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文帝上身微倾,看着陆盛面上神情,低声笑道:“这是你心爱女子,同你已是暗中定下婚约?”
他嬉笑出声,心中怒气却是猛然升起。
这是他儿子,前些年也曾走近,如今虽已是琢磨不透他心中想法,但方才他情绪外露太过,他已是确定古旭仍旧活在这世上。
这次出现这种结果,无外乎是捉错了人,地上跪着的那女子却是与古旭有几分相似。
他要杀的人,如今却是好端端活在皇城底下。
陆盛却是越发有本事了,恐是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献文帝猛然起身,似是气怒至极,胸腔微痛,口中已察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咬牙忍住,半响后,逼视着陆盛,道:“你既同这女子如此相爱,又是暗中定下婚约,那父皇便做主赐她为太子妃如何?”
“只听说她乃京都醉香阁中的姑娘,你却还如此相护!你身为太子却执拗如此,父皇也是奈何不得!”
他环视着御书房众人,朗声道:“这大周成立不过数十年,却是出了一个情种!”
众人皆垂下头去,十三幺亦被刺的羞愧不已,她悄然朝陆盛看去,只见他神色青黑,似在沉思,也不知听未听进去献文帝此言。
“你如此情深义重,父皇自是要成全一二。”献文帝大手一挥,朝魏山道:“取圣旨来。”
魏山得命取了一空白圣旨,献文帝执笔在上面书写赐婚之词,片刻,将其交于魏山。
魏山微微躬身,打开圣旨,虽已猜出献文帝乃是何意,却还是不由得一惊,他头皮发麻,咬牙朗声宣布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日有感太子情深,且京都十三幺姑娘恭谨端敏,正待字闺中,朕为成佳人之美,特赐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魏山将圣旨收好,恭敬的递上,低声道:“十三幺姑娘,接旨吧!”
陆盛垂眸。
恭谨端敏?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相信不久,这消息便会传的满京都都是!
十三幺会被人一层层扒皮剖析,他这个太子恐也会被民众所耻!
无论是谁暗中授意,他与献文帝的关系恶劣,却已是天下皆知,再无回头路可走。
只是,古旭这傻子如今却是在何处!
十三幺依旧跌跪在地,她不敢伸手去接魏山递来的圣旨,于是看向一旁的男子,只见那人丝毫未关注自己,只是沉眉看向高台上的献文帝。
献文帝面带笑意的坐回盘龙椅上,曲指敲着乌红色的扶手,轻笑道:“对了,朕此前听人说在京都曾经见过一名女子与此前我曾宠幸的女子有几分相似,那女子生前惹怒朕,朕大怒命人将她打杀,但最近却也是念起她的好来,便一直派人前去寻那与她相似的女子,却一直未找到。”
他叹气一声,“如今你已是觅得良配,朕却是追悔莫及。”
说完,他见十三幺一直不接圣旨,便冷笑一声,话虽是对十三幺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陆盛。
“你怎的不接圣旨?可是有何不满!”
第六十八章
御书房内
陆盛冷眼看着上座的献文帝, 李成年躬身立于一旁, 他微微抬头,朝位于献文帝一侧的季临渊同麻世金看去, 两人眼中皆有惊色。
季临渊神色沉重,李成年见此缓缓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陆盛轻笑一声, 道:“儿臣多谢父皇赐婚, 但这圣旨还请父皇收回罢,方才一时情急,竟是识错了人。”
“此前父皇所言因一时怒意命人打杀了心爱女子, 如今后悔莫及,知晓京都有女子与那人相似便命人去寻那女子踪影,但儿臣看来,人死不能复生, 即便是如何相似也终不是那人。”
“索性儿臣却比父皇要幸运几分,心爱女子仍在世上。”他微眯着双眸,凝视着高台上的献文帝, 竟似挑衅般道:“儿臣可不想负她!”
“放肆!”
献文帝猛然起身………
“却是放肆!”
同一时刻,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步入御书房。
陆盛转身, 朝疾步走近的太后行礼。
“孙儿拜见皇祖母。”
众人亦一同跪拜行礼,献文帝眉间紧皱, 不悦道:“母后。”
太后沉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十三幺以及手持圣旨的魏山,将手中拐杖狠狠踱向白玉石铺就的地面,三下过后, 怒道:“你还有脸叫哀家母后,目无纲常,方才竟是将一名青楼女子许给太子为妃,可是得了失心疯。”
众人俯跪在地,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当今能如此责骂献文帝的,恐怕也只得太后一人。
献文帝双目欲裂,看向陆盛,太后终日居于慈宁宫,御书房与其相距极远,却不想此前一刻钟前赐下的圣旨,太后已是知晓且急速赶了过来。
他的手伸的可是够长的!
