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尹洁望去,正是被她刻意忽略的情天。
“你凭什么说不行?”
沐尹洁皱眉黑脸,脸色比之刚才的乖巧甜美,简直堪比翻书。
情天眸光未抬,继续吃着碗里的菜,声音冷漠:“我的东西,我自然有资格说不。”
第132章 还以为,年夜饭能多个人
“什么叫你的?”
沐尹洁气不打一处来。
沐宅老爷子书房的书她要说是她的,现在沐圳良家里的鸟,她也说是她的?
“这两只,不是从大伯家拿回来的嘛。”
沐箐箐自手机屏幕前抬头,随口说道。
她口中的大伯,自然就是情天的父亲。
沐尹洁咬着唇,看向沐圳良,沐圳良也说:“确实本是情天家的。”
如今家里剩下的两只极品画眉,一只已经逾七岁,是刚才情天逗弄的那只,当初父母意外过世,情天无心照顾,送到了沐圳良这里来。
而另一只今年三岁,是两年前情天自己挑着买下,但后来她去鹭城,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于鹭城那场大火,沐圳良便将那只也接了回家一起养着。
然而这件事情,沐尹洁一点不知情。
在沐老爷子过世之前,她极少回沐家,整天潇洒地周游世界玩乐,又怎么会知晓这些。
她打好了算盘,今天亲自来沐圳良家问,又是这样要过年的氛围,一只画眉鸟,沐圳良一定不会不给,却不曾想,现在变成这样。
她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也早已没有刚才那般甜美乖巧,想做最后的尝试。
“你都几年不在家,四叔养了那么久,不应该算是四叔的?”
沐尹洁觉得,既然已经送到这里来养着,就是属于沐圳良的,沐情天跳出来阻拦,纯属是故意为难自己。
“尹洁,你若喜欢,过几天四叔去帮你挑一只。”
沐圳良打圆场。
沐尹洁不乐意,谁都知道极品的画眉要人精心养过一段才好,新买的她又不会养,而且到时候怎么来得及送人。
再说,沐圳良家里的这两只是极品,哪里容易找到跟它们差不多的。
眼见达不到目的,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沐尹洁觉得这趟白来了,便要离开。
周龄送她出去,情天始终坐在饭桌前抿着清冽的葡萄酒,眼眸未抬。
……
从沐圳良家出来,司机开车回沐宅,坐在后座的沐尹洁气得脸色都难看,她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跟人打包票,一定把沐圳良的极品大红袍弄来。
这时,手包里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脸有些白,接起来。
还不等电话那头说什么,她便顾不得司机在场开了腔:“表姐,四叔家里的画眉我是拿不到了,沐情天非说是她的。”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沐尹洁继续解释,有点咬牙切齿:“本来确实是件容易的事儿,谁知道她在啊,坏我事儿的永远是她,专门针对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回——”
说到这句,目光抬起扫到前面驾驶座的司机,沐尹洁才止了往下的话,声音放低:“表姐,眼下你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人养着好的,明天给蔺府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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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宅
大年夜,暮色下,院中花架上雍容团簇的山茶花已经看不真切,但花香清隽淡雅。
外面偶尔隐有爆竹声,低调气派的中式饭厅里,一桌子佳肴山珍,对坐的却只有二人。
蔺家如今的当家主母蔺夫人季玟茹,以及,难得回家的蔺君尚。
喝着汤,季玟茹突然轻叹了口气。
蔺君尚亲自给她添了碗汤,问:“怎么了?”
季玟茹看儿子一眼,幽幽道:“还以为年夜饭能多个人,做了一桌子的菜。”
第133章 期待什么,打的字悉数删除
“两个人,你儿子就不用吃了?”
