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万万岁——苏 芷
时间:2019-03-16 10:11:02

  新嫁娘张慧已经坐在了闺房中,等着迎亲的队伍前来,她这一项无人问津的小院,今日也难得热闹了几分。
  几个嫂子都过来为她送嫁,何氏也过来了,何氏最近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倒像是为了她的婚事操劳了。
  外头传来哔哔叭叭的唢呐声,伴随着喧天的锣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张家门口,婆子们兴高采烈的进来回话道:“新郎官已经在门口了。”
  才到门口,离进这个小院接新娘,还有好一阵子磨蹭,几个妇人便兴头头的往外头看热闹去。听说苏牧连举人都没考上,可不是要被张泰霖这个大舅子给难住了。
  何氏见众人都往外头去,也跟着人群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凤冠霞帔的张慧,一想起张静这辈子再没有出阁的这一日,竟一时心痛难忍。
  ——
  张家十几年没办喜事,从张静记事以来,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早就跟着众人忙碌,等忙完了,鞭炮锣鼓一阵阵响起来的时候,便是新郎官过来接新娘的良辰吉时了。
  苏谨琛也来了,骑在毛色洁白的狮子骢上头,大约是为了配合喜庆,他今日穿了一件金棕色的圆领袍子,面如冠玉,神情中透着张静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矜贵气度,仿佛是马上就要遨游九天的巨龙一般。
  可这样的苏谨琛,却不是来迎娶自己的。
  张静有些呆滞的站在人群中,被人挤推着到了门口,几个年轻一辈的后生正在让苏牧做催妆诗,苏牧在学问上向来有限,早已经被难得蹙起了眉宇,众人便又出了主意,让苏家派一个人来对张家解元的几个对子,对上了,就放他们进去。
  张静就这样被推到了苏谨琛的面前,两人之间不过一尺的距离。
  张解元遇上了苏经魁,大家伙都等着看这一场比试。
  “苏兄……”张静顿了顿,终是一句对子也说不出来,只侧了侧身子,让出半边路来,放了苏谨琛他们进去。
  ——
  苏皎月却是闲了一整日,任由外头忙忙碌碌,她自窝在房里看她的小人书。
  倒不是苏皎月不想帮忙,只是她行动不便,出门还要丫鬟婆子照应,今日石妈妈和她房里的几个小丫鬟全去了三房帮忙,她这里人就少了,自然也就不方便她走动了。
  苏皎月用过了午饭,便回了自家的小院,女眷们闲聊八卦她向来没什么兴趣,况且今日老太太放了苏映月出来,虽然她对苏映月做的那些事情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苏皎月还是觉得,没必要凑到她跟前,省得两看相厌。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还有事情要办,要趁着苏谨琛过来之前,把那些书看完了还给他,要不然在自己这边留这么长时间,再说没看过,就有些虚伪了。
  外头的宴席却一直没有散,男人们喝起酒来,恨不得从白天一直喝到晚上。
  如今苏政不在家,这些迎客上的事情,就都交给了苏谨琛。
  那些人仰慕他的才华,平日里没有机会结交的,趁着这次机会,都跟着凑了上来。
  起初苏谨琛不过应付了几杯,后来人一多,他便有些不胜酒力了。可他已经一整天没瞧见苏皎月了,这样大喜的日子,她却因为腿脚不便,只能一个人呆在房里。
  一想到这些,苏谨琛就有些坐不住了,举到唇边的酒杯也放了下来。
  为了不再书上留下痕迹,苏皎月连松子都不吃了,她这厢正惊叹于古代画家的画工了得,却听外头丫鬟进来回话道:“姑娘,大少爷过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
  苏皎月吓了一跳,急忙就把书藏好了,装作在炕上小憩的样子,把身上的毯子又重新盖了盖好,这才道:“你就说我睡着了。”这时候本该是她歇中觉的时候。
  苏谨琛已经走了进来,他喝多了酒,方才还能勉强走几步,这时候酒劲上头,脚步就有些虚浮了起来。
  苏皎月躺在床上装睡,眯着眸子看见那人已经摇摇晃晃的到了她的跟前。
  男人已经在她的炕沿上坐了下来,借着酒劲,他伸手摸了摸苏皎月的脸颊,一双眸子仿佛是蒙上了雾气一般。
  “娇娇……”他看着她,指腹有些用力的捏了捏她脸颊上的嫩肉。她从抽条之后,脸颊上的肉就比从前少了,肉都长到了别的地方。
  苏谨琛看着她,慢慢的俯下身去。
 
 
第79章 
  方才离得远,苏皎月也没觉察出来,可这时候苏谨琛一靠过来,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苏谨琛向来克己修身,虽然不能说是滴酒不沾,但从来都和克制。她在原文中也从没有描写过苏谨琛喝多了的时候,他的形象,也一项是冷静、自持、清醒的。
  男人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苏皎月皱了皱眉心,忽然睁开了眸子。
  “兄长……”
  男人的眼眸像黑曜石一样闪烁,幽深中带着朦胧的醉意,脸颊更是因醉酒泛着粉色的珠光,两人四目相对,苏皎月从他的眼底看见一个有些惊慌失措的自己。
  苏谨琛忽然清醒了几分,眸中闪过一丝怔忪,松开了还轻抚在苏皎月脸上的手指,转身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兄长……你喝多了吗?”