献文帝还未回应太后斥责之言,陆盛已是主动垂首认错,解围道:“方才是父皇误会了,儿臣心爱女子与十三幺有些许相似,方才我未看清十三幺正面便心急相认,父皇念我情深义重,因此才下令赐婚。”
他走近魏山,沉声道:“烦请魏公公将圣旨收回罢!误会已是解除。”
魏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回身看向献文帝,陆盛亦将目光落在献文帝身上,见他久久不发一言,便道:“父皇关心儿臣终身大事,儿臣知晓,这圣旨其实也未作废,只是其上的人名需的改一改………”
“好了!”
拐杖踱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太后转而斥责陆盛,道:“你身为太子,大周储君,太子妃之位怎可随意赐予她人,你父子二人莫都是如此轻视王法纲常吗?”
“大周成立不过数十年,你二人莫不是要闹出这天大的笑话给天下看。”
陆盛掀衣跪于地上,“皇祖母莫气,孙儿知错了。”
太后缓步朝他走近,怒其不声道:“盛儿,你莫要糊涂了啊!”
话落,她缓缓看向僵立在高座上的献文帝,一双浑浊的双眸中竟是凝了一层浅浅的水光。
献文帝沉默未有回应,良久,方才道:“魏山,将圣旨收回。”
太后闻言这才看向跪于地面的陆盛,柔声道:“太子请起罢!”
陆盛起身,看了眼太后同献文帝,随后将目光落在几乎瘫软在地的十三幺身上,轻声道:“这位姑娘与我心爱之人十分相似,且本宫得知姑娘乃幼时家贫被父母卖至醉香阁,迫于无奈以此维持生计,日子着实不易。今日既有缘在此想见,那不若本宫结一桩善缘如何?”
十三幺惊慌的看向陆盛,却见他面无表情,只缓缓道:“本宫会命人为你赎身,你暂且先住在东宫,时日一到,必会为你寻一佳婿。”
末了,他轻笑着补充道:“我心中那人知晓与自己相似之人觅得良婿应当也很是高兴。”
十三幺垂眸,低声恭敬道:“民女多谢太子。”
他一口一个心爱之人,却是未提及姓名家世,献文帝心中冷笑,却只觉胸腔再次微微作痛,他重新坐回盘龙椅上,伸手微微抵上太阳穴处,无力道:“今日这一桩桩却也是奇事,父皇对你那心爱之人亦是有几分好奇,若有机会可将其带至皇宫让父皇及你皇祖母好生看看。”
陆盛颔首,“她性子有些害羞,难登大雅之堂,但时机合适,儿臣必定会将其带来给父皇及皇祖母瞧瞧。”
至此,已再无话可说。一行人走出御书房
李成年伸手引领着惶恐不安的十三幺朝东宫走去,陆盛陪在太后身侧,缓缓朝慈宁宫走去。
路上,两人皆十分沉默。自至步入慈宁宫正殿,太后将四周宫人斥退,方才厉声道:“跪下!”
陆盛年幼时因皇后的缘故终日精神紧绷,事事力求最好,那段时日过得极其压抑,皇后又非善类,时常将自己情绪发泄在陆盛身上。太后偶然得知便将陆盛接至慈宁宫照看了一段时日。
于陆盛而言,太后是比皇后还要亲近的人,幼时的陆盛也曾依附过她一段时日。
此时,陆盛闻言,看了太后一眼,见她气的不轻,便很是听话的掀衣跪了下去。
太后举起拐杖狠狠打在他背脊上,怒道:“今日哀家若没及时赶来,你是不是打算逼宫!”
陆盛跪的笔直,那拐杖打在他身上,他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云淡风轻道:“祖母不是赶来了吗?”
他当时知晓其中或有诈,但是久未得到百府暗哨的确切消息,便是忍不住去了御书房,但此前,他亦命人前去联系孟府,同时传令京都外他的军队早做准备,除此外,他做了另一种准备,命人前去寻了太后来。
如若有机会,他并不想同献文帝拔剑相对。
太后见他一脸平淡,气的一把将手中拐杖扔在地上,呵斥道:“孽子!”
陆盛余光瞥见那被扔在地上的拐杖,微微叹气,起身将拐杖拾起交给太后,柔声劝道:“皇祖母莫要气了,不值得。”
“不值得,那什么值得!”
