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贵妃就试探着问:“若二姐真的回转,圣上做这个大媒如何?”
圣上皱眉:“不是说好了,给二姨挑个服紫的公卿么?”
“那你刚刚还说付彦之有公卿之气呢!”
圣上:“……”
苏贵妃见他无言以对,笑嗔一句:“我就知道你只是嘴上大方!不肯就不肯,反正让二姐点头,比让你点头还难上百倍。”
圣上被娇滴滴的爱妃,说得面上讪讪,又觉她的话十分有理,便说:“好好好,我做大媒,只要他们两个都肯,我就做这个媒,促成这段良缘!”
苏贵妃紧跟一句:“圣上千金一诺,可不许反悔!”
圣上失笑:“我要反悔,你还不闹得我吃不下睡不着?”
苏贵妃听了圣上的金口玉言,便真的闹腾了圣上一会儿,然后趁着更衣之便,叫过邵屿吩咐:“明日徐国夫人与人约在千秋观相看,你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付彦之。”
前面苏贵妃跟圣上说的一席话,旁边侍候的邵屿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不用苏贵妃再多说,他已经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图。
“娘娘,臣办此事容易,却逃不过程思义的眼睛。”
“怕他做什么?”
“倒不是怕他,只是,万一他禀告陛下,怕陛下与娘娘怄气。”
苏贵妃听了就有些犹豫,邵屿趁机献计:“不若臣先将此事与他说了。程思义对陛下最是忠心,他也最明白,陛下离不开的,是娘娘,没必要把徐国夫人牵扯进来。”
其实邵屿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自家娘娘把宠爱分给姐姐,只是当时见苏贵妃主意已定,他一个奴才,不比人家亲姐妹亲密,不敢多言而已。
如今难得徐国夫人是个明白的,娘娘也放弃此念,邵屿就想从根本上杜绝此事。但要做这事,无论如何避不过宫中、乃至朝中权势最盛的内监程思义。
“他会听你的吗?”苏贵妃也知道程思义对圣上忠心,正因为如此,她更担心事情还没办成,程思义就告诉了圣上。
邵屿立刻拍胸脯保证:“臣定尽己所能,说服程思义!”
于是,付彦之好不容易熬到散衙回家,还没等换件衣裳,就听说了徐国夫人明日约人相看的事。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还一脸贱笑的问他:“你就不想知道她约的是谁吗?”
“不想,滚!”对着圣上不敢发的脾气,总算有了出口,付彦之指着大门,对特别欠打的宋敞说,“门在那儿!”
“啧啧。不想就不想嘛,发什么脾气?”宋敞不当回事的坐下,转头问侍女,“有樱桃酪吗?来一碗。”
付彦之深吸口气,丢下他,自己进房更衣。
宋敞吃着樱桃酪等他出来,好像完全忘了徐国夫人的事,还问付彦之:“明日休沐,要不要去我七叔的园子散心?”
“不去,大热天,还得出城。”
“那去平康坊喝酒?”
“约的是谁?”
“啊?啊,还没约呢,等你发话呢,你要是去我再……”
付彦之冷冷看着他:“谁问你这个了?”
宋敞一脸懵:“那你问的什么?”
付彦之盯着他不说话,宋敞就一脸呆滞的回盯,两人面面相觑有一会儿,宋敞才作恍然大悟状,拉长声调,“啊”了一声,“你问徐国夫人啊!”
“……”这混账怎么这么欠揍呢!
“你问徐国夫人,你就直说嘛。你不直说,我哪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付彦之:“来人!送客!”
宋敞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哈哈哈!怪不得上次我从宫城外接了你,提了一句徐国夫人,你就再没好脸色,原来,哈哈哈哈!”
付彦之额头青筋直跳,忍了半天,才忍下痛殴好友的冲动,只问:“嫂嫂是不是有日子没打你了?”
宋敞立刻擦了眼泪,收敛笑意,正襟危坐道:“礼部司郎中赵培刚。”
“赵培刚?”付彦之很惊讶,“你没弄错?”
“宫里的消息,应当不会错。听说圣上许诺徐国夫人,要给她找一位服紫的公卿,但不知为何,徐国夫人最先见的,是赵培刚这么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大概还是想嫁个年轻力壮……”
宋敞话说一半,被付彦之盯了一眼,硬生生把后面几个字吞回去了。
付彦之却没再说话,只自顾自沉思。
宋敞看他脸色,心里琢磨了一回,试探道:“要不明日去千秋观烹茶赏花吧,听说他们那儿开了一池子好荷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肚子疼……
第11章 巧遇 ...
