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局势混乱,长街上百姓见此情景四散逃离,肖寒岁一边护着身后稚子, 一边勉力应付着。
他藏在暗处的人并未及时出现相助,只身旁几名同他一道扮作宦官的下属护佑在他身侧。
他为保命, 只得反身躲开那刺来的长剑,幼年皇帝暴露在刺客身前, 他微惊,却见麻世金不知从何出现,伸手一把揽着小皇帝躲开, 而后眸光冷峻的看着他。
至此时,肖寒岁已是知晓,这一幕,恐是百里虞扬安排的。
长街上百姓逃离,除去知晓有刺客欲刺杀幼年皇帝,其余并不知晓。
麻世金护住小皇帝,看着肖寒岁,伸手轻招,那些黑衣人得令尽数朝他涌去。
肖寒岁勉强同身侧近卫一同应付着眼前情景,冷笑道:“你莫不要以为我死了,这京都就是百里虞扬的天下。”
麻世金假笑,“天下是皇上的,怎会是虞扬的,肖公公莫要含血喷人,你护驾有功,末将必定奏请皇上为肖公公风光大葬。”
“你休想!”
城楼上拼杀激烈,此时,不远处不知何人将烟花点燃?这东西,本是在小皇帝朝百姓宣讲完毕后再点燃的,如今这漫天烟火,确实绚烂的有些讽刺。
百里虞扬仰头见着这场景,面上忽然露出一丝孩童般天真的笑意。
他轻轻揽过古旭的肩头,令她转了个身子,而后松开遮挡她双眸的手,轻声道:“你看,这烟火是不是很漂亮。”
见古旭不说话,他自顾自道:“每一年的这个时候,烟火是最美丽的,会燃放半刻钟。”
古旭背对着城楼,同百里虞扬一道仰头看着,烟火绽放的声响遮盖了城楼上的惨烈拼杀声。
但古旭知道,身后是权利的挣扎厮杀,百里虞扬下手了。
如此约莫过了半刻,百里虞扬偏头,观城楼上似乎已成定局,方才轻拍古旭肩头,朝一旁的秋影道:“将小旭姑娘送回府中吧。”
秋影颔首,上前道:“姑娘,随奴婢走吧。”
百里虞扬捏了捏古旭干净的发髻,似乎心情极好,“不用怕,回府睡个好觉。”
古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勉强一笑,点头应好。
她正待离去,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是众人的哭泣声。
“皇上!”
“皇上!”
古旭愣住,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升起,直窜胸腹。
城楼上,肖寒岁本已半跪于地,却不料他却突然起身,朝那小皇帝冲去。麻世金出手阻拦,身侧御林军突然反目,出手掣肘他的反击,他一时大意,竟令那肖寒岁得手抱着那小皇帝一道跃下城楼。
他大惊失色,那御林军亦是毫不迟疑的跳下城楼。
又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古旭心惊,只觉得肚子一钝一钝的痛,她忽然伸手,紧紧抓住秋影略带薄茧的手,道:“秋影,我们走吧。”
城楼下,百里虞扬无暇顾及古旭,正蹲在那小皇帝尸体前垂眸思索着什么,秋影回身看了眼他的身影,领着古旭离去。
此时,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了。
陆盛等人隐匿在暗处,看着那携手远去的两人,忽然轻笑一声。
方才的烟火真是挺好看的!
郑玉林在一旁,被前方一幕吓的不轻,哆哆嗦嗦道:“太子,这……是你指使?这就是你…你…说的看好戏?”
陆盛瞥了他一眼,道:“郑将军,我若杀也是杀那小皇帝,何需杀肖寒岁,你方才可看见了,是那肖寒岁抱着那稚子跌下城楼!”
那小皇帝怎么说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却毫无怜惜之情,说的这般云淡风轻,郑玉林闻言,身子抖的愈发厉害了。
这时,陆盛忽然凑近,道:“郑将军应当高兴吧,此前肖寒岁与百里虞扬一直逼你表态择主,你如今也用不着烦恼了,如今肖寒岁已逝,你选择百里虞扬也是自然。”
程玉林假笑,“太子说笑了…嘿嘿……太子说笑了。”
“未说笑。”陆盛拉长着声音道:“程将军,你戏演的过了,本宫不喜。”
郑玉林垂头琢磨一番,只觉得那小皇帝的死必定有陆盛的手笔,如今其实是在百里虞扬同陆盛之间抉择!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演戏了,抬头道,“不瞒太子,这两人之前确实有派人来与末将商谈,但这天下怎能落入贼子手中,末将一直拒绝着…”
“你不用拒绝。”
陆盛神色淡然,只道:“百里虞扬这人精明着,你不必去找他,只待他派人来寻你,但我得提醒你,演戏不能太过,过了则太假!”
