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他娘,你说你老针对我干啥?我又没得罪你……”孙翠花的脸上挂不住了。“看你给我挠的这脸上一道一道的伤,我刚洗脸的时候疼得很呢!”
“活该,谁让你偷我家的糖果了?你这货就是欠收拾,上谁家都是贼不走空,你琢磨琢磨,咱们村儿谁敢招惹你啊,不是人家怕你,是怕你那三只手不老实,再顺走点啥?这穷家穷日子的,本来就过得挤吧,再被你顺几次回去,你是吃得流油,别人还活不活了?赶紧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里没你什么事儿?”
对于左二娘的斥责,孙翠花的老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她可不是觉得自己顺手牵羊有什么不对,自己能吃饱,管别人作甚?可是这顺都是背后顺,哪儿有当面被人提溜出来说的,那就是再脸皮厚的人,一旦真被人指着鼻子骂,说你是个贼,那也挂不住!
“我……村里分野猪肉,不是也得有我们家一份吗?”
她讷讷地说道。
“有你们家的?孙翠花,我咋发现你就那么不要脸呢?这野猪是人家晓窗从山上捡来的,她好心分给我们大家伙吃,那是因为大家伙都对她不错,都是好人,没坑没害她,咋,你险些没把人家娘仨害死,你算哪门子的好人?滚滚滚,这里没你事儿,少来叨叨,分给你了,我们还少了呢!”
左二娘的话一说,旁人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儿,本来这一半儿野猪肉就没多少,大家按人头分,也分不了多少,这张老倔家人可是不少,算上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有上十口人呢!
这一人分二两,还得二斤呢!
不成,不能给她,再说,干啥给她,她刚刚还跟人家在喜家的打架呢!
于是,众人都齐声地说,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
“我凭啥走?顾晓窗是在喜的家里的,我是在喜的娘,是顾晓窗的婆婆,由着我说,这一半儿猪肉都是我的!”孙翠花脸一绷,冲着这些村民们就说道、
“啥?你是张在喜的娘,顾晓窗的婆婆?哎呦呦,你可笑死我了,孙翠花,你对在喜怎样咱们且不说,就说对顾晓窗跟仨孩子,你就差把他们虐待死了,还舔着脸过来跟这儿说,你是谁的婆婆,你留一半儿猪肉都行!喂,你们大家说说,这个不要脸的,配当人家晓窗的婆婆吗?”
左二娘的话一说,大家一股脑地摇头。
“你也配?”
“就是,你也配的,那猪都要上树了……”
“可不是,就那回,大冬天的,她跟她亲生的那几个在家里吃热乎的,让晓窗带着仨孩子去井台上挑水,晓窗在前头挑着担子,后头玥玥拿着铁锨,铲土想要在井台的冰上盖上一层的土,那样晓窗挑水就不能滑到了,可是冰天雪地的,哪儿有土啊,孩子急得哇哇哭,说小妈怎么办?是我看不过眼去,在我们家的锅底下掏了一铲子的锅底灰给她们,晓窗这才挑回了水,结果呢,到家一看,饭都被你们吃光了,晓窗跟仨孩子只好饿着……就这也是人干的事儿?”邻居周伟珍说话了。
“就是,孙婆子,你快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了,就你干那些事儿,我呸……”
不断地有人骂孙翠花。
孙翠花的脸上跟开了然铺子似的,红一阵,白一阵,最后黑黢黢地问顾晓窗,“顾晓窗,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分野猪肉?我不是在喜的亲娘,可是,家里还有在喜的亲爹,亲兄弟姊妹呢,我不信,在喜如果在,他会狠心不给爹娘兄弟吃肉?”
“张在喜?他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呢?大家伙儿,你们谁给我介绍介绍这张在喜是什么样的人啊?”
顾晓窗貌似一脸懵懂,冷眼看看孙翠花,又看看大家。
大家先是一怔,而后都明白了,同时也都觉得,这张在喜也的确是把人家晓窗坑苦了,你当时若是不稀罕人家姑娘,那你就别答应娶人家啊?结果把人家娶来了,你却连夜逃跑了,还丢下仨孩子给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人家晓窗没撂下他那仨孩子走,就算是心地善良了。
“对,晓窗,婶子支持你,在喜这孩子这事儿办的不地道,都是跟着他这后娘学坏了!”左二娘说道。
“可不是,在喜之前不是这样的人,他可比这张老倔另外几个孩子都好,没想到,他后来还是这样……”有人附和。
“就是,晓窗,别说他跑了不回来了,就是回来,你也不用理他,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等我回娘家让我娘托人给你找个好的!”郝玉敏也来了,毫不犹豫地站在顾晓窗这边,顾晓窗看了看她,两个人对视一笑。
“哪儿都有你!”郝玉敏的婆婆白了她一眼,嘟囔。
“哼,关你什么事儿?”郝玉敏直接就怼了她婆婆一句,她婆婆气不过,冲她火,“你这个贱人,敢对我这样,我可是张建的妈,是这几个妮子的亲奶奶!”
