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个雕塑。
陈筱筱没有质问他坐在这里不动的原因，让季子灿稍稍心安。
但是她一句话都没有理他，又让他十分不安。
季子灿看着陈筱筱刷完了三个数学大题，又刷了二十道物理选择题，终于想到了一个吸引陈筱筱注意力的法子。
奶茶店的座位是长方形的椅子，可以两三个人同时坐在一边。
他绕到陈筱筱那边，混不吝地把她的试卷扯过来，扯到自己面前。
“喂，这道题怎么做？”
少年的声音爽朗清澈，语气却十分不自然。
要知道，季子灿连看都没看那道题。
他只是想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而已。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
他们坐在同一条椅子上，因为紧张，坐下来的时候他没看仔细。
直接贴着她坐下了。
尽管隔着衣服，可他还是可以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
虽然很淡，却烫得他血液滚烫。
季子灿的耳尖不自然地泛起了微粉。
尧醉醉却恍若不觉，她只是皱着眉头看了季子灿一眼，又看了一眼这道题。
关于向心加速度的说法正确的是——
四个选项。
她轻声说道：“这是概念题，书上有正确答案。”
“……”季子灿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找不到，你念给我听听？”
内心狂喜。
陈筱筱理他了！
说了十二个字，外加一个逗号和句号！
对于季子灿来说，这真是巨大的成功。
尧醉醉轻柔的嗓音已经开始背诵滚瓜烂熟的物理概念。
向心加速度的方向始终与速度方向垂直。
季子灿听得差点摇头晃脑起来。
平日里枯燥无味的繁琐语句，从陈筱筱的嘴里念出来，怎么就那么好听？
他一下子就记住了。
可惜的是，回答完他的问题，尧醉醉就把自己的试卷扯了回去，开始继续专心刷题。
季子灿憋屈地看着她。
她的脸颊白皙柔和，眼神温柔而坚定。
他又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晃了晃脑袋，季子灿又开始打扰尧醉醉的读书计划。
“喂，陈筱筱，我问你。”季子灿顿了几秒，还是决定厚着脸皮问出来，“是不是考了第一的人，就能做你的男朋友？”
季子灿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疑问句里，带了一份明晃晃的小心翼翼。
尧醉醉内心一动，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明亮，有着独属于少年的那份干净，可现在，里面却藏着满满的不自信和惶恐，却不自知。
尧醉醉觉得好笑，努力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不是。”
季子灿松了口气，心里跟过年似的张灯结彩快要放起鞭炮来。
却又被尧醉醉的下一句话打击到。
“考第一是做我男朋友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尧醉醉嘴角略弯，眼神里藏着个小恶魔在张牙舞爪。
季子灿已经被她绕晕了。
什么必要充分？
明明陈筱筱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么她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呢？
尧醉醉转过头，在试卷上写下最后一个选择题的答案。
然后开始收拾试卷，打算回去吃午饭。
临走前，她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还沉醉于苦思中的季子灿，悠悠开口说道：“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数学书里有。”
季子灿有些窘迫的看着她微微抬着头离开奶茶店的背影，骄傲得像一只白天鹅。
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丑小鸭，一无是处……
偷偷跟着尧醉醉到了她家的楼道下，季子灿目送着她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有些颓唐地坐在了楼道的台阶上。
天气很热，吹来的风鼓噪着热气往他的衣领里送。
