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试探
四目相对,楚湫抓着那龙袍的指尖微微一松,也不知为何,纵然这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可她却莫名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扫了眼那渐渐松开的手,赫连策目光忽然落在空无一物的前方,声音清淡,“走。”
话落,抬轿撵的人立马开始使力,见皇上没有理会这个小贱人,云妃等人都心中满是讥讽,皇上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小贱人放在心上,真是痴心妄想。
楚湫抿着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谁料龙撵上的人却忽然回过头,眸光暗沉,“还不跟上。”
云妃等人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只看到那个小贱人随着龙撵越来越远,当下气的一脸铁青。
“娘娘,您也看到了这婧嫔架子有多大,他日这气焰还不知会有多高。”玉嫔立马不阴不阳的凑了过来。
云妃冷冷的瞥了她眼,语气不善,“本宫如何,轮不到你来多嘴。”
说完,便是拂袖而去。
“娘娘,这婧嫔如此得皇上宠爱,会不会……”林贵人一脸担忧的看着那个方向。
玉嫔咬着牙微微抬起下颌,手心的手帕被揪的极紧,“一个小小的知县之女,就算让她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
楚湫一路跟着来到乾清宫,却总忍不住偷偷打量龙撵上的男人,她如今是一点也看不明白这人了。
下了撵轿,赫连策扫了眼后面的女子,随口道:“可会琴?”
楚湫顿了下,跟着微微点头,“略懂一二。”
深深的看了她会,男人双手负后径直进了内殿,后面的楚湫立马跟上。
不知对方为何会带自己来这,可当看到内殿中坐着的那个清俊如玉的男子时,楚湫立马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微臣叩见皇上。”
不等男子行礼,赫连策便上前微扶了他把,继而径直坐在上首,“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男子一袭白袍谦谦有礼温润如玉,神情间满是恭敬,“礼不可废。”
随着宫人递上热茶,赫连策就这么悠悠的抚着茶盖,许是想到什么,忽然轻唤一声,“王德全。”
后者连忙上前一步,“奴才在。”
“取那把琴来。”
话落,王德全不禁多看了眼那个婧嫔,带着满心惊诧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楚湫默不作声的站在那连头也不曾抬,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让自己来见宋天靖,难道他还在试探自己?
王德全来的很快,当看到那把琴时楚湫不禁眼神微变,“长虹”,乃一代名家所制,每根琴弦传闻都经过整整七日打磨,采用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柚木,乃是所有爱琴之人的梦寐以求,记得她及第时,赫连策便不知从哪寻来这东西送给自己,纵然非常喜爱,可她不想与皇家的人有太多牵扯,怎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是立刻拒绝了。
“绣不好,若是连琴也不会……”
男人神情冷漠,楚湫微微蹙眉,默默接过琴来到一旁坐下,当指尖轻触上冰凉的琴弦时,好似找到共鸣一般,平静无波的双眸晕染开一阵柔和。
琴弦微动,清脆淳透的颤颤琴音逐渐响起在屋内,宋天靖骤然回过头,含蓄温和的双眸出现一抹惊愕,手心微微一紧,眼中只有那个陌生的身影。
女子青丝斜侧在耳旁,一袭青色散花软烟罗裙身姿纤细,白皙的指尖在琴弦上不时划过,那张俏丽出尘的的小脸上带着抹与她年纪不符的沉静安然。
王德全在一旁忍不住高看了眼这个婧嫔,哪怕他这个不懂琴的人也听得出好坏,那颜大人官衔虽小,倒是挺会培养女儿。
楚湫只在自己家人面前弹过琴,故而才敢说自己会,虽然不明白赫连策是什么意思,反正他一向如此深沉多疑。
“皇上,微臣今日前来,是想与您协商一下周城匪患一事。”宋天靖突然恭声道。
目光幽幽的望着那个沉静安然的女子,赫连策手中的茶盏不知为何有一道极小的裂痕,那日墙头偷窥的画面骤然从记忆中跳过。
闻言,他只是抿了口热茶,淡淡道:“此事朕已让李齐处理,你不必多管。”
“可此匪患作恶数久,数目众多,微臣怀疑早已与当地官员勾结欺压百姓,谋求更多。”宋天靖垂着头神色严谨。
琴声幽幽,赫连策微微垂眸,食指轻叩着桌面,“朕心中有数,你无需出面,西北那边如何了。”
话落,宋天靖微微一顿,神色如旧,“前几日与方煜通过书信,他言语间并未提及其他,只是说起了崀天如何,想……想回京与他一叙。”
指尖一顿,琴音迟缓片刻,楚湫加快了一个音,用以掩饰自己的失误。
宋天靖眼角一瞥,唇角一抿,神色如常。
“朕也许久未曾见到他。”赫连策眸光一闪,忽而轻笑一声,“他若想回来,朕自是高兴的很。”
“可是西北处近日发生了不少民众暴动之事,缘由那边迟迟未曾传来,皇上相信他,才将西北交于他管辖,若是处理不好此事,他又有何颜面来面见圣上?”宋天靖眉间微蹙。
赫连策只笑不语,声音低沉,“朕相信他,自是也相信你。”
内殿中瞬间只剩下悠悠琴声,王德全忍不住又看了眼那边镇定自若的婧嫔,也不知皇上到底是何意思,这种时候居然把婧嫔留在了这,难不成当真对她上心了?
