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未进食,她饿的不行,陆盛一个病人也需要好生休养,还有他的伤口,一定要找大夫来看。
不知现在仗打完了没有,还有古维今,他会不会下来找她?
应当是会的,她就算死了,古维今也会把她的尸体找回去。
古旭摘了满满一兜山楂和野枣,见前方野草有半人高,再无出路,方才失落的回了崖壁之下。
但她还未走近,便愣在了原地。
前方,古维今背对着古旭垂眸看着陆盛,陆盛躺在简易的床榻上,身上盖了厚厚一层干草,他脸色惨白,额头上盖着一截浸了温水的衣服散热。
古旭缓缓朝他走去,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要杀陆盛,那陆盛死了吗?
古维今听闻身后动静,回身朝她看来,目光幽暗,沉声道:“小旭。”
古旭未回应,小跑着上前,一下扑在陆盛身前,见他与她离开时并无二样,方才放下心来。
但随即,她一惊,立即反身挡在陆盛身前,急道:“父亲,杀了献文帝就好了,不要杀陆盛,母亲和弟弟的死与他无关的。”
古维今心中微沉,“你…这般护着他?”
古旭微囧,想起昨夜之事,心中又羞又怒,只得道:“女儿这些年生活在东宫,与他一同长大,他对我很好。”
她埋下头去,“他因身后外戚势力过大,招惹献文帝不喜,夹缝中求存,虽是太子,但与献文帝关系向来不好。”
“献文帝是献文帝,陆盛是陆盛,父亲莫要杀他。”
“他对你很好?”
古维今眉间紧皱,心中微惊,此前百里虞扬所言仍在耳畔,他后来亦命人打探太子身侧常伴的宫女消息,发现却是有一名宫女在太子出征后被献文帝召去玉芙宫侍奉,而后被当场打杀。
这一切,与百里虞扬所言一一对上,古旭如今却是护着这人?
他缓缓闭眼,再次睁眼时忽然问道:“古旭,你告诉父亲,你是什么时候好的,他有未因着你痴傻而趁机……趁机..欺辱你。”
欺辱?若是寻常打闹那肯定是有的,古旭初入宫时,因着脑子有问题,不怕死,常常与性格乖戾的陆盛干架。
入东宫久了,她变得怕痛,怕死,怕陆盛,但陆盛却很少来招惹她。
幼时,两人打闹那是有来有往,而这欺辱若说是其它方面?古旭微囧,那也是昨夜才有的。
而且陆盛现在病秧子一个,还要她来善后,怎么说,她也不像是被欺负的那个!
她缓缓摇头,低声道:“他要是欺负我,我也会还回去的。”
古维今沉沉叹气,古旭见他表情松动,忙上前一步道:“父亲,他现在受了伤,急需医治,我们得赶快带着他回去,还有,外面是哪方赢了,是大周,还是北燕?”
古旭心里一大串问题,此时见着古维今便是一股脑问了出来。
古维今还未回答,不远处却是传来多人的谈话声,“我方才见今九就是朝这个方向而去的,也不知他是在急什么?从这么高处掉下来,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另一男子闻言,沉声呵道:“你莫要多话了,赶紧去寻人吧,百里公子说过,这两人无论生死,都得给他找到。”
第九十章
这几道声音透过茂密的林木从前方传来, 古旭神色恐慌至极。
那日在献文帝营帐, 她躲在暗箱中,是亲眼见着百里虞扬所作所为的。
古维今亦皱眉朝那处望去。
草木被这些急速行走的人侵扰, 发出簌簌的声音,扰的人心神不宁静。
古旭一把抓住古维今衣袖,急道:“父亲, 求你, 帮我救陆盛。”
古维今不为所动,神色冷然,古旭咬牙, 恳求道:“幼时我被麻世金带去皇宫,若不是陆盛出言将我留在东宫,我还不知命运如何。”
“还有……”古旭恍然道:“去年冬夜在玉芙宫,若不是因着他, 我早被献文帝开膛破肚了。”
古维今闻言,神色微动,随即叹气道:“小旭, 我不是那些人对手。”
古旭银牙紧咬,回身去看昏迷不醒的陆盛, 以往他清醒的时候,她是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怕的。
但现在, 他太累了,要休息一下。
她匆忙回身,掀开盖在陆盛身上的干草, 去扒他的外裳。她慌的不行,动作过大,装在衣兜里的山楂、野枣掉了一地,滚的到处都是。
古维今垂眸,看着散落一地的野果,神色复杂。
待古旭将陆盛外裳扒掉,古维今接过,却并不穿上,他看着神色焦急的古旭,低声道:“小旭,你同我一道离去,再不要理会此间事情了。”
昨日,靖王同尤伯渠赶来救援,终是击退伪装成孟家军的北燕军队,此战虽胜。但百里虞扬同肖寒岁两人携淑妃之子暗中把控大周朝局,早在一行人离京的当日,北燕势力便开始行动,京都如今已是肖寒岁的天下,
大周必乱,他只求能带小旭寻一僻静地方过日子。
离去?不行的,她昨天才说了要对陆盛好,怎么能丢下他呢?
