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万万岁——苏 芷
时间:2019-03-16 10:11:02

  轮椅一路上都走的很平稳,但苏皎月心里却有些忐忑。
  她稍稍侧身,看见那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握在她的轮椅之上,那手指纤长有力、骨节分明,是再好看不过的一双手。
  可这样一双看似温柔的手,将来却是一双生杀予夺、杀人不眨眼的手。
  造孽啊……童年的创伤,有时候真的会让一个人变态的。
  “兄长……”苏皎月卷了卷指尖的丝帕,悄悄的侧身道:“让丫鬟给我推轮椅也是一样的。”
  “无妨。”苏谨琛淡淡道,苏皎月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依稀从他的口气中听出几分淡漠不屑来。
  切……说什么无妨,将来还不是记仇,把所有人都喀喀喀了= =
  苏皎月叹了一口气,一双秀眉皱了起来,想了想继续道:“真的……用不着麻烦兄长,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她说着就把手伸到一旁的□□(把手)上,打算自己驱动轮椅。
  膝盖上的丝帕却不小心滑落到了地上,苏皎月低头,看见那帕子静静的躺在那一双月白色绣祥云纹样的步云靴边上。
  “……”
  苏皎月郁闷了,凭她现在这个坐姿高度,绝对捡不到那帕子,她身后虽然跟着好几个丫鬟,可大家也都不敢上前,谁不知道这大少爷虽然看似温文尔雅,但其实为人冷淡,且从不让丫鬟近身。
  正当苏皎月心急火燎的时候,轮椅忽然间就顿了一下,苏谨琛半蹲了下来,弯腰把那一块帕子捡了起来,清俊的眉眼扫过上头绣着的牡丹花样,抬头看着苏皎月,忽然就抿唇似笑非笑道:“妹妹不让我推轮椅,是想让父亲再罚我吗?”
  “你推你推……”苏皎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摆了摆了手,小鸡啄米一样的低下头。
  苏谨琛站了起来,那被他握在指尖的丝帕轻飘飘的,就随风落到了苏皎月的身上。
  苏皎月拿起帕子,匆匆的擦了擦被他吓出来的一头冷汗。
  ……
  她是真的被苏谨琛那一笑的气场给震慑到了。
  苏皎月坐在马车里,悄悄挽起帘子看了一眼骑马跟在一侧的苏谨琛。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绣祥云纹样对襟长袍,外头披了一件佛头青大氅,腰间戴同色如意纹宽腰带,在冷风中容色有些苍白,但眉目清朗,瞧着精神奕奕。
  苏皎月对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人物是满意的,当然如果接下去的剧情可以稍加改变,让苏家和自己不至于死的那样惨,那就更好了。
  沈若娴就坐在苏皎月的对面,从她挽起的缝隙中,正巧可以瞧见外头的苏谨琛。
  她以为苏皎月是特意为她撩的帘子,在看了苏谨琛几眼之后,满心欢喜又娇羞的低下头,小声道:“皎月妹妹……”这样偷看自己的心上人,实在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苏皎月这时候才回过神,松开了帘子,打量了沈若娴片刻,才恍然大悟她大概是想多了……
  思春的少女的确容易想多,更何况像沈若娴这样的,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的女子,她虽然身世凄惨,可她住在苏家,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她和苏谨琛的遭遇何其相似。
  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一个年幼失沽饱受欺凌,他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们不走到一起,谁能走到一起?
