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整日哭泣,董母使劲一掐她的胳膊,道:“天还没塌下来,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太子殿下只是出言不对,并不是谋逆的大罪,更何况废除太子是国之大事,太子素来无大过错,那些朝臣们总要为太子说几句公道话的。”
董良娣忙问道:“那就是说殿下不会有事情?”
“唉,女儿呀,你就先不要管太子怎么样了,你这肚子越来越大,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你得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如果是儿子,说不定陛下还能看在皇长孙的份上宽恕太子一回。”董母苦口婆心地劝说女儿。
董良娣捂着肚子,“娘,女儿就是静不下心来,不能不想这事儿。”
董母拉着她出门,指着西院,道:“那里住的是赵良娣,她此刻正幸灾乐祸看着你,就等着你出事了,你若是出事了,你看她会怎么对待你的昭惠!”
就是这句话让董良娣彻底清醒过来,她本就是小女人,给她讲朝堂大事她听不懂也不想听,只说她的死对头赵良娣就立刻清醒,对母亲说:“娘,女儿都明白了,以后绝不会再犯傻。”
……
李湛年逾三十,虽然有五子,但除太子之外,其他儿子年纪尚小,他考虑了很久,将丞相魏相、丞相长史姚彦、乐陵侯等人召过来,直接问道:“太子柔仁,朕不放心日后将大周交到太子手上,诸卿是什么意思?”
这三人都是李湛所看中的臣子,对于他十分了解,乐陵侯石坚首先开口了,道:“陛下英明,臣都听陛下的。”他本就是李湛的舅父,不管是谁当太子都不影响他再朝堂的地位,只需要一切听从陛下的意思即可。
魏相度量李湛的心意,道:“臣也都听陛下的。”
李湛见两位臣子都没有持反对意见,心里松了口气,就听见姚彦大声道:“陛下,太子不可废!”
第155章
姚彦道:“陛下, 太子品行端正,素来无大错,不当废除啊。”太子柔仁好儒,为李湛所不喜,但在姚彦看来,却是很不错,治理国家本该施行儒家所提倡的善政。他据理力争,从古论今, 重点从李顼的嫡长子身份说起,再讲宗法制度, 废长立幼将导致的后果。
乐陵侯与魏相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李湛面无表情听着, 并没有开口训斥姚彦。
李湛欲废太子的事情前朝后宫传的沸沸扬扬,众人都忍不住私下说道。王沅处罚过几人之后,掖庭才没人敢再提这事。
倒是姚彦在李湛面前为太子说情, 姚夫人知道后埋怨了他很久,道:“夫君,你这样子以后让我们与邛成侯家往来?”
姚彦不解,问道:“这与邛成侯府有什么关系?”
姚夫人心里直叹气,“陛下若是废除了太子,那么皇后娘娘所出的东海王就极有可能成为太子, 你是皇后的亲舅父, 怎么就想不到这层关系上来?再者,连乐陵侯与魏丞相都没有异议, 你这又是何必,附和陛下的意思就行了。”
“荒唐!”姚彦提高声音训斥,道:“太子勤勉好学,尊敬君父、师长,主张推行善政,这对于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我身为太子太傅,自当为他说话。”
“可是,皇后娘娘……”
“前朝因为废长立幼招致的祸患还不够多吗?”姚彦道。
姚夫人自知无法说服姚彦,但她又不想为个外人同王家结仇,于是劝道:“夫君你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不如咱们还向上次说的那样,向陛下上书致仕,回江都老家去。”
姚彦摇了摇头,道:“太子信重我,在这个危难关头,如果我不为他说话,还有谁能替他说话呢?”
姚夫人没办法,私下去了一趟王家,韦氏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王骏与方云娥待她很热络。王骏道:“舅母不必放在心上,舅父想必有自己的想法,我想着皇后娘娘不会说什么的。”
对于李湛废太子的事情,王骏并没有太大的想法,东海王那么小,他从未想过东海王能成为太子,但是王淑与田迹夫妇二人,可是惋惜了好久,田迹更是说:“舅父学识渊博,是个能臣,只是未免也太傻,他怎么就不替自己的外甥女想想?人往高处走,水往高处流,眼看着能更进一步,却偏偏因为姚彦的话,陛下反而犹疑了。”
王淑还抱有一丝希望,“乐陵侯与魏相的意思都是支持陛下废太子的,或许陛下再考虑考虑,会废除太子?”
