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
易胭平时在别人面前话出口不会不着调,一到苏岸这里十句没一句正常。
恩爱之时总是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像苏岸这种性格冷肃的人,肯定觉得直接上楼会更暖,但现在却在这里陪她做这种看起来毫无智商可言的事。
但易胭就喜欢拉着他做这种事,而对方刚好也乐意。这也算这世界上难得的一件开心事了。
早上会议室里不少人吸烟,苏岸虽没吸,但身上也沾带上烟味。
易胭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吸吸鼻子:“你吸烟了?”
“没,早上办公室有人吸烟。”
“染上味了,”易胭说,“上楼吧。”
苏岸垂眼,深深一层双眼皮被扯宽,他面无表情,冷漠道:“抱够了?”
易胭像个得到纵容的小孩,笑了笑:“抱够了,辛苦你陪我做这么弱智的事了。”
苏岸:“……”
等上楼时易胭才知道苏岸已经买了饭菜,因为知道她肯定不会那么快上楼,东西放车里没拎出来散热。上楼了才把东西从车里拿出来。
易胭照旧吃得比苏岸快,也吃得比苏岸少。
苏岸没吃完易胭也没从餐桌前离开,就坐在对面看他。
苏岸吃一半,易胭忽然开口:“袭警那帮人抓到了吗?”
像是熟人之间很平常的一问,没有过多探究。
而对面苏岸抬眸看过来时,易胭脸上也是一派淡定。
苏岸重新低眸:“没有。”
“大概查出上面的人是谁了吗?”
易胭话落,苏岸再次掀眸看去。
平常易胭不是一个不看眼色的人,她知道苏岸也发觉她有些异常了,即使她面不改色。
但就算被苏岸发现异常她也不会承认。
苏岸放下筷子:“为什么这么问?”
易胭直视苏岸眼睛,没有一丝慌乱,四目对视气氛凝滞几秒后,易胭笑了声。
停滞的空气仿佛一只即将爆炸的气球,这声笑瞬间像在气球上扎了一针,瞬间泄气。
她说:“因为他们针对你了啊,昨晚那种情况下要不是他车技好点,早就撞上了。”
她说得仿佛似真的一般,只有易胭自己清楚,那些人不是针对苏岸这个缉毒警,而是针对她,是因为她,苏岸才有危险。
可她不能将这些事告诉苏岸。
苏岸沉默看她几秒,没再说什么,继续拾起筷子吃饭。
换班后易胭上夜班,傍晚便出门去医院。
苏岸中午吃完午饭便回市局,没在家里多待,这几天都是苏岸来回接送易胭去医院,易胭自己车也没开来。
但今天她提早一些出门,上出租车后易胭给苏岸发了条消息。
——今天不用送我上班,我已经打车过去了。
苏岸也没多问,回了她好。
从昨晚公路上差点撞车、早上在戒毒所跟易檬见面,到现在易胭的心还紧绷着,从头到尾都没喘一口气。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她回来这里两年多,对方从来不曾找上她。如今她不过才与苏岸再遇几十天,对方很快便出现了。
像是一个潜伏在黑暗的鬼魅,不急着猎物,而是等她开始侥幸,开始觉得幸运之时便出来狠狠攫住她致命点,将她拉入噩梦。
车上司机开着广播,信号不稳定,几秒女声几秒滋滋电流声。
司机说:“明天就要升温咯,总算熬过去了。”
易胭靠在出租车椅背上看窗外,半晌闭上了眼睛。
最近今天因为天气原因流感再次盛行,今日的急诊到了晚上人也不少,内科医生忙得焦头烂额。
诊室里有位小护士也感冒了,本来还来上班,但后来实在撑不住请了假回去。
有一位穿着黑色短风衣的中年人受伤来了普外科。
当时易胭正坐桌后翻看病例,抬眸看到男人身上的黑风衣时脑中一现。
前几天那位声称腹泻却来看外科的人,穿的就是这种黑风衣。当时易胭还提醒那人走错诊室,那男人匆忙起身,但却是离开了医院。
易胭抬眸看眼前这位刚进诊室的人,不是前几天那个人,就是一平常来看病的人。
她起身给人处理伤口。
前几天看到男人离开时她便有些起疑,但当时觉得或许只是自己想多,她倒是宁愿自己想多,但事实证明不是如此。
到医院看病会走错诊室的人,一般只会是那些不常来医院看病对医院看病流程不熟悉的人。
再加上行为诡异,基本上易胭已经确定就是那些重新找上她的人了。