………
秋影同古旭两人一道离去,古旭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回头,待末过长街转角,她方才偏头看着身旁的秋影。
秋影朝她轻笑,“姑娘怎的不走?”
古旭偏头,轻声问道:“这暗地里还有人吗?”
秋影不语,须臾,却又爽利答道:“无人,只我一人在姑娘身旁。”
古旭心中微松,知晓秋影有意放她离去,于是转身朝前走去。
秋影并不阻拦,亦步亦趋的跟在古旭身后,古旭朝此前与麻世金约定的街道走去,至得一处暗巷,等了片刻,方见数名高壮男子护着古维今前来。
这几人古旭并不陌生,是西苑的粗使仆人。
“父亲!”
古旭朝前跑去,伸手握着古维今双手。
古维今长期食用软筋散,双手懒散没什么力道。此时,只是慈祥的笑着安抚古旭,“父亲无事,不用担心。”
他身后数名男子是麻世金手下,如今见事已达成,便道:“姑娘先生速速找一地方躲避吧,若是公子反应过来,必定会派人搜寻的。”
古旭正待致谢,秋影却突然出声,“慢着!”
她上前,看着相拥的父女二人,眸色不悦,“小旭姑娘,我此前只道你是独自离去,因此一些事我便未加阻拦甚至暗地里为你铺路,但如今……”
她看了古维今一眼,“你父亲,仍需留在百府。”
“父亲对你们并没用处,他不是什么大人物。”
“怎会?”秋影低笑,“他可是姑娘父亲,怎会没有用处?!”
“那你为什么又放我离去。”
秋影神色淡然,看着古旭,低声道:“姑娘真不知吗?我放你离去,是不想你同公子久待,伤他的心,令你父亲留在府中,却是为有一日,可以利用他逼迫你或是为难…”她话语微顿,道:“若太子心中有你,届时亦可用你父亲为难他一二。”
“实则将你留下是最好的,但奴婢近来观测,公子或许不忍,既如此,不若将你放了。”
秋影虽是一名婢女,但在百府地位却是极高,那几名麻世金的手下见此皆面面相觑。
如今若麻世金在那还好说,但如今主子不在,他们可是真的不敢反抗这女人的命令。
秋影侧身,神色冷然的吩咐道:“将古先生送回府中罢!”
那几人无法,有个瘦长男人似过意不去,上前轻轻拍了拍古旭,歉然道:“姑娘,我们也实在无法,只得将你父亲押送回去。
话落,他仰头看向古旭,迅速以口语示意‘留在原地等候。’
古旭微惊,立刻垂下头去,扮作一副气馁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待众人离开暗巷,古旭垂头看着脚尖,秋影却又突然凑近,低声道:“方才奴婢有句话说露了,姑娘离开可以,但若姑娘腹中有胎儿那便另当别论了。”
………
城楼下,麻世金率领众人赶至百里虞扬身前。
百里虞扬缓缓起身,垂眸看着小皇帝摔得稀烂的脑袋,低声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杀个人还能杀错了不成。”
麻世金亦是一脸怒意,咬牙切齿道:“方才我本有机会掣住那肖寒岁,哪知御林军中却是出了叛徒,出手阻拦我,我一时大意,让肖寒岁得了手。”
“叛徒?”
百里虞扬神色阴郁,他缓缓出声,“肖寒岁的势力已被我们摸清,那人若是肖寒岁的人,为何他最初遇刺时不出手阻拦!”
“这……”
麻世金迟疑。
百里虞扬咬牙,突然冷笑道:“京都混进了陆盛的人。”
他转身朝四周将领高声吩咐着:“传令下去,今夜封锁宫门,城门只进不出。其余人等,挨家挨户的查询,若有可疑之人当场格杀勿论。”
“还有,此前京都中立的官员,家中需得重点盘查。”
“是!”
麻世金颔首应是,转身离去时,忽然想起古旭,他动作微顿,神色并不自然。
百里虞扬心细,见他如此,立刻唤住他,“舅舅?你方才那表情是为何意?”
麻世金忙摇头,“无事,无事!”
末了,却又十分迟疑,试探问道:“虞扬,你说若是京都混入了太子的人,他们可否会来接小旭离去。”
百里虞扬淡淡道:“她在百府,那些人若来寻她,只会是自寻死路。”
“可……可她若是…不在府上呢?”
