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收摊,就见一个大妈,拖着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一溜小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小方,小方。”
她登时有点头疼。
左右‘邻居’全失笑,抱着肩膀准备看热闹。
“你快给我们小耀看看,他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方若华啪一声拍了下桌,声音颇为尖锐,又很是清亮,大妈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令公子?排行第三。”
“对,对,这是我三小子,他这几天发癔症呢,天天把自己关屋里守着电脑,时不时还傻笑,吃饭也心不在焉,刚到手的工资没两天就不知花到什么地方去……”
“原来是红鸾星动了。”
方若华掐指一算,轻轻点了点头。
大妈的声音又一次戛然而止,脸上倏然变色:“啊?”
“可惜令公子目前还处于单相思,女方离得还远,且这段缘分似如镜花水月,更有三劫九难,哎,是悲是喜,是吉是凶,尚未可知。”
这下子,大妈和她儿子齐齐抬头。
大妈很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转头见她儿子耳朵根儿都羞得通红,登时又喜又惊,“小子,哪家的姑娘?赶紧跟妈说,妈给你打听打听去,你都老大不小,早该成家。”
她儿子只低着头讷讷不语。
方若华不惊不慌,郑重地建议年轻人如果要出远门,一定要和父母商量,并且多找同伴同行,否则必然不能心想事成。
忽悠了十几分钟,把母子两个忽悠好。
大妈抓着儿子临要走,方若华又叮咛她,说她恐有破财之忧,破解办法唯有小心谨慎,最近一段时间不要随意借钱给未谋面的陌生人。
两个人一走,旁边卖玉石的老人家就笑:“小姑娘这技术不行,刚才那大妈,一看就是个小气的,别说陌生人,就是熟人,亲人,她也不会借钱给人家。只看人家卦资就给十块,也知道她有多抠门。”
方若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就当我是买了自己耳根清净。”
就刚才那小伙子,二十七八岁,手腕上戴两条红绳,显然有了目标,还没送出去。
且又天天上网,很大可能是网恋,网恋这东西靠谱的程度说是三劫九难绝对没多大的问题。
大妈的儿子出了名的腼腆,是个宅男,平时见人打声招呼都和凌迟他似的,就算网恋了,喜欢人家姑娘,平时肯定没怎么表现,说单恋,绝对算不上错。
至于其他的,这是个大小伙子,也不是姑娘,方若华只好心好意叮咛老大妈防破财就差不多足够,再多的,她不知究竟不好多管。
方若华收了摊,左手拎着肉,右手拎着菜,一出菜市场就看到许默的摩托车。
许默张了张嘴,小声哼唧:“我送你?”
方若华犹豫了下,也不同他太客气,菜和肉往车把手上挂了两袋子,一迈腿就跨了上去。
许默只觉得搭在他肩膀上的一双手散发出一股热气,背后好像香风阵阵,尚不多闻,就让人醉了,一时间到是心乱如麻。
一路把美人送到四合院门前,许默看着人家下了车,掉头的瞬间,还是有些恋恋不舍。
方若华只想赶快洗澡,洗去菜市场沾染的鱼腥味,肉腥味,满脑袋的灰尘油腻。
拿钥匙刚打开四合院的门,外面又有几个警察从对面楼里出来。
方若华回头看了一眼,有个眉眼秀气的女人和警察一起出了楼道。
“身为家属,你们富有监管职责,一定要看好了张永贵,万一他出来伤人,你们也要负责任的。”
女人默默点头,眼神到是十分平静:“一定。”
几个坐在一边下象棋的老人家都叹气。
“小陆真是个好女人,这都三年了吧?”
