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太却是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映月,听说她午后去了海棠院,这样下作的办法,怕又是她那个下作的娘给想出来的。当过扬州瘦马的女人,心里眼中只有这些算计,她看着苏映月,过了良久,才淡淡道:“四丫头,你娘是个妾,原本我想着,你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个庶女,将来也总能出去,做一个官宦人家的正房太太。”
徐氏听见这话,心下却已经明白了苏老太太的意思。可徐长荣是她看好了要让苏皎月择的夫婿,把苏映月给他当妾……难道将来她们姐妹二人要共事一夫吗?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太太……”
徐氏只急忙开口,却是被苏老太太给拦了下来,她正愁怎样打消了徐氏为苏皎月选婿的心思呢,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苏老太太看了一眼徐氏的母亲,同她道:“亲家母,家门不幸,养了这样不知检点的姑娘,本来便是打死也不足为奇的,但今日是老三的好日子,看在新人的面上,我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我家这个四丫头,品性有亏,您要是不嫌弃,就抬回家做给长荣做个妾,您要是嫌弃,那我这就剪了她的头发,让她一辈子做姑子去。”
苏映月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苏老太太会提出让自己做妾!怎么说她也是承恩侯苏政的女儿啊!
——
听见青杏进来传话,苏皎月只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苏谨琛难得睡得这样安生,她还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苏谨琛却已经睁开了眸子,眉心微蹙,一低头就看见盖在了自己身上的玫红色的锦被。
他竟然在她的闺房睡着了。
“兄长?”
苏皎月看见苏谨琛醒了,轻轻的唤了他一声,脸颊又迅速的热了起来,刚刚偷亲他的时候,那种心如鹿撞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的手指不自觉的绞动着帕子,小声道:“时辰还早呢,兄长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苏谨琛倒是清醒了过来,从炕上坐了起来,见苏皎月低着头,下巴几乎就要搁到胸口了。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少女脸颊微红,似是带着几分娇羞。
“娇娇?”苏谨琛喊了她一句,淡淡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没有啊?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以为苏谨琛察觉了方才的那个吻,吓的都结巴了,一旁的青杏却是回道:“是二小姐,二小姐在花园落水了,正巧被徐家的表少爷给……”青杏顿了顿,接着说下去:“……给救上来了。”
苏皎月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苏谨琛根本就不是在问自己,她尴尬的要死,脸颊热辣辣的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但青杏的话还是让苏皎月微微有些惊讶,这种剧情向来是宅斗必备剧情了,古代女子视贞洁如命,生死是小,失节事大,苏映月这次拼了性命来这么一出,难道是想嫁人了吗?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着了她的道了,苏皎月正想开口问一句,却听苏谨琛玩味道:“娇娇,你的乘龙快婿,怕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苏皎月立时就皱了眉心,忍不住就翻了翻眼皮,她才不要什么乘龙快婿呢,这样正好,也好断了徐氏的念想了。
她对嫁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执念,不过就是想着自己腿脚不方便,老了总要有人照顾自己而已,但这种心态,对别人未尝也是一种不尊重,还不如不嫁。
至于眼前的这一位,反正她都亲到了,这辈子也不算亏了!
苏皎月这么一想,又觉得十分满足,拉着苏谨琛的袖子道:“兄长,我们也去鹤瑞堂看看吧,祖母现在肯定很生气。”
苏谨琛点了点头,顺手捏了一把苏皎月嫩嫩的脸颊,她唇瓣上涂着朱红色的口脂,娇嫩不可方物。他记得自己刚才是想亲她的,但终究……没有忍心。
“好,我推你一起去。”苏谨琛只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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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瑞堂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大声说一句话。
徐老太太坐在上首,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苏映月。
这真是一个难题啊,若是要的话,让堂堂承恩侯府的闺女做妾,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但若是不要的话……这姑娘的一辈子,怕也是毁了。
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徐老太太活到了这样的岁数,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母亲。”徐氏更是又气又恼,恨不得冲过去就赏苏映月一顿巴掌,关了她大半年了,才放出来居然就出了这样自甘下贱的事情,实在让承恩侯府丢脸至极。
这里头正没有分辨,几个婆子又急匆匆的过来传话道:“三房那边又有客人来了,大太太请太太过去,一会儿还要去洞房撒帐成礼呢。”
徐氏更是着急上火,外头人来人往,那么多的公子少爷苏映月不勾搭,非要勾搭徐家人,简直让她在两位嫂嫂跟前丢脸。可她现在又不得不过去,多少的事情等着她去操办。
苏老太太见徐氏这般,只摆摆手道:“你去外头待客吧,这里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徐氏愤懑不已,狠狠的瞪了苏映月一眼,领着下人匆匆离去。
刘氏原本就有让苏映月做妾的意思,只是碍于面子,她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没想到苏老太太竟自己就提了起来,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接受的道理了。
一个妾而已,将来徐长荣还可以再娶好的,也妨碍不了什么。
苏映月却哭了起来,一路爬老太太跟前,拽着她的衣襟道:“老太太,祖母……映月知错了,映月……不想做妾……”
苏老太太任由她拉扯着,梗着脖子冷冷道:“不做妾,就做姑子去!不知检点,你以为你肯做妾人家就会要你吗?”
