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如果不说话, 小郡主一直在摇他, 不但摇的霍长歌头昏脑涨,浑身都痛,只能压住口中的腥甜, 勉强的摇了摇头。
“别……别动。”
小郡主终于停下了动作, 一脸惊恐的看着霍长歌, 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长歌……”
霍长歌的话很短, 不过几个字。
“我没……没事。”
这会儿功夫,帝都内城的步兵统领衙门的人也冲了进来,魁星庙后院的动乱已经彻底被镇压了,那些手上的学子也被暂且安置在了魁星庙后院的厢房之中。
这座魁星庙原本是一座私塾。
后因私塾之中十年间接连出了几个进士及第,其中甚至还有高中状元的学子。
因而在私塾搬迁之后,这里被改成了魁星庙,供奉魁星供人祭拜,但是后院的厢房仍旧留着,甚至总有人打扫。
也亏得怎样,那些受伤较重的学子甚至还有地方可以躺下来休息。
幸好虽然受伤人数众多,但并未有人身死。
掌管步兵统领衙门的九门提督听说是魁星庙里头出了事,伤了的不止数百学子还有圣上第三子宁王殿下,也火急火燎的从他第九个姨娘的床上爬起来,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当九门提督赶到这里的时候,司晏明已经安排了人将内城所有的医馆里面的大夫全都请来了。
后院厢房里面一片惨嚎。
九门提督摸了摸自己满是汗水的脖子,觉得自己距离脑袋搬家怕是要不远了,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司晏明的脚边。
“宁王殿下恕罪,微臣罪无可恕,微臣罪无可恕……”
司晏明瞧着那九门提督大腹便便的样子,磕头的时候肚子先顶在了地砖上,冷哼一声。
“你的确罪无可恕。”
九门提督继续擦汗,脸上的表情绷紧,继续磕头。
"宁王殿下说的是。"
司晏明冷冷睨他一眼,眼底多了几分厌恶。
“不过让不让你死由父皇定夺,本王劝你如今还是先把幕后真凶查出来再说。”
司晏明说到这里,便懒得在理会九门提督。
正好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霍长邺提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张素来平静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焦急。
霍长邺走进来,甚至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直接问司晏明。
“长歌在哪里?”
司晏明也不和他计较,望着霍长邺手中提着的人想来该是霍长邺弄来的太医。
他二话不说,直接带着霍长邺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霍长歌躺在床上,意识倒还是清醒的,只是脸色很苍白,肩膀上有一道伤口,简单做了包扎。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临时做的包扎,有鲜血一直从伤口浸出来。
而小郡主一改刚才抽人时候凶残无比的样子,默默地坐在床边,低着头,眼睛红红的,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霍长歌真的怎么了。
霍长歌转头看着他哥,苍白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挥了挥那只没有受伤的爪子。
“哥,你来了。”
他侧头,又看见了被霍长邺拎在手中的那个青衣医者,觉得眼熟。
歪着头想了想,霍长歌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去年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被他爹打了一顿,老太太请来的太医之中的一个。
那个时候这太医刚来太医院,人又年轻,还被老太太看轻了。
见是熟人,霍长歌也不客气,笑着调侃道。
“安太医,你这是怎么了?”
安太医终于两脚沾地,感受到了重回大地的稳定,他脸皮抽了抽,回头瞪一眼霍长邺,无奈的说道。
我明日休沐,今晚刚伺候完宫里的主子回府,结果刚回家还未走到门口就被人劫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上放下了背在背上的药箱。
安太医走到了床边,示意小郡主让一让,随后坐在床边给霍长歌把了脉,又处理了伤口。
这才问道。
“我看你气血淤堵,还有什么受伤了?”
霍长歌有些不好意思,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低声说道。
“不小心撞的。”
小郡主闻言,脸微红。
若不是她一时走神了,也不会让贼人有机可趁,最终还要弄得霍长歌扑出来救了自己。
看着霍长歌受伤,小郡主万分自责。
她望着霍长歌,目光坚定,低低的说了一句。
“长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躺在床上的霍长歌听到这话,一脸懵逼。
“???”
