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班主任处出来后,她的大脑嗡嗡作响不得消停。
现在,她终于能正视自己讨厌木小树的理由了。
她和木小树都有傲气,然而只有木小树撑起了傲骨
她与木小树俱有野心,但只有木小树有能力实现。
她拥有的,木小树不屑一顾,而木小树有的,她穷尽一生也得不到。
第38章 落幕
N市,机场。
傅芷莲帮木小树办理完登记手续后便一直陪伴在左右。
这个女孩,比她想象的要有勇气。
她原以为,木小树走前一定会与祁缙谦通话。然而,直到现在,祁缙谦也不知道他妥善地安藏在心里的女孩已瞒着他填下了远去香港的高考志愿。
如果祁缙谦知道她是这一切推波助澜的始作俑者,一定会恨她吧。
但如果时间倒流,她还是会这么做。
木小树以为,这一趟离开不会有人相送,谁知还是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知晓了她的行程。
“树儿,重子早就想来见你了,但是总也拉不下脸皮。”明崇笑眯眯地看着木小树。
一旁扭着一张别扭的脸宁可看机场的天花板也不看木小树的左重瞬间炸毛:“明崇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来见她,还不是被你硬拉着!”
明崇凉凉地瞥了左重一眼:“是谁天天硬拽着我在十三中门口蹲点?是谁每次好不容易等到了正主却比老鼠跑得还快?还要我再细数下去吗?”
左重的脸涨得通红。
“喂,臭司令,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她眼角含笑,心里动容,“知不知道我多想你们啊!”她一把抱住左重。这小子长得这么快,谁会记得曾经他还不到她的肩膀?
“喂喂喂,谁准你抱的?!”左重嗷嗷直叫,却迟迟不推开挂在身上的女孩。
“我准的,怎么着?”女孩子一脸凶巴巴,“要不再磕掉你一颗门牙?”
左重吓得双腿发软:“姑奶奶,怕你还不行吗?”
木小树满意地点了点头。
半晌,却听耳边传来闷闷的声音:“小树,对不起。”是左重。
迟到了近两年的道歉。
木小树眼眶微热:“道歉不能早一点吗?等你们等了好久好久,还不敢回琼榭。这辈子我都不要回到那个地方了。”
左重和明崇亦动容。他们从各个渠道获得的情报中逐渐拼出了当年旧事的来龙去脉,不是不后悔,不是不心疼,但半大的孩子,又能怎么办?
军人家的孩子,没有能力做出承诺则保持沉默,唯有待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再作儿时玩伴的庇护所。
但要等到那一天,何其漫长?
因此而愧怍。
来送机的竟不止童年发小,还有一张轮椅静静地划了过来,打破了三人的短暂相聚。
左重和明崇俱是一脸警惕地盯着肖清让。
肖清让却对两个少年的敌视视而不见。他微微仰头看着木小树,语气如久别重逢的老友般熟稔:“他没有来吗?”
左重和明崇面面相觑,只有木小树知道肖清让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她却不欲与这个人谈她的心上人。
时隔一年再面对肖清让,木小树惊讶地发现自己心中已无半点惧意。
如今,她已被木家扫地出门,半点瓜葛也无。肖家与木家势必联姻,那么新娘自然与她无干。大伯母林素音断然不会让木洛琪吃苦头,而无论戚叶子还是戴安妮,谁做肖家的新娘,她半点也不关心。
现在,他之于她,不过是留在记忆里的一抹带着疼痛的碎片。
而就连这份伤痛也已被祁缙谦抚平。
她蹲下身,与他的视线齐平:“肖清让,虽然我们之间有很多不愉快,但是,我祝你幸福。”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他对她的感情来得莫名。到底是出于病态的移情还是强烈的占有欲,她均不得而知,但困在肖宅的日子里,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几近疯狂的孤独。
木洛琪曾训她,肖家在黑白两道上混,你在他们的地盘上乱跑不怕被抓起来?!
彼时她吓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连带卧病了小半月。
如今想来,她仅因撞破了一次凶案现场便瑟缩惊惧如斯,常年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肖清让该如何疏导心内郁积的情绪呢?那是个连同胞兄弟都不能交付真心的地方。
琼榭世家,等级森严,他是唯一冠上肖姓的孙字辈,他的心里话又该说与谁听?
