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琥珀——云住
时间:2019-03-16 10:08:36

  林其乐抿了抿嘴。
  在国企大院里,家家户户之间,一向没有什么秘密。
  “我说,樱桃和他男朋友到香港去玩了!”妈妈笑道,“我没好意思说是峤西……”
  林其乐叫道:“妈妈……”
  她靠过去,她搂住妈妈的肩膀。
  林其乐平时在外念书,距离大院这个环境已经很远了,但她可以想像到,她和蒋峤西从群山到省城,这一路走来,被多少人看在眼里。特别是蒋峤西放弃了清华保送以后,他失踪了,他爸爸妈妈离婚,搬家,蒋政也不再在这里担任领导。
  林其乐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已经当了快十年的“不要早恋”的反面教材了。可妈妈很在乎女儿,特别樱桃已经这么大了。
  “樱桃啊,”妈妈说,仿佛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对女儿开口,“如果峤西这个孩子,他,还像以前一样,我们就……就放下……和他做个朋友也好啊……”
  林其乐的脸颊紧贴住了妈妈的耳鬓:“他对我很好的……”
  “真的吗?”妈妈问。
  林其乐垂下眼了,妈妈没有用特别好闻的洗发水,可林其乐依然好眷恋妈妈的气味。
  “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回家了,”林其乐说,“我真的不傻。”
  *
  林其乐夜里裹着羽绒服,拿着手里的饭盒,穿过小区门前的马路,顶着寒风去对面给余叔叔、蔡叔叔家送馒头。蔡方元让林其乐到了香港,发一个蒋峤西的详细住址给他:“我在QQ上问他,他怎么没回啊。”
  林其乐说:“可能在医院,没看见。”
  蔡方元点了点头:“这人还是不好找啊,我想托他帮忙买几个手机,你去了帮我问问。”
  余樵的小表弟余锦,今年上初二了。叔叔和阿姨都不在家,余樵本来在餐桌上无奈地辅导余锦功课,见林其乐来了,他一推表弟,把笔一放:“叫你林老师给你讲讲语文阅读。”
  余樵去客厅开电视看球赛去了。林其乐皱着眉头,被余锦一口一个“樱桃姐姐”的叫着,没办法,她摘了手套坐下,给余锦讲剩下的半张语文卷子。
  “樱桃姐姐。”余锦看着她。
  “你都懂了吧?”林其乐讲完了,她戴上手套,准备要走了。
  “哥哥喜欢你,你知道吗?”余锦看着她站起来,他忽然说。
  林其乐从余樵家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球赛还开得超大声,余樵从小看球就超入迷。林其乐下楼去了,她在冬夜的路灯下往前走。
  “其乐?”
  有人从身后叫她。
  林其乐转过头去。
  是辛婷婷,当年在南校区的同学。
  辛婷婷08年高考的时候因为太紧张,发挥失常,最后只考了三本线。林其乐听爸妈说起,说辛婷婷的父母怨她在高三的关键时期“早恋”,要她去复读,辛婷婷一开始死都不肯再念书了,后来她软化了,她去复读,考上了本地的二本财经大学,学会计专业。
  林其乐走过去,跟她在白色的雾气里小声说话。
  “我不喜欢这个专业,”辛婷婷说,她剪了短发,“反正也是我妈选的。”
  林其乐为难道:“我的专业是我自己选的,但是……”她苦笑起来,又把实习的经历和辛婷婷讲了一遍。
  “真这么惨啊?”辛婷婷问。
  “嗯。”林其乐点点头。
  “那你怎么办?”辛婷婷问。
  “自己选的,”林其乐低下头,说,“自己坚持呗。”
  “我和他在一起了。”
  “谁?”林其乐问。
  “就是我们班团支书,”辛婷婷悄声说,怕人听见似的,“他等了我一年,我复读那一年,等我考完了,他又表白,我就答应了。”
  林其乐用力点头,挺替她高兴的。
  “我之前没联系你,”辛婷婷抱歉地看她,“高三的时候,蒋峤西突然走了,小区里都在说,说你一个人在大街上哭,我知道你特难过,但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去找你,我一直挺内疚的。”
  林其乐摇头,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对了,”辛婷婷说,“我听说蒋峤西现在在港大念书,好像还在做家教,其乐你知道吗?”
  林其乐没有摇头,也没点头。
  辛婷婷说:“南校有几个女生打算这个寒假组团去香港玩,顺便去找找他呢。”
  林其乐说:“找他干什么啊?”
  辛婷婷说:“咱们高中05届不就这么一个最出名的男神吗,当年多少女生暗恋他啊……她们可能想找他吃饭吧,还来问我,我说蒋峤西他爸妈早就搬走了,不住在我们小区了。”
  “其乐,你现在恋爱了吗?”