他好像明白了一点儿小郡主的意思,但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有那么一点儿不太适合用在这里。
霍长歌正要说不用介意,他没什么大事,却见小郡主已经嘱咐了安太医好好医治,转身走了出去。
随后,因为要脱衣医治,不太方便,霍长邺和司晏明也都走了出去。
霍长歌更加无语,他解开衣襟,脱下了上衣对着安太医露出了后背。
当安太医看见了霍长歌后背上一大片淤血的时候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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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小郡主有些焦急,她来来回回的在房门口转着圈。
司晏明见她如此心焦,便道。
“意云,你在军中之时可学过些医术。”
小郡主一愣,随即她听着厢房里传来的那些凄厉的惨叫声便会意。
虽然担心霍长歌的伤势,可那些受伤的学子叫得太过凄惨,小郡主又觉得于心不忍。
踌躇之下,她还是对着司晏明说道。
“跟着军医学过一二,简单的包扎还是能做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司晏明和霍长邺转身离开了这里。
小郡主离开,司晏明才对着霍长邺说道。
“这个仇我会讨回来。”
霍长邺不说话,虽然刚才自始至终霍长歌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但是霍长邺仍旧能够清楚的看到,他弟弟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
刀伤有多疼,霍长邺最清楚。
他的弟弟,从来都是最怕疼的。
霍长邺是心疼。
他将目光落在了司晏明的左臂上,厚厚的白狐大氅之下有鲜艳的血色滑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滴一滴的细小河流。
若是霍长邺没有猜错,那样浓重的血腥味,恐怕白狐大氅之下也是一片血色了。
“宁王殿下,您是故意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司晏明勾唇轻笑,他的身影在黑夜之下如风竹,骨子里透出光风霁月的清韵。
“我此生没有去害过谁,但是生在皇室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眯着眼,那双凤眸无端露出几分柔和之色。
“有时我甚至羡慕长歌,只有家中无兄弟阋墙,才能活的如此至情至性,单纯随意。”
霍长邺闻言,沉默不语。
一个人之所以看不到黑暗而身处光明,那是因为有人代替他将黑暗挡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叹口气,半晌之后,才对着司晏明说道。
“殿下,此次贼人太过猖狂,近日来内城着实不□□宁,长邺愿意为你也为圣上分忧。”
司晏明轻笑。
“多谢。”
霍长邺摇头。
“他们伤我弟弟,我本来也不会放过他们。”
语毕,就从里屋传来了安太医的脚步声。
安太医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自然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低头一看,便看见司晏明脚下的血迹,脸上当即变色。
“宁王殿下,你这是!”
他说罢,将药箱塞给霍长邺,赶紧上去扶着司晏明,口中大叫着。
“来人啊,快来人啊,帮着整理间厢房出来,宁王殿下受了重伤,快来人啊!”
司晏明苍白的脸色上透出几分忧虑之色,对着安太医说道。
"安太医不必管我,先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学子,那些都是我朝廷的栋梁之才,万不可有一点闪失。"
第57章
司晏明是真的伤的很重。
刚刚被扶进内室的时候人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安太医脱下司晏明身上披着的那件狐裘大氅, 里面的里子几乎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当时站在一旁看着的文人学子不少,一个个都是倒抽口冷气,继而红了眼睛。
“宁王大贤啊。”
一人这样说之后,其余人也紧接着点头认同,却又不敢声响太大,唯恐惊动了司晏明。
文人之前,很快便将今夜之事流传出去了。
至于之前所谓的魁星降世更是没有人再记得了。
另一边,镇南王府那边听说了魁星庙这里出了事,小郡主也卷进了其中, 镇南王世子立刻带着府上的大夫赶了过来。
当瞧见小郡主安然无恙, 镇南王世子的一颗心才安了下来。
不过也正好, 镇南王世子带来的大夫乃是云滇神医,常年在军中,最擅长的便是治疗的刀剑等伤,又带了上好的金疮药。
镇南王世子也是大方,他大手一挥,干脆把人借给司晏明了。
继而, 镇南王世子也不愿意在司晏明这透着浓重血腥的屋子里多呆, 借口去看霍长歌。