苏阮到得千秋观,刚下车,就看见前面街上不远,一位身穿绯袍的挺拔青年,骑着白马缓缓行来。她戴着帷帽,第一眼没看清楚,下意识再看一眼,青年面白如玉,风姿秀逸,不是付彦之是谁!
她吓得掉头就往观中走,脚步快的,把侍女们都落在了后面。
“哎哟,夫人慢点。”一个手执拂尘的青年道士迎上来,特别殷勤的往旁边一指,“天热路远,小的们特意给您备了小轿。”
苏阮听他说话声音略尖细,长得也细皮嫩肉,下巴上光溜溜的,一根胡子没有,知道他是内侍,便向他点点头,微笑道:“有劳。听说公主不在观中?”
千秋观并非寻常道观。几年前,圣上长女永嘉公主丧夫,立志不再嫁,欲出家为女冠,为已逝的生母陈德妃和亡夫祈福,圣上便建了千秋观给永嘉公主,做修行之所。
苏阮之所以选在千秋观与赵培刚会面,就是因为这里实际是永嘉公主的私家园林,环境优美,闲杂人等进不得,又在城中,不必大热天里奔波。
见徐国夫人温和可亲,那内监扮的道士更殷勤了些,亲自去给苏阮撩开轿帘,并答道:“过几日太华山有法会,公主一心向道,四日前就出发了。”
苏阮坐进去,道士放下纱帘,就有四个健壮仆妇过来抬起小轿,向内行去。
付彦之和宋敞下马进门,正好看到小轿进去,宋敞凑过来问:“那就是么?”
付舍人侧头冷冷盯着宋敞:“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宋敞看看远去的小轿,看看明显生气了的好友,“就……这么回事啊,我没和你说他们是在此会面吗?”
付彦之转身就往外走,宋敞忙一把拉住他,问:“去哪?”
“回家。”
宋敞拉住好友手臂不放,低声急劝:“这有什么的?他们见他们的,我们赏我们的花,彼此不妨碍啊!要真妨碍,观中管事也不会答应借地方给我们!”
付彦之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此地会面的?”
“宫中的消息啊!”
“谁给的消息如此详尽,不但告诉你,她和谁会面,连地方都告诉你了?”
宋敞反应过来,“是啊,这事……”
付彦之甩开他的手,又要走,宋敞再次拦住:“可你现在走,也晚了啊!都进了千秋观的门了,保不齐方才徐国夫人都看见你了!”
付彦之脚步一顿,这时门口那里人影晃动,两个华服青年并肩走进来,远远跟他们打招呼:“子美,子高,你们来得早!”
宋敞松手,笑着回了一句“也是刚到”,以眼神示意付彦之:来都来了,这时候走,不更叫人在意吗?
付彦之回了宋敞一记眼刀,才转过身和他们一起进去。
千秋观作为道观,自然是建有供奉神仙的殿宇的。不过,永嘉公主出了家也还是公主,有些交游必不可少,她本人又喜欢诗文,乐意同那些有名气的才子往来,便在千秋观殿宇区以西,另开辟空间,叠石理水、种植花木,建了水榭楼台,以待宾客。
苏阮不是来拜神的,所以进都没进殿宇区,直接从千秋观西侧门进来,乘小轿到荷池旁的花厅。她今日要见的人——礼部司郎中赵培刚——已经由梅娘夫妇陪着,等在那里。
苏阮坐轿行来的路上,因有那内监介绍风景,已经把方才见到付彦之的事放下了。她觉得,哪有那么巧的?她来千秋观,付彦之也来,八成只是从街上路过而已。
因此下轿见到梅娘等人,苏阮已神色如常。
梅娘夫妇与苏阮略一寒暄,便由梅娘的丈夫贾衡介绍道:“夫人,这位便是赵郎中。”
苏阮还戴着帷帽,透过薄纱看见赵培刚生得人如其名,颇具阳刚之气,先向他颔首为礼。
赵培刚忙躬身回礼,道:“下官赵培刚,在家排行第五,夫人若不嫌弃,唤下官赵五即可。”
他说话中气十足,干脆利落,苏阮虽不习惯,却也不讨厌,便笑道:“赵郎中太客气了,请坐。”
花厅中设了两张食案,呈倒八字型斜斜相对。苏阮与梅娘同坐在东面,赵培刚则与贾衡共坐西首,他们面前,就是正值盛放的满塘荷花。
这花厅专为赏荷花建造,因此朝着荷塘那一面,装的都是可拆卸的槅扇门。这会儿槅扇门拆去,只在高处悬半截竹帘遮阳,一池娇艳荷花,便一览无遗。
“这花儿开得真好。”梅娘见苏阮没开口,先起了话头,“听说这池子里好些荷花,是公主殿下特意从曲江池移栽过来的呢。”
苏阮点点头:“不错,正好便宜我们这些想赏荷、又懒得往曲江去的懒人。”
