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歌转过身，瞥了一眼正在低声与贺若兰说着什么的陆言峥。她一直觉得陆言峥经常会和比他年长的人接触，小时候混在成年人堆里玩万智牌，刚上大学就和学长们一起参加课外实践，如今周围走得近的除了柯左，也几乎全是贺若兰这个年纪的前辈。
这应该和他的家庭教育分不开关系，陆言峥从小就聪明，陆鸿华也有意培养他，所以他才养成了向比他更有经验的人学习的习惯。
他能够在任何场合都表现得游刃有余，不外乎就是因为他足够有底气。
陆言峥有能力为她提供一处风雨不惊的容身之所，但叶明歌静下心来想了想，发现她并不喜欢躲藏在别人的羽翼下生长。
她要的，是能够帮到陆言峥。
“我以后能跟您学设计吗？”叶明歌回过头问陈冰。
陈冰一愣：“你确定？”
他还记得当时流露出一点想要拉拢叶明歌的意思，陆言峥就瞬间警惕了起来。
叶明歌转了下手中的水杯：“确定。”
·
一个多小时后，陆言峥用赢来的钱点了两瓶酒送到包房，起身向大家打过招呼，就和叶明歌一起离开了会所。
“陈冰和你聊过了？”开车回陆柯时，他问。
叶明歌点头：“你呢？”
陆言峥笑了笑：“今天过来是拜托他们帮忙，沈嘉鹏向来跋扈惯了，你也见过他当众呛贺总的样子，明面上都是这样，私底下更不用说。这样的人，谁会甘心看他春风得意。”
叶明歌把窗户打开透气，她听出来陆言峥是要联合贺若兰他们一起对付沈嘉鹏，可是那些人都是躲在后面出力，站在最前面承受风波的总归还是只有陆柯一家。
见她沉默不语，陆言峥问：“怎么，觉得我委屈？”
“有一点，”叶明歌无奈地说，“道理我都懂，沈嘉鹏是想先解决你们，所以这件事难免你会吃点亏，但就是不开心。”
陆言峥笑了笑：“短期来看是吃亏，长远来说不一定。”
他做人做事都不爱去计较一时的得失，这就和玩牌一样，一时的低谷并不代表结束时的胜败。
“我这不是心疼男朋友嘛。”叶明歌看他一眼，对上他眼角的笑意不由得哽了一下，接下去的话忽然有点说不出口。
可她不是那种犹豫的性格，静了几秒后还是开口说：“言峥，我想去陈冰的设计公司。”
陆言峥瞬间收敛了笑容，他踩下刹车停在路边，回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不解与失落，看得叶明歌的心都揪紧了起来。
“是我哪里没做好？”他低声问。
叶明歌赶紧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陆言峥揉揉眉心，语气里全是不甘，“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车里的气氛沉了下去，叶明歌把自己的想法一点一滴地讲给他听，不时观察陆言峥的神色，唯恐自己哪个字没说对就会让他的心坠入崖底。
“我知道陆柯是因为我才建立，而且那时候我们做好的约定，我一天也没有忘记过。”叶明歌拉过他紧握住方向盘的手，小心翼翼地抚过他掌心的纹路，“你怕我在外面受委屈，想保护我，我都懂的。”
她抿了下嘴角，耳垂不知不觉地泛起一层薄薄的粉红：“但是……”
“但是我也想保护你。”
陆言峥颤了一下，目光对上她坚定的眼神，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手指蔓延到他的身体里，仿佛一个习惯了独自在冰雪里行走的人，突然跌进了柔软充盈的羽绒里。
外面仍是兵荒马乱的战场，可是当他听见这句话的下一个刹那，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的窃窃私语。
“我们的约定还是算数，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
“你尽了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我也想和你一样，能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不要留任何遗憾。”
叶明歌一口气说完，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
陆言峥什么也没说，解开安全带转身抱住了她，手掌拍了拍她单薄的背，等到心中的感动都融进了魂里，才轻声说：“如果你认为这样更好，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
叶明歌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鼻尖蹭过西装的面料，有一点痒，还有一点酸。
她和陆言峥之间有过两个约定。
一个是毕业后一同来申城生活，那一次是他毁了约，她伤了心，从此就分开了漫长的三年。
而另一个，今天也因为她的反悔而改变了最初的计划。
但陆言峥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刻意强调自己几年来的坚持，也没有擅自替她做出决定。他听完了她的解释，理解了她的想法，只用了简单而直接的方式，就让叶明歌明白——在他这里，她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哪天不喜欢了想回陆柯，就告诉我一声。”陆言峥松开怀抱，转而亲了下她的眉心，宛如盖下一个承诺的印章，“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叶明歌弯了弯眼：“嗯。”