  不知为什么,苏皎月觉得苏谨琛的眉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都说男人醉酒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她看见苏谨琛这样,竟有一丝丝的心疼。
  会有什么事情,让他这般隐而不发,都有了愁容呢?
  苏谨琛却没有再看苏皎月,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脑仁胀得生疼,用力的揉了揉眉心。
  苏皎月已经从炕上坐了起来,向外头的丫鬟道:“青杏,吩咐小丫鬟打一盆热水来,服侍大少爷洗把脸。”
  她原本是想让丫鬟去厨房熬醒酒汤的,但今日府上办喜事,厨房肯定是最忙碌的地方,因此也只能作罢。
  苏谨琛看着她把外头的小袄披上了,取了拐杖想要下地,他现在倒是想帮她的,只可惜眼前晃动的厉害,连她的模样都快看不清了。
  他很想能看清楚她,便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仿佛只要按着她,就可以让她停止晃动。
  身子忽然间又被人给扑倒了,苏皎月手里的拐杖都掉到了地上,她勉强推了推,身上的人却动都不动。都说喝醉酒的人身子分外重,她总算是见识到了。
  “兄长……兄长……”苏皎月被苏谨琛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只能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那人似是被摇醒了,抬起头看着她,氤氲的醉眼中仿佛透出了一丝粲然的笑来,下一秒竟阖眸睡了过去。
  ——
  午后宴席方散,苏映月也终于抽出了一丝闲暇,去海棠院看望兰姨娘,两人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了。
  兰姨娘是犯了错才被关起来的,寻常日子自然是不让探望的,但今天三房娶亲,丫鬟婆子没有不去凑热闹的,海棠院门口竟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苏映月进去之后,才瞧见了兰姨娘,那人穿着一件豆沙色的素面褙子,正坐在临床的炕上做针线,人也瘦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往日的娇美仪态。苏映月一看见她就哭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喊道:“姨娘……”
  那人先是愣了半日,最后才透出一丝丝惊讶来,看见苏映月进来,只忙四下里扫了一眼,见没有旁人,她才开口道:“我就想着……老太太迟早会放你出来的。”
  苏映月趴在兰姨娘的怀中哭个不停,心里却仍旧很难过,老太太是放她出来了不假,可还不是为了让她招呼宾客,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再被关回去呢!可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被人关起来的日子,暗无天日,每天呆在自己的小院中,如井底之蛙一般。
  “姨娘,父亲去了山西,你可知道?”
  苏政是八月底走的,但苏映月还是前一阵子,李氏派了漆匠去玉兰院粉刷房子的时候,她才知道的这件事情。听说苏政这次是调了个肥差,只怕一两年都不得空回来,苏映月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后怕了起来。
  “父亲这时候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她究竟快到了及笄的年纪了,要是落在徐氏的手中,她哪里有什么好人家嫁呢?
  兰姨娘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往日她总以为苏政对她,就算没有感情,看在她服侍了他一场的份上,总还会给她几分情面的。但现在看来……还当真是什么都没有,她的心早已经冷了。
  “傻孩子,别的都是靠不住的,你想要离开这里,还得靠你自己啊!”兰姨娘拍了拍苏映月的后背,蹙眉想了想,这两天三老爷迎娶续弦,府上宾客众多,最是混乱的时候,倒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她又低着头想了片刻,最后才问道:“今日来府上做客的都有哪些人家,可有几个瞧着顺眼一些的后生?”
  苏映月并不知道兰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只开口道:“别人我也不太认识,倒是瞧见了徐家的两个表兄。”
  苏皎月还没有摔断腿之前,倒也常邀她两个表兄过来做客,苏映月也因此见过几回。
  兰姨娘听她这么说,便点头道:“太太怕是要给你二姐姐张罗亲事了。”以前徐氏看不上她娘家的这两个侄儿,如今苏皎月的腿断了,大概也是没办法了。
  兰姨娘神色凝重,终是咬了咬牙,拉着苏映月的手道:“若是你能嫁去徐家,那你二姐姐可就嫁不过去了。”
  徐氏这般对她们母女,她倒是不信,她还不能搅了这个局。况且……徐氏的那两个嫂子,也未必就肯答应,让自己儿子娶苏皎月这样一个残废,如今可以顶上一个腿脚健全的庶女,总不至于连苏皎月都不如?
