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城瞥她一眼,将其中一份文件重新丢过去:“你自己看吧。”
可以说是非常冷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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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的不妙感加重,程恩恩一边把文件翻开,一边狐疑地盯了他几眼。她唰唰唰往后翻,一直翻到关于夫妻共同财产的处理部分。只见原先那份协议中足足有十余项条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光秃秃一条。
“男方名下所有的固定资产、存款、股权、投资等一切资产归女方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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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程恩恩震惊地把文件拿起来凑近看,就差没贴到脸上,半晌从文件后漏出一双惊愕的眼睛,“你净身出户?”
江与城合上钢笔,横着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是。”
“你在开玩笑吗?”程恩恩瞪着他,“怎么能……你都给我干嘛啊,这怎么行?还有公司的股权,你要把公司都给我吗?……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你的体检报告有什么问题吗,你别吓我啊!”
江与城静静地看着她喋喋不休。
“不行!”程恩恩忽然说,“不能这么签。”
江与城往后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反问:“为什么不能?”
?程恩恩皱眉,把文件放回桌面,“你说财产分割有问题,就是这个‘问题’吗?这些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谈好了吗,你的归你,我只拿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你现在把全部身家都给我,是什么意思?”
“你希望我是什么意思。”江与城问。
?“你不要这样打太极,”程恩恩抿唇,“我只想和你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江与城轻笑一声,不知为何听起来带有几分凉意,“我原意是让你安心备考,等你考试结束,再来好好跟你算这笔账。但是现在,我等不了。”
程恩恩诧异的目光看向他。
江与城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探手将那份文件从她面前拿走,继而冷淡道:“这份协议已经签字,你若想让它生效,我随时可以和你去办手续。”
“你知道,我不可能让它生效。”程恩恩皱眉。打死她也想不到他费了这么久的时间重新拟的离婚协议,竟然埋着这么大一个坑。
“我们重新签,”她说,“这份不算。”
“我不会再和你签第三次。”江与城看了她一眼,“你想离,只能这么离。”
“江与城,你……”
原以为那天已经什么都说清楚了,程恩恩到此刻才发现,他当时一副很配合的态度,原来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埋好了陷阱。
他知道她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跟他离婚。他捏准了她。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天真,对他盲目信任,看都不看就签字。
可就算再给她一百次机会,她才猜不到江与城居然会用这种招数。
她有点生气,但一时竟不知道到底该生自己的气,还是生他的气。
“你故意的!”她气愤道。
江与城:“是。”
“……”他如此坦荡,倒让程恩恩无言以对。
“我们不是协商好了离婚吗,你怎么现在反悔了?”
江与城好整以暇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跟你协商好了?”
“上次我们在你办公室,你明明答应了。”程恩恩说。
江与城云淡风轻:“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我答应了吗。”
程恩恩一愣。
那天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江与城的每一个回答,她都深刻地牢记着。那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意义非凡,她与江与城达成了和解,也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她当然记得,那天他只是说了“考虑”,在他家楼下也只是提起重拟协议……她将记忆翻出来重新过一遍,从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一个“他答应”的证据。
“就算那天你没说,我出车祸之前,我们已经对离婚达成一致了,不是吗?”程恩恩试图挽回局面。
江与城看着她,目光深了几许。
“你也说了,是在你出车祸之前。已经过去八个月,程恩恩,你变了,我也变了。”
是啊,那场歇斯底里、生生将他们从一对夫妻撕裂成一对仇敌的争吵,已经是八个月之前的事了。
她已经不恨他。
程恩恩沉默了片刻,伸手想将那两份文件夺回来,江与城没反抗,甚至很配合,亲自递到她手边。程恩恩拿到文件,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左手换到右手,顿了顿,横过来,作势要撕。
“我把它撕掉,不算数。”
江与城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端起水杯喝了口茶。
程恩恩看看他,又默默把文件放下了。
“撕不动?”江与城慢悠悠来了一句,“出去左转,办公室有碎纸机。或者你喜欢剪刀,叫秘书拿给你。”
程恩恩:“……”
程恩恩气得不轻:“江与城,你到底想怎么样?”
