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存款虽然够付装修费用，但也仅仅是够付而已。叶明歌从小什么都想要最好的，看中的几件家具价格也令人咋舌，可惜现在看来，她暂时是没钱把它们订下。
其实别说买家具，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费用都让她犯愁。
马上快到年底，像她这样脾气上来就辞职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哪怕想跳槽也都想等拿了年终奖再走。没人辞职，自然也少有岗位招人。
白皙的手指不时轻点桌面，叶明歌小口抿酒，脑子里迅速盘算起来。
她在大学念的是平面设计，读书和工作这几年加起来，也算认识一些业内的人。最近虽然招人的公司不多，但各行各业在年底却都有不少业务，如果拜托一下别人，或许能找几份设计外包来做。
主意一打定，叶明歌心里那点愁绪就飘散无踪。
她扬了扬手里的酒单，示意服务生结账。谁知一个样貌清俊的服务生却过来微笑着说：“小姐您好，已经有人付过了。”
叶明歌语气淡淡的：“谁付的？”
服务生往酒吧二楼看了一眼：“陆先生。”
叶明歌愣了一下，扬起脸时披散的乌黑卷发落到背上。二楼呈圆弧形环绕，男人的面目被阴影遮住，看不真切。
但她知道，陆言峥一定就站在那里，远远地注视她。
叶明歌冲那个方向举起酒杯，玫瑰色的精巧手镯顺着清瘦的手腕滑落。她将杯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一手撑住吧台，高跟鞋稳稳地踩在地面。
二楼卡座，陆言峥握紧酒杯，一滴水珠沿杯壁落在他指尖，沁凉如雪。他看着叶明歌慢条斯理地起身穿上外套，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心里某个位置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
几天后，无业人士叶明歌把接外包的消息散了出去。
陆续有几个业内朋友找到她，几番接触之后却都不太合适。叶明歌的新房已经开始装修，这几天她下午去现场监督，晚上吃过饭就下楼遛狗。
某天傍晚，叶明歌坐在路边休息，鞋尖轻轻碰了下旺仔的尾巴，不知是哪条神经搭错了，开口就说：“前几天我遇见你爸了。”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一下，心想一条狗的记忆能留多久，它肯定不记得了。
叶明歌没想到，会在申城遇见陆言峥。
这里距离老家那座海滨城市有七百多公里，分开三年的两个人，竟会不约而同出现在同一家酒吧。
换作是别人的故事，她一定会称赞一声缘分，等轮到自己，她只想评价一句孽缘。
兜里的手机震动几声，叶明歌回过神，看清是高中同学蒋婷打来的，便按下接听。
“我问你哦，最近你是在找设计外包做吧？”蒋婷长得秀气，说话也很温柔，得到肯定之后，她说，“是这样的，我今天在咖啡店里遇到几位客人，他们是做app开发的，刚接了一个活，好像还缺一个会做平面视觉设计的，你有兴趣吗？”
叶明歌有些迟疑。
蒋婷是她为数不多同在申城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没找工作，用父母给的启动资金在申城一条特别小资的街上开了家咖啡店。
这年头会在咖啡店里谈工作，还连设计师这么基础的职位都没有的公司，听起来不太靠谱。
蒋婷却在劝她：“你怕什么呀，反正只是做外包而已，又不需要入职。合同签好预付款收好，不结尾款不交货，没什么可担心的。”
叶明歌一想也是，就跟她约定明天上午见面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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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叶明歌在蜗牛咖啡见到了那几位客人，清一色黑框眼镜加格子衬衫，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程序员似的。
领头的程序员叫申义，为人相当腼腆，从叶明歌进来开始，他就没敢正眼瞧过她。
“我们以前的活基本上分为两部分。一类是给其他公司内部开发系统软件，内部人员用嘛，对风格不太讲究。还有一类呢，是接一些app里的小功能，这种人家统一都有设计师。所以我们为了节约成本，一直也没招这方面的人。”
他顿了顿，灌下一大口咖啡又说：“但这回我们需要独立制作一个购物app，而且甲方那边对设计也有蛮高的要求。”
叶明歌问：“如果合作的话，我的甲方是你们还是客户公司？”
申义似乎没想到这茬，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应该是客户公司……吧？”
“……”叶明歌回头看向躲在吧台后面的蒋婷，对方眯起眼睛冲她扬扬下巴，示意她听人家说完。