宋天靖低着头,垂着眸让人看不到他心中所想,只是忽然起身,“微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淡淡一笑,赫连策没有言语,倒是王德全上前替他换了杯新的热茶。
“你进宫想必也不止是因此事,去吧。”他语气清淡。
闻言,宋天靖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躬身作揖,“那微臣先行告退。”
退后几步,转身之际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个专注弹琴的女子,他脚步不停,没几步便出了内殿。
王德全刚想说什么,却见他们皇上摆摆手,顿了下,这才慢慢退了下去。
这琴的手感的确不同以往,如果她的老师还在京城,看到这把琴必定比她更欣喜。
随着身前一道阴影将她笼罩,楚湫微微抬头,只见男人正目光幽深的望着自己,神情晦涩难懂。
“你若喜欢,便送给你了。”
指尖一顿,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男人,“皇上……可在说笑?”
这么好的东西说送就送,他是在玩自己吗?
看着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诧,赫连策却是低笑一声,“给你是让你弹给朕听,不然你还想如何?”
女子秀眉微蹙,指尖慢慢拂过琴弦,不禁多看了他眼,声音轻细,“皇上……不生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帝王都是这样,反正赫连策是她见过最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之人。
看着这双钟灵毓秀的眼眸,男人忽然俯身靠近她小脸,目光灼灼,“朕何时生气过?”
第13章 识破
双眸以对,楚湫不自觉移开视线,手心轻拂过琴弦,“嫔妾便多谢皇上赏赐。”
赫连策眸光一深,薄唇微启,“朕——”
“皇上,李将军求见。”
屋外忽然传来王德全的声音,赫连策定定的看了她眼,忽然转过身,“传。”
楚湫立马起身,顺势将琴抱在怀中,她的确很喜欢这把琴。
可随着房门被人推开,只见王德全领着一个脚步稳健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虽看似年纪轻轻,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有神,那是一种在血堆里留下的锋芒。
“微臣见过皇上。”男子单膝跪地,背脊笔直。
楚湫呼吸一顿,手心微微一紧,可很快就低下头抱着琴走了出去,余光间,扫过男子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心间泛起一阵苦涩。
扫过那个离开的女子,李齐有些奇怪,皇上怎会让女子进出乾清宫?
“那边如何?”赫连策来到上首坐下。
回过神,李齐依旧皱着眉恭声回道:“微臣根据皇上的吩咐守株待兔了许久,却只抓到一个小喽啰,背后人行事缜密,此次打草惊蛇,日后想必更难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说完,他终是一脸不解的看向上头的男子,“皇上为何会觉得太子背后还有推手?”
又是谁能操控的了太子?
赫连策端着茶盏微微抬眼,眸中闪过一丝锋芒,“你认为朕那皇兄会有如此智谋?”
当年之事历历在目,牵扯到太多人,如今的朝政也是一趟浑水,李齐手心紧握,无论如何他也要替老丞相报仇!
——
楚湫在御花园的某处偷偷摘下了朵牡丹,宫中无皇后,便没人忌讳这些,待看到不远处那道逐渐行过的身影时,她才慢慢走了出去。
看着小道上突然出现的女子,李齐立马退后一步,眉头一皱,“不知婧嫔娘娘有何吩咐?”
他刚问过王公公,没想到皇上居然开始宠幸妃嫔了,过了这么多年也算难为皇上了。
眼前的男子下颌处生了些胡渣,双眸炯炯有神,一股令人胆怯的气势油然而生,与记忆中那个白净羞涩的少年截然不同。
微微一笑,她眼中含笑,“你母亲的病可好些了?”
李齐脸色一变,眸光一厉,“婧嫔娘娘是何意思?”