季子灿却感觉不到，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刚刚陈筱筱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季子灿又要火山爆发了。
太过拗口，他已经完全忘记陈筱筱的原话了……
“咦，季少，你怎么在这儿？”季少兄弟遍布全天下，蹲个楼道也能遇见一个。
“把你的数学书给我拿来。”季子灿脸臭得不行。
季少不正常，他提的任何要求都不要惊讶。
路过的兄弟一点也不惊讶地问道：“季少，数学书有很多本，你要哪本啊？”
“……充分必要条件的那本。”季子灿想要四处找垃圾桶踢。
“……诶，我马上来。”学渣兄弟苦着脸去了隔壁居民楼，充分必要条件是哪本啊？他们学过吗？
季少，真可怕。
暑假，居然坐在楼道口学习。
开学后，一中的大新闻又会多一条咯……
===
尧醉醉吃饱喝足，从三楼下来，打算继续去奶茶店学习。
只看见一团黑色不明物体蹲在楼道口，拿着一本数学书，看得入神。
“……”她轻着脚步走过去。
没想到那人反应极快，她刚刚靠近，他就腾地一下站起来了。
“陈筱筱？去奶茶店学习？这么巧，我也打算去。”季子灿把数学书藏在自己身后，一脸偶遇的表情。
“……”尧醉醉开始怀疑这个位面的大魔王是不是经历过什么降智打击。
两个人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太阳虽然毒辣，但透过树荫，也只能不甘的洒下点点光斑，在发梢跃动。
沉默的气氛让季子灿觉得有些尴尬。
耳尖还是微微泛红，季子灿的声音都比平时温柔了不少。
“喂，我弄懂充分必要条件了。”季子灿的尾音里有着藏不住的小喜悦，似乎翘着小尾巴在等人夸奖。
尧醉醉抿嘴，给了季子灿最后的致命一击：“不容易生气，是充分必要条件。”
季子灿微微翘起的嘴角凝固。
他十分生气。
陈筱筱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觉得他想当她男朋友吗？
做梦吧她！
季子灿气冲冲的转身就走，不想再多看陈筱筱一眼。
天太热，尧醉醉不想走太快。
待会还要学习，出了一身汗再被冷气一吹，会很难受。
所以等她慢悠悠的溜达到奶茶店的时候，发现季子灿正坐在唯一空着的桌边，朝她挥了挥手。
他的表情很有趣。
又气又笑的神色。
气，大概是因为刚刚生的气没那么容易消。
笑，大概是因为看见的她不由自主的开心。
这样的后果，就是季子灿的腮帮子微微鼓着，眼角眉梢的微弯，却又泄露了他的内心，矛盾的组合，就像是形容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狗。
薄唇似翘又抿，只差没扭曲成S形。
真是别扭。
尧醉醉点了一杯原味奶茶和一个菠萝油。
她把菠萝油面包递到季子灿面前。
小孩子还在发育期间，可别饿出胃病来了。
季子灿一直守在楼道口，确实没吃午饭。
本来不觉得饿，可现在一闻到黄油醇厚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他黝黑的瞳仁微微放大，略微有些惊奇地看了尧醉醉一眼。
然后拿着菠萝油三口就吃完了。
真好吃。
真甜。
陈筱筱可真好，尤其是对他。
要是人类有尾巴，他早就摇起来了。
季子灿内心的暖流涌动不停，像一只手在轻柔抚摸。
有时候，只是她一点点微小的温柔，他就能无限放大，并觉得独一无二。
===
季子灿厚着脸皮，过了一个无比快乐的暑假。
早上，在陈筱筱随口提起的包子铺提溜着一袋包子去她家楼下。
眼巴巴的，等着陈筱筱出现。
上午，装模作样的在她旁边学习，当然更多的是用余光偷偷瞄她。
中午，可怜巴巴的在楼道等了陈筱筱十几次后，她便大发善心的让他来家里吃饭了。
反正家里没人，只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罢了。
筷子他洗，碗也他洗，没什么麻烦的。
下午，季子灿继续装模作样的学习，继续偷瞄陈筱筱。
不过到了晚饭时间，以及接下来的晚上和一整夜，都被季子灿划分为暑假里最讨厌的时间。
这段讨厌的时间里，他通常用来刷题和睡觉。
因为陈筱筱没有手机，联系不到她，他就只能想象着她在干嘛。
她在刷题，他也刷题。
她在睡觉，他也睡觉。
尽管不能看见她，但是想着自己也在做着和她一样的事情，也算是勉强可以安慰自己了。
过惯了这样的神仙日子，季子灿理所当然的不想开学了。
开学以后，和陈筱筱虽然还是同桌，但又不能和她一起吃饭，不能和她……咳、二人世界。
当然，在季子灿眼里，奶茶店里的店员和客人都不算人。
沉溺在温柔乡之中的季子灿，一个暑假都没有搭理自己的那群狐朋狗友。
