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歌回想起书院的餐点,肚子有点饿了。
紧接着便听见嵇先生放下了喝空了的酒壶,笑得促狭。
“将这本《大学》临摹三遍再抄写三遍,抄不完今日便不要吃饭了。”
霍长歌捧着嵇先生丢给自己的那本书册,默默地去外头的亭子临摹誊抄。
书单上的数目已然交予周正去办了。
霍长歌坐在亭子里默默地抄书。
外头春光甚好,三月里的熏风很是宜人,吹在人身上带着点儿沁鼻的花香竹香,就连无聊至极的誊抄也显得不那么无聊了。
霍长歌跟着这位嵇先生月余,期间听嵇先生讲学的时候并不多。
虽日日听这位嵇先生纵谈古今,然而大多数时间霍长歌还是在抄录那些书册。
不单单只是四书五经,还有其他的策论诗赋、笔记摘录。
然而,起初的时候霍长歌只能听嵇先生说课,渐渐的竟也能说上几句。
那些曾经抄录的书、前人的笔记摘录之中的内容不知怎的就自然而然的浮现脑中。
除了,霍长歌的字从狗爬进步到了豆腐渣。
对此,霍长歌很忧桑,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口兰芷做的玫瑰酥酪。
玫瑰酥酪入口即化,霍长歌美得眯起眼睛。
嗯,真好吃。
霍长歌忍不住伸手又要去拿,却被芷兰拍掉了偷吃的爪子。
“先生说了,今日抄不完,不许吃。”
霍长歌巴巴得望着半透明的香香甜甜得玫瑰酥酪,腮帮子鼓起,委委屈屈嘟囔一声。
“小气。”
遂低头,奋笔疾书。
兰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霍长歌略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腮帮子,年轻的脸上漾起温和的笑容。
兰芷是留在书斋里伺候嵇先生的侍女。
月余相处下来,霍长歌熟知嵇先生有时的荒诞举止。
比如说,嵇先生不喜欢书童,每每读书写字甚至教书是都要美貌侍女在旁奉茶磨墨,称之为红袖添香。
虽常被人背后指点,说他是好色无状,将女子带入读书圣地,简直有辱斯文。
嵇先生仍旧我行我素,带着兰芷进出如常。
对此,霍长歌不置可否,他只知道兰芷的点心做的特别好吃。
还有便是,兰芷喜欢读书。
终于,抄完了今日的课业,霍长歌心满意足得捧着点心。
身边坐着的兰芷低头看着霍长歌写的字,眼睛忍不住抽了抽。
依照先生的吩咐,霍长歌每每抄到有感而发之处便可写上批注。
兰芷读着那些批注,一如既往的犀利清醒。
而那些字,一如既往的一团浆糊。
她哭笑不得,望着大快朵颐的霍长歌叹气。
“明日便是院中一月一度的大考了,你这样的字,怕是要给先生丢人了。”
霍长歌咸鱼的耸了耸肩,对于这个看字的世界充满了悲伤。
照常,霍长歌放课之际已经是黄昏之时,天已然蒙蒙黑了。
他走出嵇先生的书斋,穿过青石小路的时候,忽听得隐蔽处有动静。
霍长歌定睛一看,原是树荫下几个学生正在欺负另外一个。
那人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像是被揍得很惨。
忽而,地上那人侧过头,瞧见了站在那里的霍长歌,猛地咳嗽几声,嘶哑着嗓子冲着霍长歌叫道。
“霍长歌,帮我!”
就在那人冲着霍长歌求救的时候,霍长歌也是认清了对方。
是季覃。
倒在地上的季覃虽然声音不重,围殴他的几人却也是听见了的。
为首的少年侧头,望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霍长歌,手中的扇子一展,笑得意味不明。
他挑衅的对着霍长歌点了点下巴。
“怎么,我教训自家下人,霍二少爷也要来多管闲事。”
霍长歌不置可否的挑挑眉。
“请便。”
季远城闻言一噎,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他恶狠狠地转头,冲着手底下的一帮跟班怒吼道。
“愣着干什么?给我继续打!”
