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处。”
霍长歌垂头,人家都救了自己了,不过是一根可有可无的烟杆,反正他留着也没用。
霍长歌这样想着,捏紧了右手的手掌。
“殿下希望,拿去用。”
至于霍长歌其他的衣服,自然有小太监拿去烧了,一点儿痕迹不留。
离宫的一路还算顺畅。
倒是遇到了几拨巡逻的禁军,今日太子遇刺,皇帝皇后都惊动了,阖宫闹腾的不行。
还好这些禁军见是司晏明也不敢太仔细查,便把人放走了。
神武门外,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司晏明将霍长歌送上马车,并没有多说什么,便令车夫快走。
霍长歌坐在车里,掀开帘子一角,对着司晏明拱手。
“殿下,多谢。”
司晏明没说话。
霍长歌赶紧放下帘子,马车一路辘辘前行,很快消失在司晏明眼前。
几乎同时,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
看见司晏明,恭敬俯身行礼。
“参见宁王殿下。”
司晏明冷漠的抬抬下巴,什么话也不说。
那太监脸色不好,等了老半天只好自己继续开口道。
“听说今日宁王殿下送了一宫女出宫,皇后娘娘怀疑此女正是行刺太子的杀手。”
太监说完,取出皇后金令,对着身后的禁卫下令。
“去将方才那辆马车追回来!”
言闭,立刻有人追赶。
那太监转头,笑看司晏明,恭恭敬敬垂手一礼。
“宁王殿下恕罪,这也是上头的命令,奴才不得不从,不敬之处,望海涵。”
司晏明笑了声。
“你办你的差,可若是那宫女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哪怕你是皇后的人,本王也不会轻饶你。”
太监望着司晏明脸上的笑,不知怎得有些发怵。
司晏明仍如寻常那般清风霁月的模样,如此温文尔雅的人,似乎从不会动怒,可那太监却就是觉得害怕。
仿佛是被一只猛虎盯上。
也许此时此刻安然无恙,却不知下一瞬会不会被撕成碎片。
太监眼珠子一转,语气也客气了几分。
“今夜风凉,殿下有一直站着,奴才让人搬张椅子过来,您坐着等?”
司晏明没理他,目光放远,几骑禁军已经带着那辆马车而来,很快便在神武门前停下。
那太监一使眼色,便有禁卫掀了帘子,毫不怜香惜玉的把一个年轻女子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那女子吃痛,发出一声尖叫。
她刚要挣扎又被按在地上,动惮不得。
女子瑟瑟发抖,只能努力抬头望着司晏明,哭着叫。
“宁王殿下救我!”
司晏明叹了口气,冲着那太监说。
“李公公,这是先后藏凤宫宫女碧玺,因身患怪病,本王才带她出宫去王府医治。此事已禀过皇后,父皇也知道。”
碧玺闻言,回头冲着禁卫怒道。
“放开我,想传染吗?”
那些禁卫立刻放开她。
碧玺伸手一掀衣袖,两只手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的水泡,有些水泡已经破了,正流出脓黄液体。
……
至于此刻,霍长歌已然换回衣服,安然无恙的坐在了他哥的马车里。
马车早在半路就将霍长歌扔下,然后被霍长邺捡了回去。
车里温暖又舒适,霍长歌软软趴着,身后他哥正给他擦干一头的湿发。
青丝曳地,有风从车厢缝隙间吹过,霍长歌长发微乱,他晃了晃脑袋,像只湿了毛的幼犬。
霍长邺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的骂道。
“别乱动!”
霍长歌立刻乖乖的不动,垂头,就着琉璃灯的光,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
展开。
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小摞未烧尽的烟丝。
第39章
琉璃灯里头的火苗微微跃动着。
昏黄的光晕下, 霍长邺也是看见了那一小摞烟丝。
“这是什么?”
霍长歌赶紧收进袖子里,笑着说道。
“偷的, 听说是御用的, 大哥要不要试试看?”
霍长邺闻言,直接给了自家弟弟一个爆栗。
“胡说八道!今天醉酒误闯后宫这事, 父亲那边已经悉知,回家你可想好怎么解释了?”