  苏皎月没有理沈若娴,反正她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但沈若娴看她的眼神,倒似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样子。
  沈若娴毕竟住在苏家,虽然徐氏管不着大房的事情,但她是承恩侯府的主母,连大房太太也要礼让她几分,她这个打秋风的亲戚,自然也是需要谨小慎微一些的。
  沈若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反正二房的这群人将来都得死,那么她现在的奉承拍马都是暂时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苏谨琛、为了将来的皇后之位,这些她都可以忍了。
  “皎月妹妹今日的打扮,倒和往常不太一样。”沈若娴弯了弯眉眼,笑着同她道:“今日看着倒是素净了好些。”
  其实方才沈若娴在门口一眼看见苏皎月的时候,眉心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苏皎月今日穿的太素净了,而这本是她的风格。
  以前的苏皎月娇美艳丽,穿衣服从来都是挑颜色最鲜亮的,她又生的明媚,所以在人群中本就出众。若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年岁尚小,身量不足,少了几分少女盛放之美。
  但沈若娴却不同,她父母双亡,本就不适宜穿得太过艳丽,因此都是素服淡妆,可这也恰好能凸显出她的别致清丽。
  如果说苏皎月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那么沈若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两者各有可圈可点之处,却不会因此让彼此失色。
  可现在倒好,一身素净的苏皎月带着几分病后的娇容,越看越让沈若娴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但这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端着笑脸继续夸她:“难得这般打扮,倒也很衬妹妹,只是……终究不如你先前那般娇艳。”
  “我如今双腿残废,已是一个废人,哪里还配穿那些娇艳的衣裳。”苏皎月淡淡道,声线中还带着几分叹息,又有几分自暴自弃:“穿得再好看又怎样,既不能踏雪寻梅,也不能花间扑蝶,想来也是了无生趣的……”
  马车外的冷风拍打着帘子,苏谨琛就从那缝隙中听见少女清冷的嗓音。
  然后,他不屑的抽了抽唇瓣。
  ……
  京城赏梅最好的地方,便是西山的紫庐寺。
  一到了冬日雪后,这里便有“钟鼓万声,雪香千里”之称。
  苏皎月才下了马车,在轮椅上坐定,便急忙让跟着她的大丫鬟青杏帮她推起了轮椅。
  被真龙天子推轮椅可能会折寿的,尤其是……将来的某一天,身为皇帝的苏谨琛忽然想起来,某年大雪,他竟然在一群人面前推过一个丫头片子,而更可怕的是,那些人还是他如今正要重用的王公大臣……
  他一定会杀了自己的吧?苏皎月有些不敢想……
  苏谨琛扫了一眼求生欲很强的苏皎月,默默站在一旁,早有寺庙中负责接引的小沙弥迎了过来。
  梅园在后山,好在铺着青石搬砖,也并没有多少的台阶,几个丫鬟虽然年少,但抬一个轮椅还是不在话下的。
  众人来到梅园的时候,云家的两位小姐和少爷都已经到了。
  除了云家人,还有一大群的王孙公子大家闺秀,苏皎月基本上都对不上号。
  毕竟当初写小说的时候,除了主角的名字会动脑子仔细想想,那些配角的名字都是码字软件生成的,此时若她还能分得清谁是谁,那就是电脑了。
  但苏皎月不认识他们,可他们都认识苏皎月,瞧见她坐着轮椅过来,纷纷就围了上来。
  目中无人、刁蛮无理的承恩侯府大小姐也有这样的遭遇,大家一早就想一起围观围观了,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赏梅的人特别多的原因。
  不是云大小姐的面子,也不是这紫庐寺梅花的魅力,而是……众人对苏皎月的积怨!
  但即便苏皎月坐在轮椅上,在大家看来,她也只可能是一只蛰伏的小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亮出爪子来伤人,因此,大家都不敢做那个出头鸟,只是默默的以各种眼神围观她。
  有幸灾乐祸的、有不屑一顾的、当然也不乏有几个带着遗憾同情的,云大小姐,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皎月妹妹,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原本以为你病了,未必会过来……”云诗秀走到苏皎月的跟前,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大病初愈略显清瘦的小姑娘,眼里带着忧伤。
  她也知道苏皎月蛮横,对待苏谨琛更是没有半点对兄长的尊重,可再怎样说,都是她替苏谨琛受过,避过了一劫。
  “云姐姐相邀,我怎么敢不来呢?”苏皎月浅笑道:“况且我只是折了腿而已,又不是眼睛瞧不见了,难道连赏花都不能了吗?”
  一路默默跟随的苏谨琛闻言,眉梢几不可见的抖了抖,说好的了无生趣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可怜小皎月:兄长,你偷听我说话!
  面无表情苏大少:我光明正大的听
 
 
第8章 
  苏皎月早就忘了方才的了无生趣了,她今日出来是有目的的。
  原文中的云大小姐是知道安国公世子赵德春想要害苏谨琛的,也明白苏皎月不过是替人受难。可原文中的苏皎月在瘫痪之后对苏谨琛极尽羞辱报复,云大小姐就算知道这些,也并没有选择把真相告诉苏谨琛。因为……她觉得苏皎月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
  但现在就不同了,只要她和云诗秀搞好关系,说不定她会把自己摔伤的真相告诉苏谨琛,那样的话,虽然是原主上赶着和苏谨琛换了马,但好歹坏心办了好事,也算帮了他一次。
  就是不知道……苏谨琛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觉得这也算是个人情?
  “虽然赏梅是用眼睛的,但这样好的景致,如果只能坐在亭子里看看,也蛮可惜的哦?”
  苏皎月的话才说完,就听见了来自敌方的挑衅。
  然而……这挑衅非但没有引起众人的反驳,反倒有人还顺着她的话道:“是啊,这样的日子,最合适踏雪寻梅,光在这儿坐着,有什么意思,我们出去玩吧?”