她本该恨他,恨他害祁缙谦放弃了多年心血淬炼的首设计,恨他逼得祁缙谦放弃了在英国打下的整个建筑帝国。英国是祁缙谦梦想施展的始发地,却因为他从中作梗,不得已弃之如履。
然而,恨太浪费时间,她要抓紧利用分分秒秒,与祁先生比肩,然后过他们琐碎的幸福小日子。
肖清让微讶地看着木小树沉静的面容。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祝福,昭示着话语的主人已释然。
她的眉眼依旧纤秀,乌蒙蒙的眼里透着安详。若说两年前的她是粉面桃花的工笔画,那么两年后的她则愈发像一副辽远的写意山水,有了敛尽世间万象的气度。
是谁让她有了这样的变化,答案呼之欲出。
他甚至能从她的眼里看到那位建筑师的影子——淡然沉静,有不把世俗放在眼里的孤高,亦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魄力。
那个幽灵一般难缠的强劲对手。
他看着她的眼,忽然动起了怀心思。他说:“木洛芬,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么?哪怕十年二十年,我们依然会纠缠在一起。”
他想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恐惧,然而,他失望了。
她弯了眉眼,轻声道:“好啊,所以你要长命百岁,才有力气折腾我。”不要早早地命丧于肖家的派系争斗。
他蓦地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眼前的女孩。
“该过安检了。”傅芷莲出声提醒。
木小树站起身,再度和左重、明崇拥抱后,走进了安检口。
过了安检的木小树忽而停住了脚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机场的液晶显示屏。那里正滚动播放着当地新闻。
液晶屏里,出现了一张她万分熟悉的脸。
是单伯飞。
她头一次看到西装革履的单伯飞。原来他严肃的时候是这个样子,没有半点昔日的玩世不恭,沉稳得不像话。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单伯飞吗?
屏幕底端,新闻记者以甜美的嗓音持续播报,大抵是单家二公子终于收心撑起了这个酿酒世家的家族重担。
“小树?”身后,傅芷莲在催促。
木小树回过神,歉意地冲傅芷莲一笑,继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登机口。
******
当晚,祁缙谦乘坐最近的一班航班从温哥华赶回了N市。
纵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傅芷莲在面对风尘仆仆却满身戾气的祁缙谦时依然不自觉地颤了颤。
她虚长他几岁,却依然在气场上输了他一截。
“傅芷莲,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他皱眉。
她张了张嘴,打好的腹稿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完美?再完美的解释在他的眼里也是丑恶,那又何须假意修饰?总归是徒劳。
她从提包里抽出一封信:“这是她留给你的。”
他接过信,指尖竟微微有些颤抖。
短短一日,那个女孩便叫她见识了无数面的祁缙谦。暴躁,忐忑,患得患失。这还是那个从不将情绪外露的建筑界鬼才么?
她在等他阅读完那封信,亦在等他的审判。这个审判她等了太久,英国的整支团队亦等了太久。
许久,他才把短短的信看完。他对她说:“给我订一张机票。”
她听见心脏碎裂的声音。所以,那个沉寂了两年的帝国再度做了他们首领的弃卒么?
张了张嘴,她还想做最后的挽留,怎奈平素里巧舌如簧的她此刻连一个简单的词也说不出。
“给我订一张机票,”他的声音显示着他耐心的告罄,“去伦敦的机票。”
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是去香港,而是去伦敦。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你知道,我最不喜有人瞒着我搞小动作,无论这个人是否出于善意。所以,你可以走了。”
她愣了愣。一句话判了她死刑,往后她与那个团队再无关系。
她终于让他回心转意,然而代价是他放弃了她。
来之前,她已做过了最坏的打算,所以这个结局也不算坏吧。
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打湿了她精致的妆容。
夜深,大厦顶层的房屋内,祁缙谦对着落地窗站了很久。他的脚边落满了烟蒂,他的唇畔依旧滚着灰色的烟圈。
他本已习惯独居,奈何此刻对着一室静谧,他的心烦躁得要发狂。思念像一株疯长的杂草,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的心脏。
手中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他蓦地微微勾起嘴角。
如果这样能让她安心,那便如此吧——祁缙谦永远拗不过木小树。
五年之约么?好,他等。
再长的岁月他都等过来了,不是么?
