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跟宸妃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关切地问过了张婕妤的身子情况,张婕妤摸着肚子,笑道:“妾的身子很好,能吃能睡,看来这个孩儿是个乖的。”
梅宝林瞧了皇后一眼,然后结果话头,“陛下已经有了两位公主,唯有一位皇子,我看婕妤您这一胎,与我怀大公主时,完全不同,可见一定是个小皇子了。”
张婕妤得意地笑了,眼睛正好瞟到程姮娥身上,于是道:“那你再看看程美人怀的这个,是男是女?”
程姮娥的肚子有四个月大,已经开始显怀了。梅宝林看了看,专捡那好听的话说:“依着妾看,八成也是一位皇子。”
王沅笑了一声,道:“这下子文思阁就热闹了。”
胡端娘道:“可不是,三兄弟一齐读书,多热闹,就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看了也会高兴。”
梅宝林与大公主是宫里的隐形人,其他的皇子公主全部出自椒房殿,从今年开始,嫔妃接连有孕,这算得上是后宫的大喜事啊。余蕴秀脸上带着笑,道:“是呢,陛下和我都希望这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越多越好。”然后她又说起去西山清泉宫避暑的事情来,道:“宫中姐妹本就不多,本宫向陛下提议,只要愿意去都可以去。”
程姮娥与张婕妤怀有身孕,自然只能留在宫中。梅宝林道:“大公主才一岁多,身体弱,禁不得舟车劳顿,妾就留在宫里照顾大公主。”戎美人则说:“妾也愿意留在宫里,妾与梅宝林同处一宫,可同她一起照顾大公主。”皇后允许了。
冯宸妃令人捧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看,却发现是一件珠光宝气的珍珠衫子,颗颗珍珠大小一般,粉色珠身浑圆光润,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殿中众嫔妃纷纷赞叹。冯宸妃道:“皇后娘娘,这件珍珠衫是妾的兄弟从一个岭南的商人那里得到的,正正合适你,因此,妾将这件衫子献给皇后。”
余蕴秀想要拒绝,冯宸妃道:“昔日妾也得了皇后娘娘您不少好东西,妾的心意您就收下吧,这件珍珠衫,雍容华贵,听那岭南商人说,粉色珍珠出产极少,天底下只此一件。”
听她这么说,余蕴秀就收了下来。
请安之后,众人散去。王沅与公孙柔嘉一同回了南薰殿,她想起刚才见的那件粉色珍珠衫,道:“真是漂亮,穿在身上肯定好看,冯宸妃竟然毫不留恋地把它献给了皇后。”
公孙柔嘉道:“是啊,粉色珍珠本就稀少,更何况是这么多粉色珠子做成的衣衫。”
王沅笑道:“若是我肯定舍不得送了,不过依照如今冯家的情况,这衫子却还是送了好,冯家的势力已经足够大了,不需要这件珍珠衫再去增添光彩,将这件独一无二的衣服献给皇后,正是冯家的聪明之处。”
这时,粟米进来禀告:“美人,昭阳殿的兰草姑娘奉宸妃之命给您送出人参来了。”
兰草行过礼,然后把人参放下,又说道:“我家娘娘说,若是公孙美人有空,还请去昭阳殿走走,故人之间也好好叙叙旧。”
公孙柔嘉笑道:“我知道了,兰草姑娘,替我向你们娘娘道谢。”
兰草脆生生答应了下来。待她走后,公孙柔嘉解释道:“我家依附于公孙大人家,那时候冯家、公孙家、樊家的姑娘们时常聚在一起,因此与宸妃有过几面之缘,不过甚少说话,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我也不知道为何宸妃会突然给我送人参过来。”她微蹙着眉头,有些苦恼的样子。
王沅拍拍她的背,“算了,不要想着这些了,陛下说西山可好玩了,可以骑马射箭烤肉吃,好不容易出宫放风,咱们总是要玩的快快活活。”
公孙柔嘉道:“那要先准备两套骑马装了,你的尺寸跟我差不多,我让人备上两件一模一样的,当时候咱们一起穿。”
王沅笑了,“甚好!”
过了几天,李湛从灞上祭祖回宫,中常侍张让立刻把宫里发生的事情向他汇报了一遍。听到太子近日更加勤奋好学,李湛很欣慰,听到说是二公主开始长牙,发热,病了两天,李湛又有些心疼,最后终于说到掖庭令因金钗失窃的事情,把公孙柔嘉关在掖庭邵狱大半宿,李湛的表情就凝重起来,道:“摆驾去椒房殿!”