“父亲……”
“你若不应,我是不会换上这身衣裳的。”见古旭双眸溢满泪水,神色狰狞的说不出话来,古维今沉声质问道:“小旭,在你心中,难道爹爹便比不上这个男人吗?”
……
最终,两人携手离去,刻意弄出了些许动静,将那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古维今同陆盛一般,皆生的高高壮壮,那群人见着两人一晃而过的身影,忙大叫大吼着追了过去。
古旭同古维今一路逃窜,到得一处开阔地段,见着古维今拴着的马儿,两人正要上马,百里虞扬却是带着一群人至前方出现,挡在两人身前。
百里虞扬垂眸看着古维今身上陆盛的衣物,待那群追赶着两人的北燕士兵前来,他终是将目光落在一脸惨白的古旭身上,若有所思道:“这么说,陆盛还活着?”
百里虞扬下马,走至古旭身前,古维今上前欲挡在两人之间,瞬间,便有几名北燕士兵上前与古维今打斗起来。
古旭不安的朝后退去,百里虞扬见此眉间轻皱,声音仍旧十分温和,“古旭,你将陆盛藏在哪了?”
他仍旧温和有礼,眉宇间与以往并无不同,但古旭却是知道,这人城府不比陆盛差。
她缓缓摇头,一言不发。
百里虞扬只得侧身看向古维今,他已被北燕士兵压制住,动弹不得。利剑架在古维今脖颈,只肖稍稍一动,他便会死去。
“古旭,说吧,陆盛被你藏哪了。”
他神色温和,态度却透出隐约的焦躁感。他很急,昨日那仗北燕若是赢了,他不会如此,他们输了!
古旭目光落在古维今身上,她傻的时候胆大包天,如今清醒了,胆子却小了不少。
她怕陆盛出事,亦怕古维今受到什么伤害,但如今却不得不拿这两个最亲近的人来赌!
她摇头轻叹,“你来晚了,他已经被救走了。”
百里虞扬轻笑,“古旭,你真不会撒谎,他既被救离,怎么不将你带上。”
古旭眉目不惊,脸上透出失落之色,“我们被赵从安等人找到时,他未清醒。我打定主意跟着父亲离去,离去时,北燕之人追来,我嘱托父亲换上陆盛衣物,将人引开,好让赵从安等人顺利离开。”
她抬头,恳求道:“他们如今应当已经逃远了,百里虞扬,此战你既已经取胜,东宫势力损失惨重,你已经有了你想要的东西,放过陆盛不行吗?他与你无仇无怨。”
她脸上失落一览无余,百里虞扬却忽然道:“你怎知是我赢了?”
古旭一惊,低喃道:“东宫…赢了?”
她刻意做出这模样,百里虞扬见此问道:“难道赵从安未将此事告之你?古维今也未说?”
古旭咬牙,表情沉默。
百里虞扬忽然逼近,拖着古旭下颌轻轻抬了起来,他打量了古旭半响,轻声道:“古旭,他们都将你骗了过去,此仗陆盛赢了。赵从安不想你留在陆盛身边,古维今更是一心带你离去。”
古旭咬牙,耳畔却又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古旭,你真傻!”
他伸手摸着古旭侧脸,“你这故事编的不怎么样?古维今想带你离去,这我能理解,但若东宫战败,你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待在陆盛身边陪他的,怎还会一心想走呢?”
他转身命人收回架在古维今脖颈处的利剑,翻身上马,垂眸看着古旭,轻声道:“我不逼你。”
古旭微怔,百里虞扬却是朝此前追击古旭及古维今的士兵问道:“你们是在何处发现这两人身影,若是我猜的不差,那处该是陆盛藏身之地。”
百里虞扬深深看向古旭,依着陆盛的性子,他若清醒是必定不会令古旭冒险离去的。
那他如今状况必定极差!
