功后就被皇帝嫌弃得不行,皇帝身边值守多数就成了许嘉玄,周锦成三五天不被皇帝召见都是常事。皇帝不召见,大事都吩咐了许嘉玄,周锦成这正使就成了个打杂的。
许嘉玄这话可谓是直戳心窝。
他见周锦成气得阴着脸看自己,又没法反驳,嗤笑一声,径直就往里走了。
周锦成在他身后磨着牙,等他走远后也冷笑一声,朝身边同样气得牙痒痒地千户说:“把鲁兵干的事都捅到首辅那里去!”
许嘉玄找过鲁兵后神色就十分难看,果然是和他昨晚猜到的一样。
“我说过,公是公,私是私,你转头就去报复。”
鲁兵自己干过什么事情,他坦然得很,面对质问梗着脖子说:“属下没有报复,这不是帮陈家快点给那表姑娘找到好夫婿吗?传她貌美,那是给她扬名,怎么就成报复了?!”
“那你就自己去打听打听,外边现在是怎么传的!”
许嘉玄一拍桌子,难得对属下厉声。
梗着脖子的鲁兵就一愣,什么怎么传的,他还想再问,结果见许嘉玄已经拿着刀往外去了。
鲁兵站在空荡荡的班房思索了会,忙不迭也拿上刀去探风向,等探明白传言牵扯到自家指挥使时气得一脚就往墙上踢,恨恨地骂道:“哪个王八蛋在后面添油加醋,这是在阴老子!!”
鲁兵能想明白的事情,许嘉玄心里当然也明镜似的。他一路策马进了宫,准备先把刺杀一事给皇帝禀明,即便此事要牵扯到太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禀报。
一来也想探探皇帝的意思,他才好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着手继续查。
乾清宫的太监总管裴公公是个会来事的人,对一应大臣都极为热情。许嘉玄来到时,裴公公正站在檐下,半低着头,双手倒插在袖子里,像是在打瞌睡一样。
但等他一走近,裴公公就‘醒’来了,抬头笑得双眼一弯,和他轻声说:“哎哟,许副使来了。”
许嘉玄拱拱手:“公公怎么站外头?”
裴公公声音压得更低了:“首辅在里头跟圣上禀事呢,副使跟我在这头先晒晒太阳?”
众所周知,首辅常常与明德帝单独议事,但平时裴公公都会在里头候着,如今避了出来言语里还有所提醒。
许嘉玄侧头看了眼半关着的殿门,与裴公公站到一道:“谢公公了。”
裴公公嘴角一翘,正想笑,却听到里面发出咚的一声,站在殿门外的两人都猛然抬头看向里头。
是皇帝在发怒,砸东西了?
许嘉玄皱了皱眉,裴公公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不想听到脚步声往外来。
裴公公忙就又站定,殿门被打开,是瘦高的首辅出来。
许嘉玄见此也往站了一步让路,余光扫到首辅脸上无悲无喜,同时,陈老太爷亦朝他看了过去。
“许副使这么巧。”
陈老太爷难得主动和他说一回话,许嘉玄不知怎么想到鲁兵做的事,回了一声是。
陈老太爷就又说:“刚才我在陛下跟前参了你一本。记住了,今日是我参的你,可别再怪到他人身上。”
许嘉玄眸光一闪,陈老太爷已经负手往前走,头也没回下了台阶。
同在一处的裴公公自己都觉得尴尬,好好的,怎么就听到这两大对头的私怨,还真不如睡着了呢。忙不迭说帮许嘉玄去通报,溜进了殿里。
很快,便传来皇帝的宣见声,许嘉玄在撩着袍摆跨过门槛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一行娟秀的字迹——
今日北方诸事不宜。
***
“小鱼,瓜子。”
小东西昨天家来后被关了一整晚,这会刑满释放,叼着自己磕的瓜子仁放到梓妤手边。
梓妤用手指捏着,又再塞回它嘴里:“自个吃,下回再犯,讨好也没有用。”
小东西张嘴就喊不敢不敢,瓜子就又掉到桌面上了,忙低头啄回嘴里,咬得咔嚓咔嚓响。
绿茵回来时就见自家姑娘在逗鹦鹉:“您这就放它出来了,一会又得满府乱飞。”
“它敢就给送到许嘉玄那去。”梓妤朝它笑。小东西吓得瓜子也不吃了,一展翅飞到梁上,扯着嗓子喊:“不能送,不能送。”
绿茵被逗得哈哈直笑,取出袖子里的信递给她说:“姑娘您让查的事情清楚了,倒真和许副使没太大关系,最开始的谣言是他手下那个骂了二老爷的千户传的。但不知怎么被周正使的人知道了,在后头添油加醋,才传成您当街骂了许副使,姓周的也太不是个东西,在这里头还挑拨离间。”
梓妤展开信,大概看了一遍事情原由,就把信搁桌上了,笑笑说:“北镇抚司内斗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在千方百计抓对方辫子,恐怕周锦成早就盯住姓鲁那个千户。”
“姑娘,周锦成的算盘打得好着呢,早晨就派人给首辅送信指出是鲁千户干的,首辅已经在陛下跟前参了许副使一把。正好太子殿下那头出了些小状况,陛下顺势迁怒,把许副使又骂了个狗血淋头。”
绿茵把没写进信里的内容口述,梓妤闻言猛地抬头,旋即抬袖挡着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得,许嘉玄要把我当瘟神了。”
她早上写的信又应验了,觉得自己不去当玄真的徒弟还真有那么点儿可惜。
其实她只是猜想到鲁千户暗中行事,锦衣卫那头又内斗,八成会被人利用捅上去,许嘉玄肯定得受一些牵连。
结果事情来得比她猜想的快。
不过许嘉玄有那么个拆台的手下,也够倒霉的。
绿茵见她还在笑,默默给她倒了杯水,问道:“姑娘,首辅参了许副使一把,您就不担心陈家和许家的怨解不开了。”
“不担心,许嘉玄不能因为外祖父参一本再添怨恨,这回还是他那头不占理,估计姓鲁的已经知道自己被人阴了……家丑不外扬,他要算账也只会算在锦衣卫内斗的账里。”梓妤闲闲地说着,反倒问起另一件事,“二舅母绸缎铺子压的那批次货,你查明白怎么回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