“哎呀,你还知道你是谁啊?我还以为你跟孙翠花一样找不到北,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娘,谁的奶奶呢?当着诸位叔叔伯伯的面儿,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个小五的亲奶奶,你们算计着要谋害我闺女的时候,想没想到,你是她的亲奶奶啊?”
郝玉敏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一直在婆婆跟前都是逆来顺受的,说话也从不大声,更不要说,这当街就跟自己婆婆怼上了。
她婆婆有些意外,心道,这个贱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敢跟我这样叫唤?
可是,她媳妇说的又是事实,全村儿谁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为了能逼着儿子儿媳生大孙子,就要把孙女小五给活埋了,这是什么性质的事儿啊,这就是谋杀,就是犯罪啊!若非是村长张文昌找郝玉敏聊了一回,说服她不去报案,那这两口子就得去蹲笆篱子!
“就是,你也好意思……”
旁边有人不屑地冷笑着。
郝玉敏的婆婆脸色变得很难看,眼见着大家都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看自己,她再也站不住了,狠狠地啐了郝玉敏一口,扒拉开人群悻悻地走了。
“哼,害我闺女的凶手,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们!”郝玉敏说着,眼泪刷刷地往外涌。
旁人都劝解着,顾晓窗也安慰她,嫂子,别哭了,日子会过好的!
“嗯。”郝玉敏擦擦眼泪,攥住顾晓窗的手,“妹子,咱们都要好好干,别让那些不是人的看咱们笑话!”
顾晓窗用力点点头。
这会儿,野猪肉也都劈完了。
妇女主任柳秀娟让人把队上的磅秤给拖来了,全部的肉都上称称好了,一分为二,一份留在原地,等着给村民们分分,另一份着人直接给顾晓窗送到了屋子里。
外头街上,村民们个个都从自己家里拿着盆出来,排好了队。
第四十七章 挖坑
分肉的过程在顾晓窗看来十分的喜感。
因为是按照人头分的, 所以有的家口大的分的就多,家口小的分的就小,郝玉敏的婆婆是在开始分肉后从巷子口的阴影里走出来, 手里端着一个瓷盆。
看到她来,也没人再说什么, 她跟郝玉敏之间的婆媳关系怎样, 关系不到别人,别人只是看看热闹, 说说闲话罢了。
但现在没人有说闲话的工夫,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前头案板上的肉呢, 看着前头孙屠户拿着菜刀,柳秀娟在旁边先看一眼排在前头的村民是谁,再翻看一下记录村里人数的本子, “左二,一家三口, 一斤八两!”
孙屠户啪啪一刀切下一块肉来, 丢在秤盘子上,刚好一斤八两。
左二娘看了一眼那秤,秤有点低,嘟囔一句, “就跟着肉是你身上的一样……”言下之意, 你给点高头能死啊?
孙屠户是个杀猪的, 平常就是大大咧咧的主儿, 你想想, 他一刀能结果一头猪,在这里,被左二娘讽刺几句根本不当事儿,反倒是装糊涂地来了一句,“左二他娘,这肉若是我身上的,你可吃不得,我都两年没洗澡了……”
“你怎地不臭了呢?”左二娘呸一口,说道。
“哈哈,我臭了也有人要……”这话说的可就有所指了。
所指的自然是左二,左二今年都二十五六了,这在当前的农村可是大龄青年,很有点朝着老光棍的路子上奔的意思,左二娘见着谁都央告人家帮忙给儿子说媳妇,可说来说去的,不是儿子不喜欢,就是人家看不上左二,所以一拖再拖的就到了现下了。
听孙屠户这句,左二娘的脸呱嗒垮下来,狠狠地拿眼刀子剜了孙屠户几眼,而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啊,我家左二可是没你那本事,能找到大美那样的……好媳妇!”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这左二娘跟孙屠户这都是在揭对方的短处,插暗刀子呢!谁不知道大美是个傻女,傻女成天呵呵笑着,出门就跟人家说,屠户亲我了!别人有好事儿就问她,亲你哪儿了?
傻女大美就嘴一咧,指指自己的胸口,说,亲这儿了……
众人都哄堂大笑,再遇着孙屠户就会问他,老孙,大饽饽好吃不?
一开始孙屠户并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还点头笑道,好吃,咋不好吃呢,白面馍馍的,可是过年才吃得上呢!
于是,大家又都笑得前仰后合。
孙屠户却楞在那里,笑啥?这话有啥好笑的?
后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回家就把傻大美给打了,还拿了劈肉的菜刀架在傻大美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跟她说,以后你再敢出去说我亲你了,我就杀了你,就跟杀猪一样,让你这里出血……
傻大美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孙屠户拿刀杀猪,猪要流很多血的,傻大美晕血,看到血头就疼,脚发软,走不动道儿。
她害怕孙屠户真跟杀猪似的让自己也出血,所以点头答应,不出去说了。
再到街上当大家逗引她的时候,问她昨晚上孙屠户又亲你哪儿了?
