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声呵道:“赵从安!”
一名年轻士兵闻言疾步入内,行跪礼,急促道:“皇上,方才韩将军前去捉拿孟捷老贼时,却是有约三万孟家反贼迫人营帐附近,赵将军闻言,立刻带兵前去救援韩,想必此时正与那孟家反贼交火。”
献文帝起身,神色狰狞,“你说孟家反贼人数共有多少?”
那士兵年岁较小,此时,声音终是带上一丝颤抖,“据前方来报,共计有三万左右!”
三万?此次秋猎出行人数总计才一万有余!
“大胆!”
那士兵只听上方一声巨响,随即一个东西咕噜噜从案桌之上的木匣中滚落出来,他用余光去瞧,却是撞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太子!”
那士兵被吓的一个趔趄朝后跌去。
献文帝神色阴郁,厉声呵道:“麻世金!”
“属下在。”
“你速速领人走小路出木兰围场,至三十里外调来五万大军相助,务必速速赶来,诛杀孟家叛党,一个不留。”
麻世金迟疑,百里外调兵,来得及吗?
“快去!”
献文帝震怒,麻世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沉声道:“属下遵命!”
麻世金转身离去,从营帐出去之时,外面却是已然变了天。
肖寒岁同百里虞扬串谋,令两万北燕大军改头换面混入孟家军队,加上孟家的一万大军,人数总计三万有余。
战火肆虐,不过片刻,已是殃及营帐四周的京都官员以及皇子公主们。
麻世金清点了人马正待从小路离去,身后却是传来百里虞扬冷淡的声音,“舅舅。”
营帐内,献文帝极其不安,焦虑的来回踱步。
魏山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心中亦是不停打鼓。突然,营帐被人用力撩开,百里虞扬搀扶着被吓软了身子的孟泽言缓步入内。
献文帝见此,厉声道:“孟泽言?”
孟泽言见着地面假的陆盛人头本便吓的不清,此时被献文帝这一嗓子,更是吓的尿都快涌出来了,他瑟缩着身子,惊惧不已,催促道:“百里虞扬,你去找玉玺,快去。”
百里虞扬松开搀扶他的手,神色平和的朝献文帝行了一礼,语气还算恭敬,“皇上,得罪了。”
此言一出,两名侍卫疾步逼近献文帝,将手中准备的□□强行灌入献文帝肚腹。顷刻间,献文帝便失去了反抗力气,朝下跌落,仰躺在地面之上。
那两名侍卫携裹着将他安置在龙椅上。
献文帝偏着头,喘着粗气看向缓缓走上来的百里虞扬。
百里虞扬未理会即将离世的献文帝,目光落在躲在帘后的魏山身上,“魏公公,玉玺在何处?”
魏山慌张的摇头,“我不知道,这奴才真的不知。”
百里虞扬轻笑,“孟捷上次派人搜寻玉玺被献文帝发现,此后,便再无人见过玉玺,他这人向来多疑,必定随身携带,想必这玉玺必定在营帐内,你得他信任,难道也不知吗?”
“不知,奴才真的不知。”
魏山大骇,正待求饶,却只听百里虞扬道:“那你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孟泽言在下面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见魏山身首异处,百里虞扬不慌不急的在营帐内四处搜寻,只觉这人着实可怕。
这时,摆在角落的木箱被人微微掀开一条缝隙,古旭透过这条缝隙朝外看去,心中不停打鼓。他找玉玺,会不会找到她这来?若是掀开木箱发现她的踪迹,他待如何?!
庆幸的是百里虞扬还未靠近古旭所在,便在献文帝所坐的龙椅下方一处暗匣搜出了玉玺,他缓缓转身,看了眼话都说不出口的献文帝一眼,轻声笑道:“皇上,你子嗣众多,但淑妃之子却甚得我意,不如就立他为新皇吧。”
献文帝‘啊啊’两声,眼中透出不甘。
未防日后装检献文帝尸身时发现有异,百里虞扬给他下的是特征药,一时死不成,却不能言语,胸腹绞痛,外观却没什么大变化。
他这般,估摸着还会磋磨半个时辰才会彻底断气,
那时候,外面应当已经停战了。
百里虞扬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圣旨,那上面他早已模仿献文帝的笔迹写下传位诏书,此时,握着那玉玺朝上一按,轻笑道:“这便是了。”
他转身,朝下走去,伸手拾起那颗假人头交于孟泽言手中,沉声道:“我们出去吧!”
孟泽言身子颤抖不已,道:“这,这能成吗?”
