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这俩人听了这些‘疯话’之后,会不会相信自己。他擅自泄露神仙身份以及神仙血救人命这种天机,是会遭报应的,温彦博和李元景也会受到连累而不得善终。
所以这件事秦远只能自己专断独行。时间紧迫,他骑马就直奔务本坊。
温彦博和李元景见平常斯斯文文的秦远,跑起来这么疯。二人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带人跟上……
秦远直奔长孙无忌后门,按照约定敲门。后门开了,有一家仆打量秦远,说‘立政殿有一株花死了’这句话后,家仆问他有什么消息要传。
“皇后说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家仆点点头,就关了门。
这时候温彦博和李元景带人来找秦远,秦远告知温彦博长孙府的下人有问题,让他缉拿。
温彦博:“你可知道长孙无忌是什么身份?我们这么直接拿他的人——”
秦远把李世民赐给自己的令牌拿出来。
温彦博一脸难色:“就算有这个令牌,国舅府上的人你也不能随便动,他那脾气不好惹。咱们先知会国舅一下,再抓人?”
“晚了鸨母就会察觉异常逃跑了。”秦远再次敲开后门,命衙差硬去拿人。长孙府的管家跑来问情况,秦远也没工夫跟他们细解释,带着人先走了。
此家仆因贪财好色被鸨母收买,成了长孙府的奸细。他根本耐不住酷刑,很快就招供出鸨母的藏身之所就在永安坊,竟然距秦远的住处只隔了两家。
鸨母和四名护院随后在永乐坊被缉拿。鸨母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性情很厉害,她立刻就承认是自己唆使杨六娘去刺杀长孙皇后。
“为何要这么做?”秦远质问她。
“因为李世民跟我血海深仇!我父亲是窦建德,武德四年,李世民派兵缉镇压俘虏了我父亲,害我父亲被斩首!我要让他和我一样,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滋味。我要让他众叛亲离,一点点受折磨至死,这才解恨!”鸨母冷笑中带着无数憎恨。
怪不得鸨母没有直接谋划去杀李世民,她费尽周折的目的竟然是想先折磨李世民。这想法有点特别,或许是因为恨得太深。
“你在杨六娘身上用了邪术?”秦远再问。
鸨母回眸打量秦远,“我不知你说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盯上花牡丹?邪术又是从何所得?”
鸨母只是冷笑,一语不言。
温彦博等人就开始轮番酷刑拷问鸨母。鸨母的身体像一块打不疼的石头,不论怎么受刑就是不吭声。最后反倒把温彦博等审问的人累得气喘吁吁,鸨母瞧着他们‘可怜’,连声冷笑起来,才开口讲了几句。
“我一个弱女子既然打算报复李世民,当然要学些本事才行。邪术是我从吐蕃国学来的,奈何我学艺不精,给师门丢脸了。至于花牡丹,碰巧我在永安坊住,得见她容颜一次,那天听说她死了,我忽然想到这人的尸体可用,就打发属下伪装成衙差将尸体运走。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没什么好讲。”
鸨母说罢便求速死,不管再问什么都缄默不言了。
大家看得出鸨母是个硬骨头,也觉得没什么东西可问,方作罢了。
等众人离开之后,秦远单独去问鸨母:“为何要杀顾青青?”
“顾青青?”鸨母虚弱地咳嗽两声后,蹙眉回看秦远。
秦远从鸨母的眼里看到了自然反应出来的疑惑,说明鸨母并不知道顾青青死了。
那顾青青到底被谁所杀?
……
“厉害厉害,没想到案子不足一日便被我们给破了!我们该饮酒庆祝!”李元景起哄。
秦远回到府堂后,听到这句话立刻反对:“大王年幼,不宜饮酒,喝酒伤了脑子,就不聪明了。”
李元景:“你别想骗小孩子。”
“真伤脑子。”温彦博笑着附和。
“呸,我偏偏不信。”李元景歪着脖子不服气道。
温彦博将案情经过详细阐述在奏折上,给李元景和秦远过目后,就呈奏给了李世民。李世民随后示下,宣他们三人明日觐见。
秦远累了一天,骑着马儿晃悠悠地往家赶。
快到家时,秦远发现自己住处周围矗立着几十名官兵。官兵们个个身穿冷硬的盔甲,手执大刀,刀竟然是出鞘的状态,白刃磨得锃亮,杀气腾腾。
第17章 愿吾皇开心
秦远一阵恍惚,还以为天兵天将来抓他了。直到有人呵斥他下马,让他给长孙无忌行拜礼。
秦远这才注意到有个男人站在他院子的西墙角。隔墙望过去,只能看见对方身子的半截背影,肩膀极宽,穿一身华服,头冠的金玉在日落余晖照的耀下灿灿发亮,明晃晃在向人昭示着他的富贵不凡。
秦远跳下马,向‘躲在’角落里的长孙无忌请礼。
长孙无忌三十出头,人沉稳俊朗,威严异常,半睁慵懒态的双眸正坦率地表露不满打量着秦远。
长孙无忌年少时便久经沙场,文武兼备,早练就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而今他以沉默逼仄,萧杀之气十足,若换做其他人,早就经不起这种无声的施压,要么吓得半条命没了连连磕头,要么心惊胆战地冷汗直往下流。
秦远却不是,他请礼之后就从容地挺直身子,跟没事儿人似得,还言语淡淡地邀请长孙无忌去他家里坐。
好个装文静的黄毛小子!
