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尹洁冷笑:“我没有会检举亲人的亲戚。”
在对方还说着什么时,沐尹洁直接挂了电话,手机交回给沐益诚:“爸,以后不要接白家的电话。”
感觉沐益诚要说什么,怕是又要教育自己的话,沐尹洁转了身就立马上楼去,反锁了房门,呆坐在床上。
良久,沐益诚听到楼上似乎有哭声,不是不心疼。
但做错了事,是需要付出代价,或许以前的娇惯真的对她并没有好处。
中年男人沉默坐在沙发上,手肘搁在膝上手捂着脸,低头叹息,彷如一瞬苍老十岁。
很久以后,他拿开手,看到女儿红着双眼,她握着他的手:“爸,你帮帮妈……”
沐益诚看着女儿良久,语重心长:“尹洁,你想让一切结束,以后好好重新开始吗?”
沐尹洁不明所以看着他。
“如果一年前换成是你被人推下楼泼毒液,害你生死一线,爸一定会跟那个人拼命,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妈有罪,躲不了,这笔债永远还不了才最可怕,你明白吗?”
从老三夫妇的事情一路看来,到此刻沐益诚已经太明白,蔺君尚不会放过任何曾经伤害情天的人。
假如现在还打算帮白慧开脱减刑,惹怒了那人,恩怨永远不能终结,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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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走入三月,元宵至。
这一日刚好周五,情天与蔺君尚答应回蔺家过节,下午是情天独自从学校先过去。
下午三点,情天陪着季玟茹去剧院,看了一出《牡丹亭》。
蔺宅里,婆婆时常听昆曲,知道剧院有剧场演出,情天事先没有跟婆婆说,就先订好了票。
等到剧院的时候,没想到会再一次遇到那位蒋夫人。
情天安静站在一旁,从两人对话看出,蒋珮与季玟茹算是熟识,笑着寒暄,继而目光看向身边的情天,话却是对季玟茹说的:“这年头,肯陪长辈来看戏的年轻人不多。”
季玟茹笑:“今天这戏,倒是情天安排的,事前我并不知情。”
听到解释,蒋珮意外再看情天,“那更是难得了。”
想起前一阵曾经偶遇蔺君尚与沐情天夫妻一起听交响乐演奏会,没想到这一次,又碰到她与婆婆来看戏,放在现如今的孩子身上,有这份兴致的确实不多。
手中除了票还有一份薄薄的演出曲目宣传册,折页式,印刷精美,蒋珮看着其上那一句经典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似不经意问:“这句流传已久,不知道有没有出处?”
季玟茹看向情天,就像是突然抛出的考核,情天回:“应该是出自谢灵运的诗,‘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这一句。”
蒋珮了然:“有研究?”
情天回以微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陪长辈看戏,总得临时做点功课。”
蒋珮却看到她的谦虚,如果真是临时做功课,能把戏剧内容弄明白就不错了,怎么会钻这样的细节,更不说随便一问就能对答。
怀才却不刻意显露,深藏若虚,应是沐情天这样的,她的低调沉静,让人舒服。
演出即将开始,陆续落座,季玟茹脸上一直有微微笑容。
不仅因为晚辈有心陪自己看戏,也因为刚才一幕。
长辈终究爱面子,蒋珮出身名门,年轻时有才情,弟弟是教育局局长,丈夫是前司法局局长,即便是现在,她也担得起真正的名媛两字,她的赞赏,是有分量。
自家的孩子被赞赏,怎么会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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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君尚回到蔺宅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
客厅外廊下,情天看着佣人小心将鸟笼取下,挂去偏厅。
转回身,暮色里看到那人身形颀长,正朝她走来。
男人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时,情天抬头问:“今天也很忙吗?”