“太子有很大可能不会被废除了。”田迹摇摇头,扼腕叹息。
“这是为何?”
“你可听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陛下兴起废除太子的念头,若是魏相、乐陵侯、舅父三人都支持,说不定当场就把太子废除,可现在陛下犹疑了,只要陛下再想起余家、想起余皇后来,极有可能会渐渐熄灭废除太子的念头,毕竟余家曾对陛下有恩情,陛下也是十分爱重余皇后的。”
王淑趁着进宫的机会对王沅说了这些事,王沅道:“陛下近日都没有提废除太子的事情,但还没有解除太子的禁足,想来是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不过我认为姐夫说的没错,废太子事关重大,陛下等这阵气过后,不废除太子的可能性大。”
王淑连连叹气,“舅父真是分不清内外之别,珣儿多好的孩子,若是珣儿能……”
王沅捂住姐姐的嘴巴,“这话就不必说了,舅父是正直的臣子,不因私废公,这是好事。对于陛下欲废太子这事,咱们家的人什么都别说,也别去结交魏丞相、乐陵侯那些人,不然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只怕太子还没有出事,我们倒要先出事了。”
王沅只当不知道这事,对太子的事情决口不谈,李湛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一切如常,只是徽鸾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王沅与李湛带着三个孩子用膳,徽君照旧是快快活活的,逗着弟弟玩,她问道:“珣儿,猫是怎么叫的?”
李珣伸着双手抓了抓,“喵!”
“狗是怎么叫的?”“汪汪汪!”
“羊是什么叫的?”
李珣愣住了,他长这么大没见过羊,转头望向王沅,喊了一声:“母后。”
徽君大笑,“弟弟听着,羊是这么叫的,咩——”
李湛本来心情不佳,看着两个孩子这么可爱,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将李珣抱在怀里,道:“我们珣儿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出过长安城,今年夏天,带着他一起去西山清泉宫避暑吧。”
李顼拍着胖胖的手,“父皇好!”
徽君忙说:“我也去,把我的小红马也带过去。”
平常听到这种出游的事情,徽鸾早就兴奋起来,这些她却什么反应,闷闷的,王沅问道:“徽鸾,可是身子不舒服,不如让御医过来瞧瞧吧?”
徽鸾清醒过来,忙说:“不、不用,母后,我没事儿。”
王沅瞧着她脸色红润,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就没太在意,反而是李湛看了徽鸾好几眼。晚上王沅让人送徽鸾与徽君回房,李湛还亲自去送她们,他先送徽君,然后送徽鸾,到了房间,徽鸾拉着李湛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李湛道:“父皇,你要废了太子哥吗?”
李湛摸摸她的头,道:“鸾儿,这不是你该问的话,你是公主,好好安享荣华足够,其他的事情不要操心。”
徽鸾急得快哭出来,她说:“父皇,太子哥他没有犯什么大错,您别废他行不行?女儿看史书,历朝历代的太子被废除后,很少有人能全身而退,大多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求您就算是看在母后的份上,饶了太子哥吧。”
徽鸾虽然与李顼关系并不亲密,而且有时候这个兄长很令她失望,但两人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同胞亲兄妹,她实在不忍太子落到不堪的下场。
李湛道:“太子是储君,关系到大周的将来,父皇自有考量。”
徽鸾含着眼泪点点头,看着李湛走出去。侍女端来热水替她洗脸,道:“公主,您刚才可是冒险了,您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陛下不会说您什么,可是您有没有想过皇后娘娘,若太子没了,论起嫡子来就是东海王了,万一皇后恼您挡了她的路可怎么办?”
徽鸾道:“太子是我亲哥,我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侍女道:“您是公主,只需不理会这事儿就可以了,陛下是英明的君王,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徽鸾有些烦躁,“算了,不想那么多了,随皇后怎么看我吧,她总不敢杀了我!”
