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既是对学生说的,也是对王韧智的妈妈说的。
安宇亭招呼着:“先坐,学校管安全的主任马上也来了,我们一起讨论这件事。”
王韧智的妈妈端着坐在那里,不愿意开口,也不接魏明飞妈妈提来的东西。
两个学生立在旁边,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李主任进来,走路带风,看到他们坐在圆桌那边,很快就过来:“两个学生拿纸,把昨天晚上的具体情况写下来。”
“他的手伤了,医生说了,不能用手,还差一点都伤到骨头了。”王韧智的妈妈见缝插针,说着自己的儿子有多苦。
“行,你口述。”李主任来了,安宇亭就一句话都不用说,全程他掌局。
“就是玩的时候不小心把刀划到我的手背上,就划伤了。”王韧智不是很愿意开口,但是李主任的大名他们都听过,不开口是没用的。
“刀是谁的,为什么会玩刀。”李主任并不让他轻易逃过去。
“刀是我的,就是玩啊。”王韧智脸上有点不耐烦。
王韧智的妈妈瞪大眼睛:“谁玩的你说清楚啊。”
“两个人一起玩的啊。”王韧智还不肯好好说话。
气氛很僵硬。
“你们看看,就是玩,孩子的手伤成这样了,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但是你们看到这样的伤,想想要是你们的孩子,肯定也会心疼啊。”王韧智的妈妈把儿子的手背拉到众人面前。
没有血肉翻滚的样子,但是手背上有一大块的纱布包着,能够表明手桑拿范围确实是很大。魏明飞的妈妈看到也抽了一下:“是是是,我们当然心疼,昨天晚上确实是不方便过来,所以今天赶快就来了,真的是不好意思,小孩子玩起来也没个度,刀怎么是能随便玩的呢。”
“关键是孩子现在作业也不能写,又耽误学习。”王韧智妈妈把儿子的手放下去。
“那边的把情况写清楚了没,赶快拿过来,你们两个去上课。”李主任拿到魏明飞写的情况说明,看了一眼。
安宇亭看了一眼时间,她还有十几分钟也要上课了,心里乐观地想,魏明飞的家长看上去很好说话,说不定很快就能结束。
“安老师多次在班上强调不要带刀到教室,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学校都不愿意看到。”李主任上来先是表明立场和态度,“学生也确实是受了伤,去年开始学的保险买了吗?如果买了等一下我把保险经理的电话给这位家长,联系之后应该是可以报销一部分。”
王韧智妈妈从包里掏出了昨天看病的东西:“大部分都报销不了,昨天看病的单子在这儿呢,你们自己看。”
魏明飞妈妈把付费单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点头:“这个医药费我们都出,确实是孩子受伤了,也吃了苦头,赔钱肯定是要赔的,这些吃的,等一下您也提回去,就当是我们赔礼道歉的。”
“不止这些。”王韧智的妈妈也不看吃的,“他后面每天中午都要去打针,要打一个星期,换包扎隔一天一换,也要钱。”
安宇亭听得眼角一抽,她反正是有点看不下去,先动手的是她儿子,如今受伤了就是受害者的姿态摆的足足的。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要给您多少钱呢。”魏明飞的妈妈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丈夫。
“你这个意思是不想给吗?”王韧智妈妈尖刻地反问她。
“双方家长都冷静点,那边先说自己的诉求,我们来调解。”眼看着两边要吵起来,李主任赶紧开口。
王韧智妈妈毫不退让:“那我就直说了,我要医药费,耽误我孩子学习的精神损失费,我每天带他看病的误工费。别的先不说,把这些给齐。”
呵,安宇亭听了都想笑。
“您这就是无理取闹了啊,医药费我们肯定都承认给,这别的,您开个天文数字,我们哪能给呢。”魏明飞妈妈按着他爸的腿。
还是没按住,魏明飞的身高应该是遗传他爸,坐在那里看着都觉得憋屈:“还这费那费的,你看看我儿子写的,是你儿子先拿着刀在那儿说要拦路抢劫,要不是我儿子反应快,现在被划伤的是我儿子我让你赔你赔不赔?”
嗓门和人一样,也大。
安宇亭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完了,这是要坏事,她今天的课还能不能上了。
“你现在是要推卸责任了?!现在受伤的就是我儿子,就是你儿子给害的!凭什么不赔钱!”