  林其乐想了想,对她点头。
  辛婷婷舒了口气,好像为林其乐庆幸一般。
  *
  林其乐拉着箱子出了闸口。在接机大厅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他了。
  临近新年,香港国际机场满是重聚的亲人、爱人、友人。当然,也有更多人在面对分离,即将独自踏上漫长的旅途。
  蒋峤西穿着件浅灰色的外套,他张开手,一把就将林其乐给紧紧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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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注释:
  *《让子弹飞》:由姜文执导,姜文、周润发、葛优、刘嘉玲、陈坤、周韵、廖凡、姜武等主演的剧情片,于2010年12月16日在中国大陆上映。
 
 
第65章 
  香港下起了小雨。
  林樱桃还没来得及脱掉她从北中国穿来的羽绒外套,就在地铁上和蒋峤西紧紧抱在了一起,她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地铁往前进,旅客们或看报,或翻翻手机,或戴着耳机,闭目养神。两侧窗外是一片黑暗。蒋峤西低下头,他的鼻梁眷恋地蹭在林樱桃散开的长头发里。
  “我买了一瓶特别香的洗发水,”林樱桃仰起她的小脸来,“本来想今天早上用的,结果那天买回来就装箱子里了,今天不好拿了,我妈妈不给我拿。”
  蒋峤西听着听着就笑。林樱桃嘟囔着:“来这里再用吧。”她把脸埋进蒋峤西身上。蒋峤西看了看,没别的人站着,他背靠住了栏杆,一手护住了她的背,一手揉着林樱桃香甜的头发,让她更稳当地靠进他怀里。
  林樱桃听着地铁沿轨道前进的风声,她抱着蒋峤西,闭上眼,连呼吸里都是他衣服的味道。
  她再一次闻到了。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在他身上闻到过,那有点像是雨后青草地的气味,很熟悉,又很好闻。
  林樱桃忍着想哭的冲动,双手紧揪住他背后的衣服,她把蒋峤西紧紧抱住。
  蒋峤西在她头发上亲了好几下,才看了看门说:“走了,下车了。”
  “给林叔叔发短信了吗?”蒋峤西拉着她的箱子,问。
  林樱桃背着书包,被蒋峤西握住了手跟他一起下车。这次有蒋峤西来接,林樱桃便不自己看地图了,连怎么换乘地铁的笔记都丢了,她只是跟在他身后。“我忘了。”
  人来人往的,林樱桃和蒋峤西面对面站在高高升起的扶梯上,她把羽绒服脱下来了,在手里抱着,她给爸爸打电话。“我到香港了爸爸!”她说,“我现在和蒋峤西一起回去,放下行李再去吃饭!”
  爸爸嘱咐她,和峤西在路上小心一点:“香港冷不冷啊?多穿一点不要再发烧了,让峤西也多穿一点,别生病了!”
  林樱桃快步跑过了天桥。香港的路面狭窄,堵满了车辆,行人也多。终于离开地铁了,林樱桃停在路边,她穿着那件浅粉色的薄毛衣,就是她上次在舞蹈教室练一字马,专程拍照给蒋峤西看,蒋峤西特意说好看的那一件。林樱桃靠在蒋峤西身上,她仰起头,颤抖着睫毛,拉着他的外套和他接吻。
  蒋峤西垂下脖子,他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吻结束了,他呼吸加快,抬起眼看林樱桃的脸。
  雨滴从天而降,撞在雨篷和树叶上,簌簌作响。林樱桃额前的刘海都湿了,她在地铁上依靠着蒋峤西,咬住吸管,喝他给她买的冻鸳鸯。再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雨变大了,雨珠在地面弹跳。林樱桃望着雨势:“我箱子里有伞!”
  蒋峤西从出口买了一把,他怕林樱桃淋湿了,可能也觉得娟子阿姨早晨不开箱子是对的,他把伞撑起来。
  “你知道吗,”林樱桃抱着羽绒服,手里扶着箱子,被蒋峤西揽在伞下,她和他走在去往蒋峤西住处的路上,“北京07年以后新修了好多条地铁。”
  蒋峤西望着伞外的落雨,一下明白了林樱桃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奥运之后修的?”他问。
  林樱桃转头看他:“你是不是后来再也没去过北京了,北京现在又变了好多。”
  蒋峤西刷卡进了公寓大门,把她的箱子拉进电梯里。林樱桃对他说:“我上次去我大姑的新家吃饭,又吃了冰糖肘子和门钉肉饼,艾窝窝和驴打滚,他们还和我说起你来。”
  蒋峤西轻声笑道:“都多少年了。”
  “我们就是07年去的他们旧家,”林樱桃抬起眼看电梯的楼层数字,“快四年了。”
  一进了租屋的门,林樱桃自己打开灯和冷气开关,她卸下背着的书包,把羽绒服外套顺了顺放在蒋峤西的衣柜里,她回过头,看到蒋峤西手扶着箱子,在门后站着。
  不再是2007年,北京五星级酒店的大套房了,只有香港不足五平米的出租屋。
  “樱桃。”蒋峤西看着她,他突然笑了,欲言又止。
  林樱桃看着他,走过去,好像怕他再说什么,她伸手抱住了蒋峤西的腰。“我不要去住酒店!!”林樱桃撒娇似的说。
  他们中午去皇后大道中吃云吞面。林樱桃边吃边用蒋峤西手机里的备忘录记下午要买的东西。“我带了拖鞋来,”她说,“就不用买了,我的东西我大多都带了。”
  蒋峤西说,他堂嫂前几天来了他这里一趟,说要给他换点新东西。“买条被子吧。”他想起来,看她。
  林樱桃没有冬天来过香港,但她感觉香港很暖和:“晚上需要盖被子吗?”
