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二心,可不是你说了算!”碧玉冷声道,“不被我发现便罢了,若是被抓住了把柄,有你好看的!”
云岚被吓得眼眶发红,都要哭出来了,颤抖着身子道:“云岚以后会更加用心地服侍主子,碧玉姐姐,你、你饶了我吧,好疼……”
“还不滚!”
碧玉真是恨透了她这个样子,猛地甩开手去。云岚被甩得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到地上去,回头看一眼脸色含霜的碧玉,却又敢怒不敢言,站稳了忙跑到内殿去了。
碧玉自己站在殿外,又骂了句:“贱蹄子,装这副样子给谁看呢,殿里的主子可不是男的!”
十一公主的奶嬷嬷高嬷嬷领着两个采了蓬蓬莲子的小宫女进来,见到她这副样子,挥手让小宫女去收拾了,才问道:“碧玉,你这是干什么,跟谁怄气呢。”
“还不是云岚那个小贱蹄子!”碧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忙上来道,“嬷嬷,你不知道她多狡猾!总是往淑妃哪里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去递什么话儿!到底谁才是她的主子!问她话就顾左右而言他,看见她我就来气!”
高嬷嬷皱了眉,去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淑妃既是棠香宫的主子,又是公主的养母,她就是叫个人去问问话,咱们也寻不出什么错儿。”
“可是哪容得她这样来来去去的放肆!”碧玉气道。
高嬷嬷想了一想,“你说得倒也是。她毕竟是淑妃派来,又这样讨公主的欢心,公主倒跟咱们离了心了。若是这个云岚当真有二心,公主危矣。往后你便盯紧一些,若是寻到了她的错处,将她撵了或是杖毙,倒也清静。”听了碧玉忙点头。
高嬷嬷却是看着内殿,又幽幽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贵妃娘娘去得早,公主年幼无恃,又何至于这样,偏居这小小偏殿,还被人这样生生地安插人进来,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可怜无依,唉……”
碧玉却道:“嬷嬷何必这样伤怀。再如何说,公主也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有了皇上的宠爱,公主还是宫里一等一的尊贵人,怎么能算可怜呢。”
高嬷嬷听了,倒笑了一笑,只是这笑不对味儿,倒显得有些冷冷的嘲讽似的,“咱们的这位皇上……呵,被他宠得太过可不是好事,要不然,当初贵妃娘娘又怎会……”说到这里她便突然顿住了。
碧玉被她的脸色吓了吓,小声问:“嬷嬷,当初贵妃娘娘怎么了?”
高嬷嬷便皱了眉头,道:“你也不看看公主如今被宠成了什么样子了,可见盛宠之下,容易骄矜,也不是好事。”
说完了见碧玉蹙眉疑惑的样子,也不与她多说了,道:“你看好那个云岚,若有异动,便先来禀了我,少不得使些手段将她打发了。”
碧玉才又重新听懂,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嬷嬷,我会盯紧她的!”
高嬷嬷才转身走了。碧玉也转下去做事。
等她们都走了,云岚的身影才从殿内一道帘子后面转出来,一张巴掌大的水灵瓜子脸上,哪里还有怯懦害怕的神色,反倒露出了一丝冷笑。
忽听得殿内有了动静,她赶紧收敛了神色,快步进了内室,一面道:“公主,您醒了?”
十一公主神色恹恹地,还有几分不渝,“方才叫你,你怎么不应,跑去了哪里?”
云岚顿时就有些惊慌,“奴婢,奴婢……”
十一公主一见她吞吞吐吐,脸色更是不好,骂了句道:“有话就说,没了舌头不成!”
“奴婢不敢欺瞒公主,是怕公主听了心里又不痛快,气坏了身子。”云岚忙就跪下了。
“你这样子我就不气?有话还不快说!”
“是。”云岚就不敢犹豫了,跪在地上小声道:“方才奴婢见公主睡着了,想这天热,公主醒来必然口渴,就想去备着些冰镇的甜瓜,公主醒来吃正好。不想被……淑妃娘娘身边的红丹看见,将奴婢叫去,问了奴婢话……”
十一公主听到这里果然怒了,气得一拍床板,“她叫你去问甚!”
云岚语气越发小心,“就是问公主日常起居如何,可有天热吃不下饭,说瞧着您都瘦了些,让奴婢好生伺候……”
十一公主哼了一声,“要她来关心我?惺惺作态!”又问:“还说了什么?”
“还说,今儿个是贤妃娘娘的生辰,她要去祝贺,一时不在棠香宫,若是您要什么,就派奴婢去跟她说一声。”
“除了这些废话呢,其他没有了?”
“奴婢不敢欺瞒公主,确实是没有了。”
十一公主又哼了一声,伸出手:“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起来?”
