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他忽然想起古旭,她爱吃甜食吗?
她好像是不挑食的,什么都吃,秋影说她有孕,不知道怀孕后,口味是否会变?
她应当是同陆盛在一处,他寻了这两人一月有余,却是毫无收获。
百里虞扬忍不住讥笑出声,神色复又变得冷漠起来,再不看那宫女,转身出去。
宫女神色落寞,低头看着手中糕点,轻声道:“我就喜欢吃甜的啊。”
百里虞扬一路步行,至东宫后,径直去了古旭以往居住的小黑屋。
这半年来,东宫宫人被肖寒岁下令屠杀殆尽,此时,东宫破败寂静,形似冷宫。
他缓步走至床榻旁,坐上去后,发觉被褥又硬又湿。
春冬寒气重,以往古旭在时,还会点火炉取暖,但她现在是不在的,这屋子冷的吓人。
如今他已是皇宫中说一不二的人,自是能随意进出此地,不若幼时,按照规矩,日日只能走长清门至文华殿那条老路。只偶尔有事拜访东宫时,才能进来此处。以往,他并不能时常见着古旭。
因着南方捷报传来,他心情甚好,在屋内来回踱步,想象着幼年古旭在这屋生活的情景。
走至放在墙角的案桌旁,他低头,忽然发觉桌上有着浅淡的墨迹。
‘陆盛,讨厌。’
这字写的歪歪扭扭,不甚好看,显然是古旭初习字时所书。
讨厌么?
在小黑屋的古旭还是个傻子,说讨厌,那必定是真的讨厌罢!
百里虞扬神色淡了下来,不知从何处找出一直毛笔,蘸了墨水写下‘百里虞扬’四字。
他惯是会模仿的,字迹与古旭一字不差,就落在‘陆盛,讨厌’那四字旁,似乎这样,他便能假作这四字是古旭当年写下的。
*
三日后
郑玉林领军出征,城门在这一日终是打开放行。
此前为捉拿反贼,京都四面城门只进不出,已是惹出不少民怨,在百里虞扬承诺减免半年税收,且主动捐献府中财产援助边塞,方才平息民怨。
今日大军出行,因着其中多是世家子弟,四周送行的家人具都忍不住哭泣起来。
这些人,过贯了好日子,何时料到有一日自己也要去边塞打仗的。
古旭藏在运货的牛车上,她身上压着许多包裹,但实则里面装的具是轻巧的绒被,不重还软和。她初时很是担心,不敢弄出丝毫声响,面容紧绷,时间久了,却是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她像是回到了幼年,除了睡就是吃,过得好不快活。
郑玉林这人十分警惕,出城后一路北上。午间,大军停下休息顺便进食,他不敢将古旭放出来,陆盛因着在出城后便领着数十人与郑玉林暂时分离,因此无人来唤古旭。
夜间时分,大军寻了一处开阔地带休息。
陆盛归来,他带着烫金的铁质面具,除去郑玉林及他的心腹,无人识出他。
他去寻古旭,掀开牛车上的包裹,只见她侧身睡着,神态并不安稳。
古旭下午时分便醒了过来,她又饿又渴,但无人唤她,她也不敢弄出丝毫动静,慢慢的又睡了过去,但睡的并不安稳。
此时四周火光晃动,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然后就发觉肚腹酸痛,她有些想小解。
陆盛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饿了吧,已经让人将吃食准备好了。”
古旭点头,“饿。”
说完,又伸手制止陆盛揽着她腰腹的手,“我要先解手,太难受了。”
让一个孕妇憋了一天,这实在是酷刑!
这一处物资是由郑玉林的手下看管,知晓陆盛及古旭的身份,如今夜深,一行人打着掩护,护送两人离去。
行军在外,事态紧急,一直在赶路。
若按照以往的规矩,为节省时间,夜里是随随找一处避风的场所入睡便好。但如今军中世家子弟众多,都十分娇惯,因此不嫌麻烦的搭起了许多小帐篷来。
古旭见四周帐篷众多,这才放下心来。
她总是担心自己太过特殊,给陆盛招来麻烦。
解决完生理问题,她洗漱后,开始坐下用膳。
陆盛坐在一旁看着她埋头吃着,她不挑食,什么都吃,陆盛很是满意,看着她脸颊微微鼓起,他道:“你可真好养。”
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
古旭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今日去哪了?”
