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这不对啊,再咋张建也是我儿子,我给我儿子把肉领了,这有什么不对?我也不是想要都拿回我家,主要我是怕后头没好肉了,我儿子再吃亏不是?”
郝玉敏的婆婆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吵遍一条街没对手的,这会儿仗着张建两口子不在,她说的似乎真是为了张建他们一家好!
“哼,我们喜欢吃亏,吃亏吃大了,也不用你来管闲事!你不想都把肉拿回家?你这话谁信?主任,您说对,我们跟她已经分家了,以后不管分什么,都不能让她替着我们领,不然我们可跟村里没完!”郝玉敏在村里的形象一直都是温和谦让的,有时候被婆婆站在院子当间骂几句难听的,她也都不还口,悄悄地受着,别人说,你何必那么受委屈呢,她还说,我看在张建的份上,张建跟我感情好,我什么都能忍……
现在,她可是从小五的遭遇上看明白了,这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做人就不能太谦让了,不然总会被那些小人们算计,算计完了,还跑街上,跟人家说,你看看我家里那个二笔媳妇,被我骂得狗血喷头,连个屁都不敢放,你们能?你们也是当婆婆的,谁有我能耐?
“你个……贱人!”玉敏婆婆气得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拎起孙屠户给她的一斤二两肉,悻悻地走了。
背后郝玉敏喊着,“你可好走,别摔着碰着,更不要生病,真到了死那天,估计连个给你挖坑的都没有,因为啊,你早就把坑给挖好了,把自己埋里头了!”
这话说的真够狠的,旁边的人听了,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敢搭腔。
倒是顾晓窗觉得,现在的郝玉敏,那就是被压迫的太久了,不是有人说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旦反抗了,那就是势不可挡的。
第四十八章 你是我的
肉分完了, 还剩下一斤半,柳秀娟看看张浦,张浦看看她, 全村人可都来拿过肉了,就张老倔一家没来, 也不是没来, 那不是来了又被左二娘给臊走了吗!
“那个……在喜家的……”村里做村民工作的一般都是柳秀娟,据说这女人是个能说会道的, 跟那画眉啊百灵有一拼,但很多人背后叫她是赛老鸦。这老鸦也乐意叫唤, 但叫唤的声儿不好听,寓意也不太好,所以不太被人喜欢, 柳秀娟这人呢,见着领导说话啊办事啊那都是一套一套的, 表面工作做的那叫一个棒棒的, 可是对待村民们,尤其是那种什么能耐都没有的,上头也没个人的村民,就比较巧言令色了, 乡下人有句俗话叫做, 看人下菜碟, 放在她身上还是比较妥帖的。
“主任……”顾晓窗一直在旁边看着呢, 这会儿见人都走光了她也转身要回家, 听见柳秀娟叫自己,她有些纳闷,回头看她,“您有事儿?”
“我是想啊,孙翠花终究是你婆婆,你不看别个,还得看着仨孩子呢,关系弄得太僵硬也不好,不如这样,这儿呢还剩下一斤半肉,你给张老倔他们一家送过去?你是个当小辈儿的,服个软低个头啥的不算什么,你说呢?”
“呵呵,主任,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婆婆那个人脾气急,来的也快,别等我把这一斤半肉送过去,她再砸我脸上骂一句,就给我一斤半,你也好意思舔着脸送来?您说,若我婆婆这样说了,我是进去啊,还是出来啊?”
这个……
柳秀娟被问住了,她在村里多少年,孙翠花正是顾晓窗说的这种得寸进尺的,顾晓窗这说的还是轻的,估计孙翠花真见着顾晓窗去送肉,她能直接逼着顾晓窗回来把家里那半头猪的猪肉都扛给她……
张浦看了柳秀娟一眼,眼底有些不满,他自然明白柳秀娟这可不是什么好心,而是想要试着欺负欺负在喜家的呢,在喜家的娘家是十八岙的,据说家里也没啥势力,上头也没人罩着,所以柳秀娟这让顾晓窗去张老倔家送猪肉的主意,完全是抱着看热闹的打算的!
柳秀娟的脸色垮下来,朝着那边角落里吆喝了一嗓子,“你还打算猫在那里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孙翠花就讪讪然出来,满脸堆欢,“哎呀,主任哪,我就知道您是心疼咱们村民的,凡事儿啊都是先为村民着想,我们村儿啊能有您这样一个公道的妇女主任,可是有福气啊!”