云岚忙应了一声“是”,爬起来伺候十一公主起身,替她穿了一身轻薄透气的浣云纱做的罗裙,又替她将睡乱了的头发解开,又轻又快地重新梳了个垂挂髻,系上尾巴坠了东珠的带子。这样一来,十一公主虽还稚嫩,却已显出八分的明媚来,看了就知道以后的美艳了。
十一公主对镜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自己的相貌。
云岚又捧了那专门装珠花的宝匣到她面前来,十一公主看来看去,挑了一支红玉兰坠金珠的。云岚忙放下匣子,取过她指中的珠花,抬手替她带上。
十一公主眼睛一转,看到了她袖子滑下而露出来的手臂,那上面有一片醒目的红痕。她不禁皱了眉,问道:“这是怎么来的?”
云岚替她戴好了珠花,忙放下手,遮住了那痕迹,低头道:“公主,这、这没什么。”
十一公主原本倒没多在意,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反正那红痕又不是在她手臂上的。只是见她遮遮掩掩的,反倒非知道不可了!
“没什么?没什么手上能红了这么一片?莫不是淑妃那里的人虐待你!”说着她倒生气起来了,毕竟这是她身边的人,淑妃若是敢动,岂不是打她脸?
云岚忙摇摇头,“不是淑妃娘娘,是碧……”她说到一半,又懊悔地住了口。
十一公主最恨别人吞吞吐吐说话说一半了,顿时气得一拍桌子:“碧什么,到底哪个狗东西掐了你!”
云岚吓得赶紧道:“是,是碧玉姐姐。”说完见她脸色难看,忙又解释一句:“碧玉姐姐也不是有心的,只是看见了奴婢从主殿那边出来,误会了……碧玉姐姐也是对公主一片忠心,公主千万不要怪罪她!”
十一公主听着就冷笑了一声:“这些狗奴才倒是越发胆大包天,一个个把自己当作主子了!”
第34章 贤妃
今日是贤妃的生辰, 虽说她一惯礼佛,鲜少交际,也几乎不踏出静华宫。不过她在后宫地位高超,且近年来多得皇上恩宠,所以到了这种时候, 还是有很多地位比较低的妃子上赶着来巴结的,就是混个脸熟也好啊。因此今日静华宫难得了几分热闹。不过大家都知道贤妃的性子, 送上了贺辰礼品,没见着贤妃娘娘,也就回去了。
淑妃身份不同, 到了静华宫, 贤妃少不得亲自迎了进去。到了殿内, 淑妃让红丹将带来的礼品交到了贤妃身边的婉顺手上, 两人才坐下来。
自有宫女奉了上等的香茗过来, 贤妃让她们都退下了, 淑妃也让身边的红丹找静华宫的宫女们吃茶去。一时只剩她们两人。
贤妃习惯穿得一身素净, 即便是在自己生辰这日,也不过穿了一身月华白绣了淡蓝竹纹的宫装, 头上发髻简单,首饰也不多见的。她道:“难得你那里天天鸡飞狗跳的,还抽空来看我。”
淑妃笑了, “鸡飞狗跳她的, 与我有什么关系?”又道:“你好好的生辰, 提她扫什么兴。”
贤妃看她心情不错, 就道:“虽说你管着她,一向是很头疼的,不过今日倒还好?显得气色比我这个做寿还好了,可是因为承宁、晋康跟着去了行宫?”
淑妃气色如何不好。她与温婉淡雅的贤妃不同,最喜欢洒金暗红这样浓烈的色彩,头上更是金钗宝石的,常年少病又风华不减,一向看起来雍容华丽,贵气逼人,在宫妃里头是十足有底气有气势的。如今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越发地好气色了。
她嗔了一眼道:“你既然猜出来了,又何必问我?那两个孩子虽说听话,但心里也是想亲近他们父皇的,如今跟着去了,可算是好了。我这做母妃的,自然跟着替他们高兴了。”末了看看贤妃的脸色,柳眉不由得蹙起,“你整年里修身养性,静心礼佛的,怎么气色反而不好。”
贤妃看她一眼,缓缓地叹道:“我这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如何比得上你儿女双全,春风得意的。”
淑妃听了这话固然自得,却也挑眉道:“你份位高,又膝下空虚,原本皇上怜你失子之痛,不是要把那惹祸精给你养的?你当时推辞了,害我烦了这么些年,如今你倒是又嫌弃起自己冷冷清清了。”
贤妃听到这话,脸色就一白,更显得气色不好了,声音也冷下来:“失子之痛……你倒是揭起我伤疤来了!”
淑妃自知失言,忙道:“我一时错口,你可别多想。”
贤妃倒也没有真的怪罪她,只是突古怪笑了笑,“你当他是真心给我养的吗?”