蔺君尚语调淡淡,神色如常,给她碗里夹菜。
“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玟茹横他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怕他又要嫌她这个老太婆啰嗦。
自从那一日蔺君尚回来,说过年的时候带“蔺太太人选”回家,季玟茹是巴不得早点盼着过年赶紧到。
今天大年三十,蔺君尚是一定会回家来吃年夜饭的,季玟茹没多问,但让孙杏芳在菜色上多准备了几道,就想着到时候或许多个人一起回来呢。
结果呢,回来的,还是他这么独自一个。
季玟茹当然心疼儿子,但也想见见他自己选的那人啊。
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有时候晚上睡觉前想起来,季玟茹都要唉声叹气辗转反侧,这会儿说是有了,但一直没看到影儿,这得心有多急。
“今天就别回去了,在这边休息吧。”
过年了,大家都在放假休息,盛辰内部最近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季玟茹想儿子在家住两天。
过年陪陪家人是应该的,蔺君尚应了,继续吃饭。
饭后不久,孙杏芳端上来切好的水果,蔺君尚坐在客厅里沙发上喝茶,季玟茹在接远房亲友的贺年电话。
入夜,外面变得喧闹起来,从蔺宅的院子看天空,四处正散开绚烂的烟火。
盛开那一瞬间夺目惊艳,却稍纵即逝。
身形修长的男子,一身清贵气质,倚着檐廊柱。
不时盛开的烟火照亮俊雅的容颜,光影明灭,在人前时他是睥睨商界的上位者,深沉有手段,性情冷漠。
但此刻,夹在他修长指间的烟,薄雾渺渺,熏得容颜看不真切,挺拔的身形站在不甚明亮之处,隐隐透着一股落寞。
后来他一手夹烟,一手从裤袋掏出手机。
按亮了屏幕,空空如也。
期待什么呢?
唇角不禁浮起一丝自嘲的弧度,烟含在唇上,微眯着眸,拇指点开一个号码。
打了几个字,又悉数删除,退出,关掉屏幕。
……
这一夜,蔺君尚在蔺宅客厅陪着母亲到九点,等母亲回房入睡,他上楼回房时,从客厅一并拿走了年夜饭时开的那瓶红酒。
红酒还剩半支,待第二日佣人上楼整理房间时,只余一只空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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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情天起床不久,顾西迟打来电话。
有时候时空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明明身处同一个地球,国内已经是大年初一上午十点,西雅图那边却才是傍晚六点,她与他,有十六个小时的时差。
后来刚结束通话,沐少堂的电话又打来,说他此刻就在门外。
情天下去开门,沐少堂一身休闲运动风打扮,倚着车身对她笑,活脱脱一个容易令小女生心动的帅气公子哥儿。
“姐,大年初一别窝在家,我带你去兜风。”
说着已经上来拉着她手臂往副驾驶带,情天没有拒绝。
沐少堂载着她在C市里逛,情天看着窗外,高楼林立。
两年,足以让一座城市变得更繁荣,但也多了陌生感。
她思绪变迁,并未注意路况,直到回神才发现,车子已经快到了沐宅大门前。
第134章 夸错,最忌别人说可爱
驾驶座的沐少堂讨好地对情天笑:“我实在不想被奶奶念叨,姐你回来拜个年,学我,她说什么不入耳就好了。”
看来,带她兜风是假,接她来沐宅才是真。
车子已经驶入沐宅,在院中停稳,沐少堂下车,情天也只能推门下来。
只是,后面紧跟着驶来一辆红色的宝马,也在院中停下。
佣人看到情天,恭敬地唤“二小姐”,情天点头。
红色宝马上下来的人一身某大品牌的限量套装,妆容精致容貌娇美,拿着价格不菲的限量版手包,看到沐少堂时笑了:“少堂,好像又高了,也更帅了。”
来人,正是沐尹洁的表姐白诺涵。
沐少堂扯了扯唇角,勉强算是个笑,没回话,转身虚搂着情天往主楼走。
徒留下站在原地的白诺涵一脸青白。
沐少堂这什么态度,她主动打招呼,他连回应都不回应一句。
仗着自己是沐家的少主瞧不起人?怎么说她也是这C市的名媛千金,平时也是被人捧着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忽视。
捏紧手包,心里堵着一口气,目光紧紧看着远走去的两人背影。
一定是沐情天教的,不然沐少堂不会对她这态度,一定是。
再想起昨天沐尹洁说的事情,白诺涵心里的气更是涌上来,瞪着那背影恨得直咬唇。
……
而彼时,沐少堂跟情天正往主楼走,远离了身后那人些距离,沐少堂无语轻哼:“最烦人说我长高了,都多大了,还当我是小孩子?”