他母亲的病甚少有人知晓,因为他母亲三年前便已经去世了。
手中的牡丹娇艳欲滴落落大方,楚湫上前一步,指尖掐着花根,慢慢递到男子身前,面上绽放出一抹温婉柔和的笑意,“与当年那朵比,是否逊色了许多?”
双目一瞪,里面闪过滔天的震惊,犹如五雷轰顶般,他浑身都在颤栗。
那是他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井然有序的院落后栽了几株国色天香的牡丹,柔婉清丽的少女拿着一朵放在鼻间轻嗅几下,面上似有好奇,“听闻宫里的牡丹开的是最好看的。”
他贪恋又隐忍的悄悄看了眼少女,立马安慰道:“太子殿下一向倾慕三小姐,日后成了皇后三小姐想种多少牡丹都可以。”
少女睨了他眼,“我才不会嫁入皇家,就算是偷偷摸摸种的牡丹,也未必比宫里的差。”
她轻笑一声,伸手朝他递来一朵花,“给,拿回家给你母亲戴上。”
他的指尖都在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抹熟悉的笑颜,脑中好似断了一根弦,正嗡嗡作响。
“你……你是谁?”
“楚湫,我回来了。”
猛地后退一步,他忘了呼吸,遗忘了周遭的一切,眼中只有面前这张与记忆重合的面容。
上前一步,楚湫扫了眼四周,轻声道:“明晚亥时冷宫见。”
没有理会身后那久呆若木鸡的男子,楚湫径直沿着小道往静月轩走。
看到李齐时,他还是个在街头与人打架的落魄少年,为了给患有肺痨的母亲治病,终日去做些粗活,纵然习过一些武可瘦弱的身子却依旧支撑不住,为了护住那点铜板被街头的混混打个半死,楚湫见他坚毅执着,便将他带回府中做小厮。
他有功夫底子,又跟着府中的老师傅学了两年,楚湫本想让他与哥哥一同去考武状元,谁料边关战乱,他哥哥一时意气非要跟着出征,李齐也一同前往,直至她及笄那年哥哥才回京,而李齐却在边关跟着大队人马这一守也不知多少年,那个白净羞涩的少年赫然成了独当一面的男子。
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何事,但看的出赫连策是重用李齐的,楚湫本不想暴露身份,可她也在赌对方是否还念着当年的恩情,若无人帮助,她一人调查必定寸步难行,哥哥更是不方便出面,此刻自己只能赌一把。
回到静月轩,桃儿在那急得走来走去,可看到她回来后立马松了一大口气,“主子您可吓死奴婢了。”
小心翼翼将琴放好,楚湫拿出丝帕细细擦拭着,嘴角微勾,“也不算没有收获,富贵险中求,你不必担心。”
虽不知赫连策为何对她一再忍让,或许是那点多疑在作祟吧。
“这……这难道是皇上赏赐的?”桃儿一脸惊奇的凑了过来。
花怜一边端着热茶进来,轻声道:“主子今日得罪了云妃娘娘,日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了。”
这静月轩的确比那个破旧的小院子幽静宽敞许多,楚湫眼中好似只有这把琴,闻言却是不以为意的道:“不该得罪,日后也会得罪,早晚都走不掉。”
云妃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背后的太后,这个太后向来都不喜欢她,认为是她勾引了赫连策,每次进宫或者宴会,总是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这位的手段可非寻常妃子可以比拟。
“日后你们也不需夹着尾巴做人,甚至可以肆意一些,莫要让人看轻了。”
低调反而会被针对,不如大方一些,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深受赫连策宠爱,有了这个顾忌,想必那些人多少会忌惮些许。
花怜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多看了眼这位主子,声音恭敬,“奴婢明白。”
入夜,楚湫写了封信想偷偷交给哥哥,告诉他日后该注意些什么,虽然哥哥如今只是一个小小侍卫,可实际想必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她丞相府虽然没落,但那些世代下来的人脉依旧在,只是缺一个光明正大起来的机会。
来到木屋外,里面却是黑漆漆一片,可根据她的消息,今日哥哥应该没有轮班才对,想了下,她还是悄悄走进去,将信放在他枕头底下,信没有署名,也没有其他暴露的线索,外人是察觉不出什么,但哥哥一定认得她的字迹。
没有找到哥哥,楚湫只能往回走,院里的奴才都被她提前打发下去了,可一回院子,只看到桃儿与花怜站在门口神色异常。
心中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楚湫刚一迈步进去,果然,屋里正坐着一道明黄的身影,虽是常服,可那衣袍上五爪龙影却栩栩如生威严大气,男人正在喝茶,也不知来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