百里虞扬颔首,神色温和,“如今太子,孟大人被献文帝迫害,我们只得另立新皇。”
“韩沉同赵从安扬言孟家为反贼,奉命诛杀,但如今献文帝已逝,由你领着太子人头出面,反将一军,将反贼之名扣在赵从安及韩沉身上岂不正好。”
他神态镇静,孟泽言被他三言两语劝服,闷头闷脑的跟着他朝外走去。
此时,战火波及范围极广,肖寒岁此举已是打定主意趁乱诛杀皇室众人,各皇子及朝中官员四处逃难,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赵从安领军与假扮孟家军的北燕士兵抗衡,此时,他方才得知此前他与太子查询多时不得知的暗中势力却是北燕之人。
但肖寒岁早有准备,他抗击不力,节节败退。眼见与自己同级的韩沉将军死在眼前,他大呵道:“燕贼!”
战至最后,假扮孟家军的北燕士兵团团将赵从安等人围困。
百里虞扬携同孟泽言从众人身后步出,孟泽言提着陆盛人头大喝道:“吾等小人,竟诬陷我孟家为反贼,我孟家若为反贼,怎会诛杀太子?”
他将人头举起,令四周残留的朝中官员看见这一幕,此时却也是像模像样的痛苦出声,“太子乃我孟家至亲,却被赵从安伙同北燕刺杀于围场之中,我将此事报之圣上,圣上痛惜不已,身体本便不好,经此刺激,竟是吐血身亡,索性在最后之际圣上传位于淑妃之子,令我等护卫其顺利登基。”
那淑妃之子年约六岁,此时被人亲自牵着从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百里虞扬蹲下身子,伸手轻轻将他环抱住,察觉这孩子颤抖的不行,他温声劝慰片刻,随即起身将圣旨展开沉声宣读。
赵从安听他宣读完圣旨,大声斥责,“你莫要血口喷人,圣上即便传位也不可能传给这幼子。”
那又如何,肖寒岁同百里虞扬选了这么个能拿捏的,其余年岁大,心思重的早便在方才混乱之中一一斩杀。
献文帝的血脉,就这一个还活着!
百里虞扬收回圣旨,看着被围困的赵从安,沉声道:“赵将军伙同燕贼叛乱,理当格杀勿论……”
“伙同燕贼叛乱,本太子怎是不知?”
一阵急速的马蹄声逼近,陆盛骑马带着另一半的赵家军队赶来,大声呵道:“百里虞扬,你伙同北燕大军陷害赵将军,还弄出这假人头来糊弄朝中大臣,意欲何为?”
“陆盛?”孟泽言喃喃出声,“你没死?”
百里虞扬平静的同对面的陆盛相视,见他身后人马并不多,心中微定。
东宫的人早在方才便已被肖寒岁派出的人屠杀,他虽未死,但此时跑来救援赵从安却是糊涂之举。
他不应当来救援赵从安的,若是趁乱离去,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他如今却是亲自赴这险局。
“陆盛!”
孟泽言大叫出声。
百里虞扬回身打断他的话,厉声道:“孟公子莫要糊涂了,太子已死,这人是北燕之人假扮。”
话音落下,他逼近孟泽言,低声道:“孟公子,孟大人不在,献文帝亦离世,你看太子身后人马不及孟家三分之一,你难道不想趁机……”
孟泽言心绪不定,百里虞扬见他这模样,却是立即转身朝假扮孟家军的北燕士兵道:“这人乃是北燕贼子假扮,速速将其格杀。”
陆盛狞笑,领着大军朝前冲去。
但双方人数悬殊,他虽有奇才,却也在片刻之后便被围困。
赵从安同季临渊护住陆盛,赵从安心中不安,愧疚道:“太子,早知这作乱之人是北燕贼子,你便不应当前来救臣,若是趁乱从木兰围场另一侧离去,待回了那京都,总有机会东山再起。”
“你以为我们还能回京都?”
陆盛沉眉,“敌在暗,我们在明,即便如何小心,也是晚了一步。”
北燕既是早有打算,想必那京都此时也是被他们的人把控住了。
赵从安大惊失色,“那我们这如何是好。”
陆盛睨着远处拼杀的场景,道:“自然是杀出去。”
但这谈何容易,百里虞扬利用那假制的玉牙获悉东宫人马的真正路线,此时,他们是等不到人来救援的。
困于险境,陆盛却尚有闲心,他一边分心斩杀身边敌人,一边问赵从安,“你将古旭安置好了吗?”
赵从安应道:“古小姐同李公公一道躲在皇上营帐内。”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话未说完,不仅如此,同这两人一道的还有他的妹妹赵焕茹。
他今早出发之际本让人带着赵焕茹离开围场,但提着假人头回去复命时,赵焕茹却是在半路突然出现急急拦住了他。
这妹妹不听劝!但再让人送她离开围场已是来不及了。他只得也令她换上士兵服饰同古旭等人混入其中,再将他们安置在献文帝营帐中躲避战火。
只是他未料及这作乱之人出自北燕,如今,他们被北燕之人围困尚且不得救,那这几人待要如何?