“我回来晚了。”
一到家就看到妻子上前关心,蔺君尚心情很好。
“不晚,只是觉得你最近太累。”
抬头望,男子眉眼温然,疲惫之色却难掩。
他牵着她往客厅走,工作的事回家不想谈,只话家常,问她下午跟母亲去看戏感觉怎么样。
“戏是好戏,只是我忍不住打瞌睡了。”
蔺君尚听了笑:“真的?那旁人没发现。”
情天点头:“大家都在专心看戏,哪会关注我。”
蔺君尚抬手捏她鼻子,小巧的鼻尖手感微凉,她偷偷告知的“小秘密”不管是真还是假,让他听得身心放松。
元宵节晚饭,一家人和乐融融,晚上八点,情天才与蔺君尚回松云居。
孙杏芳去送人回来,对季玟茹道:“我看太太气色比之前好很多,看来这一趟美国之行手术有效果。”
季玟茹笑叹:“还是得继续调理,这身子,想要孩子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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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回家,至半路上,蔺君尚手机响,是许途打来。
开车途中并未接,然而铃声停了并未作罢,紧接着再次响起。
情天说怕是有急事,蔺君尚靠边停了车。
以前行车途中他也会用蓝牙接电话,但自从与情天一起,开车更专心。
电话的内容应该并不好,情天不能从蔺君尚话语中知悉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脸色难得变得那么严肃。
通话时间不长,结束之后蔺君尚缓了脸色,重新启动车子,同时与她说,一会要去一趟公司。
情天点头,由着那人将自己送回家,没有多问。
下车前他亲她额头:“今晚回来应该会比较晚,不用等我,自己先睡。”
看着她进屋,他才调转车头离去。
情天转身看了一眼,车影消失,草坪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
从晚上八点半,一直到凌晨,情天没等回来人。
第940章 事故,意外还是人为
三月初,应是春暖花开,C市这一场冷空气,还未过去。
因为夜太静,因为心中挂着人,听到外面车声时,情天掀被起了身,赤着脚踩过织着暗纹的地毯,走到落地窗旁。
窗帘没有全拉上,一手掀开,穗子扫过额边,看到楼下草坪上,车灯照亮夜色,穿着烟灰色大衣的男子朝屋子进,身后跟着的人是许途。
手一松,帘子垂下,情天转了身回床上,重新躺下。
不久,车子驶离的声音远去了。
闭着眼睛良久,感觉应该已经过去二十来分钟,没有听到房间门开的声音。
睁开眼,四周寂静,抵不过心中疑惑,情天起身捞了外套穿上下楼去。
是凌晨将近一点,客厅里只亮着壁灯,昏暗,大门紧闭。情天以为无人,目光寻视却最终落在沙发上,修长的身影竟然斜躺其上。
情天走过去时,看到的是男子手背搭在眼额上,闭着眼,呼吸沉静。
“怎么在这里躺着?”
问出声时,注意到他身上烟灰色大衣沾染了些污泥,就连裤腿皮鞋上也有一些。
向来对身边一切一丝不苟的他,难得有这模样。
闻声,蔺君尚移开搭在眼睛上的手,睁眼朝着沙发边的她笑了笑:“想坐一会,没想到眯过去了。”
他要伸手握她手腕,却又收回,撑坐起身,往洗手间去。
进屋没换鞋,躺在客厅沙发上就能眯过去,都不像平时的他。
情天跟过去,看那人在洗手池前洗手,拧开水龙头,垂眸的侧颜轮廓俊挺,疲惫之色明显。
“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一边不紧不慢用无菌皂揉搓起泡,一边才简单与她说了原因。
最近盛辰旗下楼盘在建,为了不扰民,一般工地过了晚上八点不施工,然而就在临近八点那会儿,出了意外。
即将收工,一辆升降电梯在将高层上的工人载下地面的过程中,突发失控,电梯钢绳断裂,导致升降电梯厢体从高空垂直坠落,发生了事故。
许途第一时间给蔺君尚打了电话,等他赶到之时,事故地点一片狼藉,援救展开,但很可惜,当时身处升降电梯厢中的几名工人,全都已不幸当场身亡。
很快政府方面也派人过来,共同进行善后处理与处置,对事故现场进行调查,各种安排下来,就到了凌晨。
蔺君尚轻描淡写,但情天知道场面一定比他所说的惊心动魄,只是担心她听这些事害怕,所以才尽量说得简短。
生命的消逝,总是让人惋惜,事故发生在工地,蔺君尚是盛辰的最高负责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他心里会不好过。
其实这些可以交给下属去处理,但因着他对生命的尊重,一直在现场盯着未离开,直到一切处理妥当。
回到家他连鞋都忘了换,就坐在沙发上,说明他心中有事。
洗过手擦干之后,蔺君尚才牵着她出去,路过客厅,蔺君尚站在沙发边脱掉身上沾染污泥的外套,情天去给他拿家用的棉拖鞋。
她让他坐下,蹲身去亲自给他换鞋。
她一句话没说,看着低在自己眼前的脑袋,蔺君尚今夜低落的心情才似乎好过了些。
平时都是他给她换鞋,即便这么一回,他也舍不得,但她无声对他体贴,他还是受用的。
