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不太舍得打车,但想一想自己如今也是月入五千的人了,打车还是打得起的。
江与城点点头:“最近刚出几起深夜打车遇害的案件,舆论很关注,风头浪尖,一般人不敢作案。”他口吻淡然,“只要不遇上那些了无生趣、抱着同归于尽心态的歹徒,把你拖到荒郊野外……
——很安全。”
程恩恩都快哭出来了,小声说:“今天很晚了,我先不走了。”
江与城再次淡然地一“嗯”,“去睡吧。”
程恩恩立刻趿着小碎步跑回房间,心有余悸地关上门。
客厅陷入静谧,江与城坐在那儿,暖白灯光映照在眉宇间,疲态尽显,眼神依然是光线照不亮的幽深。
第三天,陪江小粲写完作业,到十点半见江与城还没回,程恩恩便自觉地留下来了。
她算是发现了,这人就没个按时回家的时候,可怜江小爷没有妈妈爸爸也不管,小小年纪就承受了太多。这让从小就没受过多少父母疼爱的程恩恩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杯子事件暂告一段落。
敲诈600块的杯子,本身就是剧本里的情节,戴瑶也不会真惦记,她讨厌程恩恩倒是真的。
没什么理由,有些人可能就天生气场不合吧。她每次见到程恩恩,白眼都翻得很真情实感。
但这天傍晚,戴瑶在食堂吃完晚饭,回宿舍时,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让她到学校后门取快递。
这个以假乱真的七中不允许私自带其他人进入,订快递更不可能。戴瑶十分纳闷,一路小跑到后门,快递小哥将五个个头都不小的箱子推过来:“戴瑶是吧,签收一下。”
她签了字,单子上寄件人一栏却是空白,正想问问,快递小哥已经上车。
“哎你们不帮我搬一下吗?”
快递小哥摆手,挂了档一打方向盘走人。
“这么多我怎么搬啊。”戴瑶嘟囔一句,试着搬起一个箱子,还挺沉。
箱子的大小她一次只能搬一个,走到半路就走不动了,打了一圈电话叫来一个人帮忙,两个人又跑了两趟。搬到宿舍,地上已经无处下脚。她拿着剪子拆快递时,不少人闻讯来围观。
“你买的什么东西啊?”
“不是我买的。”戴瑶说。
箱子打开,里头是50个公鸡杯。
“怎么这么多杯子?”
一帮人一愣,七手八脚把其他的都打开。无一例外,一共250个杯子,码得整整齐齐,玻璃质感不错,阳光下泛着细碎光芒,场面壮观。
现场沉默了片刻,有人弱弱开口:
“你让程恩恩赔了你这么多?”
“有点过分了吧,这算下来有七八千了……”
戴瑶脸色变幻莫测。她刚才亲口说了不是自己买的,此时也不好再改口,倒显得好像是她真讹了程恩恩。
“大家拿走用吧,我也用不完。”
众人面面相觑,看她的眼神难免起了变化。
地方有限,两百多个杯子无处安放,戴瑶到处去送,大家都有所耳闻,很少肯收。送出去的寥寥无几,剩下的依然堆在宿舍,像是对她莫大的嘲讽。
方麦冬完成交代的任务,在露天咖啡厅找到江与城。
他站在露台,唇间咬了根烟,范彪帮他点上,他低头吸了一口,微弓的后颈线条也是极好看的。
“办完了?”
“办完了。”
江与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范彪也点了根烟抽上。方麦冬在两人身旁站着,被动地吸着二手烟。片刻,他忽然道:“创作者从生活中取材很常见,恩恩也许只是用那件事做素材。”
“就这一件事儿也够老子生气了。”范彪骂骂咧咧,比江与城还火大。
方麦冬当然能理解江与城的心情,不管从哪个方面,他的立场都与江与城一致。但该提醒的,他有责任提醒。
“您真的要插手?”
江与城垂眸,烟捏在指间,轻轻一掸,深沉的嗓音被烟雾缭绕,幽幽泛冷:
“我能抢走一次,就能抢走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江叔叔: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绿帽王。:)
第19章
运动会时天气很好。秋季气温越降越低, 这两天却艳阳高照,晒得人在阳光下眯不开眼。
程恩恩一到学校, 在走廊上被戴瑶气势汹汹地叫住:“你什么意思呀?”
程恩恩茫然:“什么什么意思?”