叶明歌按捺住脾气，转过身听申义继续说。
“要不你先看看我们做过的东西？”申义说着就从双肩包里掏出七八部型号不同的手机，叶明歌险些以为他是个卖手机的二手商。
“不好意思哈，做app就是要经常测试不同机型，”申义让她选出惯用的那款手机，“有些不是我们独立制作的，我可以跟你讲具体是哪部分。”
半个多小时后，叶明歌基本了解透彻。她把手机还给申义，同时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我今天也把作品带来了，你们先看一下我的设计风格。”
申义哦了一声，把屏幕转向他们那侧，几个人凑到一起嘀咕几句，很快就表示没问题。
叶明歌又问：“你们合作的甲方公司是做什么的？”
“呃，是一家新开的家具公司，就网上特别流行的那种，咱们年轻人都喜欢的风格，他们公司是自己设计，好像也还做国外品牌的代理，反正也挺杂的。”
申义徒劳地解释半天，发现实在说不清：“干脆你直接跟我们过去吧，见了面你跟他们老板聊得更清楚。”
叶明歌还想再多问点，蒋婷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迅速替她把笔记本合上：“那蛮好的呀，祝你顺利！”
几个人一起哄，叶明歌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推进了出租车。
眼看坐上贼船，她越想越不对劲，出声问坐在副驾里的申义：“客户公司是哪家？”
申义干咳一声，假装没听见。
叶明歌侧过脸，盯着坐在她旁边的程序员：“你说。”
对方绞紧手指，用后视镜跟申义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后自暴自弃地交待道：“陆柯贸易。”
某个字眼令人眼皮一跳，叶明歌直接摸出手机上网搜索。
自从去了一次bridge，她始终觉得冥冥之中还有更不祥的预兆在前方等待自己。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页面停留在网站“关于我们”那栏，第一行几个大字刺得她莫名焦躁。
——陆言峥，CEO。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套路，下车是没可能了，车门被陆总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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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圣诞节快乐呀~
☆、第 3 章
二十分钟的车程，足够车上几位程序员把前因后果交待一遍。
他们接了外包做app是真，与陆柯贸易合作是真，缺一个平面设计也是真。从头到尾假的那一部分，仅仅出在蒋婷通知叶明歌那个环节上。
“甲方爸爸说介绍个平面设计给我们认识，叫我们今天上午到蜗牛咖啡跟你见面，还嘱咐一定要装出不知情的样子。”
“其实我也觉得这要求很奇葩……但他是甲方嘛！甲方说什么乙方不都得乖乖听话吗？”
“毕竟我们只是卑微的乙方。”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叶明歌面前演绎出弱小可怜的乙方形象。叶明歌回想起蒋婷今天那莫名兴奋的样子，就很想叫司机调转车头，先回蜗牛咖啡把那位高中同学打一顿。
揉揉眉心，叶明歌决定先把注意力放在陆柯贸易的介绍上。
陆柯贸易只是陆言峥的公司名，而作为新兴的家具商，他们注册的品牌商标叶明歌倒是知道。
研物，意为以匠人精神钻研家居产品。
今年夏天起才陆续推出五款试水产品，全是设计感与实用性兼备的家具。经过家居杂志和家居分享平台的推广营销，在追求个性审美的都市年轻人群里，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力。
点开研物的旗舰店评论，买家们除了赞美他们的家具颜值高以外，就是呼吁再多出一些产品，就这么五件根本不够大家剁手。
叶明歌因为装修的关系，这几个月但凡闲暇时间，就泡在网上研究家具。她最喜欢的那个家居平台，前一阵还推出了十款年度最受关注家居产品，其中便有研物旗下的一款餐椅。
金铜色细腿加莫兰蒂风的座垫，妥妥就是高级感的代言。虽然价格也相当高级，一把餐椅就卖四位数，但架不住它就是好看得能讨人欢心。
说来惭愧，那款餐椅正躺在叶明歌的购物车里。
她无语地打开淘宝，觉得当初可能是瞎了眼，这玩意究竟哪里好看了，丑得要死，放进新家简直玷污了她付出的室内设计费。
果断将其从购物车里删除，叶明歌放下手机，向其他人宣布她的决定：“这个项目我不一定接。”
几人皆是一怔，她继续说道：“不怕告诉你们，陆言峥是我前男友。我向来不喜欢……”
“你居然跟他交往过？我的天！”申义几乎要从前排爬过来，“你受得了他的脾气？”
程序员甲：“我、我连话都不敢他说。”
程序员乙：“那天我无意中撞到他在骂员工，哎哟人家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他眼皮都不眨一下。”