“少给我戴高帽吧,我怎样不需要你说……”柳秀娟脸色不好看,具体是因为孙翠花还是因为顾晓窗,她不说,自然也没人知道。
顾晓窗也懒得去猜。
她进了院,咣当就把院门关上了。
外头孙翠花直撇嘴,“啧啧,主任,您瞧瞧,您跟张主任俩大主任都在这儿呢,她就敢摔门闹脾气的,这多不给您们俩面子啊,真是的……”这话傻子也知道,是带着挑唆的。
张浦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但柳秀娟因为刚才的提议被顾晓窗否认了,内心里的小伎俩又被张浦看穿了,所以心中不痛快,这又被孙翠花添油加醋的一说,心中就更气恼了。
不过,她能当上妇女主任,自然是有控制脾气,不把内心带到脸上的能耐,“行了,你是她婆婆,少说几句,多关心关心他们,只当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
“哎呀,主任哪,说起这名声来,您说说,我一个当后婆婆的,可不是为了名声才一味地忍让这小蹄子么?可是想不到啊,我忍她,她反倒是恨我了,就说这分肉吧,您说说,我们家跟她那是一家人啊,有血脉关系的,这砸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一家人,还需要分吗?她那一大半的猪肉不得给我们送一些吗、哼,没有,就都留着自己吃,她也不怕吃油水太大了,伤了胃……哼!”
柳秀娟想听的就是这个。
她心道,小丫头片子,你敢不听我摆弄,好啊,那以后这老乞婆再满大街地埋汰你的时候,想让我帮你说一句话,那都是没门儿的!
当下又任凭这孙翠花把顾晓窗给骂了一个来来回回,柳秀娟是耐着性子在那里听的,她能听到,里头院子里的顾晓窗自然也能听到,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到后来,张浦懒得听了。“行了,行了,说那么多有用吗?赶紧拿着肉回家……”
说着,他就开始指挥着手下的治保员们往大队部搬东西,分肉的菜案子,还有磅秤那都得搬回去。
“主任哪,我这个当后婆婆的那苦累啊能说一整天,等您什么时候空了,我再说给您听,这世上顶顶不好当的就是后娘,后奶了!”见张浦有些恼自己,孙翠花也不敢再说,拿了肉悻悻地回了。
哼!
张浦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柳秀娟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顾晓窗家紧闭的大门,心中掠起一抹不快。
院子里,李林海看着堆了几大盆子的野猪肉,“顾晓窗,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埋在野猪肉里,天天给我吃这个吧?”
他不太喜欢吃肉,还在家的时候,一把手老娘就经常的埋怨他,说他光吃青菜,我又不是养兔子,你倒是也吃点肉啊!
按理这年头肉在一般人家的餐桌上那是不多见的,孩子不吃肉,对于当妈的来说,那可真是大好事儿,省了天天为了孩子馋肉而琢磨着怎么去买点肥肉回来炼炼,猪大油留着做菜,肉滋啦给孩子解解馋。
“呵呵,你想多了!”顾晓窗白了他一眼,瘪瘪嘴。
“你可是当着全村人的面儿说,这野猪肉是留给我吃的……”
李林海不爱吃肉,但并不代表他不计较,这肉我吃不吃的,那是我的事儿。
“我还说我们家的空气也都紧着你一个人呼吸,那你倒是使劲喘气啊,别站在那里,不喘气说废话!”
“我咋不喘气了,顾晓窗,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死人吗,我不喘气?”
“李同志,你到底是来我家住的,还是来跟我找事儿打架的?”顾晓窗可没空儿跟他在这里扯皮,丢下这句话之后,端起那盆子的猪下货就到了水台边上了。
望一眼,水缸里没水了。
“喂,你去挑点水来……”
“你……是跟我说的?”李林海惊讶地问。
“废话,这院子里还有别个人吗?”张煜跟张盈进屋玩去了,院子里可不就只剩下他们俩了吗?
“我长这样大,我也没……”李林海要说没说完么,就被顾晓窗给接过去了,“咋,你别说,你还从来没挑过水?你一个膀大腰圆的老爷们,竟从来不帮着亲娘挑担水,你还叫人吗?”
额?我……
李林海再也说不出别个来了,能说吗?再说,他就真成了不孝不仁之人了,估计走大街上被人砸板砖那都是轻的,直接抓住了丢深山老林去喂野兽,那才是最让大家伙儿解恨的。
“挑水就挑水,谁怕谁?”李林海说着,转身走向大门口。
“喂,你不拿扁担跟水桶,去挑哪门子水?”身后顾晓窗喊他。
“额?水桶在哪儿?”
“在扁担旁边,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扁担是何物?”顾晓窗这话说来,分分钟把李林海给激怒了,“你少小看人,我什么事儿没干过?我干那些了不起的事儿的时候,你这个小丫头还不知道在哪儿哭呢!”
“你干了不起的事儿,我就要哭?说什么呢?”顾晓窗想要怼他几句,你以为你是谁啊?
但李林海已然是气呼呼地拎着俩水桶跟扁担出门去了。
顾晓窗看了直摇头,心道,谁跟你似的,拎着水桶跟扁担啊,你得上肩膀挑啊?