麻世金微囧,他这人,复杂的很!
因古旭那刻意透出的温情与落寞而承诺放她同她父亲离去,而如今,与百里虞扬的利益相比,古旭那点事又是算不得什么的了!
他始终还是站在百府的立场做事的!
另一侧
古维今被众人压着朝百府走去,因着此前麻世金吩咐过好生待他,因此这些人待他也算客气。
有人不好意思道:“先生,方才那姑娘是百里大人心腹,而且武功颇为高强,我们也不好阻拦。”
古维今缓缓摇头,“无妨!”
至如今,古维今对自己的生死实则并不关心,只要古旭无事,他即便死去也是无妨。
“唉!”
那人还在叹气,此时,突然有人高声道:“唉!我尿急,他娘的,这周围可有茅房啊!”
众人大笑,“李二,你个糙人,怎么还讲究起来了,就在这巷子里解决不就成了。”
那李二瘦长一个,叫嚷道:“那你们可不能偷看我!”
“呸,谁他娘的偷看你啊!”
众人哄笑,却也十分守礼的背过身去并未偷看。
哪知等了片刻,却不闻尿尿声传来,有人回头,“唉……”
话音顿住,那人只见李二悄无声息的拿刀抹断了一人脖颈,死去那人是众人中身手最高之人。
这时,大家方才反应过来,拔剑攻向李二。
但身手最好那人不在,对付其余人,这李二却是绰绰有余。
众人死后,李二靠近神色警惕的古维今,讨饶道:“方才一直不出手,是那叫秋影的女子在,那女的身手高强,我对付这些人尚未有些勉强,若加上秋影便愈发困难了,还望………还望古先生莫要怪罪。”
“你是谁?”
李二笑了笑,“奴才是太子的人。”
“先生随我走吧,古旭姑娘应当正等着你呢,秋影不在,我们正好去寻她。”
古维今闻言,忙强制打起精神朝回走去。
到了之前碰面的巷道,却并不见古旭的身影,李二皱眉道:“怎么回事,我让她等着的。”
两人在附近寻了片刻,碰头后却是都未寻着古旭的身影。
李二大叫一声,“糟糕,这处临近城西乱葬岗,怕不是被什么二流子给瞧上掳了去吧,不行,我得把这事告之太子,得让他派人去找。”
“太子也进京都了吗?”
百里虞扬凉薄的声音传来,他身侧则是脸色青黑的麻世金。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也想写感情戏,还是觉得感情戏好写一些。
争取明天见吧。
第九十七章
古旭被秋影压着进了一间医馆, 如今夜深, 因方才刺杀之事,大夫打算闭店, 正指使着药童放下门帘。
两人进门时,正值一对男女搀扶着走出医馆,女子低声咳嗽, 男人好心的凑近询问, 很是忧心。
药童见两人闯入,开始赶人,“打算闭店了, 你们看病去其它地方吧!”
秋影压着古旭坐下,从钱袋中掏出一靛白银交给药童,“烦请大夫来瞧一瞧我家姑娘是否有孕?”
这不是什么麻烦事,有钱赚, 那大夫也不推辞,照旧让药童将门帘放下,上前替古旭诊脉。
片刻后, 那大夫估摸着两人神色,想着掏钱的是那清冷女子, 便朝那女子说道:“你家姑娘是喜脉,孕三月, 恭喜。”
秋影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还未说话,却被古旭抢了先。
“谢谢。”
古旭朝那大夫及药童温和一笑, 道:“这是我家相公的,烦请大夫替我开几副安胎药,近来身体有些不适,早期曾见红。”
秋影在一旁,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古旭,她并不阻止,只冷声道:“姑娘若现在将这胎儿打掉,还有机会离开京都,若执意开这安胎药,那奴婢只能带姑娘回府,令公子做决断。”
古旭听着并未回应,倒是那大夫及药童神色尴尬,也不知此时应当听谁的,是开打胎药?还是安胎药?
此时,秋影有些不耐烦,冷冷提醒道,“姑娘莫要固执,以公子性情,你这腹中胎儿亦是活不长的。”
古旭垂头,掌心几欲渗出冷汗,她记得方才那瘦高男人嘱咐她在原地等着,若他们返回未见着她必定会四处找寻。
医馆离那巷道不远,如果拖延时间,或许她有机会等那人前来带她离去。
她假意问道:“若腹中胎儿不在,你能放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