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赵百三看
时间:2019-03-15 10:07:45

  百里虞扬见他这般模样,便是知晓他们昨夜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道:“去将虞娘子唤来,我有事找她。”
  仆人领命离去。
  因着屋内气息着实不好,百里虞扬不再留恋,转身离去,出门时正巧遇见闻命赶来的虞娘子。
  虞娘子四十有余,但保养得宜,样貌说是三十来岁也不为过。
  她轻轻揖了一礼,领着百里虞扬朝醉香阁后方走去,两人来到平日议事处,虞娘子方才问道:“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昨夜太子在你这。”
  虞娘子点头,“昨夜太子与十三幺疯玩,至半夜清醒,似乎嫌弃雅间脏乱,迷迷糊糊领着人去了三楼,随意踹开一间房睡去。”
  说完,见百里虞扬没有回应,虞娘子补充道:“请主子放心,昨日我已让我们的人一直暗中观摩着,至夜半时分,太子从客房出来,却并未有所怀疑。”
  百里虞扬侧头,眼神微沉,一字一句道:“你让人暗中守着他?”
  虞娘子跟在百里虞扬身边三年,她见他神色不对,心中微惊,道:“公子……?”
  百里虞扬转身,神色微怒,“日后他若再来,你们需得记住,他不是大周太子,只是孟泽言带来的一名普通客人。”
  虞娘子颔首称是,百里虞扬似乎不放心,补充道:“日后他再来,切记不要令人守着他。”
  他沉声提点道:“经过边塞一事,你难道还认为太子是此前朝官口中的草包吗?他这人心思颇深,反而是真正的草包昨夜几乎被你们的人玩死了。”
  虞娘子大惊,不安道:“孟公子他………”
  “尚有一口气在。”
  百里虞扬走至窗前,见朝阳初升,面色终究是缓了一分,“日后别一味纵容他,让你的人有点分寸,他若真死在醉香阁的床上,你以为孟捷便会认我做儿子?”
  虞娘子此刻方才意识道昨夜孟泽言是真的玩的过火了,她低头认错,道:“属下必定会提点我们的人,请公子放心。”
  醉香阁是百里虞扬在京都的产业,这事十分隐蔽,即便是他暗中投靠的孟捷也未必知晓,但正因着这份隐蔽,醉香阁也不全是自己的人。
  醉香阁作为一座青楼,太过混乱,鱼龙混杂。若里面全是他的人,那未免不若一座青楼的样子,愈发让人起疑。
  他双指在窗沿上轻敲,低声问道:“昨夜的十三幺可是我们的人?”
  “不是,她是我从乡下找来的女子,她人虽机灵,但多是一些小聪明,我便一直未将她纳入。”
  “嗯,日后醉香阁中接触过太子的人,你都让我们人暗中观察着,有不对劲让人传消息给我。”
  百里虞扬提点完虞娘子,将醉香阁最新收集的京都消息查看完毕便再不留恋,转身出了门。
  此时天已大亮,街上不时出现三三两两行人,他从后院侧门离去,回到百府时,发现麻世金今日调休,回了百府休憩。
  他上前一步,轻声唤道:“舅舅今日休假,也不提前说一声?”
  麻世金回头,见是百里虞扬,爽利的笑了一声,上前轻拍百里虞扬肩背,“昨夜太累忘记令人回家告之一声了,还有你这大清早的,出去干什么了?”
  “无甚,不喜赖觉,出去闲散的逛游一圈。”
  麻世金听闻便又忍不住笑,“古旭若像你这般便好了,那孩子身体不好,应当多动动的。”
  百里虞扬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缓声道:“百府没有古旭,只有你的义女高阳。”
  他表情不算严肃,却也让麻世金愣在原地,只觉得他如今太过谨慎,这让他不太自在,试探道:“虞扬可是在怪罪舅舅,我也是不忍心,当年我亲手杀了那孩子爹,又狠心将她丢在宫中多年来也未去探看。阴差阳错她又落入我的人手上,献文帝要将她开膛破肚,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娘亲当年就是这般死的………”
  “舅舅。”
  百里虞扬声音清冷,眼眸微转落向麻世金侧后方。
  麻世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见古旭与秋影一同站在墙角,他嗫嚅道:“古旭………”话毕,忙哎呦一声,纠正道:“高阳,你什么时候来的。”
  古旭轻声道,“我听说你回来了便前来找你。”
  这孩子有心,麻世金咧嘴轻笑,从怀中递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钗,轻轻插进古旭发髻,“你如今年岁也大了,别的姑娘像你这般大时都会主动打扮自己,只你却总是素面朝天。”
  古旭双眸微垂,任由麻世金笨拙的将玉钗插入发髻中。
  麻世金见她面色苍白,便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古旭点头,她诚恳答道:“我昨夜流了好多………”
  百里虞扬及时走近,伸手捂住古旭唇瓣,将她朝怀中一带,朝麻世金轻道,“舅舅,高阳今日课业还未交代,我先带她去上课了。”
  学习为大!麻世金即便十分不舍也只得放两人离开。
  百里虞扬轻轻压制着古旭朝书房走去,秋影看了一眼百里虞扬放在古旭腰腹的手,低头默默跟了上去。
  三人步行至书房,百里虞扬方才松手,转身看向秋影,他似乎对方才古旭的口无遮拦余怒未消,声音沉了一分,“秋影,今日交代你的事你便是这般糊弄我的?”
