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没走出去两步，身后李林海就说，“她不乐意，我回去了！”
“等等……”那妇女一把扯住李林海，然后让赵德贵去拦住顾晓窗。
顾晓窗这回被拦住就不高兴了，“赵同志，我是犯法了吗？”
“呵呵，没有。”赵德贵尴笑。
“既然没犯法，咋我要赶集你们拦着不让？”若不是知道赵德贵是派出所的，估计这会儿她已经发飙对付他了。
“你最好把家庭真实情况详细地说一遍……”那个妇女脸色徒增了几分严肃，说道。
“咋你们调查户口啊？我若是不说呢……”顾晓窗的犟劲儿上来了。冷眼瞅着那妇女。
看她小脸紧绷着，那妇女转头问李林海，“你真确定要去她们村儿？”
“对，我还要住在他们家，当然不能白住，具体的事儿你跟她说……”李林海倒是不客气，直接说了一句差点把顾晓窗吓晕过去的话，“什么？你要住在我家，不成，我家里有仨孩子，住不下别个人……”
“没事，我不介意你有仨孩子……”李林海眼睛微眯着，一脸没正形儿。
那妇女很是诧异地掉头看他，李林海只好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解释，“是，我说错了，是我不介意她家里有仨孩子……”
“我介意你！”顾晓窗冲口而出。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眼底浮出一抹笑意，但转瞬即逝。
“他是下乡参加锻炼的，想要住在你家，一个月给你们三斤白面，五斤大米，怎么样？”
三斤白面，五斤大米？
顾晓窗心中一喜，这些东西在六零年可是稀罕物件，她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个事儿。
她还没说话，李林海说了，“一个月后你来给我收尸吧！”
“哎呀，你……你净胡说……”那妇女瞪他一眼，继而又跟顾晓窗说，“行，一个月给你五斤白面，五斤大米，怎样？”
这话把赵德贵都给惊呆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晓窗，那意思，你快答应啊，这条件也太优厚了！
顾晓窗却不想答应，尽管这些吃的很诱人，“不……”
“有句话叫做，你恨谁就把谁送到十八岙来，弄那么点东西就想甩开我，真是可笑！”李林海翻了个白眼，看着那妇女。
那妇女貌似有些无奈，“你还要什么？这些已经是最大的能力了！”
“一个月五斤粮票，五斤肉票，再……再有的，你先欠着，什么时候想用，我就让人去你那里取。”
李林海这话一说，顾晓窗彻底动心了。
她倒是不觉得那些米面招人稀罕，她看上的是那些粮票跟肉票，她可以赚很多钱，只要够努力，可是，想拿了钱给孩子们买好吃的，却是不易的，因为这是个到处要票的世界！
“行，只要你……”那妇女还要说什么，被李林海粗暴地打断了，“行啦，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吗？快点去吧，我跟她一道回就行了！”
“那不成！”那妇女转头跟赵德贵说，“小赵，你送他们回去，一定要安全地送到家里，再看看……条件怎样？”
“那么啰嗦，就别逼我下来了，我还不乐意呢！”李林海歪着脖颈儿，一副难治的样子、
顾晓窗心道，你先得意着些，等你跟我回去了，我会让你好生知道知道，礼貌用语都是怎么回事！
“小赵你就把他们送到村里，再跟村长说说……不然，林海跟着她，算怎么回事？”
“嗯，明白！”赵德贵态度极其恭敬，就差啪的一声立正给这个妇女来个敬礼了。
再领着俩孩子往供销社走，身后就多了两个尾巴了，一个是李林海，另一个是赵德贵。
两人都不说话，李林海动不动地会拿手去扯张煜的小耳朵，扯了两回，终于把张煜给扯火了，少年郎猛然窜起来，一把揪住了李林海的耳朵，“疼不疼……”
李林海尴笑，“这小子看起来还挺不好收拾的！”
哼！
“关你什么事儿？”张煜拿小眼睛瞪他。
“哟呵，你小子真当我弄不了你啊？”李林海佯怒。
“我怕你啊，欺负我小妈就是不行……”说着，就攥紧了小拳头，两眼直逼李林海，下一秒钟似乎他又窜起来打人了。
“张煜，过来试试这双鞋……”顾晓窗站在供销社卖鞋子的柜台前面，手里拿着一双灰色的塑料凉鞋。
这年月，外头即便赶集，那也没有卖鞋子的，买鞋子都是到供销社里，这供销社一般是在人多的地方，方便大家买东西。这会儿供销社里人不少，不少人都围拢在副食品柜台前面，看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特别便宜，不少人都惦着脚尖，跟柜台里头的售货员喊，“同志，给我来一斤啊？我这都等了半天了……”