“现在做选择题的是你,不是我,”江与城放下茶杯,“要么这样离,要么不离——你想怎么样。”
这两个选择,一个死路,一个绝路。
程恩恩算是亲手把自己送进了火坑里。
方麦冬进到小会议室,见两份文件整齐地摆放在会议桌上,江与城在位置上坐着,一动不动。
“江总,”方麦冬提醒,“会议要开始了。”
江与城这才有了动作,缓缓眨了下眼睛,站起身,将西装扣子慢吞吞系上。
“她走了?”
“走了。”方麦冬说。
他看到程恩恩离开,等了半天不见江与城出来,到时间开会所以进来叫人。
程恩恩离开的时候气呼呼的,方麦冬跟她说话,提起公益基金慈善晚会的事儿,她回了句“我现在很生气,有点听不进去,明天你再和我说一次”,便走了。
方麦冬顿了顿,又多说了两句,“恩恩好像挺生气的,见到法务部的王磊,还瞪了人家一眼。”
江与城没吭声,拉开会议室的门迈出去时,才没头没尾道:“兔子逼急了。”
原本进展顺利的新生活,突然从根源上被人掘了地基,程恩恩的心情实在很难好起来,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怎么解除这个困局。
越想气儿越是不顺,半夜三更爬起来,坐在电脑前码字,脸上映着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
几千字的连载,写完已经快三点,她恶狠狠地按下“现在发表”的按钮,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很多。撒了气,关上电脑,回到床上,这次心平气和地睡着了。
范彪替江与城外出办了件事,回来时刚好中午,便跟江与城一块到公司的餐厅吃饭。诚礼的食堂,味道跟外面餐厅有的一拼,中餐西餐种类齐全,中午来这里吃饭的职工不少。
吃饭的间隙,方麦冬不时与江与城聊着工作上的事情。公司的事儿范彪不懂,除了江与城吩咐的,其他概不多管,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就拿着手机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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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麦冬正说到上午工厂负责人报上来的新机械采购提案,身旁一直安静吃饭的范彪,忽然爆发一阵狂放不羁的笑声:“哈哈哈哈嚯嚯嚯嚯!”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藤编椅上,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把大腿拍得噼里啪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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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麦冬被打断,无语地小声提醒:“你收敛些。”
范彪猛地意识到身处何地,笑容在0.5秒内消失,然后下意识往对面瞄了一眼。
江与城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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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被吸引过来的视线慢慢散开,范彪继续看着手机。也不知到底看到了什么爆笑的东西,这次不敢再发出声音,绷紧嘴强忍住,但因为实在控制不住,不得不用手捂住,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努力低着头,魁梧的肩膀不停地抖抖抖,一米九的壮汉,一张黑脸都快憋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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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与城抬眼,看着他。
范彪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挺直了脊背,但因为太想笑,憋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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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麦冬视线略略一偏,从范彪手中的屏幕上划过,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古怪。但很快收敛,若无其事道:“这次的预算超出了限额,刘厂长坚持机器的更新换代不能落后,希望您考虑一下。”
是职责内的公事,也是想帮范彪化解眼下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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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江与城没那么好糊弄,放下筷子,伸出右手,随意的动作,却不容违抗。
这东西范彪可不敢给他看,让他看到不得气死。
他攥着手机,“那个,城哥我……”
江与城面无表情:“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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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彪是个直肠子,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时候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方麦冬。后者回复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范彪是从不敢违逆江与城的,顶不住他的逼视,心一横牙一咬,把手机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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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与城接过手机,往屏幕上扫了一眼。
是一个淡绿色背景的界面,满屏文字,大约是什么小说。不知是那句话太显眼,还是江与城扫过的一眼太巧合,映入眼帘的一句赫然是:
