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赵百三看
时间:2019-03-15 10:07:45

  假太监,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早忘了伪装声音。
  陆盛脱力的靠在门扉处,看着麻世金在献文帝的命令下将那人杀死。
  人死在皇后跟前,她突然害怕起来,愈发歇斯底里,一边朝后退去,一边道:“你们想对本宫做什么,我是当今皇后。”
  侍卫逐渐逼近,她跌坐在地,捧着脑袋道:“你们不要过来,我是孟捷之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若敢动我……”
  献文帝目光骤然变冷,他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提及孟捷。
  “将皇后拿下!”
  “不要!”皇后忽然朝陆盛方向跑来,一把抓住他手腕,惊慌道:“快去告之父亲,让父亲救我。”
  陆盛沉默着看她,脸上已是失了血色。
  他低笑着将皇后置于手腕的手挪开,掀开衣摆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母后失德,还望父亲责罚,但母后十月怀胎生下儿臣。”他深吸一口气,将头置于地面,“还望父皇留母亲性命。”
  皇后似见着希望般,眼睛亮了起来。
  她儿子在替她求情,她父亲也会保她的,她不做皇后便是,她可以去寺庙,去当尼姑,一辈子青灯古佛相伴,只要活着就好。
  人最怕的大抵还是死。
  献文帝看着陆盛,目光复杂难明。
  最终,皇后被困于坤宁宫一隅,献文帝随同众人离去,他未叫陆盛起身,陆盛便一直俯跪在地。
  季临渊离去时,垂眸看了一眼太子身影,只觉得他俯跪在地,上半身贴着地面像是一张薄薄的宣纸。
  古旭在殿外等着陆盛出来,却撞上了原路返回的献文帝,她避无可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她将自己视作鸵鸟,埋头看地,便也不会有人看她。
  下颌忽然被人用力捏住抬起,她撞上献文帝冷漠的目光,在那目光中,她察觉到一种荒诞的笑意。
  他是在笑什么?
  “长的愈发像你母亲了。”献文帝低声道,打量片刻,随即放开古旭起身离去。
  麻世金踟蹰片刻,终是狠心越过她离开。
  她长相与幼时有些许不同,可观她模样依旧痴痴傻傻,也不知是如何同太子走的如此近?
  可经此一役,东宫怕是翻了天了。
  古旭跪在地上良久,待确认献文帝确实走远了,方才起身。
  之前坤宁宫内外还有稍许走动的宫人,可此时却未见着一人身影,她想回东宫,但陆盛未出便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初春天寒,磨蹭间,已过了午膳时刻,她饥肠辘辘,又饿又渴。
  天晴后,未被宫人扫净的积雪被太阳一射慢慢化开,地上湿滑,身上太监服有些大,她只好提着过长的衣摆缓缓朝坤宁宫内走去。
  陆盛依旧跪着,头垂着,上身贴着白玉石面。
  古旭停在门口看他,这殿内空荡荡的一人也无,他到底是跪什么呢?要跪的这般认真,这般一丝不苟。
  她正待抬步进殿,忽然发现陆盛侧前方一滩浓稠的鲜血,于是整个人僵在原地,又开始想起死去的欧阳澜,头便微微痛了起来。
  这里死过人!
  不能久待,古旭转身想跑,看见沉默跪着的陆盛,便提起裙摆跑至他跟前,悄声道:“太子,我们回去吧。”
  她声音又低又轻,像是怕人听见般。
  可这诺大的殿中只他二人。
  陆盛抬起身来,古旭发现他目光中带着与献文帝一致的笑意,荒诞的渗人。
  古旭蹲在他面前与他对视,不解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有人终于要死了。”他虽这般说着,古旭却还是听出了咬牙切齿的的意味。
  “谁要死了?”
  古旭左右看了看,缩着脖子问。
  陆盛看向她,轻声道:“我母后。”
  皇后吗?
  古旭想起欧阳澜,头又开始痛了,她捧着脑袋问:“你怎么知道她要死了?”
  陆盛冷笑,“她不死,我怎么活。”
  献文帝不会容忍一个背叛他的女人活在世上,孟捷亦不会保她,她已毫无价值。现在要保的人是他,或者说是太子之位。
  古旭不知其中深意,只懵懂的垂头,忽然发现他手腕处有杂乱的指甲印,有的地方甚至被掐破了皮,于是伸出食指覆了上去,抬头问道:“疼吗?”
 
 
第三十一章 
  陆盛垂眸看着手腕上被皇后掐挖出的痕迹, 伤口很多, 但都又小又浅,未出血, 只是看着有些狼狈。
  他收回手,用衣袖微微遮掩,站起身道:“走吧。”
  古旭蹲的腿有些麻, 撑地而起, 余光中又瞧见那摊红滟滟的鲜血,于是双腿一软,再次跌跪在地。
  她真是太没出息了!
