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程程抿唇笑,“不用了,坐一次就够了。”
她说完又去看窗外,车子已经驶过市中心,来了稍微偏远的地方,这里有个游乐场,熙熙攘攘的树木中,摩天轮在夜色中旋转,公园霓虹折射出五彩光圈,梦幻一般的色彩,旋转着,像童话里的画面,依稀听得见孩子的欢笑。
梦幻的光晕衬托出詹程程的脸,她拖着腮,微扬起头,一个暑假不见,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从齐耳变成及肩,发丝原本就软而微黄,被风一吹便撩起来在耳边摇曳,而发丝下的她,眸光极亮,睫毛随着眨眼而微颤,侧颜有着纤细而静谧的美。
车子早已停了下来,似乎是盛星河看出詹程程的欢喜,就靠在了路边。
晚风还在吹,等詹程程看完收回视线,就撞到了一道目光。
驾驶座上的盛星河正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詹程程一愣:“你看着我做什么。”
盛星河回过神来,似乎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但很快又恢复到平日的吊儿郎当,拍拍她身上的双肩包,“谁看你了,我是看我的蜂蜜房子带来了没有!要不是为了蜂蜜房子,大老远的乡下,那么破的路,我才不接你呢!”伸手就想探探包里有没有蜂蜜。
詹程程心里也这么认为,她挡住他的手说:“带了带了!”从里头摸出了大山里的野生蜂巢,里一层外一层的仔细包裹。
这是临行前跟养蜂人买的,拿的是最好的蜂巢,拿回去后她将蜂巢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像小奶酪块一样装进盒子里,保证盛星河享用的时候能够更方便。
果不其然,盛星河伸手就捻了一个,丢进嘴里,香香甜甜的味道染满味蕾,有百花的清香,丝毫不甜腻,盛星河喟叹,“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啊!”
他见詹程程还在看着那摩天轮,笑,“看那么专注,你不会没坐过吧?”
詹程程细细的远山眉弯了弯,没有瞒他,“没坐过,就在电视上看过,周蒙有坐过,她跟我讲过感觉,就是一点点升高,在很高的地方往下看,城市在眼底就变成了一幅画。”
她一面说着一面浅浅的笑。
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从容和坦率,哪怕出身乡镇,家庭拮据,可她从未因家境与生养环境自惭形秽过,对她来说,某些经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她不会卑微,更不会遮掩或粉饰自己。
盛星河似被她的模样打动,眸光微闪,“土包子!”嘴里吐槽着她,眼神却是笑的,那往常惊艳的五官,这一刻的夜灯下分外柔软,“不知道游乐园夜场开不开,不然我带你进去?”
“不要了。”詹程程拒绝,“很贵的,周蒙说门票就得一两百呢。”这可是她好些天的生活费,“等我以后自己攒了钱再来吧。”
盛星河便没有再劝,认识詹程程一年,他越来越了解她的性格,她看起来温温和和平平无奇,骨子里却倔的很,自有自己的坚持,常人要劝也劝不了。
……
又看了会,车子便开动了,向着学校驶去。
而学校就在这不远,不过十来分钟就抵达。
盛星河将车子停在学校大门斜对面,他先下车,绕到另一头给詹程程开门。盛星河这个大少爷,虽然平日里作风自大,但偶尔该有的绅士风度也是有的。
詹程程收拾了双肩包,准备下车。望望车外,女生宿舍的灯还是亮着,暑假一个月没见室友,还是有些想的,好在很快就要见面了。
她心里有些雀跃,一脚迈出了车门,结果在这一瞬踩了个空!
