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是半夜睡不着，拿着幼时的照片静坐一夜。
清晨鸟啼声起，手机里传来一条微信。
她看了又看，想从这几个字里查出对方的情绪，但霍迦林一向言简意赅，根本看不出什么，甄灵草草洗了个脸，因为心神不宁，不小心还把手划了个口子，她清洗一下见不再流血就扎了个马尾出门去了。
酒店里两人见面。
很显然，霍迦林应该也是一夜未睡，脸色微倦，但精神倒是很好。
见到甄灵来，他淡淡一笑，问她：“昨天没睡？”
甄灵有点局促，抿了抿唇，“听说了那些，怎么睡得着。”
原来她这些年的岁月都是建立在另一个女孩的死亡之上，她怎么能安心睡觉。
霍迦林拿出一个奶酪面包和草莓果粒汁，“猜你饭也不会吃，给你带的。”
甄灵有点愣，没接他手上的早餐，犹豫一下问：“你不怪我吗？”
她的妹妹因自己而死，她的爸爸故意隐瞒案情，如果她爸爸当时站出来，也许她妹妹不会死。
“来。”霍迦林伸出手将甄灵拉到自己的身边。
“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过，我妹妹的案子和你是无关的。”早在他怀疑甄山岳是杀害妹妹凶手的时候，他已经认真想过了。
“昨天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出乎我的意外，在查到你爸爸报警的录音后，我已经猜出有这种可能了，昨天只是真正确定。”
他的语气沉稳，早将一切确定于心，不会再有任何动摇。
“对于你父亲，无论我有什么想法，或者想追问什么，都为时已晚。”霍迦林抚摸着甄灵柔软的长发，低头看着她，“但这一切都和你无关，甄灵，我希望你不要为此背负罪恶感。”
“怎么能，要不是我爸爸……”
“你是受害者，是幸存者，不是加害者，你要记住这一点。”霍迦林声音加重。
甄灵心神一动，心中不禁认同，又隐隐愧疚难安。
“到底你妹妹，是代我受罪……”
“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法医检查我妹妹的尸体时，发现早在她被绑的第一天，她就受到身体上的虐待了。”
甄灵一愣。
既然是虐待，就不会是那种小伤，能够在死后推断出时间的伤口，一定很严重。
“从一开始，那群人就没打算放人，”霍迦林的唇角紧紧抿着，“一遍遍的电话，一次次的勒索，直到吃够了，怕被抓了，才终于肯放开牙。”
可在那时，子琪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最后被扔在管道里等死，她那时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
“就和当时他们把你扔在废弃的建筑工地一样，你被绑着，周围几公里都没有人，他们甚至不用动手，只要几天，你就无声无息的死了。”
甄灵脸色一白，不怪她现在才想到这一步，主要是昨天一整晚，她内心都反复在因为连累别人死掉的愧疚煎熬，再加上担心霍迦林知道真相后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会不会怨她恨她？
经过昨晚一夜，她已经完全了解曾经霍迦林故意隐瞒的心情。
她只一夜就这么难熬，霍迦林当时忍了多久？
因此甄灵还没想到，自己能活到现在，也是一种侥幸。
“如果不是那个工人贪便宜想来这工地里捡漏，如果不是他发现了你，又认识你把你送回了家，你的结果不见得会比子琪好多少。”
“直到现在，你还在怕黑，催眠也记不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的大脑知道，并为了保护身体不愿意让你想起。”
“甄灵，真正有罪的人，不是你，不是你父亲，是那个杀了我妹妹，折磨我全家的畜生。”
在听到霍迦林的宽慰时，她的心反而高高的提了起来。
“那如果找到了杀你妹妹的人呢？”
霍迦林沉默几秒，态度平静，一字一顿，“我要他死。”
甄灵张开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她没有资格去劝慰他的。
那个凶手绑架了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根本没有想过放过，一直在折磨□□，甚至用女孩的痛苦进一步折磨亲人以取乐。
因为他的恶行，霍迦林的妈妈被刺激甚至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她回到了从前的生活，却也失去了之后的家庭。
霍迦林的父亲她不了解，但最后霍迦林家破人亡，都是这个凶手所致！
他应该付出代价！
一命换一命，甚至不足惜。
