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开口了,“想救他的命也可以,打败我就行了。你们道域之人,有人肯出战吗?”
话已经放在这里了,然而没有道域的人愿意站出来,与这个少年郎一战。
因为他们起先都肯定了,这名出战道修的实力的。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年纪轻轻的魔修能在几招之内,就把人打趴到吐血。
此等实力,想必没有元婴以上的修为,是没有胜算的。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有道域的人输掉比斗。非但自己要丢了性命,也是更丢了道域的脸面。
所以此刻,前一秒还七嘴八舌的围观人群,在少年郎发完话后,已是变得鸦雀无声了。
在寂静中,有人忍不住破口埋怨了一句,“呸!这都怪昨天那个女道修,要不是她多管闲事。那今天什么事也都没有了!”
是啊,要不是因为她。那不咎王子也不会为了纤丝,去下这道荒唐的命令,这名纤丝魔域贵族,也不会在此为难道域的人。
这名道域的道友也不会为道域出面,以至现在还要丢了性命。
“是啊,这女人逞完威风就不见人影了,现如今可苦了我们这些人。”
“对!都怨昨天那个女人!”
“是该怪她!多管闲事!”
很多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责怪姜宁。你叫他们出去打回来的勇气,他们是没有。但你叫他们去怪罪别人,特别是一个女人的勇气,他们不但有,而且很积极。
“娘!”赢官儿气到眼眶都发红了。他当下还没有能力把这些人全给杀了,让他们闭嘴。他只能拉扯着他的母亲,“娘,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意思。”不想让姜宁再听到,这些可能令她伤心的话。
姜宁迈不开腿,她既没办法转身离开,也不知道是否该迈步越出人群。
她踌躇在了原地。
纤丝的手下拖着那名受伤的道修,一路拖行着到了深渊的边缘,任这个道修怎么挣扎呼救也没有一丝心软。
那名获胜的少年郎,也默认此等行为。
道域里有的人,要么侧过了头,要么已是闭上了双眼,都不忍看这即将会发生的惨剧。
只有赢官儿仍用那双通红的大眼,还在恶狠狠地凝视着前方,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会得救的。
因为那双一直牵着他的手,已然松开了他。他的母亲姜太玥,离开了他的身边,越过了人群,已经走了出去。
他的母亲打算出手相救了。
没有一句声音,是招先至,而后人至。
沧浪之水,化作了一条水蛇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缠住了那名道修的双腿。救住了,险些被人推出去的道修。
纤丝的手下,还在大感意外的时候。
头戴哭丧脸木雕面具的少年郎,早已是注意到了走到人群之前的姜宁。
此人身形消瘦纤细,全身着黑衣,更被一顶黑纱帷帽盖住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知道,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人,出手相救的。
“能在远离大海的魔域轻易使出水系法术,阁下不简单。”少年郎评价道。
可姜宁没有出声,因为她无法开口说话,她怕她一旦开口,会被人认出是昨日的女道修。为此,她才特地没有祭出法器,更没有使用昨天用过的法术。
少年郎见姜宁并未言语,也不过多相逼,仅是又确认一下,“规矩摆在这里,想救人就要打败我。”
人命关天的事情,自己怎能踌躇呢?姜宁用招式代替了她回答,水如洪涛又如巨浪,朝着少年郎压境拍打而来。
水本有刚柔两面,水柔善时可利天下万物,滋养万物而不相争,也可以刚强如猛兽,吞噬一切好不讲道理。
此时此地在姜宁法术下的波涛,就是猛兽,就是不讲道理。
可水浪的速度快,魔修少年郎的速度只可能更快,水势一时都追不上他了。
这是攸关别人性命的事情,姜宁不敢托大。当机立断,默念咒语,水势一分二成包夹之势,朝着少年郎围剿而来。
少年郎却是轻笑了一声,因为面具的遮掩,谁也没看见这一瞬间的笑容。
一时,他凌然发力,一跃入空。竟然踩在了水浪的浪头前,好似没有任何威胁。
却没想到,在这须臾之后,他脚下的水浪又化作了水做的巨龙,不但让他凌空坠落了下去,更朝着他汹涌而来,要把他淹没撕咬了进去。
可他并不怕,他甚至要借这坠落之势,一跃而下,居然是要朝着姜宁的身上砸落而去!