那些毒贩平时有些小病小伤根本不会到什么医院,他们内部会有专门的医生。一个毒贩团体就像一个部落,五脏俱全。
易胭没再想,专心致志给病人处理伤口。
凌晨晃眼便过。
清晨开始有些晨光,的确如昨天出租车司机所说一般天气转暖。
早上苏岸说来接她,易胭没推拒。
上车后苏岸想找家早餐店,易胭拒绝:“不要。”
她看着窗外:“你做饭给我吃吧,我想吃炒饭了。”
苏岸侧眸看她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从医院回家苏岸一直有固定路线,还是会经过昨晚那条公路。
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易胭看看手机,对苏岸道:“别走昨晚那条路了,换一条。”
路口红灯,车停成行。
苏岸终于没再沉默,侧头看向易胭:“遇到什么事了。”
第54章 小男朋友
很多人说危险事应当双方一起承担。
易胭很清楚以苏岸为人,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任不管,更何况他是她男朋友。
让苏岸知道关于她的过往,根本承担不了, 只会危及他性命。
易胭最爱的, 就是苏岸了。
苏岸的命, 对她来说远远比自己危险重要。这个想法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苏岸问遇到什么事了。
不过一秒易胭便做抉择, 展颜一笑:“没什么。”
苏岸盯着她,易胭亦回视。
路口红灯跳转,苏岸终于收回目光, 车驶过路口。
今天天气晴朗不少,车里气氛没似外边和暖, 易胭却仿若未觉。
稀薄一层阳光照进车窗, 打在她脸上,她若无其事靠在靠背上, 微眯眼晒太阳。
又过了两个路口, 易胭扭头跟苏岸说话, 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很久没去一中, 想过去逛逛。”
这是谎话,易胭回来后后来去过一中一次,还看了以前自己刻在树上的字。
那时的苏岸还不喜欢她,易胭当时刻在树上的字还在。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苏岸为什么不喜欢她, 就刻了那么一句矫情话, 幼稚又中二。
不过当时她也是真难过。
易胭问苏岸:“你毕业回去过吗?”
苏岸看她自如转移话题, 没再追问, 也没冷落她:“有。”
易胭来了兴致,视线灼灼看着苏岸:“回去过啊,你回去做什么啊?”
没等苏岸回答,她细数苏岸不可能回去的几个理由:“第一,你不可能回去看老师,你跟老师关系没好到那个程度。第二,你不可能是回去逛逛学校,你一向没有这个兴趣。”
苏岸被她一说,没话说,侧眸瞥她一瞬。
易胭嗤嗤笑:“被我猜对了吧。”
她笑了笑又问:“所以你是回去做什么了?我很好奇。”
苏岸:“拿成绩单。”
易胭:“……”
她无语看他一眼:“敢情你回去过就是为了拿高考成绩单,这才不算回过学校。”
“不过说到高考,”易胭停顿一下还是问,“你当年成绩怎么样。”
“还行。”
苏岸是个学霸,易胭不信他的还行是真的还行的意思,她问:“你当年考了几分?”
其实当年离开后,易胭偷偷查过苏岸所在省份的高考分数线。那一年高考正碰上改革,试卷难了不少,一批分数线相比前些年降了几十分。
苏岸也没有隐瞒意思,两人缺席了对方这么多年,没陪伴那段时间皆是空白,没办法一起经历,她想知道的她都会讲给她听。
“720。”
这个分数说出口,易胭一愣:“七百二?”
虽知道苏岸一定考得不差,但在知道这个分数时易胭还是有些惊讶,七百二十已经超过清华分数线几十分。
苏岸因为成绩好,在高中时是老师们重点培养对象,学校一直把他列入成绩稳上清华的几个学生其中之一,就等着他为校争光。
这些易胭是通通知道的,久而久之,易胭也一直认定,苏岸以后肯定会上清华。
可苏岸没有,他做了缉毒警,回来后两人见面易胭得知他职业那会儿是惊讶的,她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因为考砸才选择提前批。
“你妈妈不是希望你上清华吗?”