甄灵担心的是，霍迦林的语气透出的镇定。
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一切应对方法，但似乎并不是她希望的那条路。
可她怎么能劝说他改变？
毕竟失去幼妹的人是他，自小失母的人是他，家破人亡的人是他，追寻多年的人是他。
这些年他受了多少苦，甄灵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能现在用一种高高在上姿态来劝说什么。
杀人本就要偿命。
但甄灵不希望动手的人会是霍迦林。
她低声开口：“那如果你找到他——”
“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霍迦林从容的将甄灵即将说的话挡了回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调查的明确方向了。”
霍迦林一开始查的都是与他家相关的嫌疑人，绑架案大多都是熟人作案，可查了这么多年没结果，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从甄灵家里的方向查一定会事半功倍。
按照甄灵之前告诉他的，当时他爸爸是突然发际得了一笔巨款，这种事知道的人不会多，就是因为知道甄山岳得了钱，对方才会起意绑架。
所以现在重点需要排查和甄家有关的人，一下子又要牵扯十几年前，也不是易事，但霍迦林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我要回老家一趟。”有些事要查，还是要他亲自出面才方便。
“我跟你去。”甄灵坚定道。
“你最好陪着你妈妈。”霍迦林和甄母一样，不希望甄灵涉险。
“我也只是去调查，很快就会回来。”
“可万一你一下子抓到了呢？”甄灵是比较相信这种事的，有时候真相就是一叶障目，拨开了眼前的云，距离真相也不远了。
“你不是说凶手起码是两个人，万一碰上了怎么办？”甄灵拽着霍迦林的衣服，握了握拳，“我们两个人，而且我还有功夫，可以当三个人用！”
霍迦林禁不住莞尔，“你当是约架打仗吗？”
其实，甄灵是要去看着他，她心底不安，总觉得不能放霍迦林一个人。
甄灵拿出杀手锏：“约法三章，你这么快就忘记第二条了吗？”
提起这个，霍迦林就没辙了，“好吧，但你要听话。”
“是你听我话。”甄灵严肃的纠正他。
霍迦林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子，将她搂到怀里。
只是很快，面上的笑渐渐隐去，目光看向一出久久出神，直到低头不经意看到甄灵的手才一愣，锐冷的眸光突然转柔。
甄灵告诉甄母自己要离开的消息，甄母纵然不舍，也明白这次留不住她了。
作为母亲，她已经耽误了女儿那么长的时光，就算无法支持，也不应该在拖累。
于是甄母意料之外的答应了甄灵。
接着，甄灵跟着霍迦林一同去往老家的动车。
路上时间不短，一夜未睡的甄灵恍恍惚惚的又睡着了。
醒来时，她起来去厕所，打算洗手的时候发现早上划破的手指那里贴上了创可贴。
一定是在她睡着的时候，霍迦林贴的。
嘴角轻轻牵起，她不由得甜蜜微笑。
这种被人珍惜，重视，疼爱的感觉真好。
前方一片迷途，但她丝毫不惧。
下了动车，两个人先到酒店休息，霍迦林一夜未睡，又在动车上折腾一天，已是疲乏不已。
“你先睡一会儿，我去买点吃的给你，等你睡醒了就可以吃饭了。”
甄灵非常霸气的把霍迦林按到床上，“我知道你想尽快调查，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道理不用我一个没从医学院毕业的学生给你一个医学教授讲吧。”
“我真的没事。”霍迦林坚持。
甄灵板起脸，“不行，你要听我的，老老实实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做！”
霍迦林无奈，乖乖闭上眼，没过一会儿关门的声音响起，霍迦林悄悄睁开眼，正要拿手机。
甄灵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看着你呢。”
霍迦林：“……”
那些年被班主任统治的恐惧多年之后竟然在自己女朋友身上再次体验，个中滋味实在难言。
到底是拗不过甄灵，霍迦林再次闭上眼，没多久，这次是真的睡了。
甄灵放下心来，关上门下楼，老家有什么好吃的她最知道了，哪怕是打车给霍迦林买也不辛苦。
她在酒店门口伸手拦车，很快有车过来，美女打车最容易，就在她要进车的时候，有人以极快的速度扑倒门上，拦住她的去路。
她还以为是抢车的，结果对方转过头来，气喘吁吁、满面潮红，英气桀骜的眉目俊朗明目，他下一秒扑过来狠狠地抱住了她！
第104章
