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虞扬想到此处,面色微微缓和。
饭毕,百里虞扬未有离去的迹象,拉着古旭指点她书法见古旭无甚兴趣,又拉着她一道下棋。
古旭见他如此,心中不停打鼓,一偏头,又看见那放在衣架上的朝服。
如今已是深夜,他待的太久了!她这般想着,却见着秋影将门拉开,屋外,三名丫鬟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百里虞扬见此,丢下手中棋子,起身洗漱。
古旭吓的不轻,只觉得肚子一抽一抽的痛。
“百里虞扬!”
古旭实在忍不住,出言唤住了他。
百里虞扬净手后,正拿着一块温暖干燥的帕子擦手,回身看着古旭,他神色并未有异,只低声问道:“怎么了?”
古旭索性撕破脸皮,她起身走到他身前,道:“我想同我父亲南下,去找陆盛。”
百里虞扬将帕子递给秋影,回身正视古旭,平淡道:“南北不相往来,你无法南下,近来又多风雪,不嫌累吗?”
“不嫌累。”
百里虞扬低笑,“即便不嫌累,我也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仍是温和有余。
古旭被他不痛不痒的回绝,不好发火,心里堵的不行。这时,脸颊被他用双手捧着,他低头吻了过来,低道:“夜深,洗漱后睡觉吧,我累了,你陪陪我。”
古旭偏过头去,他顺势吻向古旭那细长白皙的脖颈。
四周的丫鬟皆垂下头去,古旭用力推他,“百里虞扬。”
“嗯?”
百里虞扬抬头,轻轻摸着古旭莹润的脸颊,“怎么了?”
“我又不喜欢你……”
“你喜欢陆盛?”
古旭不回应,百里虞扬低头叹气,道:“我以为你是不喜欢他的。”
似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古旭想,她之前对陆盛是有多差啊?才会导致他们这个认知。
百里虞扬并未强求,除去那个吻,他似乎本便无其它想法。
他离去后,古旭呆滞的坐在软塌上,良久后,抬头看着衣架上他的朝服,担心他去而复还,忙道:“秋影,你家公子朝服落在我这了,你去还给她罢,明早要穿的。”
秋影颔首,携着朝服离去。
此时已是半夜,一路到得百里虞扬房前,他正好沐浴完毕。
那水已经凉透了,冬夜,却不见热气冒出,两名家丁将浴桶等撤离,秋影缓步进入房内,熟门熟路的将朝服挂在屋内衣架上。
她此前本便是百里虞扬贴身侍女,但秋猎后古旭入府,她被安排伺候看管古旭,此时入得房内,见百里虞扬坐在床沿上静静的看她,她垂首上前,低道:“公子?”
“她今日同她父亲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特别的,父女二人多年不见,细聊了一下近年近况罢了。”
“嗯。”百里虞扬颔首,他仰靠在床栏上,偏头看向面容冷情的秋影,“你功夫比之少泉,罗扬还要好上一分,近来整日待在西苑照看古旭,可否觉得屈才了?”
秋影摇头,“奴婢为公子做事,并不觉得屈才。”
百里虞扬颔首,伸手道:“你上前来。”
秋影知晓今夜是不必回西苑了,缓步上前,附身朝百里虞扬靠去。
***
潍州
陆盛领军南下后以潍州为据点驻扎。
前两月,江南水患,虽于民生不利,但却解了陆盛燃眉之急。
因水患不断,肖寒岁未断然出兵击杀陆盛,水患后,百姓流离失所,此前献文帝未着力解决此事,民间怨声载道。
他既下江南,便入了民间亲自同靖王治理水患,既博得了好名声,百姓见他与靖王兄弟二人感情甚笃,心中对京都那携传位圣旨登基的六岁皇子已是多了许多想法。
虽说打天下,百姓的看法并不重要,军力才是最主要的因素,但陆盛看来,步子是一步步走的。只有根基稳固,扎实,此后的路才会逐渐顺畅。
治理水患颇费了一番财力物力,受灾百姓众多,陆盛命尤伯渠同李成年安置好失去家园的老弱病残,同时,他则亲自招募那些流离失所的壮年男子参军。
去年江南水灾,献文帝处理不利,受灾百姓纷纷北上求活路,其中颇有许多青壮年,为此,造成了北方许多大城市的治安困扰。
如今南北不相往来,太子一党招募士兵,每月有军饷可领,这些青壮年自然纷纷踊跃入军
两月后,水患尽除,陆盛手上军队亦不断壮大,但此前治理水患已是耗去大半财力,此时手下这军队日日下来,花费亦是不少。
这时,肖寒岁主动出兵南下,却是正合陆盛心意。
………
这日夜间
赵焕茹寻着兄长赵从安,见他正专心擦拭手中长剑,上前问道:“兄长是何时出发?”