“可不是,张永贵都疯了这么久,小陆还不离不弃的,天天把人照顾得好好的,自己省吃省喝,也没亏了张永贵那孙子。”
“赖汉子总能娶到好媳妇,这世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若华前两天刚听阿穆说起过,对面四楼西边那一户,户主张永贵,以前有过精神病史,三年前忽然变得特别严重,发病时六亲不认,嘶喊吵闹动手打人。
因为他闹事,派出所一个月平均就要出警一次,可家属坚决不愿意送精神病院,人被看护得挺好,没有跑出来伤人的迹象,一时又不到强制执行措施的地步。
派出所这边也就只提出警告,要求严密监控,没多做别的。
附近的居民都挺为这个张永贵的妻子感到不值。
这人是个四体不勤的懒汉,妻子却是个漂亮的大学生。
当年陆璐大学毕业就嫁给他,第二年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孩子,从此就在家当家庭主妇,没再去上班,据说毕业的时候,陆璐找到很好的工作,但愣是没去,把自己束缚在家里洗衣做饭照顾孩子。
张永贵自小有暴力倾向,还爱喝酒,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一喝酒就打媳妇,当年他还没疯的时候,陆璐到是闹了两次离婚,派出所和街道办的人都涉入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了了之了。
反而是他这一疯,父亲不管,兄弟不理,有个老娘还只会添乱,反而是他媳妇责无旁贷地把他照顾起来。
为了男人,连孩子都送去读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很是不容易。
方若华打量了下陆璐,她衣着简朴但是很干净,肤色白净红润,并没有那种身在苦难的抑郁,虽似有薄愁,神色却还算安详。
陆璐送走了警察,在楼梯口发了一会儿呆,神色迷惘,半晌才转头回去。
方若华推门进了四合院,就看到要门掌门嫡传弟子尚小谭,蹲在菜园子旁边盯着她养得那群鸡鸭,眼放贼光。
“咳咳。”
尚小谭一听到咳嗽,蹭一下转头,笑道,“等了俩小时,方门主可算来了。”
他站起身,从身边的绿色背包里取出一叠文件,双手奉上,“自从彩门前任门主故去,彩门就一直没有传人露面,现在方门主继承彩门衣钵,还散了江湖帖,想来是有挑起彩门大梁的心。”
方若华点点头。
她到没想挑什么大梁,但是原主心有执念,她师父留下那一摊子事,她没有推脱的道理。
前几个月她就翻出原主以前的联络本,该联络的都联络了,还没有找到饭碗的所谓师兄弟姐妹,愿意的都可以到她这儿来讨生活。
“那我就得给您介绍一下,不知道尊师在世的时候说过没有,如今江湖凋零,却总有不肖子弟惹下祸端,连累江湖同道,所以十五年前,由当年的彩门门主出面,齐集各门门主,一起定下了规矩,用以平定江湖事端。”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江湖同道们根除江湖毒瘤,路遇恶人恶事,但凡有能力,便不可袖手旁观,江湖人得知消息,理当量力援手。”
这个方若华到知道,不过这事有历史原因,定规矩的时候江湖环境太过恶劣,国法重如天,魑魅魍魉又上赶着闹腾,实在是事情赶事情,一大堆烂事挤在一起,当时为了方便行事,散漫的江湖高手们一拍脑袋就把规矩定下了。
之后到发觉了这事的好处,大家联系更紧密,让日渐凋零的江湖门派联系更紧密些,遇见事故,也能互相伸把手。
不过随着上一代死的死,亡的亡,传承都断了不知多少,剩下也没几个人,世道又有改变,早没人把不合时宜的陈腐旧规放在眼中。
现在这个连扶老太太过马路都很危险的年代,谁还会多管闲事?
方若华跟着他师父那几年,听这些事,和听故事没多少区别,她为了一房多卖的案子,向江湖同道求助,嘴里说着规矩,其实靠的还是原主师父和柳家,徒家两家的人脉。
来相助的给的是几家的面子,或是欠过人情债,或是想让她欠人情债,可不全是为了江湖道义。
尚小谭笑了笑,显然知道方若华怎么想,轻声道:“当年定规矩的时候,是由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牵头,尊师是倡议人,参与的还有我们要门的前代门主尚彤彤,皮门的柳万年柳爷,挂门的于求于爷等,他们祭拜祖师爷,歃血为盟,订立盟约。”
他显得有点牙疼,“呃,后来我们小一辈的不搞那一套,老一辈儿的面子又得顾忌,这要是有新嫡传弟子入门,就要搞个仪式,兴师动众,不合时宜,更要紧的是费钱,后来要门里出了个当律师的哥们,就整了这一份行业倡议书,又叫道德公约,哪个门派愿意签,就在门内留一份,有弟子入门就赛一份,签个字就代表愿意守规矩,能入这个门。”
“您是彩门门主,也给您送一份过来。”
方若华:“……”
行吧。
她翻开看了看,居然还挺有条例,写得不错,很正能量。
大体来说这是一份符合社会主义法律和道德的倡议书。
尚小谭显然也觉得这事有点无语,事情办完了,从方若华这儿买了两包鸡蛋,笑眯眯告辞,临行还给方若华塞了个联系本。
“我们注册了个非遗文化成员联谊会,会长是周宇通周先生,其他人都是理事,平时搞个节目,整个活动,闲着没事可以参加参加,都是年轻一辈弄的,大家聚在一起练练功,聊聊天,喝喝茶,看看电影。”
后面一句,尚小谭没好意思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说。
联系地多了,没准儿光棍能寻个老婆,美女也能找个合心合意的丈夫。
都是江湖人,显然更有共同语言。
方若华失笑,轻声应了。
第1013章 挑战
巨大的铁锅就搁在院子里,底下是方若华自己动手垒的灶台,烟囱特意改过,烧着柴火也闻不到很重的烟气。
红烧肉在粉条里翻滚,都是四四方方的大块儿,一块儿小婴儿的拳头大,换成一般每天没多少体力活的斯文人吃,吃一块儿估计就得噎住。
寻常杂技演员得保持体重身形,更是碰不得。
但香是真香,入口即化,特别下饭。
馋得一院子耍杂技的都拿恨恨的眼神瞄方若华,到是那些下棋的老头,说相声,拉琴的艺人,高高兴兴围着灶台吃吃喝喝。
有个拉三弦的老人家,吃得高兴还即兴来了一段三弦,曲调活泼,听了便让人如啖山珍海味。
方若华莞尔,自己吃得快活:“你们不敢吃,是因为你们功夫不到家,看看我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忌口过?”