  秋影眉间轻皱,摇头道:“奴婢不敢。”
  “我说过莫要因为她心思少了一分便松懈下来,她如今最主要的不是认字,而是通晓人事。”
  他语气严厉,古旭微惊,不由得朝秋影方向挪了挪。
  秋影垂头看了古旭一眼,轻声解释道:“方才高阳姑娘说头痛,我见她不似作伪,便想着先让她休整一日,明日方才开始教导。”
  古旭适时的捂住脑袋。
  百里虞扬于是转身看向她,“头痛?”
  他眸色深黑,眼底一圈浅淡的褐色,两者一起衬的他眼眸深邃迫人,古旭在这种目光下,丝毫不敢撒谎,忙道:“先前很痛,如今却是不疼了。”
  “那便好。”百里虞扬轻轻将她按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现在开始,让秋影教你学东西,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古旭颔首,却并未看向百里虞扬。
  秋影不敢懈怠,拉着古旭开始细聊,从女子呱呱坠地讲至成年婚后生活。
  夜间,古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内。
  白日秋影讲的口干舌燥,她也不好受,秋影讲完了,还要让她一字不落的复述一遍,她现在满脑子的‘人情世故。’
  她拢紧凉被,烦躁的将其盖在头上。
  明日秋影要检查今日的学习成果,她不敢睡,躺在床上默念着今日秋影所教的东西,念着念着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今夜未睡好,眉头轻轻皱着,竟是做起了梦。
  梦境中,麻世金道:‘当年我亲手杀了那孩子爹,又狠心将她丢在宫中多年来也未去探看。阴差阳错她又落入我的人手上,献文帝要将她开膛破肚,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娘亲当年就是这般死的………’
  恍惚中,梦境转换,又回道数月前,百里虞扬轻声道:“小旭,改个名字可好”
  “你单名旭字,那我日后唤你高阳如何?”
  梦中,她略有不满,回道:“父母取的,为何改名?”
  夏夜,窗外繁星耀目,屋内灯火摇曳。
  古旭睡像并不安稳,须臾,她紧闭的唇瓣轻启,缓缓念道,“旭字从日、从九,古旭是高阳,高阳亦是古旭。”
  这是当初百里虞扬劝慰古旭时的解释,不想如今却被她一字不错的念了出来。
  这夜,古旭睡的不好,做噩梦,说梦话,睡到一半又落了枕,清晨醒来时头痛脖子也痛。她叹了口气,恍惚中忆起梦中情景,一时只觉身边众人似乎都自作主张的插手她的生活。
  他们待他极好,时日渐久,却也开始说教起来。
  无所求,便也不会强求。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曹方。
  曹方与陆盛、百里虞扬不同,他们两人在一处时,总是说说笑笑。曹方不会如同百里虞扬般要求她如何行事,亦不会如同陆盛强求她,令她务必要对他的言行有所回应。
  似乎聪明的人待她总是更加苛刻,譬如陆盛,譬如百里虞扬。
 
 
第五十四章 
  醉香阁
  十三幺坐在梳妆台前, 手里捏着一支珊瑚朱钗, 珊瑚珠子质地莹润,颜色喜人, 是上好的品种。她对着铜镜轻轻插进发髻,又拉开梳妆台下的木匣,从中取出同色系的唇脂, 用手指轻轻蘸取, 抹在唇上。
  她的唇形小巧,但略薄,远远看去像是两条红线刻在她脸上, 因此每次她都会着重涂抹唇瓣部位,用唇脂勾出一个饱满圆润的唇形。
  这时,门被人从外间推开,是醉香阁的龟公六爷。
  这人在虞娘子手下做事, 他行为莽撞,十三幺不喜,却依旧换了张笑脸上前, “六爷找我何事?大白天的不睡觉,却是来我这了。”
  六爷嬉皮笑脸道:“你不也是, 白天不睡觉鼓捣起胭脂水粉,怎么, 昨夜没尽兴?”