淑妃蹙了蹙眉,一时倒没有吭声。
贤妃却自顾自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给我养?也不怕我将她一把掐死!”说着她瞬时冷下了脸,一向平和的眼里话里都透了一丝痛恨。
“你这又是何苦,跟她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淑妃无奈道:“何况我也不相信你是这样狠心的人。”
“与她无关,与她娘有关!”贤妃痛恨道,“我怎么就不能狠心了!当初我就该狠心些!我就是太软弱了,不及你强硬,才被她害了我的孩子!哼,她自己的好好生下来了,结果她自作虐不可活,皇上还要把她的孩子抱到我面前来,让我怜惜她、抚养她!咱们皇上这心啊,当真——好狠!”
她一时目恣欲裂,满脸痛恨,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平日里的温婉和缓的样子全没有了。
淑妃就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你修身养性这么多年,倒一点用也没有了。”她固然为她痛惜,也不禁皱眉道:“只是你又何苦一直揪着陈年旧事不放。当年坏了身子,后来就不得大好,如今又这样气恨,作贱自个儿的身子罢了!难道你这样记着、恨着,她就能知道?她就不痛快?她早死了多少年了,化作一抔黄土听不见看不见了,你活着,就比她强些!”
贤妃面上露了一抹凄苦的笑容,“又强在哪里?不过是活着罢了。”
淑妃缓了缓气,又劝道:“皇上这些年来不是越发宠爱你,白日里去的最多是棠香宫,晚上来得最多却是你这静华宫了。这份宠爱,谁能越过你去?就是我也不能啊,你就知足吧。”
贤妃静默了半晌,已经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淡然道:“什么宠爱,不过是看我这里清清静静的,不烦他罢了。”
淑妃笑了一句,“别的清清静静的地方可多的去了,也不见他去的,可见对你还是有些情意的。”又道:“总之,宫里的人看菜下碟,都知道你是最受宠的,处处不敢得罪,这就是莫大的好处了。”
“情意?”贤妃仿佛听了笑话一般笑了笑,“你当他心里真的有情。这样肆无忌惮抬高我的身份,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皇儿,娘家又没落了,后辈子弟没一个出息的,全无后顾之忧,不怕我翻出什么波浪罢了。你以为你这般颜色好,他为何冷落你,不就是你徐家人才辈出,泱泱大族?他怕罢了。”
淑妃脸上却不以为然,“你这是笑话我徐家。我们那样的,算得了什么大族?要说名门望族,当初那庄家才是呢……”突地声音低了下去,看了看贤妃的神色。
贤妃神色一怔,一时神色有些恍惚,低声呢喃道:“庄姐姐的娘家,传承了几百年了,出过多少朝廷肱骨、沙场良将,说出他们庄氏一族,谁不景仰?”神色忽又悲凉起来,“可惜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样的大族,顷刻间如大厦倾倒、长灯燃尽,都被……”
贤妃紧咬着牙,艰难地说出来:“被咱们的皇上……杀光了!”
淑妃被她吓了一跳,眼前仿佛见到了那血淋淋的场面,一时心跳如鼓,脸色煞白,慌忙道:“你你你……你莫要说这些了!今儿个你好好的生辰!”
贤妃捂着胸口,喘了喘气,又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你还说什么情意,咱们的皇上哪里有什么情意可讲的。你不见他费尽心思将人抢了过来,又那样恨着冷着!你不见当初宠冠六宫的那毒妇是怎么死的!你不见他做出个把那孩子宠上天的慈父模样,只宠不管,现在她成了什么样子!”
见淑妃不答话,她只自顾自继续说:“这些年来,他心里有愧,才夜不安寝。”
淑妃原不想说了,听到这里又忍不住道:“说到心里有愧,他怎么就不对西宫那孩子心里有愧?明知道是他的血脉,且就这么一个嫡皇子,竟还这样对待……虎毒尚不食子呢。”
“故也没有杀他。不敢给他堂堂正正的身份,是怕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敢真的将他杀死,是怕……百鬼夜哭吧。”贤妃捂着胸口慢慢地说道。
淑妃待不住了,她站起来道:“真是的,今日原本好好的,怎么就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来,闹得我心里也不痛快了。我也坐了大半天了,就不扰你了。”
说罢,还是劝了一句:“我知道你念旧情,只是他是皇上,蚍蜉不可撼树,你又何必苦苦纠结。咱们后宫的女人活着就不容易了,你还是该忘的忘了,朝前看吧,自个儿活得舒坦才最实在呢!”
说罢淑妃就要走了,却被她喊住:“慢着,我有句话要问你。”
淑妃只好停下来,奇道:“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贤妃抬头看着她,这会儿她极冷静,压低了声音,话却不疾不徐:“你可有想过,让你的晋康登上那位子?”
淑妃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左右看看无人,她又坐了回去,见她紧紧盯着自己要出个答案,也不由得严肃了脸色。半晌方道:“实话与你说,我巴不得我的晋康快快长到十六岁,封了地将我带出去颐养天年。我也恨透了宫里这些明争暗斗了,不想在这里待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