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番如泣如诉的话语,却并没有让苏谨琛有丝毫的动容,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淡漠的神色,但轮椅的轮子,终究没有再往前。
苏皎月悄悄的拿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看见苏谨琛握住轮椅的手背,筋骨分明。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青筋突起,显得精瘦有力。
看来是时候来一个狠的了!
苏皎月咬牙,忽然间松开了拽住衣裙的手,按住那驱动轮椅的辅轮,咬唇道:“兄长若是狠不下心,皎月可以自己来。”
苏皎月打量着轮椅下的十几级台阶,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下子摔下去会不会死得很惨,可一想到要是不这样做,三五年之后还不是一样会死的很惨?苏皎月心一横,握住辅轮的手正要发力,轮椅却在这时候动了。
她吓了一跳,急忙扶住把手坐好,却瞧见轮椅往后退了几步,已经平平稳稳的停在了平台上。
苏谨琛松开了双手,面无表情道:“既然妹妹不想到处逛逛,那就算了。”
“……”
苏皎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用刚刚哭过的红眸睨着苏谨琛,额头上沁出一层层冷汗来。
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狼狈,苏谨琛只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
苏皎月被苏谨琛这么吓了吓,哪里还有心情再继续逛寺庙,吩咐了丫鬟们早些打道回府。
也不知道她方才的演技能得几分,能不能激起苏谨琛的隐藏属性“怜香惜玉”?按照原文的设定,苏谨琛是没有这个属性的……
“哎……”苏皎月认命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当时就没给他设置这个属性呢?她挽起帘子,看了眼跟在他们马车后面的苏谨琛,觉得脑袋都快疼炸了。
“皎月妹妹,你怎么了?”从紫庐寺出来,沈若娴就觉得苏皎月有些不对劲,但她自己还心烦着呢,哪里有时间去管苏皎月,这时候看她脸色实在很差,这才开口问道。
“我没事……”苏皎月摇摇头,用手轻轻的按压着太阳穴,这原身的身子实在有些娇弱,刚才被苏谨琛吓了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子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冷,头也胀了起来。
此时她没有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整个人都没有力气。
沈若娴瞧着方才苏皎月的脸色从苍白变成绯红,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惊呼道:“你发烧了!”
比起苏皎月的淡定,沈若娴这时候却更紧张了,原本邀请苏皎月去西山赏梅就是她的主意,要是因此让苏皎月生病了,那徐氏岂不是要更加看不惯她了?
“停……”沈若娴这就要喊人,却是被苏皎月拦了下来,拉着她的手道:“一会儿就到家了,沈姐姐切莫大惊小怪。”
苏皎月这么做可不是因为沈若娴,为的是马车外头的那个。
出门之前,徐氏和苏政就交代了苏谨琛好好照顾自己,偏这会子自己不争气的病着回家,岂不是明摆着给他们数落苏谨琛的理由?
一想到这些,苏皎月还是觉得,忍忍吧,总比将来人头落地强。
“可是你身上好烫。”沈若娴一下子就感动了,她之前还以为苏皎月是假好心,根本就没有变好,但如今见她为了自己,连生病都要忍着,便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她。
好在紫庐寺离京城不远,马车摇摇晃晃半个多时辰,便到了承恩侯府门口。
沈若娴见苏皎月一直靠着马车不说话,以为她睡着了,这时候再去唤她,她只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眸子,眼神却有些混沌。
“皎月妹妹……我们到了。”沈若娴摇了摇她的肩膀道。
苏皎月病得昏昏沉沉,早忘了自己双腿残废的事情,竟想着站起来自己走,这么用力往前头一挪,整个人就摔在了马车里。
“啊……”
等沈若娴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扶她的时候,苏皎月已经跌倒在车里了。
“怎么回事?”
马车的帘子忽然间一闪,苏谨琛已经走了过来,他一低头就看见苏皎月躺在马车里,撒乱的长发将她那张精致的眉眼遮住了半边,露出一半酡红的脸颊来。
苏谨琛不由拧了拧眉心,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探了探。
这么烫……
大概是方才被吓得不轻,出了一身冷汗的缘故。
苏皎月这时候却有些吃痛,勉强提起精神睁开眼睛,却是让她看见了苏谨琛那张放大的面孔,此时他神色肃然,眉心紧蹙。苏皎月一想起他将来会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帝王,反射性的想要躲开,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那张脸不断地靠近,直到最后她的身子陡然一轻,整个人就已经落入那人的怀中。
“兄长……”苏皎月这时候稍稍有些清醒,这是一个好机会,一定要让他原谅自己!
