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风风火火跑出去。
程恩恩知道药箱在哪儿,直奔着过去,但布洛芬那一盒竟然空了。她记得家里有个储藏室专门存放备用药,丢下医药箱跑进去才想起来,那柜子有点高,分两层,她够不着上面那层。于是又跑去餐厅,搬了把椅子进来,甩掉拖鞋踩上去。
刚站稳,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叽哩哐当这一通到底是把江与城吵出来了,他就站在她身后,抬手轻而易举地打开柜子,从顶上某一格拿出一盒药。
身高的碾压优势有时候真的让人丧气,程恩恩站在椅子上,感觉自己也没比他高出多少。
他的气息却萦绕左右,像是有形的物体,将她缠绕包裹起来。
拿了药,江与城关上柜子,很随意地,左手环住她的腰,把人给抱了下来。
很轻松,很自然,跟抱孩子似的。
他一派从容,程恩恩却紧张得手脚都无处安放,不知该作何反应,被放到地上,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江与城垂眸扫她一眼。程恩恩正仰着脸望着他,傻愣愣的样子,脸蛋微红,眼眸盈润。
头痛仿佛缓解了些,江与城慢悠悠说:“不用谢,顺便。”
第39章
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让程恩恩心慌慌的, 跑出去倒水时还觉得他身上的味道仿佛跟着自己,如影随形。
两只手捧着杯子过来, 视线飘忽不看他。江与城已经将药放入口中, 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和水吞下。
他抬脚向书房走, 边低声叫她:“过来。”
说好的补习, 但药效发作还要二十分钟呢, 程恩恩跟进去,把书拿起来说:“江叔叔你快回房间休息吧,不要累着。”
江与城靠在椅子上:“几道数学题还累不到我。”
程恩恩很有原则地摇头:“你都不舒服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不打扰你, 明天问我同桌就行了。”
说完不等他阻止,抱着书就跑了。
“……”江与城看着她固执决绝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更痛了。
第二天早上, 程恩恩左脸的红肿已经消下去不少,但隐隐有些发乌。脸上皮肤薄, 那点乌青和指甲痕就很明显。但到底不是太重的伤,很快就能恢复了。
一整天戴瑶都没有出现,课间几个女同学在走廊上闲聊, 程恩恩经过听了一耳朵,才得知她要退学了。
正八卦的女同学注意到她,立刻收声,接着有人说了句:“恩恩你好厉害啊,竟然把她给弄走了。”
背地里大家都在传程恩恩来头大, 现在算是证实了,是真的大——一个不和就直接把人踢走,这里应该没几个人能做到。
程恩恩茫然了一下,说:“不是我的关系。”
戴瑶在这个学校一向都是横着走的,昨天那个小冲突造不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刘校长既然是她舅舅肯定会护着。况且退学这件事,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女同学笑了笑,互相拉扯着回教室。其实都心如明镜。
中午校医特地过来了一趟,检查了程恩恩脸上的伤势,又教给她消肿止痛的方法。放学时,程恩恩又在教室外见到几日不见的段薇。
戴瑶一念之差挥出的那一巴掌,不仅打毁了自己的合约,搭上一笔违约金,还导致刘校长、段薇在内的一系列人员遭到连坐。
段薇被迫放下风风光光的大秘工作,到这里做一个“生活老师”,职责就只有一个:
——“你去看着,别让她再受伤”。
职责没尽到就是没尽到,无法时时刻刻跟着也好,事出突然预料之外也罢,成年人的世界是只论结果不听借口的。
程恩恩看到她挺开心的,把书包带子拉好,蹦着跑过来:“薇薇姐。”
“伤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好。”程恩恩说,“医生说过两天消肿就好了。”
段薇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来找我,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程恩恩把这当成关心,点头乖巧说:“知道了,谢谢薇薇姐。”
段薇嘴角一牵:“好了,快回家吧,路上小心,今天公司来了客人,江总会晚一些回去。”
程恩恩习惯性点了两下头,脚刚刚抬离地面,忽然顿住,露出惊讶的表情:“薇薇姐,你怎么知道江叔叔……”
段薇一愣,转而笑起来,解释道:“我以前是江总的秘书,今天有事回去了一趟,所以刚好知道。”
程恩恩想起上次和她一起吃饭,她就是从诚礼科创的大楼里走出来的,恍然大悟地:“哦。”
真的好巧,之前只知道他们认识,没想到她曾经给江叔叔做过秘书。不过秘书怎么又会来做生活老师呢?