  陆盛垂眸看她, 双眸幽暗难明,他未伸手搀扶,只缓声道:“古旭,站起来。”
  古旭深吸一口气, 不去看那摊鲜血,也不去想欧阳澜,她暂时性将所有忘却, 从地上站了起来。
  “将身子挺直。”陆盛用力按着她肩胛骨处,沉声道:“同我一道出去。”
  他力气有些大, 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古旭将身子挺直,整个人随着他那置于肩胛骨处的力道微微绷紧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正殿, 宫殿外依旧未见任何宫人,直至彻底离开坤宁宫范围所在,才依稀见得匆匆经过的三两宫人, 以及偶尔出现的巡逻侍卫。
  陆盛身子挺的笔直,大步流星的走在前方。
  古旭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怪,可那怪异出在何处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他走的太快了,像是不顾一切的要朝前冲去。
  古旭在他身后跟的吃力,却也不出声让其等她片刻,只用力追了上去。两人回道东宫时,李成年早已等在门外,见着陆盛忙垂头赶了过来,“太子。”
  陆盛同李成年进了寝殿,古旭便朝自己房间走去,曹方这时找了过来,“小旭,听说你今日去了文华殿。”
  “嗯。”
  “那里怎么样?你明日还去吗?”
  明日?古旭想起跪在坤宁宫内的陆盛,缓缓摇头,“应该不会去的。”
  ………
  陆盛同李成年在寝殿内呆了许久,李成年方才离去,他一路步行,来到皇宫一角,将今日发生的事传回了孟家。
  不知是顾忌颜面还是其它,献文帝暂时封锁了消息,宫中众人目前并不知晓皇后一事。
  陆盛这么多年在献文帝跟前做的功夫如今算是一朝尽废,献文帝再不会全力扶持他。
  他垂眸坐在寝殿上方太师椅上,房门紧闭,四周无光,忽然门扉被人推开,一丝光线射了进来。
  他方才已让李成年吩咐宫人莫要打扰他,此时进来的只会是古旭,她是傻子,不懂人心。
  抬起头,因骤然射入的光线他不太自在的眯着眸子,看着前方那缓缓走近的女子身影,轻声斥责道:“出去。”
  他声音严厉,古旭这时却不怎么怕他了,但亦不想过多打扰,于是快步将手中膳食端至他身侧,道:“这是嬷嬷让我端来的,你午膳未吃,如今已是傍晚,再不吃胃受不了。”
  嬷嬷是东宫老人,看着陆盛长大,待陆盛总比其它宫人多了一份情。但她年纪大了,亦怕触怒这个性情不定的少年,便嗦使着古旭这个傻子前来跑腿。
  陆盛看着餐盘中膳食,并不说话。
  古旭打量了他几眼,忽然靠近低声道:“你知道吗,他们都怕你发脾气,但我觉得你此时是发不了火的。”
  她直觉如今的陆盛是一头精疲力竭的狮子,连勉强支撑着站起已是用了全力,怎还会有精力发火。
  她朝他靠去,轻声道:“你不要伤心了。”
  陆盛冷眼看着她凑过来的脑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伤心了。”
  古旭偏着头,“两只眼睛啊。”
  这人!
  陆盛气极反笑,缓声问道:“那你说我是为何伤心?”
  她若说是因着皇后要死伤心,那他必定是要弄死她的。
  古旭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想了想,转身定定的瞧着他,肯定道:“你是因为没法杀人伤心了。”
  这说法有意思!
  无法杀人,无法任性妄为,一举一动被献文帝盯着,周边除去李成年几乎毫无可信任之人。
  不对,还有面前这个傻子,但也只是因为她是傻子罢了。
  他招手唤她上前,古旭便提着裙摆跑上前来,好奇问道:“我说对了吗?”
  “嗯,说对了。”
  他伸手揽住她腰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顺势将下颌靠在她黑乎乎的脑袋上,低声道:“古旭,你要一直这般傻下去才是好的。”
  前些年还盼着陈太医将其治好,如今看来,还是一直傻着好。
  古旭摇头,鼓着腮帮子道:“不行,我得变聪明!”
  陆盛威胁道:“你若变聪明,我就不要你了。”
  古旭挣扎着起身,气怒道:“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啊!”