她就摇头,摇得很坚决,表示自己不能说。
然后就有那促狭的凑过来,邪笑着问,“那孙屠户昨晚上吃没吃大饽饽?”
额?
傻大美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了?她歪着脑袋好好想了想,似乎孙屠户没有阻止她说大饽饽的事儿,于是,就用力点点头,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了一句,他吃大饽饽了,说,真好吃!
哈哈!大家又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事儿被孙屠户又知道了,回家把傻大美揍了一顿,然后就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出来了。
这一关就是三个月,街上没了傻大美,大家倒觉得没人逗闷子,很是无趣了,所以一个个的都寻了机会去孙屠户家去,说是买肉,借东西,其实就是看看傻女大美,结果这一看,就看出蹊跷来了,傻大美怀孕了,孙屠户正在家里给她炖肉吃,她边吃边冲着大家笑,肚子高高隆起……
一年后,大美给孙屠户生了一个闺女,小闺女长得跟大美一样,耐看,肤色也白净,而且眼睛十分澄澈,水汪汪的,一看就透着机灵,孙屠户乐得一蹦多高,不为别个,只为这闺女不是个傻的。
大美也好像懂得了很多,出门抱着孩子溜达,也再不往人多的地方凑了,偶然遇上那些想趁机逗她乐呵的人,也都是低着头匆匆走掉,任凭那些人在后头喊破喉咙的叫她,她也不理。
孙屠户这回再出来,脸上的神情就得意了,站在街上撇着个大嘴说,“我告诉你们,我卖的猪肉是好的,能补脑,脑子不好的,吃了我卖的猪肉,就聪明了!不信,你们看大美啊!哈哈哈!”
这话说的,大家都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这会儿左二娘被激怒提及了傻大美,那意味就是嘲讽。
孙屠户攥刀的手在微微发抖,看左二娘的目光也变得冷飕飕的,旁边治保主任张浦扯了他一把,“快点分肉,说些不咸不淡的,跟个娘们似的。”
啪啪啪!
孙屠户忽然手持着菜刀,把面前的一块肉几分钟剁了个稀巴烂,他剁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左二娘,眼底都是冷幽幽的凶光,把左二娘吓得蹬蹬往后退,想要说句什么话来缓和这气氛,可看着那肉被剁的跟稀泥似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看看孙屠户瞪自己那眼神,就跟他剁的是自己一样,左二娘吓得身子跟筛糠似的了。
啪!
最后一声,菜刀被深深地扎进了菜板里,尖儿朝下,稳稳地。
“以后谁再敢糟践我家大美跟小美,这就是下场!”说着,他的目光冷刀子般的扫过左二娘跟大家伙儿,一直都很喜欢闹腾大美的那几个人都低下头,不敢看孙屠户了。
“主任,这块肉算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孙屠户说着就接过了旁边傻媳妇大美手里端的瓷盆,把肉糜都装进去,语气温和地说了句,“大美,你拿回家去,等我回去给你和小美包饺子……”
“嗯。”大美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这一出孙屠户为她争气的戏码,反正是柔柔地看了孙屠户一眼,对着他笑得跟桃花开了似的。
孙屠户也笑了。
“好了,分肉,继续分肉,这点活儿还得折腾一天啊!”妇女主任柳秀娟念叨,“赵小六一家,四口人,二斤四两肉!”
赵小六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肉,他没拿盆子,就那么用手捧着,乐颠颠地喊了一嗓子,“六爷我太馋这玩意了,回家就按锅里一起炖了,解解馋,我也当回狼!”
“你还用当啊,就是狼……饿狼!”旁人说道,大家笑起来,刚才有些尴尬的一页也由此翻过去了。
“主任,我们老两口的,再加上建儿他们一家的,一共九口人,五斤四两肉,您分给我吧?!”先头郝玉敏的小五闺女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建在家怎么哄都没哄好,就急忙跑来把郝玉敏叫回家去了,郝玉敏气得说,你说你能干点啥?连个孩子都哄不明白!
张建呵呵笑,“我那不是没你那粮食库吗?我要是有,孩子见着我也亲!”
他一说,大家都笑,说,对啊,玉敏,你可别怪张建,他的粮食库里没吃的喝的,小五自然不待见他了。
郝玉敏嗔那人一句,“闭嘴吧,肉也堵不上你的嘴!”接着就跑回家去了。
这会儿还没回来,就排到了她婆婆了。
柳秀娟看了她一眼,嘴角掠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婶儿,这可不成,您跟小五一家都分家了,这事儿可是村长跟全体村民都知道的,所以,以后无论村里分什么东西,您们老两口就是两个人的分量,人家小五一家才是七个人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