“三日后。”
赵焕茹叹气,“如今这天气,这仗还怎么打?太子也要去吗?”
赵从安收回长剑,“兄长和太子都是在边塞待过的人,这天气算不上什么。太子必定会去,他在,即便不上战场,于稳固军心也是有利的。”
赵焕茹轻笑,又微微皱眉,“从京都逃至潍州,太子心中应是十分苦闷?”
“苦闷?”
赵从安看向妹妹,“焕茹,你这是在担心太子吗?”
他想起那日赵焕茹替陆盛挡下的那一箭,心中痛惜,亦也不免气怒,低声道:“焕茹,如今时态,你还是收起你的小女儿心态罢!”
赵焕茹微惊,她这些时日除去养伤,并未如以往那般纠缠兄长问陆盛的境况,他今日,怎的突然发了大火?
“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如今已不再需要依附赵孟两家了。”
赵从安想起此前在京都,提议东宫与赵府联姻的蠢事,只觉得自己真是着了赵焕茹的道,变的愚蠢而短视。
幸好他及时悔悟,在秋猎前归顺陆盛。
“你可知晓秋猎一役,死伤最惨重的是何方?”
赵从安携赵焕茹坐下,道:“你莫要看如今太子逃离京都,屈居在这小小潍州。秋猎一役,他虽比不过肖寒岁,却也是获利方。”
赵焕茹不解,只听赵从安继续道:“秋猎一役,战乱中,死伤最惨重的是孟家,其次便是献文帝手下的韩沉所带领的军队,再则便是我赵家。那日,若尤伯渠及靖王未及时带着东宫人马赶来,赵家只会落得同孟家一个下场。”
“太子此人,城府颇深,焕茹…”
赵从安叹气,“你莫要固执了,太子他并非良人啊!”
精于算计,冷血狠戾,这人怎么会待焕茹好呢?
或许太子只会对那自小与他一道长大的宫女有几分情谊罢。
赵焕茹听完,未有反驳,只是颔首道:“兄长,我知晓了。”
她语气柔柔弱弱,也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
赵从安叹气,忽然忆起这些日子,太子对赵焕茹的态度已是缓和不少,在她昏迷之初曾多次探望,想是心中对焕茹替他挡下那箭亦是有几分感动。
毕竟那叫古旭的女子可是在亲生父亲与太子两人中选择了她的父亲,若是他们未及时赶到,或是焕茹未替他挡下那一箭,他即便城府再深,也是无法顺利存活的!
第九十三章
三日后, 陆盛领军北上, 行至淮州与敌军相遇。
陆盛初战告捷,守住淮州, 退敌军百里。
当夜,风雪大作,陆盛与赵从安、季临渊等将领商议此后战事, 士兵急急来报, 却是边塞传来消息。
冬季天寒,南北不相往来,边塞又十分遥远, 消息传至陆盛手上时,离发出之日已是过了半月有余。
信中道秋猎一役后,大周境内南北对立。边塞,北燕趁机出兵, 赵覃驻守雁门关不利,一路战败退守于承安。
北燕攻势凶猛,如今时态, 京都为肖寒岁把控,必定不会出兵相帮, 只会万般阻挠。边塞粮草短缺,预估只能勉强支撑到春末。
这是半月前传回的消息, 不知此时边塞境况又是如何?
陆盛神色冷硬,将信纸丢入一旁火炉中焚毁。
如今时态,京都为肖寒岁把控, 边塞又遭北燕贼子进攻,境况比驻扎南方的陆盛等人愈发凶险。
赵从安心急如焚,低声道:“太子,边塞不可失守,如今肖寒岁虽则把控京都,但他手下军队并非全是北燕人,若边塞失守,北燕军队南下,届时情况只会更糟!”
肖寒岁毕竟是隐在暗处利用小皇帝行事,尽管他可凭借南北对立等因素出兵攻击陆盛,却是无法明面上出兵攻打边塞,但对于从边塞传回的求助消息却是可以置之不理的。
缺兵短粮,时日渐长,必定战败!
陆盛当初至边塞一座座打下的城池,如今正被北燕一座座收回。
当初由京都至边塞是一步险棋,陆盛最终借此获取名利与实权,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如今边塞由赵覃领军驻守,却是人人自危,北有攻势凶猛的北燕,南有为肖寒岁把控的京都。
陆盛沉眉思索,一手指向地图中京都所在,沉声道:“对付肖寒岁并不难,他为北燕人,只得隐在暗中,行事颇受制约,但京都除他外另有一人。”
这人不肖说便是百里虞扬,据前方传来消息,他如今借势发展壮大,与肖寒岁隐有抗衡之态。
两人狗咬狗,但边塞若是失守,第一个遭殃的并非陆盛,而是百里虞扬。
赵从安迟疑,“太子意思是借助百里虞扬除去肖寒岁?”