太后是渔家女出生,前半辈子只是一普通官员的妻子,想法仍停留在父慈,子孝,兄良,弟悌的阶段。
她的命好,比她儿子,儿媳,孙子的命都好的多。
陆盛不甚在意道:“皇祖母心疼儿子,那也心疼心疼我罢。”
他说这话是藏了私心,太后为人如何,他最是清楚,示弱只是一种手段罢了。
太后接过他递来的拐杖,驻在地上,闭上眼缓缓问道:“你方才所说的心爱女子可是东宫那名傻丫头。”
傻丫头?
陆盛未明确回答,只道:“若有缘,孙儿会带她前来见一见你。”
他的防备心还是太过!
太后皱眉,“那赵家那丫头又待如何?”
话落,她已是为陆盛做了决定,“赵家那丫头同你也有情谊,日后你总不能偏心太过,过于薄待她。”
这事着实说不好,陆盛只哼笑一声,见她提起此种话题,便是知晓气已是慢慢消了。
他心中记挂着古旭,便道:“皇祖母,孙儿如今有事在身,便不细聊了,你如今年岁大了,还望多注意身体。”
太后颔首,见他转身离去,又突然将他唤住。
“盛儿。”
陆盛回身,笑着道:“皇祖母可是舍不得孙儿?”
太后坐在软塌上静静的看着他,幽幽道:“哀家前半生过的顺遂,后半生居于高位,却是过的并不好。”
“哀家实在是不想看到父子相残的景象。”
陆盛立在原地,闻言,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皇祖母可真是过于偏心了。”
这话应当说给献文帝听的。
陆盛离去后,太后唉声叹气,一年长宫人步入正殿伺候着,突然听闻太后道:“这皇宫着实是不安宁,阿亚我们一道去宫外的灵隐寺待一段时间吧,我也好久未去上香了。”
孟府
古旭被带至一间厢房,曹方却因着路上牙尖嘴碎被压去了柴房待着。
厢房内初时还有侍女守着她,见她傻傻的抱着一堆衣服坐在床沿上却是放松了戒心,聚在一处闲聊,不久便也陆陆续续的出了房门。
见人离去,古旭急步走至门前,轻轻拉了下房门,见已被人锁死,心中疑虑更甚。
百里虞扬到底和孟泽言商量了什么?
将她关押在孟府又是为何事?
她瘫坐在地上,垂头思索着,忽然想到陆盛,他偶尔会在夜间前去百府探视她,若知晓她不在会不会找到这来。
一定会的!
她老是觉得,他就像只狗,总能寻着她的味道找到她踪迹。
这般想着,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从地上缓缓站起,却也只在瞬间,又僵住了。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孟泽言将她捉拿到孟府关押着,是不是因着陆盛的缘故?
这世上同她有联系的人不多………陆盛他……
她不愿深想下去……有些害怕。
门这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这动静极大,古旭闻声看去,咬牙等待着。
在门被陆盛踹开的瞬间,古旭思绪多少有些混乱,她知道他会找来,但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场面。
她很是紧张,神色紧绷,想起两人以往在一处时,他总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突然便起了心思。
她如今好了,可不能再被欺负了。
在百里虞扬同孟泽言面前,她装傻子是因着防备这两人,可此时她决定继续装傻,却是因着意难平。
她要趁机好好收拾陆盛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故意断在这的,只是今天状态真的不好,见满了3000字就收手了。不敢说下去了,遁走。
第六十九章
古旭见陆盛走近, 偏头看着被他踹烂的房门以及门外探头探脑偷看的孟家仆人, 嗫嚅道:“门都被你踹烂了。”
陆盛脸色不好,他咬牙走近, 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古旭一番,又去看被扔在床榻上她从百府带来的衣服,奚落道:“我听人说你将衣服首饰这些全都从百府带了过来, 难不成还打算在这久住?”
话落, 他双手抱胸,斜睨着她,评价道:“傻子就是心大!”
他又在骂她蠢了………
古旭皱着眉头, 低声道:“这些衣服都很漂亮,比东宫的衣服漂亮多了,当然要带走。”
她在东宫时着宫装,样式其实也不错, 只是常年只那几套衣服换洗,却是比不上在宫外的服饰。
陆盛闻言,伸手挑起古旭下颌, 啧啧道:“还真是长大了呢,如今也知道爱漂亮了。”
古旭一把将他的手打掉, 鼓着腮帮子强调道:“夫子说过,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