“出去办了些事。”
他不细说,古旭本不想多问,却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从这去边塞要走多久啊,边塞是不是很冷,你有把握击退北燕大军吗?还有南方的战事,你不在是否会有影响。”
陆盛笑着看她,忽然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脸颊,左右晃了晃,戏谑道:“你话这么多,难不成是害怕了,怕去边塞吃苦。”
“我不怕!”
古旭支起上半身,她一手拿着热乎乎的肉馍,一手拿着筷子,模样不伦不类的,强调道:“我可不怕吃苦!”
“那你问这么多。”
陆盛伸手一指桌面上的青菜,“你吃点菜,那肉馍吃不下了给我。”
是有些吃不下了,一个太大,古旭递给陆盛,陆盛也不嫌弃,接过后低头吃了起来。
行军在外,古旭这待遇实在太好。
她内心实则是有几分忐忑的,因着她,还要生火弄些精致膳食,这样太过麻烦。但想起此前陆盛训斥她的话,她便不好说什么了。
这些都是陆盛安排的,她接受便好。
饭毕,两人洗漱后躺在床上休息,陆盛轻轻摸着古旭的肉脸道:“明早你少喝点水,不然躺在牛车无法动弹,憋着难受。”
“嗯。”
古旭也不敢喝水了,她今日实在是憋的难受。
“但你只需再忍一日便好,之后会好起来的。”
古旭不是傻子,听陆盛这般说,立马想起他今日消失之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边塞路途遥远,总不至于再走一日便到了罢!
“陆盛,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给我说说啊,我不想猜。”
陆盛侧躺着,他伸手玩弄着古旭的头发,见她这撒娇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但那笑是表面的。
他在假笑!
古旭不喜欢他这模样,伸手将他弯起的嘴角扯平,“你和郑玉林是怎么打算的?”
“古旭。”
陆盛一把握住她作乱的手,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个好人啊?”
古旭摇头。
陆盛声音带笑,“对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还很是贪心。”
他只是不停的笑,笑着笑着,神色变得狰狞起来。
他一边把玩着古旭纤细的手指,一边漫不经心道:“我昨夜在想,要是当年我那毛笔不是戳穿百里虞扬掌心,而是直接戳进他脖颈,今日是不是就没有这些破事了。”
古旭打了个寒颤,她记得清楚,初进宫那日,那个掌心流血,脸色苍白的少年。
“是你弄的?”
“嗯。”
陆盛低头,亲吻着古旭的手指,古旭忍不住缩回手去,只觉得他这模样似乎要将她手指咬断似的。
百里虞扬同她父亲一般,都曾投靠北燕,一个为权,一个为私仇。
古旭忽然无由来的问道:“陆盛,你要是百里虞扬,你也会像他一般吗,会像他一样投靠北燕?”
问出这话时,古旭一颗心是吊起来的,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是会还是不会?
“这我怎么知道?路是一步步走的。”他声音带笑,戏谑道:“但我若是百里虞扬,必定会在那太子年幼不得势时,就想法将那混账太子给杀了。”
他口中的太子,不就是他吗?
古旭无奈摇头,“你又在诓我了。”
两人躺在床上,四周很是昏暗,陆盛闻言沉默下来,他是东宫太子,并非太傅之子。他同百里虞扬的路,本便是不同的。
古旭这话,问的过了。
第一百零二章
翌日
古旭天未亮便起身, 藏入拉货的牛车中。
大军继续北上, 下午时分,却是在即将抵达下一处城镇时被一行约莫数千人的军队逼停。
领军之是应当在南方与百里虞扬部队交战的赵从安。
赵从安身份特殊, 赵家此前为献文帝部下,父亲赵覃如今依旧驻守边塞,他则在秋猎时南下归属太子一派, 此时出现在由京都至边塞的路途中, 也不知是敌是友?
但他身后士兵不过千余人,即便交战也不足为患。只是他父亲可是驻守边塞的一把手赵覃,难不成真要开战!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 郑玉林身旁一面覆烫金铁质面具的青年却是打马上前。
赵从安见此,忙下马跪拜,高呼道:“末将赵从安参见太子。”
众人大惊!
哪知此时,郑玉林却也是下得马来, 朝那男子跪拜,“末将郑玉林参见太子!”
陆盛拉转身下马儿,回身看着郑玉林身后那二万大军, 缓缓取下面具。
两万士兵中,一半已随同郑玉林跪拜, 高声齐呼太子。剩下一万士兵由世家子弟同百姓组建而成,面对此情此景则是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们都是新兵, 入伍不过半月便被强行拉着前往边塞抵抗北燕,都是新兵蛋子,此时见着这场面, 慌的不行!