“我看你就是故意羞辱我的吧, 原来的……”她及时收口, 又愤愤道, “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你在说什么呀?”程恩恩一头雾水, “运动会马上要开始了,我先去换衣服。”
她说着匆匆跑走,戴瑶瞪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
开幕式是最激情四射的环节, 各个班级的创意班服眼花缭乱, 走方阵时口号喊得惊天动地荡气回肠。
一班举牌的是腿最长的女孩子,经过主席台时,大家都像拼了命一般嘶喊, 程恩恩被气氛所感染,也跟着用力喊。
不知怎么一错眼, 隐约在台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来不及确认便一闪而过。
走完一圈回到班级位置,放松了, 才感觉到嗓子劈着疼。她朝主席台看去,隔着整个操场的宽度,很难看清上面的人。
应该是眼花了吧,这个时间江叔叔肯定在工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文科班男生少, 单人项目的金牌每年八成都被理科班包揽。但文科班现在有樊祁这个种子选手,去年就分别拿下了包括100米、1000米和跳高在内的五个金牌,风光无两。
100米短跑的预赛在这天下午,文科班这边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涌到赛道边,去加油呐喊。
程恩恩没有去挤,她有点紧张待会儿的比赛。
十二人十三足安排在四百米接力结束之后,十二个人被带领到比赛场地,一边热身,一边听着体育委员最后的打气和叮嘱。
陶佳文脸色有点白,在队伍最右边一直没说话。
程恩恩发现了,问她:“你不舒服吗?”
“肚子有点疼,”陶佳文说,“没事儿。”
裁判吹哨进入准备,周围突然就全都兴奋紧张起来,程恩恩没来记得多问,弯腰缠绑带。
大家战成一排互相搭肩,屏息等待,发令枪一响,立刻在体育委员的节奏中向前冲,口号声气吞山河。
场地上六个队伍同时进行比赛,一班在最外围的赛道,前半程一直稳稳领先,节奏踩得稳健,整齐划一,夺冠希望很大。
然而,冲至赛道一半,齐头并进浑如一体的队伍意外发生断裂,右侧两个人轰然倒下,前进冲势突然中断。
身体完全失控,程恩恩猛地向地上栽去。
现场哗然。
怕什么来什么,关键时刻又给他掉链子!主席台上,一直紧盯着那边动静的刘校长懊恼地一拍大腿:“哎哟喂,怎么回事啊?江——”
一回头,刚刚还在身旁观赛的人已经疾步走至主席台边缘,手在地上一撑,直接从一米八高的台上跳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陶佳文连声道歉,“我腿软了一下。”
旁边的人也在七嘴八舌地关心:“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一膝盖跪下去还是很痛的,程恩恩嘶嘶抽着冷气,抬头笑了一下:“没事。”
那强撑的笑脸写满坚强,江与城已经走到操场中央,急促的脚步顿在原地,没再向前。
停下来才发觉,掌心一层冷汗。
操场沸反盈天,他身处其中,周遭声音却似隔得很远。
想起三个小时之前——
两个部门主管从办公室离开,他起身,从会客区回到办公桌。方麦冬敲门进来,一贯云淡风轻的脸上神色透着一丝古怪。
“前台来电话,一个叫高致的男人想见您。”
彼时江与城神色中半分不露异样,从容不迫地坐下来,说:“不见。”
方麦冬跟他多年,办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当时难得迟疑。斟酌许久,才将那句话转达:
“——他说,他已经知道您和恩恩离婚了。”
吵吵嚷嚷的喊声拉回神思,江与城看着不远处,程恩恩在身旁人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还将另一个摔倒的女孩子也扶起。
正在参加跳高比赛的少年拔腿朝那个方向跑,行至中途,停下,与江与城隔着人群对上目光。
某些地方,他和高致确是有几分相似的。
江与城扯了一下嘴角,笑容意味不明。
程恩恩刚站稳,段薇就跑上前来,比赛开始之前,她已经在旁边守着。事实上之前的每次训练,她都有关注,程恩恩的安全如今就是她的工作。
段薇蹲下来查看程恩恩的膝盖,应该是破皮了,裤子被绑着无法掀起,但已经有血丝从布料渗出来。
“快跟我去处理一下。”
“我没事,”程恩恩看了一眼旁边已经逼近终点的队伍,“比赛还没结束呢。”
“你受伤了。”段薇面色凝重。
“不碍事的,”别看程恩恩平时软软的怂怂的,有些时候却很犟,她语气隐隐焦急,坚持道:“薇薇姐,你让我比赛完再说。”
段薇只好退到一边。
比赛有比赛的精神,尽管其他队伍正在相继冲过终点线,最后一名的结果已然写下,他们还是立刻重振旗鼓,重新喊着口号奔跑起来。
等到比赛结束,程恩恩解开绑带,拉起裤腿看了一眼,果然是擦破了,两个硬币大小的创面。脚腕上也是被勒出的红痕,在白皙的底色上格外显著。
其实只是小伤,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但段薇坚持把她带去清洗伤口,擦了药,叶欣一直陪着。
从校医室出来,两人一块儿去帮大家买雪糕。
这个季节吃雪糕的已经不多了,但一到运动会生意总能回暖,小卖部新批发了一批雪糕回来。三十多个女生一人一个,她俩拎了两袋子货,开开心心地往回走。
快到操场门口,瞥见路边树下那一道颀长身影,程恩恩才发现之前不是自己眼花。她脚步一转,朝那边走去。
江与城身边站着段薇,两人正在说话。
某个层面来说,两人是有几分般配的。程恩恩意外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江叔叔,薇薇姐,你们认识啊?”