  十三幺十分受捧,她的外形与年龄似乎很招京都官员与书生的喜爱。年幼,机灵, 略显单薄的脸上,眉眼却生的极好。
  昨夜宿在她屋中的是一名赴京赶考的书生,年轻人,身强力壮,六爷偶尔从她房外路过,发觉里屋的动静很大。
  十三幺靠在门扉上,她头微微斜着,言行间似个孩子,她也不避讳六爷,直言道:“昨夜那书生就是花架子,动静弄的大,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说着,她微微凝滞了一瞬,眉头轻轻皱起,迟疑道:“之前孟公子带来的那人………”
  六爷此次前来本也是奉命打听前夜的事情,见十三幺主动提及,便饶有兴趣接道:“那人怎么了,好是不好?”
  十三幺微微泄气,咬牙道:“好与不好,我怎生知晓!”
  六爷警醒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都没有碰我。”
  “这怎么可能,你怕是在说笑。”
  六爷上身微微倾斜,说道,“那时春英都看见你们滚作一堆了,之后大半夜他又带着你上三楼,你如今说他没有碰你?”
  十三幺眉目稍冷,“亲了,抱了,中途他却说要起身洗漱,我原本以为他是想鸳鸯浴来着,哪知那人却是真的只洗漱一番便离去了。”
  两人半夜起来洗漱之事,六爷一清二楚,但不知是这么回事。他表情冷了一分,脸上现出一丝鄙夷与嫌弃,直言不讳道:“他这怕是嫌你脏罢!”
  十三幺气极,将绯色小帕甩在六爷脸上,“脏又如何?能赚钱不就行了,你天天跟在虞娘子后面拍马屁,赚的有我一个手指头多吗?”
  这是实在话!
  十三幺虽不是醉香阁顶梁柱,但她奇特的招惹经验丰富的京都官员与入世未深的书生两类人的喜爱,同时这两类人在她身上花钱都很是大方。
  虞娘子曾想过将她招揽为己所用,但最终却是因着她口无遮拦而放弃。
  十三幺生起气来,横眉冷目,一张俏白的小脸微仰,也不做低伏小了,尖酸道:“我这门虽没上锁,但也不是随便进的,进我这门,怎么也得出个把钱,别以为虞娘子看重你,你就是醉香阁的主人了,也不照照镜子看你这穷酸样!什么便宜都想占。”
  她说完,秀手一挥,啪嗒一声将门阖上了。
  门外,六爷听闻这番话,倒也不气,只是嘟囔道,“你也就年轻,一张嘴又甜又贱,迟早有你好受的。”
  这时,另一名中年男子朝他走来,听闻此言,劝道:“她性子本就小气,你莫要气她了。”
  这人名唤今九,醉香阁众人唤他一声九爷。
  他早年从商,家破后入醉香阁做事,平日虞娘子忙着招待醉香阁客人时,便是这人出面打点一切,醉香阁财务也是由他掌管。
  因此六爷待他比待十三幺客气许多,恭敬道:“九爷你是知晓的,我方才不过说了实话罢了,她非要生气,我也无法。”
  九爷望向十三幺紧闭的房门,眉目温和,轻道:“她年岁小,此前一直受捧,生气亦是自然。”
  他话语间,似乎将十三幺看作了孩子。
  六爷心中却有几分不屑,年岁是小,但在这个勾当也干了两年整,可算是经验丰富了。他这般想着,却听九爷道:“不过那夜却也是蹊跷,将人带去三楼,却只洗漱一番便离去。”
  两人在门外闲聊,十三幺再听不下去,将门打开,怒道:“我昨夜累了,如今要休息,六爷、九爷若有事要聊,可去往别处,我如今年岁大了,不比往日,稍有动静便是睡不着的。”
  她方才还在涂脂抹粉,如今又说这个,六爷正要讥讽出声,九爷却是微微抬手,示意他莫要乱说。
  九爷朝十三幺缓缓一笑,道:“是有些累了,你好生休息罢。”
  他脸上一道浅浅的长疤从左侧太阳穴处贯穿而下,笑起来时,不甚好看,但人却是极好的,待醉香阁中的女子也十分友善。
  十三幺态度缓和了一分,朝他道:“晚上事多,九爷也早些休息罢。”
  夜里,昨夜的书生照旧来找十三幺,书生叫李成元,江南人氏,赴京赶考,但落了榜,只得了一个乡试秀才的名头。
  此时正是醉香阁最热闹时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从大堂上了三楼,进了十三幺的房间,李成元猴急的搂着十三幺亲亲抱抱,完事了他似乎累极倒头就睡。
  他是个花架子,十三幺没有说错,却也是个好看的花架子。
  十三幺侧躺在床上,支着脑袋打量李成元的眉眼,江南水土养人,他生的眉清目秀,身形却也十分高壮,比寻常人高上小半个头。
  这一点,到和上一个客人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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