☆、第 60 章
一场春雨停歇, 久违的阳光落满申城。
叶明歌把修改过的参赛资料发给柯左，由他进行统一的报名投稿。等大赛主委会确认收到报名信息后, 将会有专人审核他们递交的环保资格认证。
到了后面的阶段, 就不是叶明歌能够协力的部分。她把将近半年里完成的设计打包发送给留下来的平面设计师, 又和他们开了一个短会, 将该交待的注意事项都一并交待清楚。
离开的那天中午她请大家吃饭, 除了经常对接的柯左和乙方一群人，还有她在陆柯结识的饭搭子苗佳等几个女生，最后她想了想，又算上了温云舟。
温云舟最近被家里逼着去相亲, 饭桌上提起这事就直摇头, 柯左兴致勃勃地给他推荐本地那档著名的相亲节目，一不小心暴露了他奇怪的爱好，被众人抓住吐槽个没完。
人多的场合叶明歌话就比较少, 她一边看柯左无力应付员工的围剿，一边和几个女生时不时聊几句。
苗佳摇头晃脑地惋惜：“以后我还能约你出来吃饭吗？”
“为什么不能？”叶明歌奇怪地反问。
柯左借机加入他们的话题：“以后, 我们团、团建，你也……也来。”
“下次再来就不是以乙方的身份了，”苗佳眨了眨眼, “是陆总的女朋友呢，说不定再过一阵呀，嘿嘿，你们懂的。”
申义端起水杯表示：“你就是乙方杰出代表！”
叶明歌浅浅地笑了一下，说来奇怪, 那天她告诉陆言峥要去陈冰的公司时还不觉得，直到现在要和这群人分别了，心里才迟钝地产生了一丝不舍。
以目前的规模来算，陆柯不是家大公司，经历过去年年底那轮招聘，现在加起来也就五十多个人。
可就这五十多个人，在外界传闻不断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离开。
前几天她好奇地问过申义，为什么明知现在正是陆柯风雨飘摇的时刻，却还是决定加入陆柯。
申义想了半天也说不清楚，最后只说：“因为有陆总在吧。”
听到他的回答，叶明歌不由得有些感慨。
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具备让人信服的能力，所以无论他在哪里，永远都是闪闪发光的那一个。
·
吃过午饭，叶明歌回了一趟陆柯。
她把办公用品一并退还给HR，临走时进CEO办公室看了一眼。陆言峥最近经常不在申城，前天刚从外地回来就又飞去了国外。
偌大的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叶明歌踩过厚实的地毯，推开休息室的木门。
平安夜那晚用过的茶几被陆言峥放在了休息室里，墨绿色的点缀让房间里多了一些生气。茶几上摆放着叶明歌之前带过来的花瓶，那束香槟玫瑰自然早就凋谢，取而代之插在里面的，是两三支水培的绿萝。
叶明歌戳了戳绿萝的叶子，然后拿来纸笔，琢磨着好歹也算共事一场，离开以前应该给陆言峥留一句话。
几分钟后，叶明歌关上了房门。休息室的茶几上放着一张便签，只可惜被一行不太正经的调侃破坏了纸张素雅的纹路。
【真可惜啊甲方大大，没机会了解你的休息室有多隔音了。】
叶明歌一想到等陆言峥发现这张便签时，一定会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那时候她还没有料到，不久后的某天，她就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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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陈冰的设计公司报道还有几天，叶明歌难得空闲，久违地去了一趟蜗牛咖啡。
同门口的风铃同时响起的，还有蒋婷从柜台那边传来的一声惊呼：“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叶明歌站在门边笑了笑，歉意地说：“最近太忙了。”
“忙着谈恋爱呀？”蒋婷笑眯眯地从柜台下拿出一包咖啡豆，“看我够朋友吧？专门给你留的，才不像某些人那样见色忘友。”
她俩有段时间没见面，蒋婷见她来了也不招待客人了，把店里的活全部交给服务生，拉着叶明歌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威逼利诱地要她交待恋爱心得。
今天天气很好，春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叶明歌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回味了一番，觉得他俩复合以来都没来得及好好温存几天，最后只能老实交待：“没什么心得，都被事情缠住了。”
蒋婷吐吐舌头：“研物的事我也听说了，他们开始打官司了吗？之前不是看到说要告喜爱家？”
叶明歌摇头说：“还在走起诉流程呢。”
陆柯的态度十分强硬，不仅要求平台删除了造谣的文章，还一纸诉状将喜爱家告上了法庭。