这个问题程恩恩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校门口。
看到熟悉的宾利停在老地方,江小粲戴着墨镜,手肘架在降了一半的车窗上撑着下巴,又在耍帅,就把这一茬抛到脑后了。
江与城果然是公司有事耽搁了,没来接她,不过赶在晚饭前回来了,和程恩恩他们一起吃的饭。
写作业的时候程恩恩拿了颗煮熟的鸡蛋在脸上慢慢滚着,等到做完半套试题,鸡蛋也凉了。江小粲比她先写完,洗了爪子坐在那儿吭吭哧哧剥鸡蛋,剥了半天,把坑洼一片惨不忍睹的鸡蛋递过来:“给。”
“你好笨呀。”程恩恩嘲笑了他,但是一点没嫌弃地把鸡蛋吃掉了。
抱着卷子从江小粲房间里出来,江与城已经换了衣服坐在客厅。
头一回见他穿运动装,黑白撞色的简约设计,平日西装革履的矜贵优雅被强健的力量感取代,冷不丁从精英变成了猛男。
程恩恩也不明白他明明是个合法商人,那一身黑社会气质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但这个气质很好地衔接两者,跨越一点都不突兀。
不过她还是被惊到,含着一嘴没咽下去的鸡蛋,鼓着腮帮子愣在那儿。
江与城抬头说:“去换衣服。”
程恩恩猛地回神,鼓着嘴点点头,仓鼠似的边嚼边往往房间跑。
运动衣江与城给她买了好几套,程恩恩随便选了一套换上,走出来才发觉不对,都是黑白撞色,打眼一瞧像情侣装。
更尴尬的是,江小粲也非常自觉地跑去换了一身运动衣,配色同样是黑和白。
这下好了,不像情侣装,成亲子装了。
不过尴尬的好像只有她,另外两个人毫无反应。江与城起身走向电梯,江小粲兴高采烈地在他屁股后面喊:“我也去!”
“去了碍眼。”江与城一脸冷漠,非常没有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
江小爷轻哼一声,小声说:“我要是不去,小恩恩肯定也不去了。”说完斜瞥他老爹一眼,嘚嘚瑟瑟地蹦进来。
程恩恩还在纠结这一身“亲子装”,下楼时偷偷往电梯壁上瞄,不小心对上江与城的目光,赶紧强装镇定地移开。
离津平街不远有一所大学,体育场新翻修过,夜晚有不少学生或附近的年轻人来锻炼。进来时江与城还遇到了熟人,是一对年轻夫妻,站在门口聊了几句。
程恩恩被江小粲先拉进操场,一起做热身运动。江小粲提议:“我们赛跑吧。”
程恩恩想自己虽然菜鸡,但总该比一个八岁“小学鸡”跑得快吧,非常自信地答应了。两人站到跑道上,不知是因为比赛太不正规,还是太有信心,她一点都不像体育课那么紧张。
江小粲发挥绅士风度说:“你是女孩子,我让你五秒钟。”
程恩恩说:“你是小朋友,我也让你五秒。”
江小粲乐了,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数完一二三,程恩恩刚迈出腿,身边一道小黑影就像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她回头看了看身旁空掉的位置,才确定自己没眼花。
江小粲在前方倒退着冲她呲牙笑:“来追我呀~”
“……”被一个八岁小朋友完虐的程恩恩立刻加速,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跑。
但江小粲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她前面,既不让她追上,也不甩她太远。程恩恩追了两圈,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连一个小学鸡都不如的事实。
有点懊恼。
更懊恼的还在后面,江与城不知何时过来的,从她身后追上来,轻而易举地超越了她。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一掠即过,之后余下北风的冷意。
超过就算了,还不忘浇下一桶冷水,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太慢了。”
“……”程恩恩有点不开心,偷偷瞪了眼他距离越拉越远的背影。
然后发觉,他跑步的样子竟然有点帅。
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刻一激灵,啪地一下把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拍回去,做贼心虚地把视线从他背上挪开。
更更让人懊恼的,没多久,他再次从背后追上来,这次留下的三个字是:“第二圈。”
程恩恩忽然想起漫威电影中,美国队长和猎鹰一起跑步,一圈圈超过他时就是这样数着一二三。不仅从生理上碾压你,还要从心理上击溃你,可恶!
真是又累又生气。
已经跑了好多圈,但程恩恩努力坚持着没有停下,一边暗中留意着江与城的位置。在他第三次从自己身旁经过时,抢在他开口之前,出其不意地转过身冲他“哈!”了一声。
她是想吓他,但大概心底积攒了一点怒气值,张大嘴巴的表情像头想发威的小老虎。
江与城怔了一瞬,随即停下脚步,笑出声来。
所谓奶凶,就是这个意思吧?