苏家是书香之家,苏父是教授,苏母也是大学生,那个时代的大学生还是稀少物。
苏岸做什么也许苏父还会尊重他的选择,但易胭格外清楚苏母肯定不会,她肯定要求苏岸顺着她安排的路线走。
易胭难以想象当年苏岸当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苏母完全有办法改了他志愿。
主驾上的苏岸一直没什么情绪,声音有点冷:“我不想上。”
易胭看着苏岸侧脸,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件事,倏然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话已出口:“苏岸,当年我被举报吸毒的事,是不是与你妈妈有关。”
手正握方向盘的苏岸一根指节微动了下。
苏岸很少会有露出破绽之时,这点微小动作瞬间被易胭抓到,她知道自己大概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苏岸也没否认,几秒后嗯了声。
他们之间都清楚为什么苏母会举报易胭,苏母会动易胭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苏岸。
因为跟苏岸沾染上了关系,因为让苏岸跟她早恋,易胭才会被举报。
很快苏岸又再次开口:“对不起。”
可易胭却是笑了声:“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这一切不怪你。”
她完全不想追究当年是谁举报的她,只是问苏岸:“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违背你妈意愿,当了缉毒警。”
这个问题,易胭一点也不想听到苏岸肯定的回答。
她一点也不想苏岸因为她做出不利于前途的事。
可苏岸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没任何表示,话锋转向了她:“当年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离开。”
苏岸话落,易胭脸色微僵。
有些话在两人之间根本不可提,提了便是一把锋利刀尖扎心上。
易胭没再看苏岸,坐回了身子,她说了实话:“不是。”举报吸毒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苏岸声线冰冷,根本没打算这样放过她:“那是因为什么。”
易胭侧头看向窗外,胸口微起伏半晌,只道:“你能别问了吗?”
不是因为矫情,也不是因为她不自量力,反而是她太清楚自己力量了,知道只会害了苏岸才选择不说。她离开无非因为那些对她们母女紧追不舍的人。
性命的事不是闹着玩的,易胭不傻。
原本稍有和缓的气氛这一刻再次降至冰点。
但即便如此,易胭说了句想回一中逛逛,苏岸还是带她去了。
易胭是隔壁二中学生,不是一中学生,但因为追苏岸她在一中待的时间比在二中还多,对一中反倒更有亲切感。
车停在一中旁,下车后苏岸去旁边便利店给易胭买些吃的垫肚子。
后半段路两人在车上没再说话。
易胭没跟苏岸去便利店,往一中那边走了过去,一中还是那个校门,象牙白砖墙体,威严庄重。
保安也还是那个保安,确切来说是老了十岁的门伯。
现在已经是学校早读时间,还有几个迟到的学生陆陆续续进校园。
保安是有轮值的,易胭觉得自己可能运气好,碰见以前最熟悉的一个。
隔着老远,房里的保安便警惕地朝这边看。
意外的是等易胭走近了对方竟然认出了她。
将近十年,虽然她没怎么变,脸上也还没一丝衰老迹象。但记忆总是记新汰旧的,这么多年过去对方按理来说应该早就不记得她了。
可事实不是如此,四十多岁的门伯变成了五十岁的门伯,脸上多了皱纹,他朝易胭打招呼:“你是那个以前老翻墙的女孩儿是吧?”
易胭黑历史通通被人记着呢。
她笑了声:“您还记得我啊?”
阿伯笑:“记得记得,怎么能不记得,这么多年来敢翻一中墙的也只有你了。这次怎么不翻墙进来啦?”
易胭:“我前段时间还真翻过。”
阿伯就当她在开玩笑:“以后看到是我值班,你就不用翻墙了,我放你进来。”
“你以前可拦着我不让进呢,是后来才让我进来的。”
“嘿还翻旧账啊,”那个阿伯笑,“你小男朋友不是一中的嘛,是他让我放你进来,后来我才放你进来的。”
易胭唇角的笑僵了下:“什么?”
阿伯说:“以前你不是有一次翻墙摔了,你小男朋友就来找我啦,他说你是他女朋友,以后不要拦着你,让你进来。”
阿伯声音洪亮,一字字清晰砸进易胭耳朵里。
易胭思绪恍惚,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跟人打架翻墙摔了那次她和苏岸还没有在一起,当时的她还在苦苦追着苏岸。
可苏岸跟别人说,她是他女朋友。
站在这片满是回忆的地方,易胭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加快,年少时那种最纯净简单的少女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