李林海到了街上,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忘记问顾晓窗了,这水井在哪儿啊?
一时,他就站在街头上,不知道往哪儿走了。可是他又不想回去问顾晓窗,免得她又要说,怎么这是不想去呗,走了又回来?算了,城里爷们也就这样了,你把水桶放下,还是我去吧!
估计这番话在家里等着自己呢!
他正站着,从那边就过来一个人,这个人走到他跟前,笑得跟春天又回来了似的,“哎呀,这不是城里来的李同志吗?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想问下,这村里的水井在哪儿啊?”李林海有印象,这女的之前跟顾晓窗的婆婆孙翠花一起的,好像是孙翠花的小闺女。
“啊?顾晓窗让你去挑水啊?这该挨千刀的,怎么能这样对待城里来的客人啊?走,李同志,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村长家,咱们跟村长好好说说,就顾晓窗这样的怎么配把你留在他们家住?”说着,她上手拽着李林海就要拖着他走。
李林海猝不及防被她抓着手了,顿时嫌恶的一把甩开,“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拉倒,说些没用的干什么?”
他火了。
这还没那个女的敢跟他拉拉扯扯的,就他老娘这时节也向来不跟他腻腻歪歪的,他呢,也每次见着老娘都恨不能躲出二里地,不然耳根子又清静不了了。
“啊,李同志,你可别误会,我这是抱打不平,觉得顾晓窗对不住你呢!”张淑琴见他脸色变了,心下也是紧张,急忙解释。
“水井在哪儿?”他扫了一眼,街上这会儿还真是没人,没法子,就又气哼哼的问了一句。
“水井在……在村东头的河边……”
张淑琴也不是个瞎的,知道自己再嘚啵嘚啵下去,这李同志就得跟自己恼了。
她琢磨着,可是不能得罪他,看他穿着打扮,可是比张建跃好太多了,而且他是被小汽车送到村里来的,这架势就能猜出来,他不是一般的身份。
身份高的人来了六岙村,最该多看一眼的,不是她张淑琴吗?
她想着,就又很是妩媚地对着李林海笑,那知道,人家李林海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拎着水桶就往村东头走,扁担头上的铁链子挂钩被他拖在了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嗯。他眼见着是没挑过水,这没挑过水的男人指定不一般……李同志,你就是给我送上门来的……”张淑琴看着李林海走远了,心中暗暗发誓。
第四十九章 自杀
李林海崴脚了。
这事儿起因就是挑水, 他到了村东的河边, 果然看到一个石头砌成的井台,井台是圆形的,周边一圈大小匀称的石头块儿, 围成一圈儿, 站在这圈石头旁边就能看到井下是幽幽的水, 他探头往下看,就觉得一股清凉之气就从下而来。
他手里拿着水桶, 看看井水水面,距离井台大概有接近两米的样子,他趴在井台边上,手里拎着水桶,往下探, 可是, 水桶距离井面还有很长的距离, 压根用手拎着水桶打水这事儿不可能。
他站起身来,看看脚边的扁担,不觉一喜,拿了扁担的一端用钩子勾住了水桶,再往井下头去伸,这回只听砰一声, 水桶抵达水面, 跟水面发出撞击声, 他心中大喜, 然后就摇晃着扁担想要把水桶按倒,按照他的想法,水桶是铁质的,肯定比水沉吧?只要他稍稍一用力,水桶就能直接倒下,装满了水之后,他再扯了扁担把水桶拎上来,大功告成!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水桶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就是不肯倒下,任凭他在上头手里拿着扁担怎么用招儿,都没有把水桶给按下,自然,水桶还是水桶,依旧飘在井水面上。
他这才意识到,水桶尽管是铁质的,可水桶是空心的,想要在水面上把一个空心的物体按倒,谈何容易?
这可怎么办?
他在水台上晃悠着扁担,手腕子都要累断了,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用定力气,直接把水桶往下一撞,水桶只要能撞到水面之下,然后充满半桶水,那借着水桶跟半桶水的重量,水桶自然就往下走,然后就顺势把水桶灌满了。
对,就这样干!
于是,他把水桶提离水面,然后狠狠地往下猛地一贯……
扑通!
这声儿跟刚才不同,一定是水桶灌满水了,李林海心疼一喜,猛然就使劲往上拽扁担,却不料,这一使劲倒让他蹬蹬退后几步险些摔倒,扁担轻而易举地扯了上来,再一看,扁担头上挂着的水桶呢?他惊讶,急忙趴在井边往下看,这一看,险些哭出来,水桶晃晃悠悠地正在水面上飘着呢!
这叫什么,做官的丢了官印,他一个挑水的把水桶给掉井里了,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