季远城说完,转头昂首望向霍长歌,一副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放过他的意思。
霍长歌扫一眼季远城脸上那呼之欲出的神情,深觉的这货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用三个数的时间,为千里迢迢送季远城来读书的季老爷、季夫人默哀,霍长歌转身就走。
季远城不敢相信的望着霍长歌离开的背影,他急忙从石头上跳下来,快步上前,拦住了霍长歌的去路。
“站住!”
霍长歌疑惑。
“何事?”
季远城哼一声。
“你就这样见死不救?”
霍长歌无语。
“动手的是你,你觉得我要需要救他一救,你别打他便是。”
季远城闻言,登时骄傲的就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公孔雀。
“你求我,我就放过他。”
霍长歌给了季远城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有病就吃药。”
季远城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平声从未被人骂过,他脸色一变,怒道。
“你不怕我揍你吗?”
霍长歌不但不怕,反而一脸老神在在。
“书院之中,圣人面前,怎可行此粗鲁之事。你若真要和我比划拳脚,今日子时三刻,书院外西南墙根,老槐树下,你等我便是。”
季远城听霍长歌这样说,登时兴奋的不行。
当即应下。
“我,我必定赴约!”
就在这时,在书院外等不到人的周正匆匆忙忙赶来,刚好听见霍长歌同季远城的对话,急忙上前拦在霍长歌身前。
霍长歌一笑,拍拍周正示意他放松,带着他就离开了。
直到上了马车,周正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霍长歌。
“二爷,今夜子时三刻,您真的要赴约?”
霍长歌打了个哈欠,靠在鹅羽软垫上假寐。
“谁那么空陪他蹦跶,让那傻缺自己玩儿去。”
这些天霍长歌白日里要听先生授课,还要抄书,回到家还要被系统逼着做《十年科举十五年模拟。
是糕点不好吃?还是床睡得不舒服?
他要花这个时间去陪季远城那个中二病患者。
周正也是聪明的,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顿时明白了。
正偷笑那季公子怕是要白等,就听见霍长歌吩咐他。
“不过,让人白等也不好,你让人趁着他不注意了,扒光他挂树上。”
周正一愣,顿觉得眼前啊一阵天旋地转。
我的二爷,这可是要出事儿的!!!
不过,碍于是霍长歌的吩咐,周正当天晚上还是带着人去了。
架人套麻袋的事情周正干的那叫一个顺溜。
当晚上就将人挂树上去了。
听着耳边传来嗷嗷的叫声,周正低声吩咐动手的人。
“挂半个时辰教训教训就放下来,二爷吩咐了,明个儿还要考试的。”
说完这话,周正就蹲在墙根底下的阴影里,数着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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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
霍长歌精神熠熠到了书院,却发现门口人满为患,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堵着书院门口不进去。
他正疑惑。
忽见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担架出来,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面的轮廓看起来似乎是一具尸体。
霍长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耳边传来议论声。
“季远城死了。”
第18章
霍长歌眉头紧蹙,并没有再多看一眼,直接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
基本所有的人都堵在门口,墙角下的霍长歌反倒无人注意。
霍长歌的脸色很难看,而他面前的周正更加是吓得瑟瑟打斗。
霍长歌望着周正,一字一句得质问他。
“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
周正快要哭了,他红着眼睛,战战兢兢得几乎就要给霍长歌跪下了。
周正说话的语速很快,似乎是急于辩解,说出来的话杂乱无章。
“不是,我按照二爷的吩咐办的啊。我打晕了还亲自送回去了!昨夜我子时三刻将季公子挂在了老槐树上,半个时辰就送回去了。真的,二爷信我!”