李湛回来,王沅问道:“徽鸾还好吧,刚才晚膳她就没有用多少,我让人重新做了一份给她送过去。”
李湛心不在焉地说:“她没什么事,早点安歇吧。”
两人躺在床上,王沅闭上眼睛,渐渐要进入梦乡,在半睡半醒之间,她能感受到李湛一直在辗转反侧,王沅不去管他,翻了个身,拥着被子自顾自地沉睡过去。
次日天蒙蒙亮,她睁开眼睛,转头去看李湛,李湛闭着眼睛,眉头皱着,睡的很不安稳。王沅准备伸手去摸他的眉心,就听见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蕴秀,对不起!”
王沅以为他醒了,飞快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李湛说完这句话,仍然还在熟睡中。直到天色大亮,他才醒过来,扶着头,道:“今日起晚了,幸好不用早朝,不然就误了时间。”
王沅微微笑道:“不会,早朝的话自然会有人来唤醒陛下。”
李湛没有用早膳就匆匆离开了,然后赐了很多布帛金币给太子,太子顺理成章 地重新回到朝堂。
冬梅悄悄地把昨晚二公主与陛下所说的话给王沅说了一遍,王沅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后好好侍奉公主。”
“是。”冬梅答道。
冬梅是王沅赐给徽鸾的侍女,以便她能及时了解徽鸾的情况。春雪边替王沅揉肩,边说:“您对二公主这么好,可是二公主她还这么做,奴婢为您不值。”
王沅道:“没什么值不值的,我身为皇后,理当抚养后宫子嗣。徽鸾与太子是亲兄妹,余后才是她的生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春雪说:“可是,太子对二公主未必见得有多好啊,而且二公主平日对您一口一个母后,对待五公主与小殿下也是很不错的。”
“血脉关系才是世间至亲的关系,徽鸾她是个聪明的孩子,陛下也有自己的考量。”李珣太小了,以至于李湛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这才是关键所在。
又过了几日,太子府上传来喜报,董良娣生了个儿子,这是李湛的皇长孙,皇家子嗣延绵不断,李湛十分高兴,还让人抱着皇长孙进宫,一时之间,太子府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荣宠。
第156章
皇长孙长得白白胖胖的, 李湛抱着他看了又看,道:“鼻子、眼睛长得真像顼儿小时候。”
李顼刚出生时,他还没有登上帝位,只是长安城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得天子恩赐,封个关内侯的爵位,能够养家糊口。李湛感慨万千,顼儿小的时候能时常陪伴着他, 等当了皇帝之后,陪伴他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 蕴秀早亡, 自己其实很亏欠他们母子。
王沅从李湛的面上看出端倪来, 附和着他把皇长孙夸了又夸,同时赐了很多药材补品给董良娣。
董良娣受到皇后赏赐的东西,随意看了一眼, 并不放在心上,这些天,李顼不知送了多少东西给她,她所住的东院库房都快放不下来了,那眉头就蹙起来。
董母抱着外孙走进来,见女儿愁眉苦脸, 问道:“女儿, 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董良娣指着一屋子的东西, 犯愁道:“娘,您看,这屋里都摆满了东西,看着实在狭窄,实在影响心情,以后昀儿长大,住的也不舒服。”李昀是皇长孙的名讳。
“咳,真是瞎操心,”董母笑道,“如今你生下了皇长孙,太子妃还不怕是囊中之物?”
董良娣咯咯笑起来,“娘,昀儿满月那日,我见着赵氏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就好笑,哼,还想跟我争,也不看自己肚皮争不争气!您提醒我了,未免夜长梦多,这立太子妃的事情还得早日催促着殿下去办。”她摸摸儿子的小脸蛋,“不能委屈了我们的皇长孙呀。
到了晚上,李顼过来东院看望董良娣与新生的儿子。董良娣一手怀抱着女儿,一手拿着拨浪鼓逗弄儿子。昭惠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奶声奶气地喊:“弟弟!”
董良娣笑着对李顼说:“殿下,我母亲说的果然没错,先开花后结果,你看,昭惠就把弟弟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