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沈策还有狗头军师之称呢。
所以这次倒霉的人是沈策。
萧霖收到消息说沈策会被参一本时,他正在房里与萧一山谈心。
说起来,萧一山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
萧霖也怕姜淮姻有孕之后,萧一山会多想, 特地抽了空,提前从北大营回府。
结果萧一山比他想象地能反而还能看开一些, 一见萧霖过来,萧一山便问:“义父今日回这么早, 怎么没去姜姨娘那里。”
“来看看你。”萧霖言简意赅,他掀起衣袍坐下,嘴里在措辞,“你姜姨娘有孕的事,你也听说了?”
萧一山点头:“是喜事,孩儿恭喜义父。”
“府里确实许久没有过喜事了,”萧霖的一手僵硬地摸上萧一山的头,“过两天找个机会,我带你出去比箭。”
萧一山眼里有着明显的期待,面目表情一下生动起来:“好的!”
“本王不在府里的日子,你作为这府里唯一的男丁,”萧霖拍上他的肩膀,“要肩负起男人的责任来。”
“年岁逐渐大了,你要学的便不仅仅是读书习武。”萧霖沉声教育。
萧一山点头:“孩儿明白,会好生照护姜姨娘和小弟弟。”
他神情赤城,那句“小弟弟”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明显没有多加思考。看来在萧一山心里,姜淮姻怀的是男是女对他而言都无伤大雅。
因为他都会将其当做自己亲弟妹来看待。
萧霖赞许地颔首:“男儿当有如此气概。”
被夸奖了的萧一山微微低头,稍有点不适应地脸红。
本应该是合家欢的温馨一幕,却偏偏这时候出了沈策的事情。
来王府禀告的是都察院的蒋御史,蒋御史也直接说了:“沈将军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是如今闹得人尽皆知,明天早朝,沈将军肯定是会被参一本的。臣以为,王爷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这位蒋御史是都察院的另一位御史头头,与卫家一向有些不容。
这次沈策的事情是卫大人那边先发现的,但是同在一个地方任职,你摸着点事情想要不被对方发现,委实太难。
所以在卫大人准备派人暗搓搓上折子参沈策的时候,人家蒋大人直接找到了王爷家里,先抱根大树,讨个好名头。
萧霖当然知好,他道:“蒋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了,劳烦大人亲自跑一趟。”
“王爷这是哪儿的话,下官不过尽本分罢了。”有来有往,蒋御史也表现地极为客气。
待蒋御史一走,萧霖直接摔了一个茶盏。
萧一山刚才在跟儿前也听到了个大概,他道:“义父别气,这事情让沈将军上个请罪折子,不可以解决吗?”
萧霖道:“蒋御史都到家里来了,沈策这次难保不会被连累。”
沈策的事情,确实不大。
不过是家里有几个糟心亲戚而已,他与郭明礼不一样,郭明礼无父无母,孤身前来投军,他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沈策不是,沈策也是名门望族的出身,只不过沈家和前朝的联系有些紧密,所以萧乾掌权之后,沈家没有得到重用。
沈策能在萧霖账下混个副将当,一是他确实有些本事,二也是他运道好。他从军的时候正好萧霖为将,萧霖是武人,功夫底下见真章。对出身家世也就没那么看重了。
可惜偌大一个沈家,出人头地的,还真就沈策一个。
世家氏族,有几个愿意看到自己昔日的风光真的成为一抔黄土呢?
沈家也一样。
沈策出头以后,七大姑八大姨的便都跟着来了,想借着沈策的这一亩八分地,也借机混点好处。
对此,沈策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也没办法。他还算拎得清,即使有些人死乞白赖地非要求个官位,沈策最多也就安排了一个火头军的名头。
火头军那是啥啊,是管做饭的。
其实火头军说出去,名声虽然难听一点,但至少有个好处——安全啊。
原本沈策以为这就够了,偏偏有人是从小在金窝银窝里娇惯出来的,当个火头军也不安生。借着手上的那点职务之便,拿军中分给火头军的饷银,出去赌博生事。
这人是沈策的表哥,和他是姑表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拿军中分配下来的粮食钱出去赌博,这属于挪用公款了。被发现之后,丢得可是沈策,沈将军的脸。
沈策作为萧霖爱将,也给一向“治军严谨”的并肩王抹了黑。
这事儿啊,不知道是先发现的。奇怪的是发现以后,他也不上报,直接在军中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导致现在愈演愈烈,想压下去都不能。
现成的把柄送到御史手上,不参你一本就怪了。
第二日早朝上,果然一众御史便开始拿此事说事儿。
“我军一向以军政严明著称,这治军的名头还是从并肩王这儿传出来的。如今毁于王爷的爱将之手,王爷又有何颜面。臣以为,此事虽小,但是必要杀鸡儆猴,也算是给黎民百姓一个交代。”这是卫大人手下的其中一名御史。
这位御史刚说完,很快像接力似的,后面又开始了。
反正是把这件小事说得像是有“叛国”那般严重。
沈策昨日就写好了请罪折子,这请罪折子如今正压在萧乾的梨花岸上,萧乾面无表情地扫视一眼众人:“季尧,你如何说?”