陆盛讥笑,“百里虞扬这人是断然不会吃亏的,若要他助力行事恐是痴心妄想。边塞境况,他必定知晓,隐而不发,只是在等我们行动罢了。”
可是要如何行动?如今南北路途遥远,中间又隔着肖寒岁派出的军队。
只是势态紧急,边塞缺兵短粮,只可再支撑三月!
“赵从安…”陆盛缓缓出声,眸光幽暗,“若要援助边塞,必定要拔出肖寒岁驻扎在京都的势力?”
“这谈何容易,肖寒岁隐在京都的势力已渗透颇深……”
“容易!”陆盛低头冷笑,“只肖杀掉一人,便可废了他这些年大半心血。”
“太子,你说的是……”
赵从安一时哑然,秋猎前,京都局势复杂,但未到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的局面。秋猎那日,献文帝惨死,众多皇子为肖寒岁所杀,这于陆盛有利,却并非他主动出击。
赵从安虽是将门之后,但多年来同父亲驻守边塞,心思还是较皇室中求存的皇子浅了些。
陆盛所说只肖杀掉一人,不必多想,那人必定是被肖寒岁把控的年幼皇帝。那小皇帝如今不过六岁,做了肖寒岁同百里虞扬的傀儡,可恨但更可怜。
但如今局势,他不得不死!
陆盛垂眸,神色冷峻,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他是广业十三年春,夜间出生。再有三月,便是六岁。”
他记性向来极好,如今清楚记得那夜在东宫,他一时兴起,在献文帝离去探看淑妃刚生下的小皇子时,出口将古旭要了过来。
那时他不解古旭为何哭泣,只道‘你弟弟死了,我弟弟却在今夜来到人世。’
古旭只一个弟弟,早早死了,他却有很多的弟弟妹妹,淑妃诞下那小皇子时,后面几年献文帝又陆陆续续多了几十个孩子。
而如今,离那夜再有三月便是六年了。
想到古旭那夜哭得不能自己的模样,陆盛忽然柔柔轻笑一声,凉薄道:“逃亡之际安插在各关卡的人如今可派上用场了,你传令上去,安排部分人北上,以北燕之名刺杀那小皇帝,其余人则想法将边塞消息散播出去。”
大周内部争斗是一回事,但是涉及边塞安稳却是另一回事了。北方有许多远离京都城镇,其中官员将士态度多中立,边塞不稳,南北攻势加剧,怎可让这些人独享清闲呢?
赵从安得令,立刻出门安排接下来事宜。陆盛留下与其余将领商议战事,夜深,众人方才逐渐散去。
季临渊最后离开,离去之际,只见陆盛垂眸,神色默然的看着地图上‘京都’二字。
出门时,他同踏风而来的李成年撞个正着,他侧身让路,道:“这几日太子累极,烦请李公公劝一劝太子,如今战事紧急,但身体却也要紧。”
李成年颔首,脸上却是笑的十分勉强。
季临渊不解其意,但李成年自幼服侍太子,他如今神态必定有因,他不好过多打探,忙告辞离去。
屋内
陆盛听闻李成年入屋的动静缓缓转身,昏黄的烛火下,他神色冷然,问道:“有古旭的消息吗?”
自从陆盛知晓醉香阁是百里虞扬产业后,确定多年来隐在他府中的暗哨被他借助孟泽言的手铲除,若不心虚何须做此事?陆盛当即令人混入百府,这次,他为防备百里虞扬发觉,只派了一人入内。
如今过去近三月,那人终是传回古旭消息。
与方才边塞传来消息相似,路途遥远且南北不通,消息传至淮州亦是过去了数十日。
陆盛展开信笺,只看了一眼,神色遽冷。
因着消息传递不易,那人便一次性将这些日子古旭在百府所发生的要事一一道来,其中自然包括那夜百里虞扬同她弈棋至夜深,欲留下住宿的事情。
李成年不知信笺中写了什么,见陆盛神色不对,忧心道:“可是小旭姑娘……”
“哼……”
陆盛低低冷笑,将信笺烧了,看着那缓缓逝去的火苗,他轻飘飘道:“没什么,人活的不错!”
李成年:“.…..”
两日后
陆盛主动出兵攻击百里外的敌军,他出战,必定想法斩杀敌方将领,领着斩杀的人头高声疾呼,却是丝毫不提及隐在暗处的肖寒岁,只道京都那小皇帝为贼子百里虞扬把控,外姓之人携天子操控局势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