  云诗秀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虽然她也知道平常这些贵女们和苏皎月积怨颇深,但也没想到如今她落得这般可怜了,她们却还要落井下石。
  “顾湘,你闭嘴。”云诗秀挑眉睨了那跟风的姑娘一句,又转头对那公然挑衅的女子道:“纪三姑娘,大家都是过来赏梅的,你就不能给我几分面子吗?”云诗秀是当朝首辅云天成的长孙女,在京城贵女中,也算首屈一指,众人都忌惮她几分。
  苏皎月根据云诗秀话中的信息,终于猜出了这两位的身份,一个是云诗秀的表妹顾湘,另一个连云诗秀都以礼相待几分的,是忠义侯家的三小姐纪雪妃,勉强也是原文中苏谨琛后宫的一员,只不过……排位较低。
  “表姐。”对于云诗秀的呵斥,顾湘显然十分委屈,只恨恨的剜了苏皎月一眼,转身捏着帕子,偷偷的瞧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几个世家公子站在一处的苏谨琛。
  一阵风吹过,梅枝上的几片雪花落到了苏谨琛的肩头,他缓缓侧身,用手背拂去上头的积雪,眉眼中都透着温润。
  苏谨琛在人前一贯是如此的,翩翩君子、如琢如磨,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云姐姐,我没事……”苏皎月拉了拉云诗秀的衣袖,小声道:“那日是我太娇蛮了,非要和兄长换一匹马,没想到那马暴烈成性,”苏皎月说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如今想想,若是那天骑那匹马的是兄长,那现在坐在轮椅上不能动的……”
  苏皎月说完,眼神中透着几分悲怜悯然的哀愁,忧伤道:“也许这就是命,这是老天爷对我从前种种错事的惩罚,所以……今天你们想笑话我,尽管笑话,我也绝无怨言。”
  冷风将鲛绡纱吹的凌乱翻飞,少女脸色苍白,孤寂隐忍的坐在轮椅上,从前骄横的苏皎月换上了一身清雅素服,放佛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面颊上滑落,想着看她笑话的所有人,忽然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她不过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而已,却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从此与轮椅为伴,她的世界了,再也没有昔日的欢笑奔跑。
  “大夫是怎么说的?”云诗秀蹙着眉心问道:“有没有请太医院的太医瞧瞧?”
  “刘太医和宋太医都瞧过,他们也束手无策,父亲说等杜太医从边关回来之后,再让他为我诊治诊治。”苏皎月说话软绵绵的,没有了以前尖锐的刺,顿时让人觉得很舒服。
  就连平常和她从不交好的人,也都上来安慰她。
  看着一群人围着苏皎月,纪雪妃和顾湘走到亭外,不屑道:“一个瘫子,装什么可怜,便是那马是苏大少骑的,那又怎样?苏大少骑术精湛,怎么可能连一匹烈马都搞不定?”
  “就是……表姐还为她说话,没看见她以前是怎么欺负人的吗?”顾湘跟着闷闷不乐道。
  离两人不远之处,正是一片断瓦残垣,苏谨琛就站在那背后,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身上。
  “表哥……”沈若娴咬了咬唇瓣,脸颊微红:“我听说这梅园深处,有几株江南朱砂,是从南方运过来的上好的红梅,表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沈姑娘忘了那日我在正房门外说的话了吗?”
  苏谨琛侧身,不再看沈若娴一眼,视线淡淡的扫向远处。
  沈若娴的一双秀眉立时就皱了起来,眸中含着泪光道:“表哥为什么非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你对别人都这般温柔……方才甚至还为皎月表妹推轮椅……难道我在你眼中,连那个欺负你、看轻你的人都还不如吗?”
  沈若娴知道苏谨琛不是苏皎月的亲哥哥,因此方才在苏家看着他推她出门,心中便已嫉妒了几分,连那个苏皎月都能离他这样近,受他礼遇,为什么自己不能?她心里实在不明白。
  “沈姑娘若是在这样胡言乱其,那休怪苏某无理了。”
  苏谨琛的温文尔雅是装出来的,但这也分人,在有些人的面前,他压根连装都懒得装,比如眼前的沈若娴。
  “这金疮药还给你,希望沈姑娘以后能牢记闺阁教理,不要再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苏谨琛从袖中把那金疮药取出来,放在他手边的梅花树干上,转身而去。
  “表哥……为什么……”沈若娴伤心欲绝,明明她知道将来的事情,明明她步步为营的靠近他,苦心孤诣的想要了解他,可他却没有半点动心,她实在不甘心,咬牙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苏谨琛脚步顿了顿,侧过身子,不咸不淡道:“是。”
  ……
  赏梅的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到了一起,只有苏皎月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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