换了拖鞋,她又拎着他的皮鞋放去鞋柜旁,明天佣人看到会处理,而她与他回楼上卧房。
蔺君尚去洗澡的时候,情天靠坐床头,目光对着浴室那扇门。
回首重逢之后这一年来,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她,她晕眩症犯的时候是他日夜不睡地陪,被吐在身上也不管,永远耐心哄着她。
后来在一起后,她生病都是他给她洗澡,在美国的时候更是一切亲力亲为,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依赖,病中人不舒服也曾与他闹脾气,他却从未生气。
于她而言,他就是替她遮挡风雨的大树,有他在,好像永远不需要她担心什么。
然而她却忘了,他也有辛苦的时候,在面对盛辰的公事时,在面对像今夜的突发事故时。
她在大树上筑了安乐窝,风雨来临也有大树替她遮蔽,让她安心酣眠,然而却忘了,大树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迎接风雨。
没有谁的成功容易,何况他还要分心照顾她,即便自己忙得顾不上吃饭,也会记得打给她让她记得按时用餐。
浴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哗哗,这一刻,情天突然明白为人妻的意义。
……
蔺君尚出来时,情天还坐在床头出神,他上床时她注意到他小腿上一片淤青。
那人掀被上床,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闻着她的发香,他语气带着疲惫叹息:“别多想,早点睡。”
情天脸埋进他怀里,伸手环抱他的腰际。
这样的夜不适合谈情说爱,却不影响温馨相处。
有时候,一切尽在不言中。
-
翌日
情天在沐氏,心里记挂着昨夜发生的事,上网搜索新闻,果然,事情比蔺君尚对她说的严重不少。
盛辰旗下楼盘的工地上,昨夜发生的那一起事故,造成四人死亡,刚好是两对夫妻。
为生计奔波都不容易,一下子失去两个亲人,家中老小怎么办。
情天打电话跟林简说这个事,是希望他在不惊动的情况下跟进一下那边事故的后续进展。
她相信蔺君尚会把这起事故的善后处理好,她只是还想默默关注,看看能帮点什么。
而这样的事故不可能瞒得住,这一日的新闻已经传遍,市民大众之前被白慧的案件吸引去的目光,都投到了这起工地意外事故上,毕竟这涉及人命,不止一条。
向添刚好给情天打电话,听着像是问候话家常,末了,情天开口,让向添也帮忙关注一下这件事。
好端端的工地上为什么会发生意外事故造成伤亡,是偶然,还是因为其中另有原因,这些都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
负面舆论很容易毁掉心血,情天并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让盛辰受到太大的影响。
第941章 家里,你放心
刚好周末,一圈电话打完联系完,情天重新坐在大班椅上,看秘书送进来的文件。
不一会,门被轻敲响,正低头在文件上签字的情天说了声“进”,进来的人是沐少堂。
时间临近中午,沐少堂说,有没有空等会一起吃个午饭,情天抬头看了眼时间,“怕是不行,中午我回一趟蔺宅。”
沐少堂了然,站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手撑着桌面,倒是没有外人面前的拘谨,放松了几分。
“这起安全事故今天动静不小,多少会对盛辰有影响,长辈若知道了难免会担心。”
情天虽心中有事,但此刻看着眼前的沐少堂,又有几分欣慰,“你比以前懂事很多。”
曾经的沐家二世祖恣意随性,只顾自己开怀不过问繁杂事,现如今已经很懂得站在别人立场去考虑事情。
突然被夸奖,沐少堂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挠头:“我进沐氏也已经半年了,再不成长,那得是个废人。”
家中巨变,孤立无助,是残忍将一个人丢出去学会自立的方式,这代价很痛,如果还不能换来清醒,那么说是废人,真的不过。
“那,继续努力。”
情天只淡淡一笑,往事不愿提。
把恩怨纠葛放在人生太重要的位置会让人迷失,也是负重前行,能丢弃的,最好丢弃。
沐少堂认真看着她:“姐,你放心,即便二叔不在,我也会尽量把沐氏守好。只希望你别为了任何再委屈自己,该休息的时候休息,你有家庭了,兼顾的事情很多,有事尽管去忙。”
情天合上手中文件夹,搁放一旁,“说说这几天,家里怎么样。”
自从沐尹洁出事被拘留开始,情天拒接沐家电话,也并未回过那个家。
“奶奶还是那样,你不用担心,至于沐尹洁,就是刚回来的时候曾经回过一次家问情况,后来也没有再出现。”
说到这里,沐少堂看着情天脸色,继续道:“昨天元宵,我看到奶奶吩咐过佣人准备,不过,你也没回来。以前她说什么,我只要面前应着就好,做个样子省事不用被念叨,现在真的觉得她有时太糊涂,忍不住说两句,我知道,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