车子停在马路边,之间隔着一条排水沟,她没有防备的踩进去,脚踏空一崴,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一旁盛星河眼明手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接住了她。
彼此都是一惊,詹程程抱着书包,而盛星河是将詹程程跟着书包一起抱住,两人都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皆有些愣住,大概三秒后,詹程程才从盛星河怀里急忙退后一步,而盛星河跟着回神过来,松开了抱着她腰的双臂。
气氛因为彼此骤然的亲密接触而微妙起来,詹程程转移话题:“你快回去吧,我也回宿舍了。”抱着书包就向学校内小跑而去。
盛星河还站在那,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到她的人,他才转过身来,向着车门走去。
晚风拂过,夜里的温度适宜的凉快,但他拂了拂头发,又扯了扯衣领,似乎是觉得热。
他坐进了车,但是好久没启动,忽然间,他摸到了自己的胸膛。
某个部位,比平时跳的快,在刚刚的一霎那。
而胸膛上,还留有她的淡香和温软。
“这小蘑菇!怎么说摔就摔……”盛星河轻喝,末了那句话没说完,却是扬唇一笑,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
在唇畔那抹笑意中,他轰地将车开走了。
第26章 抓奸
这一夜后, 高三生涯就此正式掀开帷幕。
这好像就是一道分水岭,高二时还能玩玩闹闹, 上课睡觉打诨,下课嬉闹玩耍, 而高三便凝重起来,老师们的脸色越来越严厉,教室两侧挂着各种激励语, 就连黑板旁都挂起了高考倒计时的日历。
詹程程同样压力倍增, 她的理科经过一年补课, 的确好了很多, 可离优秀来说仍是距离遥远,她想考一所好大学,但她现在的分数来看,就只能上个三本,三本大学学费贵,家里负担会很重的。
她只能更努力的去学习, 看能不能冲个二本。
而跟着一同做出反应的,还有她的家庭。
这年头望子成龙,陪读的父亲母亲多了, 给孩子补身体照顾日常, 可詹程程没想到她母上大人竟也在高三开始的第二个月,就专门从厂里请了长假来到市里, 打算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 租一间小房子, 照顾她起居。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母亲请了假,生活的负担就都压在爸爸一个人身上,詹程程哪里忍心,可她爸妈倒是淡定,特别是妈妈说:“没事,就来照顾你大半年,家里也不会怎样,再说了,你现在都这样了,妈妈也心疼啊。”
进入高三,詹程程压力大,而且她是住读生,吃住都在学校,食堂伙食能有多好,一盆菜也见不到半片肉星,住宿的条件更差,十个人一个宿舍,拥挤简陋不说,有的女生过于勤奋,半夜凌晨还做题,点着明晃晃的灯,影响旁人入睡……这样的情况下詹程程怎么能不瘦,又怎么能好好备考。
所以母亲做出的决定其实再合适不过。
而母亲的执行力也非常迅速,不仅很快租好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还将詹程程学校里住宿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娘儿两很快在租的房子里落定。
第一次在租的房子里吃饭,嚼着妈妈熟悉的菜,詹程程坐在小小的餐桌前,环视着这间并不新的屋子,内心既感动又雀跃,感动是为了父母的付出,而雀跃是感叹果然有至亲才有家,妈妈来了,她感觉家就来了,心里洋溢着满满的温暖。
娘儿两温馨地吃了几天后,詹妈妈突然又提起了一件事,她说:“程程,我跟你爸商量过了,回头你就把你默安哥哥叫来,以后就在我们这吃饭,我既然来了,一个孩子也是照顾,两个也是,多他一碗饭没什么,两家这么多年来往,能帮就帮。”
詹妈妈这话倒是真心,且不提她为人心软良善,怜惜陈默安这孩子,就提两家间的交情,她帮一把也是应该的,在陈默安父亲还没瘫痪之前,陈父曾跟詹父是发小,在村里一起长大,感情很是要好,在两人长大成家都有了孩子以后,也把对方的孩子当做子侄疼爱,詹程程儿时不小心掉到河里,还是陈父不顾安危跳下河将詹程程捞起来的,所以两家不仅私教好,还有恩义……而后来陈父瘫痪在床,詹家也尽力救济,村里有人笑詹家傻,若是自己有个这么穷亲戚朋友,早就绕道走了……可詹家不这么认为,詹妈妈甚至老念叨着,要是没有陈父,没准她唯一的宝贝女儿就淹死了,这个恩情她一直记着,而现在,两个孩子既然在一起读书,那一块照顾着是应该的。
事情就此拍板,第二天,詹程程果然就把陈默安喊了来。
陈默安刚进入母女俩的屋子,还有些拘束,直到詹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摸了摸他的头,亲昵地说:“默安来了。”
陈默安在男生中长得算高的,快有一米七八,詹妈妈纤细的个子在他面前矮了一个头,可她仍然踮起脚,轻拍着他的头,像一个母亲拍着自己的孩子。
很多年前,陈默安还小的时候,詹妈妈见了他,就是这样亲昵拍他的头,在他更小更小的时候,詹妈妈甚至还抱过他,开玩笑说要抱回家做自己的娃娃呢!