霍长歌倒是没事,活蹦乱跳的。
只是内屋了他正和霍长邺两相僵持着,谁也不让谁的。
霍长邺冷眼一瞥。
“跟我回去。”
霍长歌瑟瑟发抖, 抱着床柱。
“我不回去。”
霍长邺脸色更冷, 霍长歌虽然胆子小, 但也寸步不让。
霍长歌可不愿让自己受伤的事情让家里知道。
毕竟霍夫人极其疼爱这个幼子, 若是知道霍长歌受了这样重的伤必定要闹起来,到时候他哥第一个挨打,还要连累今晚一起跟着出来护院和小厮。
这事儿真的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怪不到谁头上。
霍长歌心疼他哥,便想着借口外面躲几天,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再回去。
霍长邺自然不肯让弟弟呆在外面受苦。
兄弟俩谁也不让谁的。
镇南王世子瞧着兄弟俩这样子,也觉得有趣。
他摇摇头,忍不住提议道。
“不若这样,让霍兄到我镇南王府去住几天,恰好我与霍兄一见如故,也能够促膝畅谈。到时候我修书一封给霍相,想必霍相也肯答应。”
霍长歌听完,便觉可行。
霍长邺见霍长歌坚持,想着住在镇南王府到底比住在外面的客栈保险一些,毕竟镇南王府的军医可是一等一的技术高超。
只是霍长邺还是生气。
天色不早了,再折腾下去就是后半夜了,霍府就要门禁了。
霍长邺没理会霍长歌,转身就走了。
霍长歌吐吐舌头,对着他哥的背影略略略。
镇南王世子看着霍长歌那样子也不觉得他不成熟,反倒觉得有趣。
镇南王世子之前还担心他妹妹看上的人是个书呆子,如今一看却觉得这人倒是有趣,半点儿不像是读书读傻了的。
他欣慰的拍拍霍长歌的肩膀,心里头更加满意。
“霍兄,你就放心在王府住下,我刚到京中人生地不熟的,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你。”
霍长歌眨眨眼睛,望着镇南王世子一副岳父看女婿的表情,满头问号。
不过,对于想不通的事情,霍长歌也懒得多想。
倒是外边闹得动静多多少少还是被霍长歌听到了,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宁王殿下,怎么样了?”
镇南王世子闻言,眯着眼窃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那两坨赘肉也颤颤巍巍的乱动。
“你就放心,宁王堂兄一向来命硬,从小到大他在宫中地位尴尬,不想他好的人多着是,可还不是让他活到现在了。”
霍长歌听着镇南王世子话里有话,再看那张赘肉一抖一抖的脸,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也难怪镇南王府能够在圣上手下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单看镇南王世子这样子便能够猜到镇南王府的家教。
真是长了一张憨厚愚钝的脸,心思全都藏在大腹便便的肚子里,如何让人不安心?
如今京中不怎么安定,逍遥滇南的镇南王却直接将自己唯一的一双儿女送到帝都来,送进了宫里,送到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皇帝便更是安心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亲侄子、亲侄女,皇帝安心之余能不欢喜吗?
霍长歌总觉得,做人啊,若是能够做成镇南王那样明白的,真的是活成人精了。
霍长歌站起来,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要走,不管于情于理都要去和司晏明说一声,才能离开。
他走到了司晏明躺着的屋子外面,门口安太医正候着,瞧见霍长歌来了,上下打量着霍长歌。
他见霍长歌面色已然恢复,笑着问道。
“霍二少爷,你怎么样了?”
霍长歌点头。
“没什么事了。我来同宁王殿下告辞,不知道宁王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安太医听了听内屋里的动静,将手指放在了唇边,示意霍长歌噤声。
“宁王殿下还未醒,一会儿若是醒了,我会告知,霍二少爷就先回去歇着,回去之后多喝些热水。”
霍长歌点头,他一番心意,倒也不怎么在意,到底有没有见到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内屋会忽然传来了司晏明虚弱的声音。
“长歌……”
屋内照顾的梁铎打开了门,掀起了帘子,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二少爷,请。”
霍长歌进门,倒是梁铎走了出来,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霍长歌和司晏明两个人。
霍长歌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金疮药,走过去,拿在手上,这才慢慢走到了司晏明的床边,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