“我……”她拽住了苏谨琛的衣襟咬牙切齿的想要说出那句话来,可眼前却一阵阵的发黑,乱思维都变得混沌了起来。
……
苏皎月是被几个小丫鬟的啜泣声给吵醒的。
她这时候头重脚轻,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只觉得头疼,勉强提起嗓子道:“不要哭了,我还没死呢!”
可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脑子忽然就闪了一下,几乎是卯足了力气,从床上支撑起身子道:“兄长呢?快告诉我兄长呢……”
苏皎月看了一眼屋外,这时候天色都已经黑尽了,房里点着蜡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按照原文的剧情,但凡苏谨琛没有完成照顾好苏皎月的任务,那么轻则罚跪,重则鞭打,总是逃不过的。而她今天病了,没准苏谨琛又要因此被打一顿……苏皎月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此时门外却传来了徐氏的声音,苏皎月醒了,早有人去通知徐氏了。
“娇娇你这是怎么了,一醒来就想着那个逆子!”徐氏在门口就听见了苏皎月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早上苏皎月出去玩的时候,还是神气活现的呢,结果下午回来的时候,却病得人事不省,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
“母亲……是兄长把我送回来的,您该不会又罚兄长了吧?”苏皎月有些记不清后来发生的事情,只记得是苏谨琛把她抱下马车的,她还想趁着自己病弱的时候让他心软原谅自己来着,结果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晕了过去。
“我可没罚他。”徐氏心中不爽,可看见苏皎月现在已经醒了,也放下了心来,只郁闷道:“你父亲就罚他跪祠堂而已,便宜他了。”
苏皎月听说只是罚跪祠堂,顿时松了一口气,身子软绵绵的靠着身后的枣红色大迎枕,想了想道:“母亲,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有些饿了。”
徐氏见她烧也退了,醒了又叫饿,也知道没有大碍,只笑着道:“就知道你饿了,我让厨房给你准备着吃的呢,这就让她们送来。”
徐氏一走,苏皎月忙就喊了青杏过来,问一问当时的情况。
原来当真是苏谨琛把她一路抱回了正房来的,后来等大夫来了,确认没有大碍之后,苏谨琛才去了祠堂罚跪。
“小姐,老爷今日其实没有罚大少爷,是大少爷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姐,自请去祠堂罚跪的。”厨房已经送了米粥来,青杏一边给苏皎月喂粥一边道:“其实大少爷瞧着还是挺关心小姐的,看小姐一直昏迷不醒,大少爷也很担心。”
苏皎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忽然从床上竖起了身子,问青杏道:“那兄长他现在一直在罚跪,晚饭都没有吃?”
作者有话要说:
面无表情苏大少:少装死!
楚楚可怜小皎月:我真的死了= =,我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面无表情苏大少:死我怀里吧。
第11章
动不动就没有晚饭吃,苏谨琛的这种遭遇,在原文中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当然……会给他送饭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一个是一心想要上位成女主的头号种子选手沈若娴;另一个则是一直忠心耿耿追随苏谨琛鞍前马后的小厮阿福。
但这一次,还要再多一个,那就是苏皎月她自己。
“你把桌上的这些点心都送过去,我吃不了这么多。”苏皎月虽然吃了药,但身子还有些虚弱,自然也做不出带病前去探望这等感动中国的戏码,可让丫鬟去表示一下心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小姐真的要送吗?”青杏收拾着食盒,有些忐忑问苏皎月道:“万一大少爷不肯收怎么办?”
苏谨琛到底是个什么脾气,苏家上下没人摸得准,这种外表看似温文尔雅,内里却是冷冷的性子,最让人捉摸不透。前两日去清风院送宵夜的都是厨房的婆子,这一回苏皎月却让她亲自去,青杏心里有些没底。
“你放下东西就走,什么都别说就行了。”
苏皎月也想过随便派个小丫鬟送过去,但总觉得分量不够。青杏就不一般了,是她跟前的大丫鬟,她病着的时候,更应该在自己身边服侍,这大半夜的被派去给苏谨琛送东西,足以说明苏皎月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那我可去了。”青杏提着食盒就要出门,转身又问了她一句道:“小姐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大少爷?”