姜宁并未朝天看去,仅是在自己的周身,随手召唤出了一道水幕护体。
少年郎见水幕就在眼前,也不畏惧,他好像打算与姜宁要拼个你死我活,依然不见他有收招或掉头的打算。
骤然间,就在少年郎触及到水幕的那一瞬间——
他不知道何时又从哪里,在手上幻化出了一对好似新月的弯刀,弯刀通体银白却又流逝着赤红一般的焰火。
有魔域的魔修认出了这对弯刀的身份,当即朝着少年郎下地跪拜了。
这一刃,是这样的霸道。
银白流火的弯刀刀刃,刚一划上水幕,水幕就好似惧怕一般,全都避让了开来。
然而在这水幕被划开的刹那间,分开两帘的水幕也变了——
从划开的两边,水幕化作两股浪涛,夹击着少年郎。
好似惊涛拍岸一般,拍击四散了开来。只不过四散溅落的水珠,这一次卷起的却是千层的雪花。
此时,少年郎的新月弯刀,划破了水幕,也划破了姜宁帷帽上的垂纱。
这一刃,又是这样的轻柔,仅仅是如风般带过了垂纱,没有触及到面纱下的面容分毫。
他看见了,黑纱遮挡下的面容。
此刻,姜宁的雪花飘落在了少年郎的木雕面具上,霜雪在顷刻间布满了整张面具,面具应声而碎了。
她亦是看清了,少年郎右眼下那颗水滴般的泪痣。
他歪着头,笑了一下说,“姜宁姐姐,你好呀。”
与少年的开心不同,她则淡然了许多,只是应了一声,“不咎……”
少年郎的身份随着面具的消失,早已是昭然若揭了。
包括有贵族身份在身的纤丝,全部的魔修于此刻都右腿单膝跪下了,齐声高呼——
“拜见不咎王子。”
所有道域的道修也因惊见,这惊人的一幕,都有些呆立了。
只有赢官儿一个孩童,径直小跑了出来,跑到了姜宁跟前,无视了所有人唤了一声姜宁,“娘亲!”
姜宁顿时就瞧见了赢官儿那红通通,好似哭过的双眸,心疼不已下,弯腰把赢官儿抱在了手上,“怎么哭了?”
不咎没有理会那跪了一圈的魔修,他只见姜宁怎么没有理睬他,反倒是抱了一个称呼她娘亲的小孩。
他有些接受不能,脱口问道,“这个孩童是?”
姜宁正准备要答。
却被赢官儿抢先了去,赢官儿坐在了姜宁的手臂上,气势十足道,“我自然是我娘亲的儿子,你又是何人?”
第58章
儿子?不咎一时因为这个称呼而错愕不已,眼前的孩童,明媚若晓春之花,分明是个女孩子呀。
一个女童如何要称自己为儿子?是他听错了,还是这个女童自己口误?
不咎想不明白这一点,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出,赢官儿话里所想要表达的重点——
他是姜宁的儿子。
姜宁也是一愣,但想及这么多人,都还在场关注着自己与赢官儿,纤丝也在后面注目着在。
她讪讪而笑,替自家儿子改口道,“这是我的女儿……”
那一袭被不咎方才划破的垂纱,在这刹那间又变得完好如初般了,重新遮掩了姜宁的容貌。所以除了不咎外以为,没人能在这片刻间,识破姜宁的身份。
姜宁隔帘看着不咎,想到他如今的身份,又补充了一句,“为了行事方便,我假扮成了男子。”
不咎了然,当初在销金城与姜宁姐姐相处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避免麻烦。她也是做了女扮男装的打扮。她有这样的美貌,本该就要多加提防。
不咎有些高兴,“昨日听闻有一位极美的女道修,能凭空造出一架冰桥,立于裂开的深渊之上。我就在想,是不是姐姐了。后来一细打听,那女道修好像还姓姜。”他看向姜宁的眸子里,潋滟着光亮,好像很激动,“姐姐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赢官儿待在母亲怀中,把不咎的欣喜全看在眼里,想着这个王子是不是哪里有毛病。他自己跟母亲都已言明,他们是母子关系。怎么这个魔修还一副小奶狗求欢的样子,满心满眼全扑在母亲身上,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赢官儿心里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对这个魔修王子多加提防。
不咎明显很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姜宁打断了,“呃,不咎。”
“嗯,姜宁姐姐你说。”不咎眨了一下眼睛。
“我现在是作男子打扮……”姜宁停顿了一下,环顾了下四周,“还有,大家都还跪着在……”
不咎聪慧,言下之意也不用姜宁再过多说了,他已明了。
不咎当即改口,“那不咎可以唤你宁哥哥,可以吗?”
“可以的。”姜宁笑着点头,她仿佛觉得这几年其实不咎好似没有长大,仍旧是当年那个有些调皮又聪明的男孩。
得到了姜宁的首肯,不咎随即收敛了一下神色,转而用冷然的声音对着众人道,“都起来吧,总跪着干嘛。只知道跪下,就不知道该起来吗?还要我来唤?”