几个曾经跟原主师父三四年的师兄弟对视一眼,都想起当年老班主在时,确实什么都吃,困难时期也免不了要煮点大骨头疼,弄点鸡杂打打牙祭。
不说山珍海味,但老头子鸡鸭鱼肉顿顿不少吃,酒也喝,烟瘾也不小,身体却从来不见臃肿,也不见僵硬,每时每刻都保持最好的状态。
他们还记得,当年他们每每劝师父年纪大了,最好少食,对身体好,负担小,再者做他们这一行,也需要保持体重。
师父却嗤之以鼻,只道:“等哪天我吃不动,那就到了我去阎王殿的时候,现在这点肉算什么,十斤八斤也照吃不误,练功的人没有钢铁肠胃,享受不了食补药补,功夫也练不到家,唔,真要是资质好得无以复加,一朝功成,那肯定更不是好事。”
还记得有一回,他们师父登台前被人灌了一斤多白酒,走江湖讨生活的日子从来艰难,师父经常会为了替杂技班子的人找好活儿,跟人家拉关系,套近乎,没有关系怎么办?喝酒喝得痛快,没有关系也能拉得上。
那天他就醉得脸颊通红,浑身发颤,可上了台走钢丝又轻盈又潇洒,凌空三转,获得满堂彩。
等下了台发了一身大汗,酒就醒了,回头却叮嘱他们,万万不敢如此做,喝醉了一次就要伤身,多喝几次再好的功夫也得废。
“哎,师父在世时就老数落我们,说我们几个功夫练不到家,却天天登台磨损骨头,恐怕将来年寿有限……”
“虽然我们不算师父的入门弟子,但他老人家也说,彩门三门压箱底的功夫不能外传,可教给我们的养气功法,是彩门弟子们打根基用的,同样是绝学,如果能练到家,绝不比彩门任何一个入室弟子差。”
方若华点头。
确实如此,原主练的也是彩门的养气功法,别看名字简单,却是彩门根基。
只要把养气功法练好,那么轻功三重影,还有柔术,自然水到渠成。
相反,如果练不好,彩门绝技什么的,干脆就不要去想。
眼前这师兄弟几个,从小就是练杂技的,后来机缘巧合跟了方若华她师父彩门张谦,算算也就几年时间,并不是班子中资历最深的人。
但和杂技班子里其他人比,显然资质很好,只看这位彩门张肯把养身功法教给他们,那至少也把他们当了半个徒弟。
原主的师父不传授他们真正的彩门绝技,估计除了武林约定俗成的规矩,法不轻传以外,更大的原因是他们此时根本学不会。
若是有朝一日,这几个人养气功法真能练得高妙,估计这几个早就入了彩门门墙之内,自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这些都是臆测,彩门张已经去世,他们师兄弟是再也没有机会受其教诲,也难知道他的想法心意。
“当年我们年纪小,不懂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师父教的也没好好练,可这两年年纪越大,确实越能那是真正能让我们安身立命的东西,非同凡响,所以也算是日日练习,用功不辍,但至今也没能感受到师父描述中那种神妙感觉?”
师兄弟几个心怀懊悔,却是目光殷切,似乎想从方若华这里得到些小窍门。
方若华想了想,似乎也不太好解释。
一旦功夫到了位,自己就明白,可要是到不了位,别人无论怎么去描述,恐怕也很难理解。
当当当
方若华刚想说话,大门忽然被敲响。
满院子的人齐齐转头。
四合院大门四开,周围的乡亲邻居随意出入,那扇朱红大门,到是有好一阵子没人敲过。
敲门的是个年轻女孩儿,头上规规矩矩地梳了一条大辫子,白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皮靴,圆圆的脸蛋,柳叶眉,樱桃小嘴,一笑两个酒窝,又清纯又可爱。
男女老少一群人看她,她也不着急,从从容容地露出个微笑。
“敢问可是彩门方门主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