李湛回宫的第一晚毋庸置疑会去椒房殿,余蕴秀早已经装扮好在等候他到来。粉色的珍珠衫衬着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李湛看着皇后,仿佛有一瞬间地恍惚。余蕴秀抱着女儿出来,“陛下,快来看看鸾儿,小娃娃见风就长,您也不过去了灞上才十天,我们鸾儿又长大了一圈,白白嫩嫩的,漂亮极了!”
李湛接过来,把女儿抱在怀里,二公主突然睁开眼睛,冲着他吐吐粉色的舌头,那模样可爱极了。李湛的心都融化了,轻轻地摇摇她,柔声道:“鸾儿,父皇的小宝贝,你要快点长大,父皇带着你玩。”
二公主玩了一会儿,就开始打起呵欠来,李湛忙让乳母抱着她去睡了。然后拉着余蕴秀坐下来,道:“蕴秀,你以前不太爱华服,却没想到这件珍珠衫子,格外衬你的肤色。”
余蕴秀笑道:“这是宸妃妹妹送给我的,说是她兄弟从岭南商人手中得到,全天下都独一无二在,我受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却不知道该拿什么给她回礼?”
李湛心里暗暗点头,冯家还算知趣,宸妃确实也是一个明白事理、懂规矩的女人,不仰仗这家世自傲,看来自己给她这个宸妃的称号没有给错。
余蕴秀把金钗失窃的事情简单的跟李湛提了提,道:“事情已经处理了,公孙美人的确是受了委屈,妾让宝珠去南薰殿看望过她,并给她赐了补品。”在她看来,这就是件小事,而且公孙柔嘉并没有遭到什么伤害。
李湛有些失望,道:“金钗失窃之事关系到皇家的名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何王婕妤两次来椒房殿,你才见她,如果胡妈妈不在宫里,那么就让这公孙氏在掖庭邵狱关一整晚吗?”
余蕴秀一惊,立刻回道:“鸾儿病了,妾要照看鸾儿,抽不出时间,而且妾已经把事情交给了孟女官处理。”
李湛叹气,“椒房殿这许多伺候人,难道就没有人能看顾鸾儿?蕴秀,你可知道你的做法会让嫔妃们寒心,从而丧失对你信服与敬重。作为皇后,须以德立身,中立公正、恩泽他人,大家才会信服敬重你。”
余蕴秀神色慌乱,辩解道:“陛下,鸾儿发高烧,妾身为母亲,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所以才忽视了公孙氏的事情啊。”
第43章
李湛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的女子, 突然感觉很陌生,这是曾经与他贫贱患难与共的那个朴素女子吗?进宫之初,余蕴秀不因着皇后的身份纳乔做势,不改往日的质朴, 甚至在椒房殿里放了一张织布机,每日织布,亲自动手做衣服, 如今织布机已经不知去向,而皇后渐渐与其他贵夫人没有两样。
以前还看不大出来,如果说是从什么时候皇后开始频频犯错, 那大概是册封顼儿为太子,以及给余家人赐封官爵之后, 皇后就渐渐抛开了之前的稳重、谦和、质朴。
余蕴秀见李湛用一种不明的眼神望着自己,勉强笑道:“陛下,你看我做什么?在王婕妤来见我后, 我立刻就让人放了公孙氏。”
李湛想起小小一团的女儿, 心里软下来, 揽着皇后的肩膀, 一同坐在榻上, 缓缓道:“朕忙于朝政,后宫之事本也该由你这个皇后做主, 朕不可能方方面面都为你顾及到, 蕴秀,就算是为了顼儿与徽鸾, 你也要自己立起来。”
余蕴秀低声道:“妾知道了。”
她心中慌乱,以前她能笃定李湛站在自己这边,可是自从宸妃及越来越多的家人子进宫,李湛仿佛离自己越发远了。她不再想象若是有一天,李湛不再宠爱她,那么她该怎么办。越想越难过,余蕴秀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李湛的衣服上。
李湛替她擦擦泪水,无奈道:“我没有责怪你,你为何要哭?”