售货员眼珠子一翻，白他一眼，“这都有早上七点就来排队的，你算算几个小时了？你等一个小时就吱哇乱叫的？”
“哎，你这同志怎么这样说话啊？”那人对售货员的态度很生气。
但售货员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我怎么说话啊？我说的不对吗？排队买东西，都是附近村子的，谁不认识谁？你说让我怎么办？给你开了后门，走了捷径了，你让旁边的人怎么看我？”
“得，得，我就说了那么一句，你来一堆教育我的……”那人也知道自己当众跟一个女售货员吱哇乱叫有些不好，缩回了身子，低声骂了句。
“好啦，都排队，货物正在卸车，卸完了就能卖了，大家再等一下，实在等不起的先出去赶集，赶完集再回来买！”
“那还能有吗？我才不上当呢，我一走，身后不知道要窜上来多少位呢！”大多数人都如此小声议论着。
售货员即便听到了，也当做没听见，在他们看来，卖给谁不是卖，反正是集体的买卖，卖多卖少的都不影响他们拿工资，反倒是人买的多了，她们要受累，倒不如没人买，她们聚堆坐在一块儿嗑瓜子，聊闲篇来的愉快，所以斜睨着眼神看着这些争着抢着买东西的人，一副瞧不上的架势。
有人看她那神情就低低地跟旁边人说，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上头有人才到这里当了个售货员吗？这小妮子在家的时候，连数数都数不对，你说说，她能跑这儿卖东西，上哪儿说理去？
“说理？你可拉倒吧，让她知道你对外埋汰她，揭她老底儿，下回你想买啥她都不卖给你了！”旁边有人劝她。
“她敢不卖，这供销社是公家的，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我买的是公家的东西，她不卖我就告她去！”
“行啊，你就为了买一斤果子，跑城里告她去，这路费，这耽误的工分，你跟谁要去？”说的人义愤填膺的，劝的人也是锲而不舍的。
“额？可也是哈……”终于说的人认识到告这售货员是一件出力没好处的事儿，蔫吧了。
“就说你，安生地在这里等着吧，总能买到，买到回家吃上了，那叫一个美滋滋，到时候，你就不嫌乎人家售货员了！”劝的人大获全胜，语气也愉悦了。
“呵呵，好吧！”
说的人终于没了精气神。
李林海在一旁听得嗤嗤直乐。
“小妈，我不买鞋子，我这鞋子还能穿呢！”张煜以为李林海是笑他呢，白了他一眼。
“你小子跟我有仇啊？”李林海还要说话，顾晓窗冲他瞪眼，“我儿子就这样的性格，你可想清楚了，一旦住进我家里，我儿子可以欺负你，你却不能欺负他……”
“哈，咋还得跟你签订不平等条约啊？”李林海倒是乐了。
“少废话，谁让是你求着住我家呢？”这是大实话，求人办事，就得听人消遣，这是古来不变的道理。
“好男不跟女斗，我一边看热闹去！”说着，他就去了那一帮人的后头，也挺认真地排起队来。
他排队干啥？
第四十章 太贪心了（修）
顾晓窗看了他一眼, 有些疑惑，但管他呢, 她低头又帮着张煜穿鞋，鞋子大小合适，但张煜却扬起小脸来跟卖鞋的售货员说，“阿姨，再给我换双大点的，成不？”
“张煜，这鞋子合适, 再大的不跟脚了！”顾晓窗说道。
“小妈, 这鞋子穿一年就不能穿了，大些的能再多穿一年……”孩子很认真很认真地回答了她的话。
顾晓窗蓦然就眼睛湿润了，这孩子懂事儿的让人心疼！
售货员又给拿了一双, 这双是大一码的, 穿在张煜脚上有些大, 但鞋带系紧点倒也没啥, 于是, 张煜很满意地笑了, “小妈, 好看吗？”
“嗯, 好看, 太好看了！”顾晓窗赞道。
又给张盈选了一双红色塑料凉鞋, 鞋子的前头还缀着一只粉色的小蝴蝶, 孩子高兴得小手都拍红了, “小妈，小妈，这是我的第一双新鞋子哦……”
顾晓窗心里更难受了，但她不能说别的，只是说，“好，真好看，盈盈听话，以后盈盈会有很多新鞋子，小妈保证！”
“嗯，小妈最好啦！”孩子很高兴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顾晓窗脸红了，这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她心甘情愿当这仨孩子的小妈，但她怎么也是个未婚的女青年，这样被一个孩子亲，还真是有点别扭。
旁边有人偷笑，心道，就你还仨孩子的妈？我看你啊，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对了，会骗人的小丫头片子！