餐厅内, 甄灵与何一原面对面坐着，几年没见, 熟悉感让他们一见如故, 除了一开始甄灵差点被抱得勒断气, 之后这家伙就跟以前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毒舌。
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丑女, 我以为你早翘辫子了。”
甄灵暗叹这个外号在何一原嘴里得叫一辈子, 自然不留情面的龇牙回：“你想得美，老子命长的很，以后在你坟头上蹦迪都没问题。”
两人唇枪舌战一番，经由甄灵介绍来到了本地有名的餐馆, 反正霍迦林一时不会醒, 甄灵便干脆坐下来与何一原叙旧。
几年不见，这货的确变化不小。
从前的小原爷喜欢戴鸭舌帽，耳朵上一颗闪烁的黑钻耳钉, 看起来桀骜不驯又时髦高傲。
现在他形象大改，原本每日必须做的利落发型变得柔软, 耳钉没有戴，只有一个小小的耳洞。
身上那股棱角分明的气质消去许多，当然依旧帅的耀眼！
甄灵有个事一直好奇, 问他：“我只是休学，到底我离校后流传出什么谣言才能人人都以为我死了？”
何一原盯了甄灵几秒才开口，“不知道最开始是谁先说的，可谁叫你完全没了音信，谁也找不到你, 再加上班佳音的事，大家都以为你们一起遇害了。”
提起班佳音，甄灵恍惚了一下，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不真实到现在想起都觉得荒谬。
昔日的同班同学一朝变脸，原来一直和善温婉的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不仅如此，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甚至要自己的命。
那个逃命的夜晚她久久不能忘记。
安雨、班佳音、霍迦林，那如同闷雷一样的枪声，妈妈通知自己爸爸过世的电话，所有的一切集合在一起，成为了她不愿回望的夜晚。
耳边传来何一原清朗的嗓音：“当时安雨休学，班佳音死亡，你失踪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大家都以为你和班佳音一样，你果然没有死……”
甄灵缓缓回过神，粲然一笑，“那是，我命很大的。”
何一原点头，调侃道：“是啊，祸害遗千年嘛。”
“你真是，”这些年了，怎么他们俩这互怼模式就改不了，她抬头问：“你当医生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何一原脸色一顿，回：“没有，我做了记者。”
“什么？”甄灵瞪大眼，念了那么苦的医学院校，最后来当记者，“你……为什么啊？”
按照何一原的家庭，当医生简直是前途一片光明，以前也没发现他对新闻类有什么兴趣啊。
“你可以猜一猜。”何一原故意卖关子，一边喝了一口茶水，低头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甄灵当真开始猜。
“和家里闹矛盾了？”
“见到什么不公的新闻了？”
“你想调查什么事吗？”
很接近了，只是何一原缓缓一笑的摇头。
直到电话响起，他拿起手机起身，盯着甄灵嘱咐：“我去接个电话，别走啊。”
甄灵白他一眼，“我又不是鸭子能飞了。”
何一原没和她犟，只是笑笑，出店门口时不禁回头确认，甄灵翻着菜单，似乎要加菜，她的侧颜下颚线十分秀美，浅笑婉转更胜从前艳丽，就是这种变化才让他真真切切的确定，这真的就是甄灵。
她回来了。
接通电话，他听不清对面说了什么，低声喃喃：“肖宋，我找到她了。”
肖宋纳闷，“什么，小原爷你说什么？”
何一原露出灿烂的大笑，惊喜交加，“我找到她了。”
对面缓了好一会儿，“甄、甄灵？你不是发疯了吧？可别吓唬我！”
何一原挂了电话，隔着窗户拍了张甄灵的照片发过去，然后在拨通电话时，肖宋嗓音都变尖了：“我靠，我靠，这么多年甄校花美颜不变，真的是真人啊，小原爷你在哪找到她的？”
“她的老家，我就说来这里一定对，她肯定会回来的。”
肖宋一边为哥们高兴，一边又感叹，“太好了，她没事吧，状态怎么样，你也是真行，在那小地方一待就是小半年，我跟你说这次不能再像大学那时候了，好不容易找到人可不能再缩头，不行我帮你去说！”
何一原突然脸上一热，低咳一声，“不用你废话，我自己来。”
肖宋稀奇了，“呦，真的？”
小原爷真要表白？
“那我等好了。”肖宋嘿嘿一笑，临挂断电话的时候差点忘记正事，“你叫我查的事有眉目了，当初甄灵出事那晚，是和班佳音、安雨在一起的，安雨基本没什么事了，但我从她口中得知，当时班佳音好像对她和甄灵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