长孙无忌不悦地冷笑起来,语调缓慢地陈述:“听说是你去我府上拿的人。”
秦远应承。
“谁给你的胆子,敢擅自拿我们长孙府的人!”长孙无忌身旁的随从忽然高声怒斥秦远,随从抬起手中的刀,喝令秦远立刻给他家主人跪下。
“圣人给的胆子。”秦远微微躬身行礼,权算是表达敬重,“若冒犯了长孙公,在下给您赔罪。”
敢在他面前用圣人做挡箭牌,且丝毫不惧他的威胁。
长孙无忌微眯的眼睛这时才稍微睁大,正经打量一番秦远。模样长得倒挺不错的,连他都敢杠,至少说明此人有点骨气,不枉他亲自来此见他。
长孙无忌环顾秦远的住处,斜睨他一眼后,背着手走了两步,忽然下令命属下缉拿秦远。秦远立即被两个士兵架起来,就被往外拖。
秦远冲长孙无忌喊:“长孙公这是何意?若因为在下去您府上抓人的事,在下已经解释——”
“你有圣人御赐的令牌,你领圣命办事,我作为臣子自当配合,这和我现在抓你没关系。”长孙无忌薄唇一挑,忽然笑得灿烂,瞬间又冷下了脸,“你屋里床下所藏的尸体,总不会是你奉了圣命所为吧?”
秦远愣了下,扭头看向自己的屋子。门窗依旧关闭,但门上的两道锁已经没有了。这个长孙无忌竟然趁他不在的时候,擅闯他的房间,还搜出了他藏在床下的顾青青的尸体。
这下完了,他该怎么解释。
长孙无忌见秦远变了脸色,愉悦地轻笑两声:“好生保持刚才不卑不亢的劲儿,我喜欢。”
秦远咬牙:“你们擅闯家宅,是犯法。”
“跟你杀人的事儿比起来,这不算什么。”长孙无忌谦虚道。
“她并没有死,只是她现在这状态超出了你理解的范围罢了。”
秦远忽然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小疯子,飞快地上下挥舞手臂,使劲儿地挣脱士兵的钳制。他的发髻因为挣扎有些凌乱,秦远就顶着两鬓落下的杂毛,怒气冲冲地瞪着长孙无忌,警告他。
“耽误我救人,无异于害人!”
“口气不小,那你倒解释解释,这凉透了的尸体怎么会是活人?有什么超出我理解的范围?”长孙无忌本来不想再搭理秦远,没想到他突然就转性成了个小疯子在那胡乱无谓地挣扎,好像有点趣了。长孙无忌心情好,就再反问他两句。
秦远立刻问长孙无忌敢不敢赌。
“你想耍什么花招?”长孙无忌盯着秦远。
“这是我拜师学来的一种葬土解毒的方法,再等五日,她就会恢复健康。现在她只是以龟息暂眠而已,并没有死。我之所以把她藏在家中,就是怕被一些无知的人误解,把她当成死人处置。当然,长孙公若不敢等,又或者怕等待的这五天控制不了我一个区区白丁,担心我跑了,您可以现在把我抓走。我人微言轻,无话可说!”秦远伸长脖子,挺胸仰头,一副视死如归状。
“无话可说?数你话说得最多。”长孙无忌失声笑起来,“故意激将我,想让我容你五日?”
秦远的小心思完全被长孙无忌看透了,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下算是完了,不仅没救成顾青青,可能他自己最后还会落得个谋杀藏尸的罪名。
这一刻的沉默,令秦远绷紧神经,汗毛皆竖。
长孙无忌应声道:“好,便容你五日,让你死得明白!”
