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多久,她外出时又遇到了孟子书。
那一次孟子书在义诊。
听到此,安芝心中咯噔了下,这场面是莫名熟悉,再一想,那不就是李氏说过的初遇场景,或许真的是她们太善良,本身就容易对行医济世这样的行为产生好感,同样的招数,竟是让这两位家世条件皆不俗的小姐都掉进去了。
孟子书的义诊行为博得了沈歆的好感,又听他说起要下乡去,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有了书信往来,在相识两个多月后,孟子书还受过伤,上山采药时遇了被山兽咬伤的人,背人下山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卧床近一个月,那是两个人感情突飞猛进的时候。
安芝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大小姐可有想过,或许那是他刻意而为之。”
沈歆眼神微闪,转头看她,笑意褪去后,倒是平静的很:“后来想到了。”
安芝一怔,看着她低头端起茶杯,好似又瘦了,添了妆脸颊也始终是缺了血色,一口茶下去,手还有些颤。
沈大夫人说大小姐怯懦,安芝却不觉得,如若不然她也不敢抛下一切毅然决然的跟着孟子书走,而之后的发疯寻死,是她内心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继续活着。
“大小姐……”
“你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
沈歆看着安芝,那双眼睛温柔到她难以抗拒,这大概是安芝最难拒绝的人了,她叫了声沈姐姐,沈歆笑了:“伤可好了?”
“小伤不要紧,沈,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我会去锦州住一阵子。”沈歆看了她一会儿,“你可许亲了?”
安芝愣了愣:“还没?”
“可有意中人了?”
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安芝摇摇头,沈歆笑笑,转过身,就这时,李氏医馆内忽然传来吵闹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冲了进去,直接将正在给病人看诊的孟子书拖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拉上马车,待医馆内的人冲出来,马车已经跑远了。
事情发生的很快,等沈歆再转头去看时已经没有马车的踪影,安芝注意着沈歆的神色,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中微松了一口气:“大小姐,我送您回去罢。”
“不用,阿帧派了人会送我回去。”沈歆起身,安芝将她送到了酒楼的后院,看着她上了马车后往正大门方向走,遇到了李忱。
李忱似乎是特意在这儿等她的,看到她之后道:“林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安芝随他到了酒楼外,屋檐下,正对着李氏医馆,里边的人焦急如焚的,可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锦州天气宜人适合养病,明日一早大小姐就会去那儿住上一段时间,由老爷亲自送大小姐过去,之前的事,多谢林姑娘告知。”
“李管事,你已经谢了很多回了。”安芝更关心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好了,“大小姐无碍了?”
李忱当然知道谢了很多回了,这礼不止送了一回,可少爷吩咐了他哪能不传达:“大小姐醒来后就没再闹了,只是一直不开口说话,三日四后少爷去看她时才开口,在家静养了这些天,大夫看过没有大碍大少爷才让她出门来见您的。”
安芝不知道在静养清醒的这些天里沈歆到底想了些什么,不过她倒是看明白了几分沈歆约她在这儿的意思。
“李管事放心,大小姐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林姑娘,少爷差我问您,可愿意与他一同前去淮安。”
“……”安芝没有反应过来,一同前去淮安?
李忱赶忙解释,指着李氏医馆:“您也看到了,孟大夫被人带走,您一个人出发前去淮安并不安全。”
“不是沈少爷派人带走的他?”
“是罗家人。”
安芝对此有印象,离开静修院时沈帧提到过这罗家,而金陵城中能够被人记住的罗家只有一个,氓西罗氏。
“大小姐当年的事与罗家脱离不了干系。”李忱一时半会说不清那些过往的事,只大概说了下当初罗家的做派,“大少爷担心罗家会对您动手,正好他也要去淮安,所以……”
在安芝的注视下,李忱又忙着补充:“同去的还有陆家少爷和陆家小姐,林小姐不用担心,不是您与少爷单独前往。”
一番解释下来,李沈觉得有点热。
安芝笑眯眯看着他:“李管事,你可有意中人?”
李忱一愣,腾的一下脸颊就红了:“林,林小姐。”
“你家少爷去淮安做什么?”