这是叛变了!
陆盛此时缓缓打马上前,一行士兵纷纷退于两侧,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神情肃穆,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突然一指马鞭,在万余人中准确的指出一人姓名,‘南宫羽’
‘陈三旭’
‘齐文豪’
‘………’
约两百人被他点出姓名,这些人皆是世家子弟,其中少数有幸与陆盛相识。但更多的却是与他毫无交集的青年,只他却都能准确无误的将这些人的名字与面容对上。
“尔等具都年少,至边塞保家卫国自是应当,但这家为真,国却是假的!”
“百里虞扬此前与北燕贼子肖寒岁同谋,欺压京都世家,不归顺者如孟家、沈家等皆被屠戮,满门尸体弃至城南乱葬岗。而汝等家族,上交兵权散尽钱财只为保命,却仍是被一纸御令送入军中。”
“昨日送行之时,街道两侧皆为垂泪的家人,尔等难道便要如百里虞扬所愿,离京赶赴边塞,留下家中老幼为百里虞扬迫害吗?”
这话击中了这些世家子弟,他们本便不愿远赴边塞。
此时,万人皆安静不语,陆盛缓缓看去,却见一名身材矮小的士兵高呼道:“百里大人为朝中忠臣,受先帝御令封为摄政王,且我只是一平民百姓,家室不若世家子弟,我入军,只为抵抗北燕贼子,护佑我在京都的家人。”
“是吗?”
陆盛冷笑,一直羽箭自郑玉林手中而出,贯穿那说话之人的脖颈。
众人见此纷纷四散开来,方才被陆盛三言两语劝服的世家子弟此时皆警惕的看向他。
陆盛一指离那青年最近的一人,神情散漫,道:“你去搜他的身,看看他是否只是一名普通的平民百姓。”
那人不解,却也不敢怠慢,忙跑上前去,搜那人的身,从他怀中掏出一束红夷炮。
这东西是战时用以传递信息,以火点燃后,冲上天空,夜间色泽明亮,经久不衰,白日,声音响亮,烟雾不散,即便是百里外也能清清楚楚瞧见。
这东西如今集中放置在拉货的牛车上,专人看管,并未分发。他若真只是一名普通百姓,怎还会有这些东西?
那人心中惊疑不定,正在这时,军中接连传来惨叫,不时有人被身边人屠杀。
人心惶惶!
郑玉林及赵从安此时皆骑上马缓步至陆盛身侧,同他一道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幅景象。
“这些人皆为百里虞扬安插之人,但实则为北燕之人,他此前与北燕贼子同谋,上元节那夜设计杀害肖寒岁,自以为将身边北燕贼子清除殆尽,却是留下后患。”
“边塞必定要拼尽全力保住,但如今时局,却是要先夺回被百里虞扬把控的京都。”
他缓缓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毕竟那孕五月有余的宫女,怀的可不是龙种,是他百里虞扬的孩子。”
……
古旭藏在牛车上,本是睡的极其安稳,哪知牛车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随后,不远处接连传来惨叫声,她被惊醒,忙侧身去听外间的声响。
一声高过一声的短促惨叫,时近时远,古旭的心高高吊起,肚子一抽一抽的痛。
陆盛?
这时,她突然想起昨夜他那莫名其妙的话,‘再忍一日便不必忍了,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约莫半个时辰,牛车再次缓缓动了起来,古旭仰躺在木板上,看着从缝隙间泄下的日光。
她就这样睁着双眼,浅淡的日光终是缓缓逝去。黑夜,牛车上架起一支火把,火光被微风吹动着,透过包裹的缝隙渗透进来。
她闭上眼睛,察觉肚腹再次酸痛起来。
但这感觉与昨日不同。
牛车上装着绒被的包裹被人掀开丢至地面,火光肆无忌惮的投射进来。古旭反应不及,偏过头去,一只手摸着肚子,另只手遮在眼前。
“小旭!”
曹方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喜色与惊讶。
古旭挪开手臂,睁眼看着上方。
陆盛立在牛车旁,神色温柔的看着他,附身伸出一只手来,“起来了。”
古旭不动,她勉强笑了一下,软着嗓音道:“起不来。”
陆盛无奈,看着她的大肚子,溢出一声轻笑,“那我抱你起来。”
他躬身去抱古旭,古旭伸手揽着他脖颈,靠在他怀中不敢动弹。
她肚子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