“赔钱是赔钱,还什么精神损失费,那些我凭什么要赔!不赔!”
完了,吵起来了。安宇亭还是第一次亲临扯皮拉筋的第一现场,叹为观止的同时还有点脑仁儿疼。
“李主任,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扯……”她趁着两边还在吵架,“我马上还有两节课。”
李主任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坐在那里只是笑,听到她说要走摇起头:“你去班上布置一下学习任务,还是要过来。”
领导的要求,那她也只能服从。
她突然觉得,昨天晚上晚自习抢着上新课的她简直就像是开了任督二脉,知道自己今天是个什么惨状。
高一(8)班的教室难得的安静,因为那个大祸害回家去了。交代了任务,让班长坐到讲台上,安宇亭还在班上磨蹭了一会儿,不想这么快去。
但是逃不过,她最终还是拖着不情愿的双腿往政教处走过去。
一到门口听到了更大的争吵声。
“你老公呢,跟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讲不清,让你老公来讲!”这是魏明飞爸爸的声音。
王韧智的妈妈:“就跟我讲!我怎么不可理喻了!明明是你孩子做错了事还说我不可理喻!你看看我孩子又不能写作业,手又不能乱动的,成绩下降了你能负的了责吗!”
“好了,两位家长冷静一下,吵架也吵不出来个结果的。”李主任的声音居然还带着笑。
是个狠人。
安宇亭直到里面安静下来了,才跨步走进去。
“刚好班主任也来了,这件事情我们先这样处理。”双方家长你不看我,我不看你,李主任坐在那里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被伤的家长呢,先带着学生看病,把每一次的收费单留好,等到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呢,一次性把这个医药费给付清,可以吗?”
安宇亭都想跟他鼓掌。
简直就是个小天才。
“可以。我们相信学校。”魏明飞妈妈按住爸爸,抢先表明态度。
“不行。”王韧智的妈妈却虎着一张脸不答应。
这就哔了狗了,安宇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就不消停呢。
“您说要怎么办。”李主任倒是心态平和。
“万一等我儿子看完病他们转头不认账了呢,先给钱。”王韧智的妈妈说得斩钉截铁。
“你说给钱就给钱啊。”魏明飞爸爸没忍住,被老婆锤了一下腿。
李主任坐了个暂停的手势:“两边也吵了半天了,没吵出结果来,你们要是还想吵我们就把位置让给你们吵。”
一片寂静。
“那就这样,受伤的家长给个大概的数字,伤人的家长先放一笔钱在学校,我们做中间人,把所有的收入支出都记清楚,这样可以吧。”李主任很快说出了个折中的方法。
安宇亭简直要为李主任灵活的小脑瓜子拍手叫好。
双方家长没什么好再说的,李主任只最后说了一句:“至于学生成绩的事情,安老师的班长,安老师肯定会注意他的成绩的,写不了作业就先好好听课,安老师跟其他老师也说一声。”
看着carry全场的李主任,安宇亭说出了第一句话:“好,我会说的。”
这种把事情全权交给别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晚上和易亦见面的时候,易亦已经恢复成那个清爽又平易近人的邻家哥哥模样。
安宇亭忙了一整天,冲过去抱住他的一只手臂:“易医生,我好像快死了。”
易亦任她拖着:“怎么了,那个学生家长在你那儿闹了?”
安宇亭忙不迭地点头,又摇头,狡黠一笑:“我把他们交给李主任了,他天天让我给他打材料,这种本来就该交给安全办的事情让他来做好像也是应该的。”
易亦失笑:“行啊,小姑娘会合理利用身边资源了。”
“去哪里吃饭呀?”安宇亭见他不往车库走,而是直接往校门口走去,有点好奇。
易亦摸摸她的头:“不远,我们走过去吧,多动动。”
“可是我好累啊。”安宇亭装出走不动的样子。
“那就更要多走走。”易亦不为所动。
走过去的过程中,安宇亭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今天政教处发生的事情。
易亦听得直摇头,刚准备说什么,她打了个喷嚏。
“你现在两个班,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易亦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我听你的声音也有点嘶哑。”
“可不是吗,我最近每天都觉得喉咙痒。”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嗓子。
易亦侧身捏了捏她的鼻头:“少说点话,多喝点水。”
”可是我想跟你说话嘛。”安宇亭哪能想到自己还有跟男人撒娇的一天,可是她做的自然无比,冲着他做鬼脸。
两人吃饭吃的好好的,安宇亭接到了她妈的电话。
吸溜一口老鸭粥,含糊不清地接电话:“妈,您有什么事啊。”
安妈妈先是顾左言右,半天才切入正题:“那个柯明的考研成绩出来了,很不错,你打个电话问候他一下。”
安宇亭翻了个白眼:“半天就说这事儿,您早点说啊,行,我到时候给他打个电话。”
“你和易亦在一起?”安妈妈试探地问。
安宇亭很自然:“对啊,他在我对面,我们俩在吃饭,您找他有事?”