“淮安议事,少爷每年都回去。”李忱松了一口气,“林小姐,您若是介意,想独自前去,少爷说让您多带几个人随行,我们明日巳时出发,如果时辰差不多,前后不错开太大距离,这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我考虑一下。”安芝点点头,走下台阶后不忘扭头调侃李忱,“说起来我家倒是有个不错的管事,与冬夏姐姐年纪相仿,为人实诚,生的也俊俏,我在沈家时与冬夏姐姐相处的甚好,看冬夏姐姐年纪也不小,不如李管事替我去问问,若是能成,也是一桩美事。”
李忱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让林小姐给逗弄了。
可他又觉得,林小姐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啊。
……
从酒楼离开,经过李氏医馆时,安芝的脸色逐渐沉凝,李管事说的罗家,她的确是不太了解。
转身看医馆内,发生了这样的突发状况,病人都被请出去了,余下医馆内的人,忙着去府中通知夫人,也有忙着关门去官府,莫说知道带走孟大夫的人是谁,他们连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去西市。”
打算回府的安芝又转而进了巷子,想绕着近路去一趟西市找权叔,还没走几步路,从天而降一张网,直接将她和宝珠一起罩住了。
巷内出现了几个身影,为首的笑的得意:“可算是抓到你了。”
看清楚来人后,顶着这张大网,安芝将宝珠护在了身后,心下轻松了些,哼笑:“薛成立,你还没吃够教训。”
“我可等了你好多天了,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薛成立看着被罩住的安芝,恨得牙痒痒,“我看你怎么逃。”
“你大哥竟然没打死你。”安芝笑了,这薛成立也真是神了,犹如打不死的蟑螂,一个月不到又活蹦乱跳,金陵城中关于那日凤仪园的事还在说起,他这就急着要再多给自己添一件丰功伟绩。
提到这个,薛成立眼神一黯,他是回到了薛家之后才逐渐清醒过来,当时就被大哥打了一顿,他薛成立活了这么些年,从没有被人这么羞辱过,扒光了衣服挂在树上,还给他下chun药。
薛成立冷笑,往安芝这边走过来,伸手直接朝安芝下巴捏过来:“你还笑得出来。”
安芝甩手拍开了他,薛成立的视线往她脸颊上一顿,转身下令:“带走!”
话音刚落,带来的人还没上前拿人,走了半步的薛成立被安芝一脚踹趴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少爷!”随从急忙忙把他扶起来,呵,从额头到鼻子再到嘴巴,一条儿被蹭过的红痕,起来后直令令两管鼻血往下淌。
“你!”薛成立阴狠的瞪着安芝,“敬酒不吃吃罚酒,把她打晕了带走!”
话音刚落,安芝手里利芒一闪,直接将面前的网给一刀割破,她给了最近的随从一脚后,快步冲到了薛成立面前,直接将人逼到了墙上,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尖角直顶了他下巴那儿,稍一张嘴就感觉会直接戳进去。
“你!”薛成立马上仰起头,以防自己的下巴真的被这匕首戳穿,他的视线还一直往下瞟,警告安芝,“你别乱动,否则我不会让你们林家好过。”
“我看你们谁敢乱动试试,碰一下我的丫鬟,我就在你们少爷脸上添一刀。”安芝用力几分,薛成立即刻大喊,“你们别乱动!”哪里还有刚刚耀武扬威的样子,而他这会儿肠子都快悔青了,他没料到这丫头她会功夫,早知道他就该多带一些人来。
“你要真有那胆子,怎么没告诉你大哥为什么会被挂到树上去,你还想动林家。”他要是敢告诉薛成扬,他是色迷心窍想要毁人家姑娘名声,才被人给整治的,这会儿他怕是被打的床都下不来,“薛成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再来招惹我。”
看着匕首尖从下巴挪到了脖颈上,一阵刺痛传来,薛成立大喊:“你别乱动!”
安芝看了眼四周,为了偷袭她,东西准备的挺齐全:“宝珠,把这些人绑起来。”
也是让自家小姐壮了胆,原本还怕的不行,这厢宝珠从地上捡起绳子,麻溜的将那几个随从都绑了起来,双手往身后一扎,一个串着一个。
薛成立当即预感不好:“林楚蝉,你要干什么!”
安芝笑眯眯:“宝珠,把网拿来。”
薛成立不肯就范,安芝一脚踢在了他膝盖上,强迫他跪下,他还试图拿下安芝,可愣是打不过他,险些牙都磕掉了,最终还是被安芝绑住了手脚,网裹了全身后包成一个球,让那四个随从背靠背围成一圈,蹲下,将被网裹了的薛成立直接放在了他们中间。
“林楚蝉你要干什么!”薛成立恼羞大吼,“你还是不是女人了!”哪有姑娘家随身带匕首的!