  陆盛冷笑,捏着她下颌,语气阴森,“你是我的,东宫是我的,以后整个天下也会是我的。”
  才出了皇后秽乱宫闱之事,他便如此口出狂言,他这人,着实没法救了。
  古旭只觉的他目光摄人,像是又想杀人了。
  翌日
  陆盛未至文华殿,孟捷来信让其近段时日都待在东宫,再不要有任何妄动,他则亲自去皇宫觐见献文帝,同其议事。
  此中究竟如何,并未一一道来。
  陆盛未完全听信于他,派出手中暗卫出门打探,打探范围并不限于皇宫,他更多关注宫外及边塞消息。
  宫外并未有流言传出,边塞则与以往一般,赵覃父子领军苦战北燕大军,双方僵持良久。
  这对他来说不好不坏,只能静待献文帝同孟捷博弈,但无论如何孟家经此一役必定元气大伤。
  到了下午时分,宫中终是开始流传消息,但并非皇后秽乱宫闱,只道她与淑妃不合,竟是私自扣押折辱淑妃,令其心绪不稳小产。
  献文帝大怒与其争执,她却失手伤了献文帝。如此种种,朝中便有了废后传言。
  皇后要废!宫中便有人将心思放在了东宫,不时有人来东宫探望陆盛,皆被陆盛称病一一挡了回去。
  废后传言流传了半月,终是在献文帝一纸诏书中成真。
  这段时日,孟捷一派很是安分,即便是献文帝提及废后时也只象征性的辩驳几句便居于后方并不多言。
  皇后一直困于坤宁宫内并未出现,直到三月后,被宫人发现自裁于寝殿内。
  她死前已有些疯癫,也不知是被献文帝下了药还是自己受不住精神失常,只是一个劲的嘶吼着,唤着陆盛的小名,让他争气成为皇上,成为这天下最有权力的人。
  父亲与丈夫靠不住,她便想着靠儿子。
  陆盛闭上眼,似乎又回到了幼年,他当时还是个屁都不懂的孩子,要如何才能成为世上最有权力的人。
  印象中,她总是愁着一张脸,要么歇斯底里,要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幼时的陆盛。
  同她相处久了,陆盛也渐渐变了,精神时刻紧绷着,总也不能松懈。总是疑神疑鬼,总是怀疑自己是否有何处做的不好。
  直至年纪大了一些,他搬到东宫居住,情况方才有所好转,但登上高位一事却也在皇后的日夜逼迫下刻入骨髓。
  要登上那个位置,真的很难,如今稍稍有了眉目,她却是来了这招。
  陆盛冷笑,气恨的咬牙切齿。
  皇后被废为嫔妃,自裁后献文帝便以嫔妃的礼遇安葬了她,通知其家人前来办理后事。
  陆盛困于东宫三月有余,终是在此时出了门。
  他依旧是太子,但宫中众人看他的目光已有所不同。
  不知情的,只道他母妃失宠,孟家竟无力保之,便暗自猜测孟家是否已然没落。
  少数知情的,便是知晓献文帝同孟家已是彻底撕破脸皮,这太子之位总是不长久的。
  陆盛这段时日身形未见消瘦,却还朝上窜了一小截,他着一身白衣随在皇后尸棺一侧,步行送了皇后一段路程,在长清宫与前来办理后事的孟捷相遇。
  他外公年纪大了,精力却是不错。
  在四周众人围观下,孟捷面上带了一层笼统的忧伤,他朝陆盛轻道:“莫要为你母后伤心,她此番离去也是正好,总比一直疯癫着强。”
  皇后死前已被贬为妃嫔,他却依旧称其为陆盛母后,四周宫人并未提醒,陆盛却轻声道:“外公放心,我知晓的。母妃这些年身体不好,此番去了也是解脱。”
  孟捷在提点陆盛,此事暂时稳妥下来,献文帝终是妥协,目前并不会出现废太子的呼声。
  但冰冻三尺,岂非一日之寒。
  献文帝是必定要铲除孟家的。
  孟捷伸手轻拍陆盛肩背,“盛儿,如今孟家你便是全部的依托了。”
  孟泽言一身白衣站在一侧,闻言狠狠皱了眉头,陆盛垂下眼睑,低声道:“我知晓的,如今时辰快到,外公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误了母妃入土的时辰。”
  孟捷沉眉看了他一眼,转身领着众人离宫。
  陆盛远远看着孟捷头上白发,突然想到,若是他外公还年轻会是怎样呢?
  或许能保住皇后的命。
  可他老了,孟家在献文帝多年的攻击下已渐渐出现没落的征兆。
  如果身份对调,他是孟泽言,或许情景又是另一回事,可他不是。
  陆盛转身朝东宫走去,却在回宫的必经之路被献文帝身侧的王公公拦住请去御花园,此时夏初,御花园鲜花堆积,烂漫的过了,便不怎么协调。
  这一片大红大紫,总不如东宫那颗小小的石榴树开花好看。
  此时,御花园凉亭内已聚集着多人,献文帝正同皇子们谈笑,赵焕茹与淑妃亦在场。
  年后赵焕茹便离宫回府,之后他又称病避在东宫,两人已许久未见。
  他朝凉亭走去,并不看场中众人神色,只如平日般朝献文帝躬身行礼,“儿臣参加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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