营帐外,战火纷飞。
营帐内,却是格外安静。
陆盛若是战胜,他们必定无事,但陆盛战败,待北燕之人清理围场时,他们必定会被发现。
营帐内
古旭待再听不得外间动静时,终是忍不住掀开木箱从里面出了来,李成年、曹方赵焕茹三人听得她这番动静亦是纷纷从其余地方出了来。
曹方此时哆哆嗦嗦的靠近古旭,问道:“小旭,外面……杀的好厉害啊?我们怎么办。”
古旭看着远方瘫软在龙椅上的献文帝,道:“等吧,陆盛赢了,必定会来接我们的。”
曹方不安道:“那…太子若是输了呢?”
“怎会!”
赵焕茹沉眉,她逼视着古旭同曹方二人,不悦道:“太子有阿兄相助,怎会输?”
若是没有肖寒岁暗中作乱,此次秋猎出行人数总计一万有余,赵家军占了二分之一,但如今听外面动静,这可不仅仅是区区一万人在拼杀。
古旭未出声,却是一旁的李成年不放心道:“此处并非稳妥之地,烦请格外暂时先躲在暗处。”
曹方闻言,忙拉着古旭道:“我们先躲着,等太子来接我们。”
古旭看着前方未落气的献文帝,缓缓点头,叹气道:“先躲着再说吧。”
曹方怕的要死,闻言忙先行一步躲入之前的木箱中,赵焕茹皱眉跟随入内,李成年回身,轻声催促道:“小旭姑娘莫要迟疑,我们先进去吧。”
古旭颔首,正待朝里踏入,身旁的李成年却是遽然一惊,迅速转身朝后辟出一掌,那一掌未伤及来人,只险险将他面上面具劈毁。
待见着古维今脸上伤疤,他忽然忆起这人正是醉香阁刺杀太子的那批人中的一个。他正待拔刀相击,反应终是慢了片刻,古维今转身躲避,随即一个手刀劈来,他躲闪不及,瞬间晕倒在地。
古维今见此,拔出刀正待击杀,手腕却被古旭紧紧握住。
他偏头看去,见古旭一脸惊讶,想她应当是认出了自己。想着脸上这丑陋疤痕,他不免微微失措,以手遮面,不安道:“小旭,爹爹……”
他话语顿住,忽然想到他与李成年拼杀的场景或许将她吓着了,于是软声诱哄道:“莫怕,莫怕,爹爹方才是在同他玩笑呢。”
古旭看着一脸无措的古维今,眼中酸涩不已。
他还不知道她已经好了,仍旧将她看作小孩子,如幼时般哄着自己。
第八十七章
古旭伸手将古维今紧紧抱住, 靠在他胸前, 低声啜泣道:“父亲。”
只这一句,她便再也说不出其它话来。
广业十三年, 春。古旭十一岁,家破人亡,机缘巧合入东宫识得太子陆盛。如今五年过去, 再有半年她便十七了。
古维今亦回抱住古旭, 无措道:“是爹爹,你莫怕,莫怕。”
当年古维今逃脱麻世金追杀, 回幽都后却发现古府已被烧毁,他四处查探欧阳澜及古旭下落,最终在幽都找着了当年伺候古旭的嬷嬷,那老人是亲眼见着欧阳澜尸身的, 他的妻子破腹产下一子死去,如今古旭既然仍在世上,那弟弟呢?
古维今低头, 看着靠在他胸前的古旭,柔声问道:“小旭, 弟弟呢?”
弟弟?
古旭抬头,凝视着古维今, 神色无措而狰狞,许久,她方才憋出一句, “他……他不在了。”
他没有机会长大成人,也没有机会见着他的父母,他生下来后唯一见着的人便是他的姐姐。但他姐姐那时还太小,也不聪明,没法护住他。
古旭忆起当年初入宫那日,在御书房,献文帝双手掐着他们姐弟颈项的情景,哽咽道:“他是被狗皇帝掐死的。”
古维今闻言缓缓闭眼,他伸手紧紧揽着古旭双肩,安抚道:“没事,现在爹爹来了。”
对,父亲还在,她还有亲人。
古旭傻笑,古维今却伸手覆在她眼前,柔声嘱咐道:“小旭,把眼睛闭上。”
古旭依稀知道古维今要做什么,依言闭上双眼,她安静的立在原地,一幕幕回忆往事,整颗心又酸又涩。
古维今大步朝上座走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瘫软在龙椅上垂死的献文帝。
他神色冷漠的撕下身上半截衣角,堵住献文帝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