霍长歌忽然觉得屁股有些疼,他转身抓着自家大哥的手臂,可怜兮兮的看他。
“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霍长邺伸手戳着这个没心没肺弟弟的额头, 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就该和我说实话。”
霍长歌假装不解, 歪着脑袋装傻。
“我从小就诚实,不和你们这些玩谋略的一样, 一向来心脏。”
霍长歌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他赶紧抱着脑袋,哎呦哎呦装死。
那凄惨的样子,就连外头的车夫也不禁靠着车门问里边。
“二爷这是怎么了?前边就是回春堂, 要不要停一停?”
车里传来的霍长邺的冷笑声。
“死不了,驾你的车。”
车夫脖子一凉, 缩了缩脑袋, 继续专心致志的驾车。
车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霍长歌很没样子的躺那儿,眯眼看着他哥不动如松, 即使闭着眼睛佳假寐那背仍旧是笔直的。
他哼唧了一声, 扯扯霍长邺的袖子, 低声叫他一声。
“哥,你真不帮我?”
霍长邺没睁眼,却避不过霍长歌缠他,叹口气。
“你都十五岁的人了,长长心。父亲这才不会打你,最多□□一顿,毕竟这事儿不能外传。”
霍长歌闻言,自动屏蔽了前面半句,只要他爹不揍他,他就安心了。
果然回去之后,大半夜的霍长歌还被叫到书房,好生骂了一顿。
当天晚上,霍长歌就发起了高烧。
霍老太太急得不行,霍夫人也是连夜起来探望,一屋子女眷围着霍长歌床边,反倒弄得霍长邺和霍青山两个爷们只能在外喝茶。
霍青山一边喝着茶,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儿子生病了他要被连夜拖起来陪着???
坐在一旁的霍长邺喝了口茶,安慰他爹。
“每次长歌生病家中都这样,老太太和夫人疼他,反正已经三更天了,很快就要上朝了。”
霍青山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并且有些吃醋。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忍不住想发脾气。
“太医还没到吗?”
立刻有小厮上前回禀。
“太子遇刺,皇后娘娘急得头疼病犯了,太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怕是要再等等。”
霍青山闻言蹙眉,这么巧的事?
转念一想,随即吩咐。
“那就请外头的大夫,二爷的并不能拖。”
小厮立刻回。
“早去了,怕是就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抱着药箱子的老大夫被两个小厮架着,一路颤巍巍而来。
等到双脚落地了,那大夫脸上的惊惧之色仍未平静。
霍青山也顾不上起来,赶紧让人进去看病。
半晌之后,霍老太太身边的流苏亲自送了老大夫出来,还封了一个红包。
“多谢大夫了,不过老太太心疼我家二爷,怕是要烦请大夫多留几日,等我家二爷好转些再走。”
这里是霍府,那老大夫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怕也走不了,便笑着收下红包,应了。
流苏让人扶着大夫去耳房休息,又让人赶紧按着药房抓药煎药。
安排好了这些,流苏才对着霍青山和霍长邺回禀了病情。
“大夫说是着了风寒,寒气入肺,需要病久一些,却不着大碍。”
霍青山点点头,总算放下些心来。
他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差不多到了早朝时候,便也没有再多留。
“过几日再让太医来瞧瞧,不要误了院试。”
流苏将人送到门边,就听见霍青山也嘱咐她。
“让老太太和夫人也去休息,让那孽障闹了一晚上不安生,切莫过了病气。”
流苏应了,看着霍青山离去的背影也是失笑。
老爷怎么总是这样嘴硬心软,若是当真这么觉得,也不会在外面枯坐一晚上了。
流苏转身,瞧见霍长邺也站起来,便也把人送到门口。
霍长歌迷迷糊糊病了两三日,等到醒来的时候,人都是昏沉沉的,喉咙里刺啦啦的发紧发干。
他动了动起皮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凝香见状,赶紧给喂了水。
清甜的水流入喉咙,霍长歌咳嗽一声,觉得好多了。
烧了这么几日,霍长歌只觉得浑身上下黏腻,难受得紧,只想着赶紧洗个澡。
凝香见了却立刻劝住了。
“我的好二爷,您人刚醒就别折腾了,大夫说了过几日就能好了,待到全好了再洗好不好?”