徐老太太确实不想要,而那个刘氏,明摆着也不过想借此逃开徐长荣和苏皎月的婚事而已。
“那就让她去做姑子吧。”
苏映月的哭声还没停下,门口的帘子却是闪了一下,苏谨琛推着苏皎月从门外进来。
“三叔大婚,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承恩侯府的姑娘没有家教,也没有让徐家吃亏的道理,祖母您说是不是?”
苏老太太想以做妾为苏映月谋个下半生,如今看来,自己到底还是心软了。
苏映月这样的姑娘,便是去了徐家做妾,将来也不过就是另一个兰姨娘,闹得家宅不安罢了。
“兄长……”苏映月转身,看着苏谨琛从门外进来,又哭着扑过去道:“兄长……你的心好冷啊,沈姐姐那么喜欢你,不要名节也要跟你在一起,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现在也不帮我……”
第81章
苏谨琛穿着金棕色的绣银线长袍,站在厅中宛如谪仙一般,他静静的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缓缓开口道:“两位表弟都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也有污清名,外祖母你说是不是?”
徐老太太被苏谨琛这么喊了一声,倒是微微有些愣怔,她对这个便宜外孙并没有多少印象,只不过徐氏每次回娘家,都要对自己吐一番苦水,讲他如何如何出色,生生把她自己生的几个孩子都比了下去,让她好不甘心。
以前她只当徐氏是小家子气,如今瞧见了苏谨琛本人,倒也理解了徐氏几分。这样出众的继子,苏谨瑄和苏谨玉怕是这辈子也赶不上了,也难怪徐氏郁闷。
不过这一回她来苏家,徐氏倒是没再说他半句不好的了。
刘氏原本是无所谓的,能让承恩侯府的庶女当小妾,对于他们一个伯府,算不上丢脸的事情,但被苏谨琛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些道理,说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到时候外头怎么传,可就不好说了。
“大外孙说的是这个道理,你表弟尚未娶亲,若是先有了妾氏,说出去也不好听。”况且徐老太太心里中意的孙儿媳妇又是苏皎月,承恩侯府的庶女要是嫁了过去,不管是妻是妾,苏皎月是万万不可能再过去的。
“兄长……”苏映月看着苏谨琛,心中万念俱灰,她以为苏谨琛会念那么一点点旧情的,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苏映月抬眸,泪眼朦胧中看见端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想起这一年来所有的委屈都是因她而起,她心下一横,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冲到苏皎月的面前。
苏皎月本就离她很近,周围的人也都坐着,她本能的想往后退一退,那人却已经推了上来,轮椅灵活,在青石地砖上滚过,撞到后面的柱子上。苏皎月尖叫了一声,身体已经随着惯性,摔到了地上。
厅里的一众人也都惊了一跳,苏皎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苏映月已经被人给按住了,只听她破口大骂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兄长和我离心,都是你,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
苏皎月刚刚才偷亲过苏谨琛,正是心虚的时候,听了这话竟一时不知从何反驳,整个人都呆住了。
掌心和膝盖火辣辣的疼,但是比掌心和膝盖更火辣辣的,还有苏皎月的脸颊。
还是苏谨琛两步上前,把她从地上给抱了起来,看见她掌心被擦破了皮的地方,苏谨琛的眉心都拧了起来。
“你们把三姑娘押下去关起来。”苏谨琛吩咐下去,又转身看了厅中坐着的众人道:“娇娇受伤了,我先带她回凝香院。”
苏皎月是被苏谨琛抱着出了鹤瑞堂,人才慢慢的就反应了过来,身上好几个地方被擦伤了,她连疼也忘了,只是低着头,一脸郁闷的窝在苏谨琛的胸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皎月已经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了,以前总觉得她装模做样,但现在瞧着就格外让人心疼。
“你以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今天怎么就蔫了?”