其他三人都捧场的笑了,这时侍女也煮沸了水,煎好茶一一送上,几人便顺着谈了几句各地名茶。
赵培刚显然知道苏阮自幼居住在洪州,便提起洪州名茶,“听闻洪州西山有白露茶,味极甘醇,下官久居北地,未曾亲尝,今日有幸见到夫人,正好向夫人请教。”
“白露茶确实更为醇厚,茶汤也……”苏阮说了半句,听见荷塘西面有动静,抬眸望去,见岸边绿柳掩映下,一个着绯袍的身影十分眼熟,当下就把后半句给忘了。
幸好其他三人也被那番动静吸引,纷纷看过去,梅娘还说:“原来园中还有别的客人。”
廊下侍候的千秋观小僮儿答话说:“是宋相府中打的招呼,只借石舫烹茶。”
这是永嘉公主的园子,苏阮借地方与人见个面而已,自不好说全包下,不许旁人来,而且,那样未免显得太郑重其事,好像她多么看重这次会面和赵培刚这个人。
在苏阮的预想里,今日是休沐日,有别的权贵也来赏花,各据一角,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氛围,对她和赵培刚这次相看更有利,至少大家都能更放松一些。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和她来同一个园子赏花的,会是付彦之及其好友。
更让人心烦的是,那石舫建在水边,船头正好冲着花厅这边。虽说两下隔着半池荷花,并没有多近,可因没有任何阻隔,说话声稍大些,就能传过去。
眼见着那一行人上了石舫,苏阮顾不上别的,先指着自己前面吩咐:“把竹帘放下来。”
侍女忙去把西半边的竹帘放到底,阻隔石舫那边的视线。
赵培刚却眼尖得很,说了句:“似乎是宋九郎和付舍人他们。”
梅娘一惊,眼睛看向丈夫,贾衡微微颔首,打岔说:“五郎早年随令尊外任,去过不少地方吧?有没有什么地方趣闻,说与我们听听?”
“是去过一些地方……”赵培刚感激地看他一眼,回归正题,开始尽力说些趣事出来,想博取徐国夫人的好感。
徐国夫人全都没听进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赵培刚就坐在她前面不远处,说的话也不无趣,但她就是听不进去,两只耳朵彷佛自有主意,都竭尽全力的想获取来自石舫的动静。
“听说这等习俗,江南道也有,不知夫人在洪州可曾见过?”
苏阮匆忙回神:“呃,不曾见过。”
不行,这样不行,如此心不在焉的,时候一长,必让人看出来。反正见也见了,谈也谈了,不如到此为止,苏阮想到这里,接着便说:“赵郎中见闻广博,真令我这等闺阁女子,大开眼界。你且宽坐,我失陪片刻。”
她说着看了梅娘一眼,便扶着侍女的手起身,梅娘会意,跟着她去了东面隔间。
石舫之中,也有眼尖之人,“我怎么瞧着,那边儿端坐赏花的,好像是赵培刚和贾衡?他们怎么上这儿来了?”
赵培刚虽是官宦世家子弟,父祖却都在外任刺史,于京中无甚根基,他本人也没有才名,显然进不了永嘉公主的眼。贾衡更只是个从七品主簿,家世平平,怎么看都不像能进千秋观赏花的。
“还有女眷呢!”另一个说,“赵培刚莫不是上这里……”
宋敞忙打断同伴:“管人家怎么来的做甚?喝什么茶?我带了……”
刚要细数自己带来什么好茶,最先到的一个同伴就神秘兮兮开口:“我知道女眷是谁。”
另外两个立刻追问:“是谁?”“有什么来头不成?”
“这位可大有来头。我方才先到一步,觉得石舫中憋闷,就想借花厅,却见里面已经有人,一问才知,竟是徐国夫人要来!”
“徐国夫人?你是说……”
“还有别的徐国夫人么?”同伴面上有点小得意,“我听说以后,就站在花厅后面树荫里等了等,正好瞧见徐国夫人乘轿而来……”
另两个都兴奋起来,“你瞧见徐国夫人了?”“真是美人么?”
这一刻,宋敞终于真心实意地感到后悔。
京中风气开化,权贵之家的女眷,不戴帷帽、骑马出门的不在少数,他们偶尔见到有特别貌美的,难免要品评几句。可徐国夫人是好友的旧情人,他们这般当面品评,未免太……,宋敞正待出言阻止,坐在角落的付彦之忽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