这句话虽不重,可显出了王子的不高兴。
他不喊起来,谁又敢起身呢。众位魔域之人,猛地都赶紧站了起来,生怕不咎会继续不高兴,又重重地一欠身,与不咎致歉,“愿王子安好。”
“烦死了!”众人的致意,并未获得不咎的好意,反而更令他心烦了,“该干嘛都干嘛去吧,别来烦我!”他严厉呵斥着。
姜宁看着不咎说出这几句话的态度与气势,她打算收回刚才的看法。看来当初那个不咎还是变了许多。
纤丝见不咎心情不好,反而主动上前来,她打量了一眼赢官儿,好似有些疑惑,却又想不通是为何疑惑。
姜宁连忙把儿子护到怀里去,不给纤丝再去看赢官儿的脸。
纤丝也不多在意,心里对这个身材弱小的男道修很是不削,又把心思花在了不咎身上,同他笑着示好,“王子,谢谢您能来为纤丝主持公道。纤丝爱您。”
姜宁见纤丝深情款款,视若周遭无旁人般表达着爱意,顿时十分不不好意思,把脸别了过去。
不咎那叫一个又急又气,他眼见姜宁的动作,就知道姜宁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他哪里是为了纤丝站出来主持公道的,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全都是为了引姜宁出来而下的功夫啊。
不咎陡然就更心烦易怒了,没给纤丝一个好脸色,“我说了别来烦我,你是听不懂,还是你以为你能例外吗?”
“纤丝不敢……”纤丝见不咎真有怒色,连忙伏低做小了起来,又把目光转到有所疑虑的姜宁身上,“就是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也需要你来管的吗?”不咎呵斥了一声,“你还站在这里碍眼做什么?”
纤丝心里难受,王子待她好时,事事称心如意,护如珠宝。现在不爱她了,又对她有如草芥,只觉得碍眼。
“是……”可纤丝没有办法,只能退着离开到了一旁去。
“姜……哥哥。”不咎差点说漏了嘴,“你可以听我解释的。”不咎极力想在姜宁面前,解释一下他与纤丝的关系。
然而姜宁却以为,不咎想解释的是如今的这个局面,是不咎下达的荒唐命令,所以她打断了不咎,“解释什么?解释这场闹剧吗?”
说完,姜宁还意有所指般,看向了那个已经被不咎打到吐血,又受到惊吓晕倒的道修身上去了。
不咎笑着说,“是我不对,是我乱来了。这还不都是为了能见宁哥哥一眼,才犯得错事嘛……我知道宁哥哥心善。”
姜宁当初能在危难中,救下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可见姜宁就不可能对一个无辜者的性命,坐视不理。不咎就是抓住了姜宁这一点弱点。
这孩子真是没有长大,只知道胡来。姜宁心中感慨着。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许魔修与道修,对待人事物的看法观念真的不一样,她姜宁也没有立场,去训诫一个魔域王子。
“我知道啦。”不咎很高兴,姜宁没有多加责怪他的意思。他以为是姜宁默许了他,用了这种方式引姜宁出来。
便立刻对众人下达了命令,也是对纤丝说的,“今日之事就此结束。”不咎还走到了道域一众围观的修士面前,“我万有之母之子不咎,今日败给了你们道域的这位道友……”他转身指向了姜宁,“心悦诚服之下,愿意撤回昨日对道域之人不得入城的禁令。魔道两域,本该和平共处。”
顿时无数道域之人,当场欢呼雀跃。
纤丝气急,她不服又跑到了不咎面前,“王子!这怎么行!”如果这样了,她还怎么把昨天那个女道修给引出来。
昨天她去找王子时,说起那个女道修,王子还很感兴趣的。也很同意她用这个办法,来逼迫那个女道修现身。
怎么现在因为这个所谓的朋友出现,一切都变了一个样。
不咎已是对她不耐烦多时,顿时语气不善道,“纤丝,你虽是贵族,可我是王子。你有可以如昨日一般,向我进言的权利。难道你还有像现在一样,否决我命令的权利吗?”
这句话说得极重,说到了魔域中最不可逾越的等级上去了,王子高高在上,理应服从和仰视。
纤丝怕不咎真的生气,要下罪于她,连忙匍匐在地,“纤丝不敢。”
可不咎还不满意,低头轻蔑了一眼跪倒在的纤丝,“今日之事,起因皆是因为你昨天拿奴隶性命取乐。你别以为你昨天没说这个,我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