以至于开学的那天，大家见到傻笑中的季子灿，都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
季少的画风越来越清奇了。
为什么今天的季少没有生气呢？
彼时的季子灿，正在眺望着升旗台上准备做国旗下讲话的陈筱筱。
开学就是高三，学习紧张，老师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只有这一年，你们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别想！”
陈筱筱是年级第一，开学最重要的国旗下讲话，当然由她发言。
她一如既往的沉稳，小脸微沉，一脸平静地念着稿子。
嗓音轻柔，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一丝成熟，也是她的标志。
季子灿一脸骄傲地笑着听，仿佛这个正在演讲的人是他一般。
陈筱筱真好看。
陈筱筱说话真好听。
陈筱筱写的稿子真好。
饶是情商再低的季子灿，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喜欢陈筱筱。
放在心尖尖上的喜欢。
但是作为一中季少，还是要点面子的。
他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份喜欢藏起来。
男孩子要酷一点。
可是。
目光所及都是她，叫他如何去藏？
就算嘴上藏起来，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就连尾椎骨也好像逆生长了似的，见到陈筱筱，有想要摇尾巴的冲动。
季子灿对于没有面子的自己有点生气，可是又不敢生气。
他还深深的记得陈筱筱说过的充分必要条件。
季子灿眼看着陈筱筱发完言，校长继续鼓励了大家几句以后，就解散了各个班级。
他逆着人流而上，往升旗台而去。
陈筱筱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抱着稿子就往教室的方向走，根本没打算等她。
一着急，季子灿就被人绊了一脚，差点摔一跤。
“你丫没长眼睛啊！”季子灿很生气，下意识的骂了一句，正打算说下句“放学等着！”的话，突然觉得有冷飕飕的风飘过来。
季子灿回头，发现陈筱筱正在盯着他看，眼眸如水，裹着平淡。
他的心脏抖了抖，然后一脸和煦咬着牙看向那位已经瑟缩的同学：“同学，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以后可要小心点……”
说完，留下一脸风中瑟瑟发抖的无辜同学，季子灿转身继续向陈筱筱飞奔。
活像了一只叼着飞盘奔向主人的哈巴狗。
尧醉醉也不知道季子灿是怎么就突然喜欢上她了。
她明明还什么都没做。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听话，说不许生气就不生气。
让她的攻略难度直直下降了好几个度。
尧醉醉心情不错的回到了教室，季子灿紧跟着她，却被一群兄弟拦住。
“季少，厕所来根烟？”
“季少，一个暑假没见，想死我们了都！你去哪儿了？”
“季少……”
季子灿敷衍的摆了摆手：“不去，没空，我要学习。”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厚脸皮的季子灿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大咧咧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真的拿出一张数学试卷，上面的题目已经做了一大半。
“季少，我……”还有不死心的凑过来，想近距离瞻仰一下。
却被季子灿生气的皱着眉头打断：“没看到我正在……”
淡然飘忽的眼神在身上掠过。
季子灿立马换了一副脸：“你要我陪你去上厕所吗？好啊，我们快去快回，不过，我不抽烟，谢谢。”
“……不、不用了季少，我们自己去。”一溜烟的逃跑。
季少真可怕。
越来越可怕。
渐渐的，大家摸出一个铁打不变的规律。
季少越来越和蔼可亲了，不是因为他不生气，而是他生气的时候，只要陈筱筱轻飘飘的看上那么一眼，他就立马不生气了。
真神奇。
季少同桌管得严呐。
更神奇的是，季少居然爱上了学习。
上课，认真听课。
下课，不离座位半步，刷题。
放学，和陈筱筱一路探讨学习问题，探讨到陈筱筱家楼下才肯罢休。
连老师也忍不住夸他：“大家都和季子灿同学多学学，苦海无涯，学习是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