段薇笑着答:“工作上的事。”
程恩恩:“哦。”
心想这个世界真的好小啊,她认识的人互相都认识,还有些不认识的也认识她。
“那我先过去了,你们聊吧。”当着她的面,段薇表现不明显,语气中仍藏着几分恭敬。
叶欣站在程恩恩身后,只是很客气地向江与城颔首,没有主动攀谈。
她对江与城还有印象,那天班会课强势而瞩目的出现,一看便地位不凡的气场。女生们私底下没少八卦,这人跟程恩恩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头顶的树荫遮去不少阳光,缝隙中投下斑驳光影,江与城两手插着口袋,站在那儿,放松的姿态也挺拔有型,语气听起来比平时轻缓三分。
“买的什么?”
“给大家买的雪糕。”程恩恩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江与城的视线落上去。
程恩恩动作一停,猛然意识到,她买了这么多雪糕,按理说怎么都应该请人家吃一个的吧?毕竟江叔叔给了她一份工作,还给了她很多照顾。
但这些一人一份,都是有主的。
程恩恩内心挣扎很久,把自己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才买的四块五的甜筒拿出来,递给他。
“这个请你吃。”
心里却侥幸地想,他们这样的人,应该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吧?
她的不舍得都刻在脑门上了,江与城瞥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接过,连谢谢也不说。
程恩恩有点小小的失望,但请他吃还是心甘情愿的。她正想和叶欣一起走,听江与城道:“陪我待会儿。”
程恩恩只好把手里的一袋雪糕交给叶欣。她把江与城领到看台,这个时间大部分人不在赛场上比赛,就在赛场上为别人加油,看台上人不多。
露天的椅子难免有灰尘,江与城并未表露出嫌弃,程恩恩却飞快用自己的校服袖子在凳子上蹭了蹭,对他说:“江叔叔,你坐这里。”
江与城看了眼她的袖子,一时无奈与好笑掺杂,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剥甜筒的包装纸。
“你怎么过来了呀?”
上次他来,程恩恩以为他有个孩子在这儿念高中呢,江小粲听说的时候都快笑疯了,告诉她他们家就他这一个小爷。
“过来看看。”江与城漫不经心答。
包装纸撕掉一圈,露出一截金黄酥脆的甜筒,和上端抹茶绿的冰淇淋与巧克力。江与城将冰淇淋举到嘴边,咬了一口。
程恩恩直勾勾地看着,她好久没吃了。
太甜太腻。江与城一贯不爱吃这些玩意儿,尝了一口便丧失兴趣。
“受伤了?”他问。
“嗯,膝盖蹭破皮了。”程恩恩说,“小伤,不严重的。”
擦伤虽然轻,但是很痛,她以前娇气得摔个跤手蹭破一点点皮,都要哭唧唧撒娇好几天,现在倒是懂事了。
可这懂事却让人感慨。
江与城垂着眼,又问:“疼不疼?”
“不疼。”程恩恩的视线盯着他手,就没挪开过,纠结着自己要不要再去买一个。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她瞅着江与城手中再也没动过的甜筒,眼睁睁地见冰淇淋慢慢地变软,有了融化的征兆。
为什么不吃啊,好浪费。
她叫了一声:“江叔叔。”
江与城侧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