安芝被他气笑了,拿了匕首抵住一个随从的脸:“退。”
随从往后退,他身后的人也不得不退,薛成立一看她是认真的,忙提条件:“你放了我,之前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从此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
安芝往前一步:“我呢,今天心情不大好。”
“再退!”
“林楚蝉你别后悔!”
四个人被逼着往街市那边的巷弄口退,还要顾着被夹在中间的薛成立,满巷子,就听到薛成立的吼声:“林楚蝉你这个疯子!”
“再退。”安芝挥舞了下手中的匕首,将他们逼出了巷子,顿时遭了众人围观。
安芝赶快拉了宝珠:“我们走。”
跑了一段路后才停下,宝珠气喘吁吁:“小,小姐,您身上怎么,怎么会带匕首。”
“这个啊。”安芝将匕首藏到腰间,郑重的教导,“出门在外呢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不过像你这样就不适合带武器了,改日我给你弄些药粉,一撒一个准!”
“薛少爷他,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宝珠,以前我在宜山练武时,师叔会抓平日里作恶多端的人来当陪练,俗称沙包,你说薛家三少爷那体格,经得住我几回打?”
“……”宝珠怔怔跟在小姐身后,忽然开始发愁,小姐这般,将来不会对姑爷动手罢。
第44章 酒量
回到林府时天已黑, 宝珠忙着收拾明日出发前往淮安的行囊,安芝靠在书柜旁,翻着淮安旧历,脑海中响起的是傍晚去西市时权叔说的话。
许多年前的金陵城还不是现在这般的, 最为兴盛的是罗王赵三家, 后来随着朝廷颁布的发令, 给与经商更多的便利,金陵城中的商户拔地而起,自然会有人迎着这势头追赶他们。
沈家与薛家就在其中。
生意场上难免有暗手, 争夺生意买卖也是常有的事,瓮多米少,总有空着的, 到了二十几年前, 沈家交到太老爷手中,已能够与罗家并驾齐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做生意常有沉浮, 倒不是亏了,而是别人赚的比你更多时,就不如别人兴盛了, 王家和赵家那时已被赶超, 罗家因手握着京城一干权贵的绸缎绫罗生意而屹立不倒, 直到沈家的织坊入了那些权贵的眼。
这其中也有当时嫁入沈家的新妇董氏的功劳, 她带着董家多年沿袭下来的织坊来到沈家, 在太老爷的筹谋下, 加上沈家原本的基础,不出几年占据了金陵织布市上的半边天。
这其中要说没有手段,安芝是不信的,沈家太老爷是个人物,安芝虽从未见过,但她听父亲说起过很多次,而沈家这一兴起,就意味着罗家那边要遭挤压,罗家在京城中的生意受了折损后,明面上不好说什么,暗中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而第二桩,权叔说是因为婚事。
八年前罗家派人前来,为罗家的小儿子求娶沈家大小姐,希望两家结这秦晋之好,沈家回绝了罗家的亲事。
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权叔并不知晓,他在金陵城中带了十余年,早往关于罗家的事也是听到的多,而关于这婚事,也就只有寥寥数语,罗家提亲,沈家回绝,之后罗家的小儿子在一次出游时遇了意外,从此瘫痪在塌,一年后沈家大小姐便出了这件事。
“从沈家老太爷病倒开始,沈家就出了许多事,直到沈家大少爷掌权,这几年渐渐平稳下来,而沈家这一平稳,熬过去了,就意味着罗家的生意要衰减,所以这几年,罗家都没什么声息。”
安芝放下书,她来金陵两年,确实是没怎么听说罗家的事,可再低调,听权叔的意思,瘦死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人家不瘦。
能当街将孟子书掳走,这罗家的行事作风,怕是比薛家要狠的多。
“小姐,您该歇息了。”宝珠进来见安芝还在看书,走过来催促,“明天要赶一整日的马车,我将这些带上,您明日再看。”
宝珠也没管安芝答不答应,推了她到床边,更衣递水,待安芝躺下,放了幔子熄灯,便是她不想睡也不行。
安芝哭笑不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过去后,隐约是感觉后半夜有雨声,第二天起来,屋外湿漉漉一片,天又冷了不少。
林夫人在门口送她,每每出行她都不放心,嘱咐了许多后又去嘱咐东叔,这一趟还多添了几个人。
巳时过半,马车才出城。
马车快到送亭时,宝珠指着不远处停靠在送亭下的一群人:“小姐您看那儿。”
安芝抬起头,一眼认出了为首的马车。
这时等了许久的李忱也看到了不远处慢慢悠悠前来的马车,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林家的马车要再不来,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少爷,林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