——《芒果树上的少年》完——
作者有话要说:
温暖治愈系的《芒果树上的少年》到此结束。
下一个故事《葡萄架下的老男人》时间跨越度较大,讲述八年后木小树的回归。
如果说芒果树是一个女孩子成长的故事,那么葡萄架则是这个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后追寻幸福的故事。
八年的时光,淬炼的不仅仅是木小树。
希望我能好好地把葡萄架写完。
在这里,特别特别感谢陪着我一路走过芒果树的你们:
333(喜欢看你的留言)、小树(嗯,作者会继续更的,虽然...可能...也许勤快起来有难度)、路人甲(还是觉得莳芸这个名字比较好听~)、木樨、顿顿吃馒头(咦?真的喜欢吃馒头吗,作者可是在北方适应了快三年还是吃不了一口馒头...)、良辰未至檀筝暖(良辰还在吗)、尘摆、琳仔0320、17303749(被作者的小淘气炸出来的美人)、晴(被作者的小淘气炸出来的美人2号)、予幕予兮、x、哇、heartlixi、阿九、盛开、月溪白、鬼铃子
没有你们,芒果树肯定就...坑了...坑了...(作者预备等老了就把脑子里没来得及写出来的故事跟孙女儿八一八...)
目前为止,芒果树是作者字数最多的文章(其实还是比较少...),虽然看的人不多,但是还是很有纪念意义~
总之,感谢所有耐心看完芒果树的朋友,感谢愿意继续等葡萄架的朋友。
祝:所有的看客,新年新气象,学业、事业、爱情俱丰收。
那殊
2015.02.27
下卷·葡萄架下的老男人
第39章 Arbre
中国,香港。
何菲菲站在CBD最高的一栋商务楼顶层,透过背光的窗玻璃整理仪容。
窗玻璃上映射出了一个女孩年轻姣好的面容——额角的碎发已尽数收进鬓角,贴身剪裁的职业套装一丝皱纹也无,脚下与套装同色系的高跟鞋泛着优雅的光弧。
妆容齐整,着装精干。很好。她给自己打了一个八十五分。
然而良好的外形并不能减轻她内心的忐忑,于是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件袋。里面装有她引以为傲的学历证明和令人称羡的实习经历。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否则,她也不可能从三千个优秀的应聘者中过五关斩六将成为唯一一个站在这里的人。
但这个认知依然无法消除她此刻内心的惴惴。她在等待面前的这扇门开启,等待门后那个人的召见。
一想到此刻距离那个人如此之近,她便不受控制地心跳成灾。
本科四年,她听着门内那个人的传奇而成长,以所有有关那个人的报道为精神食粮——虽然关于那个人的公开报道永远低调而内敛。
她翻遍了所有的文献资料,却连一张那个人的清晰照也找不到。唯一的一张照片是那人于巴黎时装周后荣登新生代华人设计师榜首时所拍摄的。照片上,那人只露出了三分之一的侧脸。尽管如此,她还是捧着那张照片如获珍宝。
现在,她马上就要见到她的偶像。心如擂鼓,她好紧张啊怎么办?
门开了,走出一位高挑的褐发女子。女子冲她点点头:“你可以进去了。”
她紧张得舌头直打颤,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我……我……”那个人有什么忌讳么?她怎么做才能给那个人留下好印象?那个人……
褐发女子冲她微微一笑:“不必这么紧张,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见面。我们看了面试的录像,你在五轮面试中表现很棒。”
她的心稍稍安稳下来。
蓦地,褐发女子冲她眨了眨眼睛:“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她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小心一点。”褐发女子勾了勾性感的红唇,“别一不小心爱上了你的上司。这里的好多小姑娘都因为那个人丢了心呢。”说罢,窈窕而去。
她呆怔在原地,脸颊早已绯红。
门依然开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房内明亮的阳光。她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提步走进门去。
室内采光极好,大片的落地窗掬了一室明媚,一片明媚中有楠木桌静静立于室内一隅,桌后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人。
那人听到门边的响动,转动转椅回过身来。一张素白的脸未施粉黛,却非人工雕琢的艳色可比,沁了水的黑眸便如最纯粹的翰墨,蕴满了旧时浓浓的古典风韵。一头柔顺的长发一倾而下,铺就在浅青色的V领收腰连身长裙上,又恰到好处地于腰处收成了微卷的弧,堪堪绕过一双修长的藕臂。
明明是古典山水画中走出的美人,却在接触到来人的目光时微勾了唇角,瞬间明动了纤秀的五官,三分谦和,两分温婉,五分帅气和精干。
那人向何菲菲伸出右手,颔首道:“是何小姐么?我是Arbre的总监木小树,很高兴能和你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