长孙无忌随即带人撤走,但留下了五名高手侍卫监视秦远,以免他趁机逃跑。这五名侍卫很坦率地跟秦远表示了,吃喝拉撒都必须在一起,他如果有任何逃跑的嫌疑或举动,那就对不住了,直接抓他去长孙府。
“行,反正我也没法说不行。”
秦远进屋后,看到顾青青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至于地中央,屋子里四处都乱糟一片,显然被仔细搜查过。秦远气得指着那五名侍卫,要求他们必须给他打扫房间。五名侍卫皆用鼻孔出气发出冷哼声,他们当然不干。
秦远就晾出御赐的金牌,在他们跟前晃了晃,命令他们干。
半个时辰后,秦远的屋子焕然一新,连房梁上的灰都被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
天色大黑了,秦远饿得不行,假装去厨房做饭,把农场今天收获的甜梨拿出来吃掉。秦远不是那么自私的人,留了五个分享。他边咬着梨边提着装梨的篮子去给侍卫们。
五名侍卫本来不想吃,但是秦远拿的梨子看着成色实在太好了。而且他们今天跟着主人长孙无忌跑了大半天,都还没吃饭,肚子确实空落落饿得慌。眼前这梨子个大,色泽金黄,透着淡淡地有点甜丝丝的果香,诱得人很想去咬一口。
“这是什么梨?哪儿来得?”有侍卫拒绝了,但另有一名侍卫没忍住就开口问了句。
“丰水梨,梨如其名,水非常多。是我之前好不容易保存的,到底吃不吃?”秦远把梨往侍卫跟前再送了一下。
“会不会下毒?”一名侍卫谨慎地问另一名。
秦远直接把梨子送嘴里咬一口,咀嚼几下就咽了,“不吃算了,我还舍不得给呢。”
“我吃。”有一名侍卫笑着抢过秦远咬过的那个梨子,开心吃起来。他这一咬,传出清脆的咔嚓声,梨子的汁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接着再来一口,吃得特别满足。余下四名侍卫看不下去了,也都要吃,但也都不敢吃,他们很谨慎,担心余下的四个梨子会被下毒。
秦远就干脆每个梨子都吃一口‘试毒’,再给他们。
侍卫们没想到秦远被怀疑了,还能这么脾气好,忙不太好意思地道谢。接着就都捧着大黄梨,咔嚓咔嚓吃起来,当真是清甜爽口美味得让人欲罢不能。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侍卫们吃了秦远的梨子之后,监视秦远时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第二日,秦远查看农场收获,得到了一批甜枣。今天可是面圣的好日子!
秦远穿戴整齐,按约定来到朱雀门前,跟李元景和温彦博汇合。
李元景看见秦远带着五名侍卫骑马过来,立刻打趣他:“哟,这还没封官呢,已经有属下耍起派头了?”
“有些眼熟,”温彦博打量那五名侍卫,猛然想起来了,诧异地问秦远,“这不是……长孙府上的人么?”
李元景忙问秦远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呗。咱们先进宫再说。”
李元景提醒秦远:“这次如果圣人还要赐你官做,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推拒,那就不识抬举了啊!”
“放心,今天肯定不会。”今天李世民心情好,看什么都会乐呵,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试探他。
三人在两仪殿拜见李世民之后,便得到了李世民的大力褒奖。
“没想到窦建德竟然有个女儿逃脱在外……可是这杨六娘为何会中水银之毒?”李世民浏览奏折之后,提出疑问。
“这个——”温彦博看向秦远。
秦远立刻道:“民间似有谣传,说保持肤白青春永驻的秘法就是食用水银。”
“胡闹!水银乃剧毒!”李世民斥道。
“草民倒觉得秦春永驻这话不假,吃了就死,当然不会变老了。”秦远跟着凑趣一句。
李世民被逗得哈哈笑起来,对秦远乐呵道:“这次破案,你功不可没。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寡人都会答应。”
“草民的心愿,圣上早已知悉。”秦远马上回道。
李元景和温彦博听了都纷纷严肃地看向秦远。他们俩担心秦远在应对皇帝这方面经验不足,真的会信皇帝随口说的那句‘都会答应’,以至于不识趣地去乱提非分的要求。
“哦?寡人早就知道?你倒说出来看看。”李世民好奇道。
秦远十分正经地朝李世民跪拜:“草民今日心愿一如往日,愿——吾——皇——开——心!”
第18章 全国最惨阶下囚
李元景:“……”
温彦博:“……”
李元景和温彦博默默互相递了眼神,他俩刚刚真的太多虑了,秦远的表现实在是高。平常可没看出来,他这么斯斯文文看似清高的书生,拍起马屁来炉火纯青。
李世民被秦远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他双眉舒展,眼梢上扬,整个人甚至每一根汗毛都洋溢着喜悦。
李世民这次相信秦远是出于真心了。转念想想,他这些年做过那么多英明神武之事,有百姓仰慕敬仰于他,并愿意为他日日祈福,实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