余蕴秀抽泣,“我本是出身贫寒的普通女子,从来没有想过要飞黄腾达,只愿意嫁一个普通的丈夫,夫妻恩爱,生几个孩子,白头到老。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到这个位置来,陛下,我做皇后可能有不好的地方,但我做你的妻子,从来都是竭尽我所能对你好。”
她这话说的让李湛有几分愧疚,想起以前夫唱妇随的日子,又有些怜惜余蕴秀,抚摸她的背,宽慰道:“咱们都一样,我学着怎样把皇帝做好,你则学着把皇后做好,只是我跟着太傅等人学习,你则是跟着中宫学士史学。”
用晚膳的时候,余蕴秀把儿子接过来,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聊天,如同普通人家一般,气氛温馨,李湛很享受这一刻。椒房殿是他最常去的地方,除了对皇后的眷顾之情,更重要的是椒房殿有他心爱的一对小儿女,一家四口如同民间夫妻般的相处,让他能够彻底的放松。
余蕴秀使出全力,用心服侍李湛,诉说往日的情分,在加上两个儿女,两人毕竟是结发夫妻,李湛很快就记得她的好,想起这些年她在宫里不容易的处境来,更加怜惜她。
余蕴秀紧紧搂住李湛的腰,“陛下您一直待我好,真希望永远这样和你在一起。”
李湛道:“我们一直都很在一起的。”
余蕴秀难过道:“陛下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算了,此一时彼一时,我会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公立中正、以德服人,不嫉妒,大度对待后宫嫔妃及她们的孩子。”
两人成婚之处,李湛喜爱余蕴秀的温柔谦和,而且余蕴秀一直像个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他本身不是好色之人,曾打算一生只要蕴秀一个人,好好对待她。自从登基之后,生活天翻地覆,他本以为余蕴秀已经接受了,却没想到她心底仍然耿耿于怀。
余蕴秀继续说:“我会照料家务、织布纺纱、生儿育女,可惜也有人能为你做了。”
李湛更加愧疚,将她拥在怀里,“别这样,当初我贫贱之时,只有你愿意嫁给我,如今富贵了,我们也要共享富贵,我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
余蕴秀埋在他怀里,喃喃道:“有陛下这句承诺,我可以死而无憾了。”
李湛厉声道:“不许说这件的话,我们要长长久久一起,看着顼儿娶妻,鸾儿嫁人。”
余蕴秀终于放下心来,“看你急的,我不说了,我们长长久久的。以后我若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陛下你要都跟我说,我一定会改正的。我们夫妻一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湛道:“行,朕都知道了。”然后又问:“去西山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吗?”
余蕴秀道:“已经交代少府下去办了。张婕妤、程美人有孕在身,留在宫里,梅宝林与戎美人照料徽娟也不去,我特地去请示了太后,太后不愿意挪动。陛下,此行我就不去了,徽鸾才几个月大,坐不得车,我留在来照顾她,侍奉太后,看顾怀孕的张婕妤与程美人。”
她与李湛之间最近颇多风波,暂时一段时间不见,李湛就会渐渐忘记她的不好,反而会记得她的好。
李湛点点头,“你这样安排很好,只是委屈你了。”
余蕴秀笑道:“只要陛下记得我的好,我就不委屈。”
日子平静的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去西山的那一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侍卫开道,李湛所乘坐的马车走在最前头,其次则冯宸妃的鸾车,第三辆则是王沅、公孙柔嘉、胡端娘、林宝瑟乘坐的华盖车。王沅掀开一小角帘子,看着外面,官道两侧的行人见到皇家的车马过来,纷纷下跪叩拜。掖庭就是一个大院子,现在出了这个院子,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林宝瑟晕车,坐了一会儿就呕吐了两回,胡端娘笑话她,“真是没有享福的命,带你出来玩,偏偏连马车都坐不了。”
公孙柔嘉拿出用薄荷菊花制作的丸子给了林宝瑟一粒,她含在口里才稍微好了一些,靠在胡端娘的肩膀上,柔弱地说:“姐姐,你可不许笑话我,你们都跟着陛下出来了,我在宫里一个人闷着有什么好玩的。”
公孙柔嘉道:“你去找张婕妤、程美人玩去。”
林宝瑟捂嘴笑道:“张婕妤姐姐太厉害了,妹妹我怕被她卖了,程美人她现在一门心思的养胎,轻易连茝若殿都不出。”
皇家车队走过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的繁华闹市区,出了城尽是葱郁的树木,便没有什么好看的了,王沅放下了帘子。
胡端娘问道:“王姐姐,这外头有什么好看的?”
王沅笑道:“外头有一种鲜活的世俗气,这是宫里没法比的。”
胡端娘嘟嚷一句,“我就觉得外头没有宫里好,宫里住着广厦,锦衣玉食,奴仆成群,那日子才舒服呢。”
王沅道:“宫外的人为生活奔波劳苦,我们也不能眼见,只能说各有利弊吧。”
马车行了一整日,直到日落时分才到了西山行宫清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