  “姨娘!”苏映月吓了一跳,兰姨娘说的话,她已是听明白了,可她要怎样才能嫁去徐家呢……
  “你听我说……”兰姨娘凑到苏映月的耳边,细细的开口说道。
  ——
  苏谨琛却是真的睡着了。
  今日早起迎亲,他五更天就起来了,方才又喝了一顿酒,正是困倦的时候。
  苏皎月还是靠着丫鬟的帮忙,才把他从自己身上给搬了下去的,苏谨琛腿长手长,平常她睡着觉得好大的炕,苏谨琛睡在上头,却瞧着有些小了。
  但他睡觉的模样却很是安详。
  苏皎月已经坐在了轮椅上,看着苏谨琛仍旧带着一丝酡红的脸颊,撑着下巴,嘴角露出笑来。
  这般温润如玉、甜美安宁的模样,也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瞧见呢?
  能跟自己所创作出来的人物兄妹相称,有这样亲厚的关系,以后就算两人各奔东西,他做他的天潢贵胄,自己做自己的吃松子米虫,也不失是一段缘分了。
  苏皎月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失落了。
  苏谨琛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可她呢?难道真的要嫁给她那两位表哥中的一人吗?她也不是不想嫁,但颜值真的很影响她想嫁的心,要是……他们俩人其中一个长得像苏谨琛这般,那她只怕早就答应了!
  这样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让苏皎月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心里是何时有了这样龌龊的想法的?苏皎月觉得自己快被羞死了,她怎么就会这样想呢?
  然而苏谨琛却依然安静的睡着,手臂垂在炕沿上,苏皎月低眉,就看见那日他用碎了的瓷片割开的那道口子。他天生拥有神奇的治愈能力,但这个疤痕过了一年了,却仍旧清晰可见。
  苏皎月有些心疼,指尖触摸在那条粉色的疤痕上,轻轻的摩挲着。
  男人的睡颜这般温柔恬静,连呼吸都似透着一丝丝的馨甜,似是鬼使神差一般,苏皎月够着身子靠近过去,她低下头,不敢去看苏谨琛那纤长翕动着的睫羽,闭上眼睛,亲在了他的唇上。
  那是一种神奇的触觉,薄薄的、软软的、带着清冽的酒香,就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去了哪儿,但依旧记得,那一瞬蒲公英漫天飞舞的样子。
  反正……他不知道……趁着他喝醉了酒,终于到了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可这种事情实在太让人紧张了,苏皎月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来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扭着头不敢再去看苏谨琛一眼。但脸颊却越来越红,好像发烧了一样。
  苏皎月闭上眼,强自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吵杂声。
  青杏急急忙忙的从帘外走了进来,见了苏皎月才小声道:“姑娘,外头出事了。”
 
 
第80章 
  苏家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就连鹤瑞堂也许久没有这样多的人了。
  苏映月跪在地上,下身湿透的衣衫在青石板上蕴出了一滩积水来,她神色惶恐的看着上座的苏老太太、徐老太太,还有徐氏,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人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便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她垂下头来,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身子筛糠似的抖动着。
  “到底怎么回事?”闻讯而来的刘氏还没跨进正厅,就在外头问了起来。
  徐长荣看见自己母亲来了,脸上也多了一丝怯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他想抵赖都难了。
  本来以为不会被人瞧见的事情,却正巧被徐长庆给看见了。
  苏映月看见刘氏,心里就更害怕了,她本来是想让徐长庆上钩的,可谁想到徐长荣竟然比他那个弟弟来的快。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方才经过花园的时候,正巧看见二表妹落水了,就顺手拉了她一把。”徐长荣只尴尬道。
  刘氏看着苏映月湿透的衣裙,心里终究有些狐疑,但下一秒,她忽然脑子一转,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徐氏想要把自己那个断了腿的嫡女嫁过去,可这件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忠义伯府不可能要一个瘫了的世子夫人,而眼前的苏映月,兴许能解了这个燃眉之急。
  “女儿家的清誉何等尊贵,你怎么可以……”徐氏上前,一把拽住了徐长荣的耳朵,继续道:“快向你二表妹道歉。”
  “我……我哪里错了!”徐长荣觉得实在有些冤枉,他拉苏映月起来的时候,周围分明连个人影也没有,今日虽说宾客众多,可大家都在房里坐着,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去后花园,若不是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苏皎月请了他去后花园的凉亭里坐坐,他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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