程序员丙抱拳感慨：“女中豪杰。”
叶明歌深吸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喜欢公私不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更多的则是好奇她当初为何想不开要跟陆言峥谈恋爱，听得叶明歌怀疑这可能是个误会，他们所说的陆言峥并不是同一个人。
毕竟她所认识的陆言峥，好像没那么可怕。
·
叶明歌跟申义一行人抵达陆柯贸易。
作为还在起步阶段的初创公司，陆柯贸易把办公地点设置在高楼林立的CBD中心，明目张胆地透露出“我们老板不差钱”的意味。
电梯门一打开，先是一段明亮宽敞的走廊，两边以海报与实物相结合的方式，将研物已经推出市场的五款产品展示在玻璃橱窗内。
像是一个微型展厅，先声夺人地告诉来客，这层楼属于某个家具品牌。
申义他们来过一次，跟前台打过招呼，便被领进了一间会议室。
叶明歌一路观察公司环境，很想从中挑刺嘲讽几句，可惜直到她在会议室里坐下，也只能得出品位不错的评价。
有人进来为他们送上热饮，并将申义他们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连上投影机，俨然等人到齐就准备开会。
叶明歌小声问：“这个会议我也参加？不合适吧。”
申义说：“陆总只让我们把你带过来，其他的你等下问他好了。”
她点了点头，没等多久，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不好意思，久等了。”
清洌嗓音响起的同时，叶明歌发现申义几人瞬间坐直了身体。她转过脸，刚好看见陆言峥随手关门。
手臂往后伸出的动作，把他的衬衫扭出几道浅浅的皱褶，男人胸膛结实，腰线精瘦，往下是被西裤包裹的两条长腿，笔直而有力。
咔哒一声，门锁合上。
陆言峥走到会议桌前坐下，目光笔直地看向叶明歌。
片刻之后，他勾起嘴角：“你来了。”
平常而淡定的一声招呼，好像叶明歌本来就该坐在这里。
连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和三年前他在电话里说“我打算出国”时一模一样。
叶明歌笑了笑，来时路上想问的话被她咽了回去。她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打算看陆言峥大费周章把她请来，到底想跟她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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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申义他们这次过来，主要目的是把新一版产品策划案给陆言峥过目。
洋洋洒洒十几页的PPT，每一页都满是复杂的app功能介绍。申义一边着重介绍修改过的部分，一边不时忐忑地扫陆言峥几眼。
叶明歌听得不算认真，但也大致懂了他的产品需求。
应该是不想再依附于大型购物网站，打算独立做一个研物专属的购物渠道，并且将来会与线下展厅相结合，让顾客在实体店里体验之后，可以用手机下单购买，再由仓库统一发货。
除了提升品牌档次以外，这样做有一个明显的好处，今后公司发展壮大，产品库存也更方便管理，能够节省一笔相当可观的开销用于产品研发上。
申义将功能解释完毕，端起水杯还没来得及喝一口，陆言峥就问：“能把促销活动那页调出来吗？”
“好的。”申义点了几下鼠标。
陆言峥站起身，指向投影布：“这里按照目前的功能设置，整个界面包含的信息太多，在手机屏幕那么小的空间里，会显得没有重点。”
申义吞咽一下：“我们也考虑过层层嵌套的表现方式，但那样用户要了解某一个商品，就得多点好几次。”
“在底层页加快捷键会不会做？”陆言峥看他一眼。
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爽。她抬起头，看见申义脸上浮现的尴尬，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做外包的人容易有类似的思维，能在甲方这里糊弄过去就行，毕竟做出来也是别人的东西，所以能省事的地方都喜欢尽量替自己省事。
陆言峥表情冷淡：“再说后台结算功能……”
申义握着鼠标的手开始颤抖。
叶明歌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们提起陆言峥，都会表现出有点怕他的样子。
刚才申义在介绍功能的时候，他从始至终没有出声打断，一副没什么意见的模样。谁会猜到PPT刚一讲完，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就被他接连不断地抛了出来。
而且在挑刺的时候，他的语气虽然不至于咄咄逼人，但绝对说不上多么友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