程恩恩被他笑愣了,停在那儿不跑了。
见过吓人没吓着,还把人逗笑的吗?尴尬。
她还是很有毅力的,一直坚持着在跑,停下来之后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擦擦汗休息片刻,江小粲在器材区玩了一会儿,三个人在夜幕星辰下并肩朝停车场走去。
今天的夜空也很漂亮,星星是满的。
那一场赛跑让两人消耗完了精力,一上车江小粲就倒在座椅上,很快响起小呼噜声。程恩恩也是脑袋一点、一点,没多久也歪着头睡着了。
江与城不动声色地坐了片刻,等她睡熟,才用手掌托起她的脑袋,慢慢把人放到自己腿上。
她每回在车上睡觉,都会枕着他的腿,睡得太香口水把他裤子浸湿一片的情况没少发生,江与城都习惯了。
还习惯在她睡觉的时候摸她的脸。
程恩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枕在他腿上的,她醒来时已经是这样的姿势。
她感觉到男人带着轻微粗粝感的手指在她脸上抚摸,时而拂过她的脸颊,时而触碰她的鼻尖,甚至停留在她嘴唇上,轻柔而缓慢地来回摩挲。
一种亲昵的、迷恋的温存。
程恩恩不敢动,僵硬着身体,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如擂鼓。
第40章
江与城察觉到她气息忽然的颤抖, 手指微微一顿,却并未收回。
车厢昏暗, 霓虹从他肩上披落, 微光映亮她弧线圆润的脸颊。江与城眼眸低垂, 视线跟随手指移动, 从她下颌缓缓蹭过。
那里皮肤细软, 滑腻。
程恩恩紧张地吞咽口水,仍自欺欺人地紧闭眼睛假装沉睡。手放在胸腔,紧紧攥着拳头。
她小心翼翼,懵懵懂懂, 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假装着。
她只是在那一段煎熬与虔诚杂陈的时间里, 清楚地感觉到,她喜欢他的触碰,喜欢他手指的温度。
僵硬的姿势保持太久, 程恩恩坚持不住,她不知自己蹩脚的演技早露出了马脚, 憋得脸都红了还硬撑着。
直到车在某个路口陡然地一刹,一向好脾气的司机老张打开窗户语气不佳地说了句:“带着孩子过马路当心些!别闯红灯。”
程恩恩的身体震了一下,忙抓住机会假装被吵醒, 从江与城腿上直起身。
“醒了?”他低低沉沉的嗓音今天格外鼓动人耳膜。
程恩恩含糊“唔”了一声,把脸扭向窗外,几乎快贴到玻璃上去。仿佛那样能躲开车厢里粘稠流动的暧昧因子,呼吸到新鲜氧气。
她因乱掉的心跳而恍惚,江与城几次与她说话, 都是嗯嗯啊啊的心不在焉的应付,她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天回到家,洗澡时更是心思飘忽,沐浴露当洗发水,洗面奶当牙膏。好不容易折腾完,已经无心学习,她关了灯躺在床上,盯着乌漆墨黑的天花板,眼前挥之不去的,全是江与城的身影。
闭上眼,仿佛还能感觉到,他指间的温柔在脸上流连……
程恩恩猛地抓起被子把脸埋进去。
江与城发现自从那晚开始,程恩恩再也没有直视过他,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在避免看到他——不是躲着不见他,只是避开视线不看他。晚上被他叫到书房讲题,每每目光躲闪,红着两只耳朵尖儿,不敢看他。
和当年刚刚开窍的时候一模一样。
江与城那时候喜欢逗她,看她脸红成一片的样子便说:“你的番茄熟了。”
第一次她上当,傻乎乎地抬头问:“哪里有番茄?”
江与城便用食指指背在她脸上弹了两下:“这里。”
她恼羞成怒,抓起抱枕将他捂在沙发上。
那时候他问她:“这几天为什么不肯看我?我变难看了?”
她答:“不是。”
“那是为什么?”
她老实得很,说:“我一看见你就心慌。”
——讲到一半没了声音,程恩恩偷偷瞄一眼,发现他正望着自己,似乎在出神。
深邃的眼睛总是迷人的,尤其是当那目光落在你身上。程恩恩顿时跟被烫着似的,脸又烧起来。
江与城回神,看着她红溜溜的脸蛋儿,幽幽说:“你的番茄熟了。”
程恩恩的反应却和记忆中有所偏差,她惊讶极了:“真的吗?什么时候结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