至此,情天终是噗呲一笑。
男生都是想体现自己“天生就很强”的一个物种,最忌别人对自己用可爱,长高,终于长大了这样的词,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在别人眼中始终只被看待成个小孩子,他们是相当排斥的。
白诺涵刚才如果本是想讨好沐少堂的话,真是偏偏夸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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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少堂拉着情天去见祖母,情天既然来了,也并不扭捏。
刚到房门外,就听到里面有说笑声,沐少堂脚步不停地虚搂着她进去。
“奶奶,我们回来了。”
沐少堂的声音将屋内人的视线聚来,情天看到,房里厅中除了祖母,几个婶婶都在,还有沐尹洁跟沐箐箐。
沐老夫人看着情天,情天垂着眉眼,道了声:“奶奶新年好。”
“过来——”
衣着雍容的老夫人一发话,周龄朝情天招手,沐少堂推着情天上前,沐老夫人从身边苗丽云手里接过一只大红包,递给了情天。
沐家过年给最小一辈红包是惯例,无关年岁,中国人讲究在旧历新年这一天,讲话做事和气,为新年讨个好彩头。
所以,情天接了。
“新年要听话,不要再任性了。”
红包接到指间的那一刻,沐老夫人看着她如是说,同时,房中响起了一声低低的轻笑,来自沐尹洁。
情天攥着红包,脸色却平静如常,甚至唇角隐有弧度。
之后,苗丽云跟周龄也塞给了情天红包,白慧有些懊恼说:“哎呀,我的红包落在房里了,要不尹洁去拿一拿——”
正说着,门外有脚步声,来人一进来,声音娇甜:“老夫人,诺涵来给您老人家拜年了!”
第135章 不自量力,才会变得丑
论装乖巧嘴甜,无人能及白诺涵与沐尹洁这对表姐妹。
因着沐尹洁与白诺涵的关系,白诺涵也算是沐家的远房亲戚了。
沐老夫人露出笑容,又从苗丽云手里接了个红包递给白诺涵。
白诺涵一边推说“不要不要了,谢谢老夫人,我是来拜年的呢——”,一边接下了大红包。
之后她与沐尹洁二人就围着沐老夫人说笑,情天绕过人后,往门外走。
“姐——”
沐少堂跟出来,脸色有些懊恼:“你上哪儿去啊?一会就要吃午饭了。”
“我去书房看看书,你进去吧。”
“我不进去,一堆人叽叽喳喳,吵得要死。”沐少堂过来拉着她手臂:“我跟你去书房吧。”
……
沐家大书房,曾是沐家老爷子专属,自从他过世之后,沐老夫人行动又不便,再也没什么人进来了。
偌大的书房中式的风格,一室书香,那是时光沉淀下来才有的气息。
外面热闹,这里一室宁静,情天在书架前转了一遍,取了一册书下来翻了翻,转身,看到里间复古的沙发上,沐少堂已经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说是陪她来,其实只是找个清净的睡觉之地。
桌案上摆着笔墨,以前祖父常说,中国汉字,一撇一捺间尽藏喜怒哀乐,如若心胸不开,笔迹都不稳。
这样的日子,有谁还记得离开的人?
她的父母,她的祖父。
练字可以静心,情天用小狼毫蘸了墨,用小楷默一段《心经》。
门毫无预兆被推开,发出极大的声响,正落笔的笔锋一顿,纸上顿时晕开一个墨点,情天不禁微微蹙眉。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踢踢踏踏,脚步不止一双。
有人站到书桌跟前来,暗影投在桌面的宣纸上。
“情天,大过年的那么用功。”
娇柔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是沐尹洁。
“听说二小姐字写得很好,我也来瞧瞧。”
另一道娇媚的声音自不远处门边响起,也朝书桌前走近。
情天头都不抬,但不再写字,刚才晕开的墨已经将纸页毁了,她在宣纸上空白处画画,并不理会来人。
“天呀,这画的是什么,怎么那么丑?!”
白诺涵似惊讶似笑,指着宣纸上,不是都说沐情天擅书画,怎么此刻在画的东西就跟小人书上的人物一样简陋难看?
沐尹洁与她对视,也笑了。
“不认识吗?”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情天回话了,抬首,她清澈的眸扫向跟前那对表姐妹,唇角带笑,将手中宣纸页递过去。
只见纸页上画着一个魁梧的人形,但是,没有头。
情天手指轻点着那画上无头怪物,声音清淡悠悠:“《山海经》中有载,炎黄二帝之战,炎帝战败,炎帝座下一员无名大将不服,欲与黄帝争神位,结果被黄帝砍掉了脑袋。自此,没了头,他只能以双乳为眼,以肚脐为口,整日手里拿着盾跟斧,胡乱挥舞,后得赐名‘刑天’。”
她缓缓站起身,纸页飘落沐尹洁身前,同时传来她依然清淡的声音:“不自量力,才会变成你们口中说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