霍长歌知道,凝香这是怕他又病了。
架不住美人心急,霍长歌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那你去把大夫叫进来,我问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好。”
等到那老大夫进来,霍长歌将屋里伺候的都赶了出去,直到里屋没人了,这才悄摸摸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小方。
“大夫,劳您看看这是什么?”
他且将东西递了过去。
大夫小心翼翼打开,瞧见是一摞烟丝。
大夫有些疑惑,低头仔细检查了一番,不解的问霍长歌。
“这里头除了一些上好的烟丝还有御米壳、陈皮炒干碾末,虽然这方子邪,可的确有治劳喘嗽不巳,自汗者之效,只是知道的人甚少,二少爷是从哪里得知的?”
大夫说到这里,眼睛里显出几分担忧。
“只是这方子要擅用亦不能久用,并且斟酌用量,毕竟这御米壳使人上瘾,若长期用便会慢慢中毒,出现浑身发冷、盗汗、乏力,甚至失眠、易怒,最终……”
霍长歌并没有说话。
大夫所言的御米壳便是罂粟壳,而和它来自同一植株的某样东西却让古今中外多少人凄惨死去。
霍长歌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御米壳用量过了,可能会产生幻觉吗?”
大夫点头。
“有可能。”
霍长歌闻言,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包一模一样的东西。
“再帮我看看这个。”
那老大夫打开看看,随后手一抖,险些将里面的东西摔在地上。
那同样也是一摞烟丝,只不过有些发黑,像是燃剩下的。
霍长歌见老大夫面露惊惧之色,便已经知道了里面定是加了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质问那老大夫。
“里头有什么?”
老大夫颤巍巍看一眼霍长歌,哆嗦着说道。
“二少爷,老朽而今已到了古稀之年也活不了多久了,您可不要害我啊。”
霍长歌没理他,仍是问。
“里头有什么!”
老大夫见那精雕玉砌的小少爷原本还温温和和的,转眼就如厉鬼般盯着自己,霎时间有些害怕。
他老老实实的说道。
“这里头的罂粟壳量加大了,还搁了神仙膏!”
神仙膏,那是什么?
见霍长歌疑惑,老大夫想着反正自己都已经说了那么多了,再多说几句也无所谓了。
“老朽年轻时候曾去过云滇之地,那里某个住在深山里的部族会种一种草药,能救人治病也能害人性命。”
老大夫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这种草药的籽无毒可榨油入药,人称御米,壳与花皆可入药,唯独果子破开取白·汁,晒干之后为黑色膏状,称之神仙膏。用者可如神仙般翩然如仙,死于梦境之中。”
霍长歌霎时间想通了很多东西,他喉咙干涩发紧,却还是问道。
“这种神仙膏,知道的人多吗?”
老大夫摇头。
“那部族久居深山不与外人通,我也不过奇遇,怕是就连宫中的太医知之者也甚少。”
霍长歌直觉得浑身发冷。
他并不知道有谁要害太子。
是司晏明,亦或是别的皇子,或者是……
霍长歌不敢再想,他只知道,自己无意之间拿走了证据,不知道帮了谁。
不,也许就算是拿到了那个烟杆,也没有人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长歌挥手,让那大夫离开。
当天夜里,霍长歌再次病重,而原本一直住在府上的大夫忽然消失了,不知所踪。
霍长歌就这样断断续续病了不知道多久,期间司晏明来过很多次,都被借口拒之门外。
霍长歌抱着书,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子前。
这一病倒好,他连上学都不用去了,倒是嵇先生想着他,三不五时的还来看看他。
霍长歌掐着手指算日子,他也病了快一个月了。
但是啊,不想好。
他这样想着,正低头看书,忽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第40章
凝香着急的跟在他身后, 想要拦住那人。
“沈公子,少爷还病着, 不见人!”
然而沈烨早已经早一步跨进了屋子。
霍长歌斜眼看他, 就看见了背在沈烨后背的那个巨大的麻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不知道是什么。
沈烨一看见他,便笑着将背上的麻袋丢在地上,一阵硁硁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