【江狗贼,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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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与城眼皮一抬,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范彪顿时不打自招:“程姐新连载的小说,我这不是闲着没事么,就追着看看,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把你写进去了……”
还是这种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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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不是他敏感,这个江狗贼,还真是他啊。
江与城的视线落回手机,往前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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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大盗……背信弃义……无恶不作……江雨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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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与城扫过几个关键词,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
范彪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一动不敢动。
方麦冬无声叹气,试图劝解:“恩恩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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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只有“江狗贼”三个字,也许还有一点可以解释的空间,但“江雨澄”这个名字都明明白白地出现了,说是巧合,八岁小孩儿都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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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与城的神态看起来毫无异样,十分平常,手法娴熟地夹起一块豆腐,四四方方的形状,平整嫩滑,色泽光亮。
范彪以为他没生气,正想把吊在嗓子眼儿的一口气放回肚子里,却见他夹到一半忽然把豆腐放了回去。
然后撂下筷子,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餐厅。
距离签下那份净身出户版离婚协议,已经过去一周了。程恩恩一直没有想到解决办法,她没料到江与城会在协议书里埋坑,想斗也斗不过这个阴险狡诈的人,反正又不急着改嫁,等考试结束再来想这件事吧。
复习程恩恩从未懈怠过,距离高考时间越近,她就越有干劲。她知道期待太高不是一个好兆头,过高的期望往往意味着失败之后的巨大落差,但对这一场代表着新生的考试,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憧憬。
常老师一直劝她平常心,这天上午的课结束,程恩恩送她出门时,她再次提醒:“我知道你看重这次考试,但是你现在弦儿绷得太紧,还是要沉淀下来,养精蓄锐,保持好状态。”
程恩恩点头:“我也觉得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下午想休息半天,放松一下。”
“休息一下吧,”常老师说,“做人做事,都讲究一个张弛有度,学习也是一样的。”
两人在走廊迎面遇上江与城。
他刚从电梯走出来,今天穿的浅灰色西装,外套脱了搭在左手臂上,白衬衣,没系领带,松着一颗扣子,不同于平时严谨禁欲的帅气,走出来都像是带起一阵风。
然而他面无表情,眼神扫过程恩恩时夹着一丝仿佛要找她算账的危险气息,来势汹汹。
程恩恩也不甘示弱,严肃地瞪回去一眼。
常老师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笑呵呵跟江与城聊了几句,在两人的目送下走进电梯。
走廊上安静下来,一直被晾在一边的程恩恩正要说话,江与城越过她,径自迈进家门。
程恩恩跟着走进去,见江与城将外套随手一放,倚在沙发背上,双手环胸看着她,目光凉飕飕的。
她还没和他算账呢,他竟然先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程恩恩嘀咕一句,关上门。
转过身时她把腰杆儿挺得笔直:“你……”
刚说一个字,被江与城冷冷的话音打断。
“背信弃义?”
程恩恩茫然:?
“无恶不作?”
程恩恩继续茫然:??
江与城冷笑一声:“采花大盗,江雨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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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恩恩脸上的第三个问号刚冒出一个弯,忽然间灵光一闪,成功回忆起了这几个词语的出处。顺便就明白他为什么要找她算账了。
顿时心虚,刚刚虚张起来的底气瞬间消失无踪,她跟着犯错的小学生似的站在他面前,从气势上就弱了。
“你怎么会看到……”
江与城冷冷地问:“你就是这样在你的小说里编排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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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是之前失忆的时候写的。”
程恩恩试图狡辩。
那天回来太生气了,就报复性地,给小说里一个反派角色命名为“江雨澄”,撒了一口恶气。谁让他给她挖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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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解释并没能得到江与城的认可,他凉凉的口吻道:“17岁的程恩恩,可不会这样编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