青杏并不知道今日他们两人在紫庐寺发生的事情,便想着两人之间虽然有过节,但毕竟是亲兄妹,如今虽说没有冰释前嫌,可关系却比以前好了许多,苏谨琛抱着苏皎月回房,苏皎月总该对他道一句谢才是的。
苏皎月想了想,却终究摇了摇头道:“没有。”
谢他……想都别想了!都快被他的霸王之气给吓死了!
……
话说这十几年来,苏谨琛在苏家最熟悉的地方,除了自己住着的清风院,便只有这一处苏家祠堂了。
此时的苏谨琛正跪在蒲团上,他脊背笔直如松,神情自若。看着眼前被高高供起的苏家列祖列宗,苏谨琛的眉梢几不可见的挑了挑。
真是……可笑……他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却在这苏家祠堂跪过无数次。
而更可笑的是,今天看见那人病成那副模样,他心中竟有些烦闷。
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呢?
苏谨琛冷笑了一声,想要把这些事情抛到脑后去,站在他身边的阿福却开口道:“少爷您就吃些东西吧?”
阿福虽然知道他的这些话都是徒劳,但每次看见苏谨琛受罚,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啰嗦。
“承恩侯府的规矩,你难道还不清楚?罚跪的时候是不准吃东西的。”苏谨琛闭了闭眼,脑中却闪过一张泪眼潸然的脸来,那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在纤长的睫毛上还蒙了一层雾气。
他定了定神,蓦然睁开眼睛。
寂静的祠堂外忽然传来小丫鬟说话声:“阿福你出来一下。”
青杏提着食盒站在祠堂门外,这时候已是深夜,祠堂里虽然点着灯,但终究阴森森的,她不敢进去,只好站在门口说道:“小姐让我送些东西给大少爷。”
阿福正懊恼自己劝不动苏谨琛,听见有人喊他,便转身迎出去,见是苏皎月房里的大丫鬟青杏。
“青杏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亲自跑一趟。”
“小姐听说大少爷被罚了,让我送些东西过来,我这就要走了,小姐刚醒,她那里还离不开我。”青杏说完,把手里的食盒往阿福的手里一送,不等人回话,一溜烟就转身走了。
这时候都快接近子时了,门房上守夜的婆子都睡了。
眼见着人都过了夹道上的小门,阿福才反应过来,冲那背影喊道:“青杏姐姐,少爷他不吃。”
“拿进来吧。”这时候一直跪着的苏谨琛却忽然开口道。
阿福愣了片刻,这才提着食盒往祠堂里去,嘟囔道:“少爷不是说,承恩侯府有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谨琛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沙漏,不紧不慢道:“已经过子时了,不用跪了。”
“那少爷……想吃谁送来的?”阿福急忙迎上去,茶几上还摆着另外两份宵夜,一份是沈若娴差人送来的,还有一份是他自己带来的。
苏谨琛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食盒,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道:“二房厨子的手艺向来比大房的好。”
……
苏皎月这一病又是两天,家中倒还算是相安无事,沈若娴抽空来看过她一回,向她暗暗吐槽了上回给苏谨琛送吃的,却又被原封不动退回去的事情。
要是苏皎月没有记错的话,第二天她让青杏去收碟子,她们送过去的东西,倒是吃的一样不剩。
苏皎月懒得应付沈若娴,况且她身体还没好全,听见沈若娴在耳边叽叽喳喳就觉得头疼,两人才聊了几句,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沈若娴也算识相,见苏皎月精神不济,就先走了。
外头正巧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苏政喊了苏谨琛往正房去。
因为怕苏政和徐氏动不动就责罚苏谨琛,苏皎月严防死守,派小丫鬟在正房盯着,只要看见苏谨琛往正房去,就让她来这里通风报信。
前两日倒也没什么,不过每日晨昏定省,徐氏虽然还在生苏谨琛的气,但苏政罚也罚过了,苏皎月也好了,她也就没再继续追究。
可今日这又不是晨昏定省的时辰,却把苏谨琛喊进了正房,会有什么事情呢?苏皎月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急忙让丫鬟帮她换了衣裳,推着轮椅送她去正房。
他们经了小门,走到抄手游廊的时候,正巧就看见苏谨琛低头往里房里去,他今天穿着月白色直襟长袍,越发看上去身长玉立,只是一个背影而已,便让人眼前一亮,那藏青色的布帘一闪,人就已经不见了。
苏皎月让丫鬟快快把自己推过去,等她到门口的时候,才听苏政在里头开口道:“再过两日就是腊八了,也是时候去相国寺把老太太接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