只可惜结果出来以前，那篇文章造成的影响仍在不知不觉地蔓延。虽然陆言峥没有说，但叶明歌也能从别人的闲聊里，听出研物的线下/体验店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蒋婷把炼奶放进咖啡里轻轻搅拌着，安慰她说：“别担心啦，你比我了解陆言峥，他既然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
叶明歌点头：“所以我也要好好加油。”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她又捋了捋头发，语气平静地说，“还得尽快把家具订下来，我们打算等搬家的时候就同居呢。”
“……别在我这里撒狗粮好吗？”蒋婷嫌弃地瞪她一眼，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好朋友消磨时间的办法，“不如下午一起去逛家具店呀？最近好像不少品牌都在打折呢。”
叶明歌愣了一下，得知具体是哪几家时，就明白是贺若兰他们也参与到这场价格战里来了。她拿出手机上网搜索，很快就发现其中促销力度最大的，还是刚刚在商场里开业的锦合旗舰店。
放下手机，叶明歌说：“那你陪我去研物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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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种满梧桐的街道边停下，叶明歌和蒋婷下了车，一眼就看见了砖墙上显眼的研物LOGO。
金色的不规则圆框线条柔和，将研物二字恰到好处地环绕在其中，既没有过分地夸张，又让路过的人都立刻留意到。
叶明歌站在招牌前有些恍神，蒋婷微笑着问：“要帮你合影留念吗？”
“傻不傻？”叶明歌也笑了笑，拉过她的袖子往里走。
穿过打开的雕花铁门，一幢两层的洋楼便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之中。细框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让蒋婷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而当她们真正走进体验店里的一刹那，精美而优雅的陈设更是让蒋婷屏住了呼吸。
身着统一制服的营业员端来两杯温水，轻声介绍了几句便站到一边，没有打扰她们自由地参观。
蒋婷一把抓住叶明歌的胳膊，羡慕地说：“这也太漂亮了吧，我可以在这里待一整天。”
叶明歌问：“你的咖啡店不要了？”
“那还是要的，可是跟这儿一比，我的咖啡店好寒碜啊。哎这沙发蛮好看的，可以买回去放店里，”蒋婷弯下腰，看清沙发上贴有二维码，便好奇地问，“这个能扫吗？”
叶明歌为她解释：“你手机里有研物的app吗？……嗯，打开app扫了能直接进商品界面。”
蒋婷边操作边嘀咕：“哦我明白了，看中哪款扫哪款，然后就可以放进购物车里下单。”话到一半她顿了顿，遗憾地放下手机说，“不行，全部换掉我会破产的。”
叶明歌一愣，惊讶地问：“你刚才是真的想买？”
蒋婷拼命点头，眼睛不断地在店内瞄来瞄去：“那个置物架我也喜欢，买回去放在吧台把咖啡豆全摆上去多好。这盏灯也不错啊，哎他们有餐具卖吗？正好我想给店里换一批。”
体验店的优势在蒋婷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她想的就不是挑选什么商品，而是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咖啡店变得和这里一样漂亮。
叶明歌也深有同感，长期以来她都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冲动购物的人，可此刻站在这里，她居然有了一种想要把眼前的家具全部搬进新家的念头。
然而比起“干脆家具都选研物”的想法，她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明明是周六的下午，可是自从她们进店以来，陆续就只有五六个顾客进入店内，和刚开业时络绎不绝的人流形成了鲜明对比。
叶明歌靠在二楼的栏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几位顾客都没有果断下单购买。
逛完所有房间的蒋婷也凑了过来，和她一起围观楼下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互相争执的场面。
男人说：“好看是好看，但是不放心啊。再去锦合再看看吧，锦合促销幅度那么大，卖得比这里便宜不少。”
女人却不愿意走：“现在去锦合做什么啦？我看中的那款双人床早就卖光了，现在预订要等两个月才能到货。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把床买了。”
两个人在楼下僵持不下，叶明歌在楼上叹了声气。
蒋婷无奈地安慰她：“没事啦，等官司打完就好了。再说你看今天还是有人来的嘛，说明还是有许多人是相信他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