萧霖道:“臣以为,章武拿军用去赌博确实罪大恶极,这等人该杖该杀。沈策滥用职权,也有个督导不利的罪名,臣亦如是。臣与沈策一同认罚。”
他不辩不驳,倒显得刚才那几位叽叽喳喳的大人有枉做小人之心了。
萧乾说:“章武便随诸位卿家所言,严惩不贷。至于并肩王和沈策,再容朕想想。”
此话刚落,见臣子仍有不服之意,萧乾笑道:“如果说旗下士兵小卒犯了错,主帅便有罪。那这天下臣民犯错,朕岂不是也有罪了?”
萧乾道,“这连坐,是不是也连得太过了。”
此时,萧长勇站出来说:“父皇所言极是。皇叔治军一向不含私心,即使沈将军任人唯亲,与皇叔又有何干系。高处不胜寒,想必皇叔与父皇一般,也无法顾及每一个兵卒的感受。”
萧霖斜睨了身前的萧长勇一眼,淡道:“齐王过誉,臣不敢与皇上相提并论。”
“啊,”萧长勇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他讶然道,“儿臣没有别的意思。”
萧乾抬手,示意他二人无需多言:“你们都无坏意,朕明白。”
萧霖与萧长勇一同叩首。
章武虽然处置了,但是沈策该如何也没在早朝上讨论出一个准确的章程来。看那些御史的架势,只怕沈策这次不掉一层皮,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萧乾回到宫里,看到跟前沈策的请罪折子也不厌其烦,干脆去了储秀宫找成贵妃说话。
女人温柔解语的用处,在这一刻正好体现了出来。
如果是萧乾此时全身燃着一股火,那成贵妃便是一阵清凉的水,能予人以慰藉。
成贵妃先给萧乾捏了捏肩颈。
萧乾年岁大了,身体自然多有疲软之处,早已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早朝上的事情,成贵妃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作为一个别有居心的女人,成贵妃笑道:“皇上即将过寿,怎么还眉头紧皱呢,多不吉利呀。”
萧乾闭着眼享受她的服侍:“越是过寿,事情倒越多,朕也烦心。”
“天下都是皇上的,”成贵妃道,“还有那么多文武大臣为您分忧,皇上别累着了自己,有什么事也好分担给他们。”
萧乾:“就是有他们才累。”
萧乾挑着将早朝的事情讲了一些与成贵妃听,他也不指望这女人能给他出多大的意见,就是想听听,她心里会如何想。
成贵妃趴在萧乾肩上道:“臣妾觉得沈将军挺冤的。若是臣妾的妹妹与臣妾开口要些什么,臣妾也不好拒绝,沈将军督导不利是真的,但若因此治他一个大罪,臣妾第一个觉得不服。”
“你还不服上了。”萧乾好笑,他拍拍成贵妃的手,“女人家就是任性些。”
“那也是皇上宠的。”成贵妃撒娇道,“臣妾听说姜家的丫头有孕了,皇上还赐了赏赐下去,臣妾想过两天宣她进宫聊聊。臣妾也做过母亲,毕竟是并肩王的第一个孩子,王爷和管家都没经验,总得细心些。”
萧乾其实也早想宣姜淮姻进宫,只是一来最近太忙,二来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既然后宫有人开口,萧乾自然答应:“便依你。”
第48章 拉拢
姜淮姻有孕以后, 阖府上下那是真的把她当做宝贝疙瘩对待。魏管家照护萧霖十来年了,对于王爷的下一代, 最是操心。
王府里其他人的忠心也不必提。
姜淮姻现在过得完全是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生活,有孕以后,足足胖了四五斤。
全是娇惯出来的。
听到宫里来人说成贵妃宣她进宫, 姜淮姻还慢慢吞吞地楞了一会儿, 而后才动弹起来。
萧霖去了北大营,成贵妃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所以这宣召真是突如其来的。
姜淮姻一时有些懵。
开商铺那一日,她虽收了林家的礼,但是后来她也给送了礼的人家,回了同等的绣缎过去, 林家自然也一样。
所以听到成贵妃请她进宫时, 姜淮姻真没拿准这女人是想干嘛。
翠柳一边伺候她梳妆,姜淮姻一边暗地里问狼牙:【这算是祸还是福啊?】【这得看宿主,】狼牙说,【沈策和王爷昨天在早朝上被刁难,成贵妃在后宫里为他俩说了话。目前来看,此女算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麻烦的是她的系统。她的任务是当皇后,萧乾为帝的时候, 她一个贵妃也就到头了。换了新的皇帝,她的皇后目标只会更难。】【其实她攻略王爷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王爷自立为王的这个可能性,基本为零。换个角度,就算王爷当了皇帝,以他对萧乾的敬重,也不可能纳成贵妃进自己的后宫,】狼牙侃侃而谈道,【所以,我一直觉得成贵妃这个人,可能为敌,也可能为友,全看宿主的心态了。】狼牙这一顿长篇大论,说得姜淮姻的头都是大的。
