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忧伤地看着自己本该长着鼻梁的地方,那里现在只剩个光秃秃的黑洞。
“对不起啊我只是随便夸夸,”它气呼呼道,“但是相信我,在变成这样之前我全身上下最满意的地方就是我的鼻子了!”
行吧她信了。
林柚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她的视线掠过周围。
“哦,”骷髅头注意到她动作,也一同打量起来,“看来这里有人放过一把火,对不对?”
它说的是他们身后大堆焦黑的残骸。
林柚只觉得这一切都眼熟得紧。
青山环绕,几步之外就是公路,而在正相反的方向有一大片湖泊。
路旁停着辆汽车,车上显然没人。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迄今为止,她所排进的副本都不会和队友离得太远,可这里却像是只有她一个人。
林柚转过身。
背后是某栋建筑的遗骸,各处迹象都证明曾经有场大火席卷过这里。
似乎又不止是大火。
层层房梁都被烧得塌在一边,仅存的墙面上全是焦黑的痕迹。而再往上,屋顶像被什么庞大的东西给硬生生地撑开过,满是裂纹。
“我可能猜出了一点。”她说。
骷髅头:“……啊?”
“我来过这里。”
就在第一次排合作模式的时候。
林柚踢了踢脚边的一块招牌,那也同样只烧掉了大半,留下后面的“旅馆”二字。
这把烧了旅馆的火,当初还是她放的。
第77章 故地重游
“所以说。”
听过林柚的转述, 骷髅头理清了个大概,若有所思道。
“你和别的几个人, 在这家旅馆投宿后发现老板是想用祭品来呼唤邪神的狂信徒,还真召唤出它的子嗣, 就直接放火把这里和那只黑山羊幼仔烧了?”
“不, ”望着被突破的屋顶, 林柚说,“没烧得掉它。”
当时那片火焰静静燃烧着, 给他们造成了它也葬身于火海的错觉。但怕是在他们获救后不久,黑山羊幼仔就冲开了天花板,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啊, 这很正常。”
骷髅头很有见识地说。
“黑山羊幼仔的身体不是由我们认知里的物质构成的,单单用火烧没法杀死它,热、爆炸还有毒药腐蚀都不行,刀子或者□□贯穿才能造成点伤害。”
这都是马后炮了,他们当时也没有什么护身的家伙事, 那对老板夫妇连杀人都是在用绳子勒, 就别指望能有多少利器了。不过——
“你还知道得挺多啊。”林柚瞄着吊在包上一荡一荡的骷髅头。
“可不是嘛。”骷髅头只当自己全然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意有所指, 不失得意地说。
“我知道的可不止是这些。”
它卖弄道:“宇宙诞生之初, 阿撒托斯生出了‘黑暗’、‘无名之雾’和‘混沌’, 然后它们产生了三柱原神——”
“‘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的莎布·尼古拉斯、‘门之匙’的犹格·索托斯还有作为‘信使’的奈亚拉托提普。”
“哦, 是啊, ”她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旅馆老板的名字, “兰顿想召唤的就是黑山羊母神。”
“还记得那位小姐捡到的手稿吗?”
林柚清楚它说的是简明佳在寂静岭医院地下发现的那两张。
“记得, 怎么了。”
“据说完整版记载了所有的请神术和送神术,别说是三柱原神,连阿撒托斯都能——当然啦,你们手上的两张纸上只记载了几种粉尘的制作方法,但那也很有用了。”
林柚:“你看过全篇?”
骷髅头闭嘴了。
它显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又开始哼起歌来,隐约能听出“芳心处”啊“悔恨迟”啊之类的字眼。
唱得是一字不差,可惜没一个音在调上。林柚觉得她要是这会儿放出楚人美,后者听见它唱成这样估计会被生生气活过来。
它那话痨的性格注定不可能一直什么都不说地装傻下去。还没过十分钟,骷髅头就忍不住开了口。
“现在要做什么?”
“我以为用不着我说。”
彼时,林柚已经走到了车边,她握住门把,“当然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联系队友的办法了。”
——她很幸运。
一拉开驾驶位的车门,林柚的视线就定在了仪表盘上。她停了两秒,然后拿出了塞在凹槽处的那只手机。
而在她这么做时,有块薄薄的纸片飘到了座位底下。
林柚弯腰捡起那张纸,看见上面记着一行长长的数字。
不管怎样,也许她应该试试看。
她按亮手机,开始输入那串号码。按下拨号键后,电话才响过两下就被接通了。
林柚把手机贴近耳边,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人立刻认出了她的声音。
“柚姐?!”
那人惊疑不定道。
“天啊,幸好你打电话过来了,我还以为——”
这声音这语气,林柚一听出来是谁,马上出声打断了他,没让耿清河再念叨他那丰富的脑补。
“我这儿就我一个人,你那边呢?”
说到这个话题,耿清河的语气明显有点犹豫。
“不止我,还有别人……”他道,“不过……”
他的声音远了点,像是有另一个人接过了手机,随即,陌生的男声响起,“喂,是我。”
林柚:“你谁?”
电话那头:“……”
“我——”
“开个玩笑。”在他解释前,林柚就再次开了口,“知道你是谁,换了个声还觉得我该认识你的也没别人了。”
顾衡其人,可能是从生来到现在都没吃过这么大的瘪。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林柚怀疑自己听到了他在深呼吸。
“但愿还有别的队友。”半晌后,他干巴巴地说,“如果只有你们,我是没什么指望了。”
林柚发觉她自始至终没听到过另一道声音,“简明佳不在你们那边?”