陈默安想起来了这些过往,他很早就失去了母亲,詹妈妈还有其他詹家人对他而言,可能是人生中少有的温暖了。
他便不再拘束,坐到了餐桌边。那一顿饭,他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
※
此后,陈默安虽然住宿还在学校,但每天的三顿饭就跟着詹程程一起吃了。
私心讲,詹程程很喜欢这样的时光,一直以来,她对陈默安的心都在,她也想跟他多点相处,只是陈默安太过忙碌,他是班长,每天除了要顾自己的学业,还要兼顾其他的事,帮老师打印文件,安排节日活动,协调同学关系,又因为人缘太好,还有许多同学轮流找他求助学业上的事……詹程程即便找他,他也未必有时间。但詹程程是理解他的,陈默安努力让自己学习很好,是因为他急切地通过这一条路改变命运,而他要当班长,替老师帮班级打理的井井有条,忙的团团转也任劳任怨,不是他因为真的热情,而是因为学校每学期对“优秀干部”的奖励与补贴,他必须牢牢把握这个岗位,才能得到确保每年学校对优秀干部的补助。这或许只有几百块钱,却可能是陈默安一学期的早餐。
而现在好了,陈默安再忙也得吃饭,每天两人从教室结伴出来,出学校大门,沿着学校左边的林荫道一直往前,小道上还有其他同学,詹程程不好意思跟陈默安靠太近,两人就隔着一两步的距离,并肩走。
但即便是这样,詹程程仍是无限欢喜,秋风携着树影落在地上,沙沙作响,也将两人的身影投到地上,他的高挑她的娇小,秋色妩媚,阳光映出那少年的脸,清隽温文,仿佛能写进吟诵的诗。
少年话不多,基本上都是她在说,而更多的时候,两人谁都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并肩往前。一直等到进了小区,租的房子在五楼,而她往往爬到四楼就直喘粗气,每每这时,前头的他就会回头看她,摇头一笑,然后抓着她手腕,将她往上带,他的手坚实有力,就像很小的时候,他们在大山里奔跑,她走不动了,就喊“默安哥哥!”往往他就回身去拉她……只不过那会是牵手,现在长大了避嫌,改抓手腕。
可就算如此,詹程程还是高兴的,时光虽然流水般不停往前,世事也曾因命运变迁,但她的默安哥哥一直都在。她甚至能看懂他的眼神,他看别人时,不论对方是谁,永远都是招牌式的礼貌与温文,表面在笑,内在却没有温度,仿佛他与外人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只有他在看自己时,眼里的笑是有温度的,柔软而暖,像四月的春风。
※
这边,两人默契的每天一起上学放学,而那边盛星河,却是挠破了脑袋。
王嬷病了,不,应该说她照顾盛星河的后些年,一直就带着病,是老年人的常见病类风湿,只是为了盛星河,她忍着病坚持。但从今年初,她开始身体越发不行,等到盛星河上了高三,她再撑不住,再舍不得盛星河也必须告老还乡养病了。
王嬷要走,盛星河远在英国的爷爷奶奶就急了,这么多年都是王嬷照顾孙子,孙子也习惯了王嬷,现在临时换人都不知道找谁去,何况孙子还是个大脾气的!盛星河的父亲听了也急,尝试想把盛星河接到身边,盛星河当然不肯……无奈的盛家人只能硬着头皮试着给孙子再找保姆,但一连请了三四个,都被孙子不习惯给轰了出来!后来孙子甚至不要保姆,只雇了几个钟点工,定时回去打扫下屋子,至于吃饭问题,就点外卖。
但外卖哪里能长久吃啊,盛星河又是叼口味的大少爷,不是嫌这家不干净,就是嫌这家味道不好,无法得到满足的饮食,让盛大少爷整天都处于一种焦虑中。
这天中午放学,盛少爷就拧起眉,烦恼这顿该吃什么,正心烦意乱,就听江奇贼兮兮地凑过来,“盛爷,你有没有发现小蘑菇最近不对劲啊?”
“嗯?”盛少爷抬头。
他知道小蘑菇最近的情况,她妈妈来陪读,她就住到了校外,一日三餐也开始走读,为此也没再去他家补课。但是这有什么不对?
江奇接着说:“你没觉得吗?她虽然走读,但每天都特别的春风满面!像有什么喜事一样!”他又压低了声音:“我发现了,每天放学,她跟陈默安看起来是一个先出教室一个后出教室,可是陈默安每次出教室前,都会回头看一下小蘑菇,好像是约好了要一起做什么事。”
盛星河回想了会还真是,曾经有一次他就看过陈默安回头,明显是看斜后方的詹程程,而詹程程点了点头,陈默安才出的教室,詹程程随后就赶上。
原来,陈默安借机接近小蘑菇了,没准还每天缠着小蘑菇,去她家吃饭,两人成双成对,情意绵绵。
一想起自己孤家寡人天天外卖,小蘑菇却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盛星河一拍桌子,“妈的!当我死了吗!”
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但这句话还是将江奇吓了一跳。盛星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拂了拂自己的头发摆了个耍帅的姿势维持仪表,然后说:“我是说,这小蘑菇不是我跟班吗?可她最近心不在焉,连帮我写作业都不用心了!还有,她怎么能跟陈默安走太近呢,她明知道我跟陈默安不对头!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江奇说:“奇怪,你跟陈默安不对头吗?他也没惹你啊!”
“当然!老子看不惯他不行啊,老子觉得他人品有问题,不行啊!”
江奇:“……”我怎么觉得,好像不是这个原因……
而他的猜疑还未完,盛星河早就“蹭”地站起了身,往教室外冲去。
“我倒要看看,他们两玩什么猫腻。”
※
校外,詹程程跟陈默安走在林荫小道上。
和煦的秋风吹在两人身上,像是想享受着这一刻的秋光,谁都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往前走。
谁都没有注意,二三十来米后,跟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