买完了鞋子，顾晓窗领着俩孩子要走，这俩孩子都不会走道儿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新鞋子，走一步一乐，走一步一乐，那样子真是让人看了又高兴，又心疼。
经过那帮排队的跟前，赵德贵招呼李林海，“李同志，咱们走吧？”
“别啊，这眼看着就要开始卖东西了，我想看看，他们到底要买啥啊？”李林海不肯走 。
“你愿意留在这里那就一个人留下好了……”顾晓窗说着，就往旁边的柜台走去，她注意到俩孩子没买鞋子之前眼神一直盯着这边柜台的糖果，这个年代的糖果都是水果糖，吃一块嘴里甜甜的，挺清爽的，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技术，所以这会儿的糖果虽然只是硬糖果，但绝对没什么添加剂之类的，都是纯正的甘蔗汁做出来的，纯天然的甜。
问了下一毛钱三块糖，她买了五毛钱的。
当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出现在俩孩子跟前，俩孩子眼珠子都瞪大了，看着顾晓窗手里的糖果，“小妈，这是糖啊！”
额？
是糖啊！
顾晓窗心里酸酸的，把糖果都给俩孩子分了，剩下几块她装到口袋里，留着给下学回来的老大张玥。
这回俩孩子真是高兴的不行了，吃糖，看鞋子，这两样都把孩子们的眼睛忙得不行了，个个都笑着，恨不能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们今天买了鞋子跟糖果，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天啊，做梦也想不到！
再回头往外走，就看到李林海了，他垂头丧气地拎着一个纸包，“早知道是排队买桃酥，我才不要呢！”
顾晓窗转头看了一眼桃酥柜台上头小牌牌上写的：一斤桃酥六毛八，二两票。
从口袋里拿出来六毛八塞在李林海的手中，“票从那五斤里扣二两！”她的意思是，那大姨不是说，你住我家每月给五斤票吗？从那里头扣二两，这包桃酥我买了。
“当是我买给这小子吃的……”李林海明白过来，就要把钱还给她，但顾晓窗眼神一冷，拒绝了，“我们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却不是要饭的！请你收下这钱，不然桃酥我们不要！”说着作势要把桃酥还他，李林海吓了一跳，急忙说，好，好，我收下钱了，你可别把这东西还给我，最不喜欢吃这这种甜掉牙的东西了……
他把钱揣兜里了。
顾晓窗嘴边露出一抹笑意，心道，哼，我才不占你的便宜呢，别因小失大。
一旁的赵德贵看着也乐了，心里想，这李同志在城里那就是混世魔王，谁都拿不住，没想到，到乡下来遇上这小表妹，竟被制得一愣一愣的，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顾晓窗又在供销社里买了几样调味品，也没什么新奇的，也就是酱油，醋，食盐，她家里还有些，但这些东西买些防备着，总是没错的。
拎着这些东西她带着俩孩子出了供销社，集上人已然散去了不少，本来集上也没什么东西可卖，个人不允许做买卖，就连家里都不允许养鸡，自然也没地儿买鸡蛋，供销社里的鸡蛋卖脱销了，顾晓窗只好琢磨着，等回家上山去掏个鸟窝，弄几只鸟蛋给仨孩子补充营养。
正想着，忽然就有人拽了她一下，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老头儿，顾晓窗一下子就想起去城里卖野物遇上的那些偷偷卖东西的人了，他们那眼神跟这位太相似了，不觉就问道，“有东西卖？”
“对呀，样数还不少呢，你要买啥？”那人似乎很高兴，遇上个懂他的。
“我看看你有什么再说……”顾晓窗这话说完，那人高兴，心里也明白，遇上个有钱的主儿了，所以就在前头带路，顾晓窗跟在后头，一帮人转弯抹角，抹角拐弯，走出了三四条街，直到没人了，这才到了一家人家的门口，“这里是我家，进去看吧！”
那人带头先进去了。
“要进？”李林海对于这里静悄悄的，有些怀疑。
“又没让你进……”顾晓窗说着，就扯着俩孩子进院子了。
后头李林海愣怔了下，然后低声对赵德贵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跟进去看着她，若是时间长了没出来，你就找人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