“不不,她不在。”耿清河在稍远的地方说,“柚姐你打的是我的电话,然后这儿只有我们两个。”
“这里是家事务所。”
说话的是顾衡。
“名片上是我的名字——应该可以认为是‘我’开的。”
“有电脑吗?”林柚问。
耿清河:“有是有,可是——”
“先别问那么多,我在山区,信号不太好。”她说,“帮我查一下,前阵子有没有哪家家庭旅馆起火的新闻。”
“啊?好。”
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耿清河马上照她说的做了。手机又到了他的手里,林柚听见键盘啪啪作响,然后他出了声:
“找到了,让我看看——最近的好像是说一个月前有家旅馆离奇失火,老板生死未卜,警方还在不远处解救了一队大巴抛锚的旅客……咦?”
这描述明显也唤起了他的记忆,耿清河愣道:“难、难道说——”
“嗯。”林柚肯定了他的想法,“就是以前那个副本,现在的时间线看来是一个月后了。”
“再查查。”
她说。
“有没有人目睹过又高又长触手的黑色怪物出现的?”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没有!”耿清河急忙回答道,“这个没有。”
这样吗。
林柚差不多明白了。
她和耿清河因为来过这副本一次,现在也有了既定身份。他们是活过那次火灾的游客,如今再出现在这旅馆门前是因为觉得不对劲而选择独自前来。
而耿清河,“他”去求助了某个事务所,顾衡被设定为那里的负责人。三人被这么串联在了一起。
“我们定位到旅馆在哪里了。”
顾衡说:“做点准备就会动身,你可以在那里等等。”
她很快挂了电话,关上车门后锁了车,接着就听骷髅头道:“好得很,我猜你的朋友们待会儿就会来帮忙了?”
“也许等他们过来,”林柚说,“我已经查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
一个月不算多长,再加上没有报道目睹奇怪的黑色怪物的新闻——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压着,黑山羊幼仔很可能还在这片森林里。
林柚又回到了路旁的那片废墟。
她在瓦砾中捡到了一只烧得变了形的铁桶。跟它的同类比起来,它显然已经保存得相当完好了。
林柚提着它,绕到旅馆后方的湖边,打了满满一桶水。
“这是做什么?”骷髅头好奇地问。
“别的不说,”她道,“我现在同意耿清河的看法,黑山羊幼仔的黏液是怪恶心的,万一沾到冲一下也好。”
况且又不用自己拎着。
林柚把东西放进背包,她准备再从原路绕回去。但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她的余光猛然瞥见了什么。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闪身躲在了一棵宽大的树后。
骷髅头:“你——”
林柚:“嘘。”
这警告是对的,有两个人自马路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看见了她那辆停在不远处的轿车。
他们都披着长袍,宽大的兜帽落下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林柚只看得见那俩人的下巴,他们望着汽车,似乎交头接耳地商量什么,又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当其中一人的目光扫过林柚所在的方向,她往后缩了缩。
——没被发现。
戴兜帽的两人仍未放下戒心,他们分出一个人来放风,另一个则在断壁残垣间搜寻起来。
将近二十分钟过去,他显然和林柚一样一无所获。站起身和同伙又说了些什么后,他们一齐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林柚悄悄迈了一步。
“你不会告诉我——”骷髅头小声说。
“没错,”她以同样的音量回答,“当然是要跟上去了。”
机会难得。
这两个家伙太过可疑了。
林柚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时当心不要踩到任何可能会发出响动的树枝或者草叶。
她做得非常成功。只是前方那两人走的小路太过弯弯绕绕,连林柚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跟了多久——终于,他们走得慢了些。
再往前的地方看起来是他们的目的地。
那是个有人把守的山洞。
大小够两人并肩通过,但他们在同样被兜帽遮住脸的“警卫”面前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去。
林柚还在想怎么闯入或者蒙混过关,还不到两分钟,一个家伙被推了出来。
他没有戴兜帽,脸上皆是惊惧交加,遭到推搡时还在手舞足蹈地挣扎。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他大喊道。
“我受过母神的眷顾,没有我,你们会——”
“我认识他,”一看清那人的脸,林柚压低声音,“他就是召唤黑山羊幼仔的那个家伙,看来他和新同伙们相处得不太好。”
说起来,他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召唤阵还被她给一桶水泼了。
“我觉得吧。”
骷髅头实事求是地说:“也许同伙这个词都得打个引号。”
果然,兰顿的话音未落,他肩膀又被对方重重推了把。他往后趔趄几步,在原地呆滞了片刻,只得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林柚改了主意。
在确认看守山洞的那群人已然不再注意兰顿那边后,她转过身,径直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兰顿停下了。
面前是一片空地,上面盖着大把干草。他看上去比林柚上次见他时瘦削了不少,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胡子拉碴,别提有多邋遢了。
但当他拂开那些干草,笑容让他整张脸都狰狞了起来。
“快了,”他说,“就快了……只差一点就能完成……”
“让他们看不起我,都会付出代价的。我能召唤一次就能召唤第二次,这一回肯定比上次更……”
“介意告诉我一下,都发生了什么吗?”
她有大把的问题想问。
黑山羊幼仔在哪,那个山洞是怎么回事,那群人又是是哪来的——
“谁在那里?!”听见林柚的声音,兰顿猛然回头,“你——”
林柚不遮不掩地自树后走出来,本以为兰顿认出了她,却见他脸上不是仇恨,而是警惕和疑惑,还未完全消失的扭曲笑意还挂在上面。
“你是谁?”
……嗯?
林柚挑挑眉,心说该不会是那场火灾掉了根房梁把他砸失忆了,又或者是打击太大给忘了?
“没事,”她望向蔓延到脚下的繁复线条,“我有个办法可以提醒你一下。”
盖在上面的干草已经被他自己弄掉了大半,眼下,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是个还未完全成型的魔法阵。暗红的血迹发黑,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可疑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