苏谨琛打趣了她一句,苏皎月皱了皱眉心,勉强提起一点精神来,可一想到苏映月说的话,又觉得有些心虚。
一开始她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但现在……难道是因为最近小人书看多了,自己也开始思春了起来?毕竟,在这少女的皮囊之下,她已经有一颗熟女的心了。
“兄长,一会儿我把你前天给我的小人书还你。”苏皎月一本正经道。
“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苏谨琛颇不以为然,这一年多来她看过的小人书,每次都说要还,但实际上从来没有还过……美其名曰要“回味回味”。
“这一次不用‘回味’了吗?”苏谨琛有些玩味道。
“这一次我没看……”苏皎月蹙眉:“我最近不想看小人书了。”她想了想,正色道:“母亲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老想着玩,要开始好好学一学女红针线,新进门的三婶娘绣花特别好……”
“好,那你给我做个腰封吧。”苏谨琛不等她说完,就先开口道。
“呃……”苏皎月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她那绣花的技术,做腰封戴出去可能会被笑死。
“反正你也没别人送,就算戴不出去,我可以留着看看。”苏谨琛却已经把她的后路给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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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很快就回了凝香院,苏皎月膝盖上有伤,去了里间上药,苏谨琛便在厅里坐着。
丫鬟们送了热茶进来,上好的碧螺春透着袅袅的馨香,在青瓷茶盏里装着,格外雅致。
苏谨琛坐在厅里,心中却有些自责,苏映月迁怒于苏皎月,终究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皱了皱眉心,低眉抿了一口茶,等他再次端起茶盏的时候,却瞧见那如青玉一般光洁的茶杯壁上,竟沾着一丝浅浅的红。
这些丫鬟们也太怠慢无礼了,居然用没洗干净的茶盏来招待他吗?苏谨琛正要发作,摩挲着茶杯的指尖忽然就停了下来。
这浅朱的颜色,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苏谨琛一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他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轻轻的按在自己的唇瓣上。
一如茶盏上一样的朱红,虽然颜色更浅了些,却仍旧清晰可见,还带着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
怪不得刚才被苏映月那一番抢白之后,苏皎月脸红的都快滴血了……这难道……是她留下来的?
可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拧着眉心,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都说喝酒误事,这一回,他却当真误了大事了!
细细的擦去了茶盏上残留的口脂,苏皎月已经被丫鬟们推着从房里出来,看见苏谨琛还没有离去,便小声道:“兄长还不去外院吗?外头可就要开席了。”
苏谨琛已经平静了下来,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苏皎月的唇瓣上,淡淡道:“娇娇今日的口脂颜色很是好看。”
“是吗?”苏皎月哪里能反应的过来,还有些得意道:“这是上回云姐姐送我的,这还是第一次用呢,说是用玫瑰花做成的。”
还当真是……玫瑰花味的。
苏谨琛眼底的笑更深了,只缓缓道:“原来是云大小姐所赠,怪不得如此鲜艳。”
苏谨琛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却是停下了脚步来,转头看着苏皎月,眉眼似笑非笑,只开口道:“你那两位表兄,我替你瞧过了,都不是念书的料子……”
“兄长你说什么?”苏皎月一时没听清楚,抬头看着苏谨琛,却见他眉眼温润,语气也是前所有未有的温柔,淡淡道:“娇娇,我会让你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啊?”苏皎月一下子就愣住了,可当她愣完了之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涌上。
他们之间果然还是最纯洁的兄妹之情啊!
正如自己操心他的终生大事一样,原来苏谨琛也有这种心思……
这样的苏谨琛,终究不是自己能肖想的,不过她都一亲龙泽了,也算是够本了!
可苏皎月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眉眼都蹙了起来,有些不甘心问道:“世上最好的男人?有兄长这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