  蒋峤西说:“我没有,买一条吧。”
  林樱桃在香港最多只能待十四天。她估计她需要卫生巾,她在货架之间走来走去,手里拿了包洗衣液,她一回头,差点撞在蒋峤西身上。
  蒋峤西过来了,伸手搂她,站在货架前:“你要买吗?”
  他的语气寻常极了,他高高一个大男生,特显眼,站在摆满卫生巾的女性用品专柜前,只是随口一问,林樱桃就脸红了。
  林樱桃想,也许她需要和他在一起住更久的时间,才能慢慢适应。
  蒋峤西拉过来的推车里,除了一箱啤酒,几听甜饮料,杂七杂八林樱桃想过年吃的薯片蜜饯干果奶糖以外,就是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
  一套鸭绒薄被,防潮丸,晾衣架,两张坐垫,几个靠垫——蒋峤西本以为是放在地板上的,林樱桃说床上也要靠垫,要靠着看书看电脑玩手机。
  蒋峤西成日里打工泡图书馆,他在生活上没什么享受,所以林樱桃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除此之外,车里还有成套的碗、盘子,筷勺叉,有两个成对的瓷杯子,杯垫餐垫桌布,几个空的相框,可以放在窗台上,还有林樱桃要买的小夜灯。
  林樱桃对照着蒋峤西手机里的备忘录,把车里东西检查了一遍,这些都是她努力想到的。她发现车里多出来了一盒床单套组。
  大概是蒋峤西刚刚放进去的。
  “这是三件套还是全是床单?”林樱桃拿起那个盒子来,低头仔细研究,她觉得这一盒看起来好贵。
  蒋峤西眼神挪开了,一会儿又觉得林樱桃研究太久了,他要拿回来。
  林樱桃嫌弃道:“你买东西怎么不仔细看,这里面全都是床单,六条床单,怎么用得到!”
  她说着就要找货架放回去了。
  蒋峤西没脾气道:“多的拿给堂嫂啊!”
  林樱桃回头看他,才反应过来:“哦。”
  “我妈妈和我说,你一个人住,买东西肯定很不合适,”林樱桃走在蒋峤西身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但有堂哥一家,还是可以买家庭装那种大盒子的很便宜……”
  “再想想,还要买什么。”蒋峤西站在一排货架尽头,身后拉着推车,他看她。
  林樱桃站在他面前,她朝超市两边又看了看。
  “都买齐了吧。”
  蒋峤西的视线越过了林樱桃的肩膀,朝她身后俯视了一眼。
  林樱桃转过身。
  她回过头来,她忍住笑,把脸扭开了。
  蒋峤西手扶着身后的推车,他就这么站着,也不走,他抬起眼看林樱桃,好像等待林樱桃的答案。
  林樱桃挪过脸来,偷偷看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樱桃忽然感觉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好像对一切都那么势在必得的蒋峤西又有点回来了。
  林樱桃被他看了好一会儿,林樱桃垂下睫毛,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还有草莓味的呀。”她问。
  蒋峤西笑起来了。
  装着“新家”的推车被横在了一边,蒋峤西伸手到林樱桃身后的货架上挑了挑,他拿起一盒安全套来瞧过了一眼,放下了,换了盒别的尺码的。林樱桃还是不看他,直到付账的时候也不看,被他抱着还是不看。
  *
  林樱桃晚上抱着衣袋,穿着自己的拖鞋,去走廊尽头修好了门锁的公用浴室洗澡。
  她站在昏黄的光下,站在老旧的围帘子里,听着莲蓬头沙沙的水声。她拆开新买的洗发液,揉搓自己的头发,林樱桃看到眼前发黄的瓷砖,心里却只有蒋峤西,只有忐忑,迷茫,和一些未知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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