都道一孕傻三年,她觉得自己确实比以前还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进了储秀宫,姜淮姻先向成贵妃行礼。
她如今大着肚子,成贵妃也不是一个恃宠生娇,全然不好说话的人,自然免了她的礼数,还吩咐奴婢给她上座。
成贵妃眉目浅笑,先客套道:“有孕了便是不一样,身子也长好了。那日见你,你还柔柔弱弱的,不像如今,已经有个当母亲的样子。”
“贵妃生小公主的时候,想必与妾身一样吧,”姜淮姻摸着肚子笑了笑,“妾身现在吃也不敢吃,睡也不敢睡。家里的姐妹都没有过有孕的经验,即使贵妃娘娘不主动相邀,妾身也想在王爷面前求个恩典,进宫来拜见娘娘呢。”
成贵妃笑道:“并肩王的府里只有你一个,倒确实没个取经的对象。”
“我生瑞嘉的时候,也是问的家中姐妹,”成贵妃轻喝了一口茶,“淮姻有孕以后,会想家吗?”
她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又淡然。
姜淮姻的表情怔怔地,正在左右权衡是说实话还是不说。
按理,姜知行是罪臣,在得到圣上的宽恕之前,他是永世不得翻身的命运。姜淮姻不过是因为有萧霖的收留,才得以多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事实上,谁比谁高贵呢。
她若这个时候说想家,待传进萧乾的耳朵里,只怕不是好事。可若说不想,此等违心之话,她也着实说不出口。
即使再世重生,即使多了狼牙的帮助,她死去的爹,发配岭南的娘,却是都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儿,姜淮姻的心中又对那至尊无上的帝王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叹:“既然娘娘会想家中亲人,那淮姻,又如何不会想呢。”
“是句老实话。”成贵妃的视线转向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她轻描淡写地问,“你有与王爷说过,你想见你娘吗?”
姜淮姻抿了抿唇,这回的回答便不尽然了:“妾身是戴罪之身,我娘也一样。怎么好为这事去烦劳王爷。”
“你家的事情,本就是说不清的,”成贵妃爽朗笑道,她细细端详起姜淮姻,“莫非你心里,就从没想过要为父亲平反?”
姜淮姻的精神陡然一震,她先是抬眼看向成贵妃,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储秀宫里的人,这才发现此刻宫婢奴才都极少,显然留下的尽数是成贵妃的心腹。
这算什么,一种示好,或者是拉拢?
姜淮姻在心里飞快地分析起形式来,她默默道:“娘娘觉得,妾身的父亲冤吗?”
“姜大人一代大儒,落得如此下场,自然冤。”成贵妃开门见山了,“齐王一系为了拉太子与姜家下马,当初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言语中并不看好萧长勇。
姜淮姻是知道这位成贵妃不是原来的成贵妃,可对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姜淮姻也不敢断定。
她只道:“家父枉死,无数人觉得可惜,如娘娘这样敢于在宫廷内围发声的,却极少。妾身先替家父,谢过贵妃。”
“道一句实话罢了,”成贵妃说,“姜大人一世英名,与其说是死在文字狱下,不如说是皇权斗争中的牺牲者。能为姜大人平反的,只有一个人。”
“你冰雪聪明,本宫想,你是能明白的。”成贵妃点到为止,话里仍然意犹未尽。
姜淮姻虽然有些一头雾水,倒也不是完全没听懂,如果成贵妃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样,那成贵妃这回,是选择站在了废太子那边吗?
只要萧长勇即位,凭他的个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姜家平反。而萧乾在位时,也不大会推翻自己从前的决策。
成贵妃如果不知道萧一山的身份,那此时此刻,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了,便是废太子萧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