周正的话说的颠三倒四,霍长歌好不容易才听懂了。
周正昨夜按照他的吩咐子时三刻将季远城挂在了书院外西南墙根边上的老槐树上,不过只是挂了半个时辰就放下来了。
周正做事很谨慎,也怕大半夜的把季远城丢在那里会出事儿。
因此,还特地将人送回了书院的宿舍。
霍长歌紧拧的眉头微微松开,他拍了拍周正的肩膀,低声道。
“我信你。”
周正这人看着胆子大,其实胆小如鼠。
欺负小厮的事情他敢做,杀人这种事,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霍长歌随后又问了周正许多当晚的细节。
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和季远城约架的事情肯定会有人举报。
而季远城到底是兰陵季家的嫡子,这事儿必不会就这样算了。
不过在这之前,考试仍是要考完的。
踏着钟声,霍长歌走进了考场之中。
因为早上发生的事情,学生们都有些躁动,即使考试推迟了半个时辰开始,仍旧有不少人安分不下来。
难得是,霍长歌倒是心如止水,按照自己的节奏答完了试题。
不过这一次,霍长歌速度很快,也没有多做检查,直接交了考卷。
作为第一个交卷的学生,霍长歌在先生和其他同一个课室考试的同窗惊愕的目光下离开了课室。
果不出霍长歌所料。
他刚刚走出了课室,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霍长歌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油滑的官场气息,眉眼永远是含着笑意,只是目光却透着一股精明。
霍长歌心中咯噔一下,不明白怎么此番连都察院都惊动了。
不过,他面上仍旧镇定。
“左都御史大人,今日来可是为了季远城的事情?”
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陈大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边上的另一个男人给抢白了。
“霍长歌,据可靠消息,昨日黄昏你同季远城约定了子时三刻在西南墙根下同他打架,今日一早季远城便被发现吊在书院内!本官劝你速速招来,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开口的是一个大胡子的魁梧中年男人。
按照他衣服的服制以及对方对着自己的态度,霍长歌大概能够猜出对方的身份。
他昂首挺胸,目光灼灼的望着对方,反问道。
“姜大人,里面还在考试,您难道要在廊下审我不成?”
被称为姜大人的中年男人脸上登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双方之间无形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道。
还是跟着一起来的朱文副院长给了姜大人一个台阶下。
“姜大人,因兹事体大,也不好直接将霍长歌带去刑部审讯,因此书院备下了院落,供几位大人使用。”
朱文说着,做了一个手势。
“大人先请。”
那位大理寺正卿姜大人狠狠瞪了一眼霍长歌,也不多说什么,径直朝前走去。
跟在后面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大人和另外一位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过的大人。
倒是朱文落后一步,靠近霍长歌急促的低声道。
“季老国公进宫告了御状,圣上震怒令三司会审调查此案,而今为了避嫌,连霍相都被叫进宫去了。”
霍长歌略微诧异,抬头望向朱副院长,似乎在问院长为何帮我?
朱文轻笑。
“我是你大哥的师兄,你大哥要避嫌不得进,托我给你带句话,不要怕,他信你,你身后有霍家在。”
朱文略叹一口气,继续道。
“更何况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嵇疯子怕是要拆房子。”
霍长歌闻言,神情一松。
“多谢副院长。”
朱文略略摆手,只给了霍长歌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紧几步追了上去。
看着朱文离去,霍长歌晃悠着跟在最后,脑中却是疯狂呼叫系统。
“统爷,救命啊。”
幸好,关键时刻,系统还算给力。
【嘀,系统已为宿主检索以下商品。一,三司所握证据,售价1000点;二,犯人姓名,售价4000点,附赠证据链;三,白莲花光环,可屏蔽一切陷害、误会,让宿主像白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售价10万点。】
最后一个什么鬼!
霍长歌深刻怀疑系统是靠贩卖商城商品攒积分升级的。
最终,穷得不要不要的霍二少爷选择了选项一,并且付出了1000点的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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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安排的院子并不大,正堂却足够用来审讯。
说是三司会审,圣上到底也顾念着霍家的面子,只是令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各派一人过来询问。
毕竟霍长歌现在只是嫌疑人,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霍长歌站在堂下,让他诧异的是今日主审官并非那位与霍家有仇的姜大人,而是刑部左侍郎刘长卿。
这是一个国字脸,冷心冷面,却又一身浩然正气的男人。
这样的人,仿佛只要往堂上一坐,手中的惊堂木重重落下,便能够让冲破犯人的最后心理防线,另其无所遁形。
“霍长歌,昨夜寅时,你在何处?”
霍长歌闻言,心虽有疑惑,却还是一脸真诚得回答。
“禀大人,我在家睡觉,家中所有家丁下人皆可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