他招手,令人将古旭及古维今等人压上马匹,呵令道:“你们照原路返回,以发现两人踪迹地为根据,搜寻方圆三里处便可,见着陆盛立即铲除,其余人,跟随我北上回京。”
肖寒岁在昨日深夜战败后便已北上回了京都,他留下善后,但此处凶险,随时可能被陆盛人马发现,加之他若不及时回京,势力被肖寒岁一人把控,届时他便只能是肖寒岁手下傀儡。
一名士兵下马将双手被缚的古维今横躺着扔上马匹,另一人正待压着古旭上马,百里虞扬却缓缓走近,附身伸出手来,低声道:“随我上马。”
古旭看着他,咬牙道:“陆盛是不会死的。”
百里虞扬眉梢微沉,“他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如今我活着。”
见古旭一动不动,他终是动了怒气,探身过来,伸手揽着古旭腰腹将她抱上马匹,安置在身前。
一行人一路北行,途中偶遇敌方士兵,凶险重重。
待将那巡逻的一行士兵击杀,古旭看着百里虞扬默然的神色,忽然道:“百里虞扬,你是大周人,为何偏帮北燕。”
百里虞扬拭去剑上血迹,低笑道:“怎的问我这个?”
他翻身上马,漫不经心道:“你父亲亦是大周人,他此前不也是为肖寒岁做事?”
古旭低道:“我父亲错了,献文帝是该死,但他不应当为北燕做事。”她眸光虚浮的看着前方,“你也错了,错的离谱。”
百里虞扬冷笑,凑近古旭耳畔低道:“你不用激我,大周如何,北燕又如何,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难道在你眼中陆盛便是个好人?”
他伸手一甩马鞭,不屑道:“古旭,你真是幼稚傻气。”
“陆盛也不是好人,我知道。”
古旭想起昨夜两人还亲密相拥,如今两人分离,他却生死不知,心中十分难受,“他不是好人,他手下人命多了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恶心事情都做过,但他未投敌叛国,也没拿天下百姓生命开玩笑。”
“你们凭什么要杀他!”
凭什么!
只凭双方敌对,陆盛不死,日后或许死的便是百里虞扬了。
百里虞扬叹气,忽然轻笑出声,“古旭,你话说的似乎十分在理,但我却只听出了浓浓的偏心。”
……
秋日,今日天色极好,艳阳高照。
一行人一路北行,另一行人却是疾速在树林中穿梭,朝此前发现古旭二人踪迹的地方而去。
“陆盛!”
“太子?”
“陆盛……”
崖壁之下,陆盛缓缓转醒。
赵从安及靖王神色焦急的看着他,一旁的赵焕茹见他转醒,垂泪哭诉,“太子你总算醒了。”
陆盛缓缓坐起身子,移目四望,神色冷然。
他唇色惨白,伸手摸了摸脑袋上包扎的布条,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散乱一地的山楂和野枣上。见着这些东西,他愣了半响,出口却是问道:“此战结果如何?”
赵从安半跪于地,沉声道:“此战我方胜出,但据前线传来的消息,京都已被北燕贼子占据,昨日深夜,北燕世子见时局不对,已是带着淑妃之子前往京都。百里虞扬留下善后,但至清晨时分,敌方势力全灭后,却是未有发现百里虞扬身影,想是已趁机离去。”
不远处,丛林之后,被百里虞扬派来铲除陆盛的一行人隐在暗处,为首之人看着聚在一处的陆盛等人,伸手接过属下递来的弓箭。
陆盛询问了赵从安一番事宜后,却是沉默下来。
‘小旭,在你心中,难道爹爹便比不上这个男人吗?’
昏迷时,他隐约听到古维今问出此话,古旭是如何回答的呢?陆盛偏头,戏谑的想道,于古旭而言,自然是家人更加重要。
但她有曾想过,他这个太子,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家人的。
孟家人不是,皇后、献文帝不是,即便是如今归顺他的靖王陆晔亦不是。
她要同她父亲离去,难道是真打算躲着不见他了?!
他低声冷笑,神色冷峻阴戾。
赵焕茹见他神色不对,正欲上前询问他伤势,那知此时,一只利箭至林中射出,她大惊失色,却是朝前扑去,挡在陆盛身前。
利箭至她后背射入,只差分毫,便会贯穿她脖颈。
陆盛伸手,抱住跌在怀中的赵焕茹。
赵从安及陆晔等人及时拔剑转身,挡住陆续射来的飞箭。
对面一行人本是轻装上阵,羽箭不多,他们是百里虞扬死侍,见羽箭用完,也不逃离,从茂密的林木中窜出,想着能杀一人便是一人!
陆盛看着这群人出现,抱着赵焕茹的手臂微微收紧。
古旭同古维今此前刻意引导这些人离去,他们如今归来,那是否说明,古旭同古维今未顺利逃离,被他们捉拿了逼问他的消息。
“赵从安!”
陆盛大呵。
赵从安回身,看着他怀中受伤昏迷的赵焕茹,心疼不已,哪知陆盛却是紧紧盯着对面一行人,沉声道:“这些人,我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