“没有没有,你们吃,记得给柯明打个电话啊。”
易亦看着她不明所以的样子随口问:“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安宇亭大大咧咧地把手机放到一边:“没什么,是那个柯明,就是我原来跟你说过的一起长大的男生,研究生初试分数还可以,我妈让我打电话问候他一下。”
“那不错啊。”易亦听在心里,眼神闪烁,“可以请他出来吃顿饭,这么久学习应该压力挺大的。”
“我哪有时间请他吃饭呐,一天到晚都忙不过来。”安宇亭直接推翻了他这个提议,“我会打电话问问他成绩祝贺祝贺他的,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易亦微微一笑,那就不提。
回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破坏了一下今天还不错的气氛:“我觉得还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的牙,要做第二阶段的手术了。”
安宇亭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反应过来发现字迹捂错了边:“什么时候啊,能不能拒绝?”
“不可以,难道你想就带着铁桩子在嘴巴里过一生吗。”易亦温煦地笑,却让她起了一身冷汗,“找一个周六,这个星期或者下个星期,不能拖了。”
安宇亭求助地看着他:“真的不能不做吗?”
“对,不能。快回去休息,明天我休息,要一起吃饭吗?”易亦温柔的发出邀请。
安宇亭摇头:“我明天自己班有晚自习,好难过。你还让我去做牙齿手术,我更难过了。”
小姑娘失落地回了宿舍。
不知道是思虑过重,还是因为事情太多,还是因为确实用嗓子过度,第二天上完早上的四节课,安宇亭的嗓子报废了。
“给你装了一小盒菊花,一会儿我拿给你。”何景瑜心疼地看着她,“你们这教数学的,每周课比我们还多两节,两个班真是要人命。”
安宇亭一脸虚脱,用沙哑的嗓子可怜巴巴地:“喘不过气来。”
不光是上课的问题,而是备课压力,查班,所有的一涌而上,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每周七天都在上课,一天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看到你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一个梗。邦德零零七。”何景瑜掺着她还给她讲笑话。
“怎么说?”安宇亭多的话也不想讲,听到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难受。
“工作时间,同理还有996,我们这种就是24小时待命,一周工作七天。”何景瑜叹了一口气,“别人还觉得你当老师很轻松呢。”
安宇亭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快撑不下去了。”
何景瑜担心地看着她:“要不去跟学校说一下吧,要么就只带一个班,要么把政教处的事情辞掉。”
“我现在只想把班主任的工作辞了,让我早上能多睡一个小时,晚上能十点上床睡觉。”
多么朴实的愿望啊。
下午她抽空终于给柯明打了个电话。
“考研成绩出来了吗,我最近加了两份工作,快忙死了,一直没给你打电话。”安宇亭从办公室出来,天还很冷,办公室里开着暖空调,一出来还有点冷。
“还行,考了385。”柯明听着她的声音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没事,课上多了。”安宇亭不想谈论自己,听到他的成绩还挺高兴的,“那你好好准备复试,按你报的学校应该是稳了。”
“有时间吗,我哪天来看看你吧,还不知道你现在上班是个什么状态,请你吃个饭。”柯明自己突然提出要和她一起吃饭。
安宇亭皱了皱眉:“我上班很忙,快累死了,再说哪能让你请吃饭啊,我妈还不得把我骂死。”
“上班哪有不累的。”柯明反过来教育起她来,“那就你请我吃饭也行。”
“我还请你吃饭呢,我一个月这么点工资,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安宇亭有点绝望,“行,你来吧,你自己挑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