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终于通了,廖奇均舒了口气,“奚沉,还在瑞士呐?”
叶奚沉靠在走廊窗口,望着外面的夜景。
阿尔卑斯山峰上皑皑白雪。
“伯父这么晚还没睡?”
廖奇均叹了口气:“我现在哪还睡得着?”
叶奚沉笑笑,没说话。
廖奇均接着说:“依依给你惹麻烦了,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她答应我了,不会再任性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廖奇均已经向你示好让步了,希望你也给我一点面子,看在我们廖家和你们叶家这么多年的感情上,帮我一回。
叶奚沉如何听不出廖奇均话里的意思,廖奇均叱咤商场那么多年,什么时候需要这么低声下气的求好?
真正要廖奇均老命的,并不是十年前林映潼母亲的那个案子,因为那毕竟不是他买.凶杀人,如果他真的保不住自己了,大可以再拉一个人出来做替罪羊,或者干脆直接把田恬拉出来。
但不到万不得已,廖奇均不会轻易把田恬放到台面上来,因为这个女人掌握了他太多的秘密。叶奚沉查到田恬头上,廖奇均拼尽全力也要保住她。
要廖奇均老命的是,这起案子背后涉及到他利用林远深洗黑钱的勾当,而当初听从田恬去往国外避难的林远深,并不知道他户头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一大笔钱,其实是廖奇均贪获的钱。
而这笔钱的来源,和叶奚沉手里的项目也有关系。
该项目在叶奚沉接手之前,曾因投资商卷款跑路而暂停,投资商就是七年前收购林氏的佳承,而佳承的法人代表正是廖奇均的司机李雪。
出了事情之后,李雪跑路,再也找不到此人,据说是出国了,而那笔款项实则进入了廖奇均口袋里,李雪不过只是廖奇均的傀儡而已。
廖奇均怎么也想不到警方会查到他头上,因为他涉嫌的款项不仅仅只是这一笔,曾经也以同样的方式非法占用了不少钱,林远深的案子在十年前,其实廖奇均在那时候就用同样的方法侵占了本不属于他的资金。
这无疑是一项大罪。
警方掌握了多条证据,随时将廖奇均抓捕归案,只不过官方还没有贸然行动,廖奇均提前得到了消息,他本也想出去避个难,可奈何现在是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廖奇均太过自大,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经历过太多沉沉浮浮,料不到会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本以为律师能帮他打赢这场官司,然而他意料不到,这一宗事件就像连锁反应一样,将后面一连串不可告人的事件全都公布于世了。
就算廖奇均再神通广大,铁证面前,他也只能低头。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眼看廖奇均快不行了,后面那些曾经支持他的人纷纷四散开去,能避多远避多远,都不想跟着一起倒霉。
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叶奚沉了。叶奚沉和张局长关系好,趁现在事情还有转机,请叶奚沉帮个忙,说不定这件事就这么掩盖包庇过去了,等到风波一过,啥事都没有。
走到这一步,廖奇均还不能明白,真正让他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奚沉。
他绝对想不到,叶奚沉为了这一刻等了多久,查了多久,做了多久的准备。
如果他知道,就不会来寻求帮助了。
叶奚沉很淡的笑了一声,摸了摸口袋,烟没带。
他斜倚在窗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湖泊,漆黑幽暗的湖面宛如他眼底的颜色。
“廖伯父怕是找错人了。”
他的音色太过冷静,廖奇均后背一凉,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然而已经晚了。
叶奚沉低下头,将眼底的情绪深藏下,笑着问:“十年前的案子,您还记得吗?”
“如果您忘了,我再提醒一句,那个现在还在牢里蹲着的冤大头林远深,您过去的好友,您这么对他,难道您就不怕遭报应吗?”
夜风很冷,站在阳台上的廖奇均浑身一抖,张了张嘴巴:“你……”
叶奚沉依旧是那把寒到骨子里的冷意的笑,“是我,很意外吧。”
廖奇均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开声,“你……为什么?”
“你不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那好,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
叶奚沉平息了一下情绪,嗓音低低的透着哑。
“十年前,有一个小女孩,亲眼目睹了她母亲的死状,而她自己也差点死在凶手刀下,是她母亲拼死保了她一命,三年以后,她的父亲入狱,从此以后,她成了一名孤儿,成了一个哑巴,是我爸妈同情她可怜她,收养了她。”
“后来她长大成人,儿时的阴影如影随形,她得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在您的女儿健康成长,有着一个快乐童年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林远深的女儿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这十年来,您知道她的经历吗?她是怎么挨过来的吗?您女儿的童年五彩缤纷,而她呢,在一段又一段噩梦中渡过;看着别的同龄人有父母的宠爱,只能干巴巴羡慕的份,还嘴硬着说自己一点也不羡慕,过的很幸福。”
“即使这样,她还觉得自己不够坚强,努力摆脱那种不好的心理状况,不给我们造成负担,即使医院已经让她产生生理性恐惧,还是会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努力积极地生活。”
“请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是林远深,或者说廖依和甜心的处境对换,您的女儿变成了这样,您这个做父亲的,会是什么感受?”
“我不知道廖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番话的,我只是觉得很讽刺,潼潼变成这样,不正是拜她父亲所赐吗,她竟然还有脸说。”
叶奚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相信廖奇均肯定没想到,是他亲自毁掉了一个女孩的家庭。
廖奇均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奚沉,你竟为了一个女人,和伯父翻脸?”
叶奚沉哼了声,“您自己没有情义,便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冷血无情,你要是有半点兄弟之情怜悯之心,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这回廖奇均沉默的时间久了点,隔了好久才叹了口气,“是我当年太糊涂了,我也是被逼无奈,其实当时我有试图找过甜心回来,但是……”
叶奚沉冷笑了一声:“幸好没让你找着人。”
“还有,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被逼无奈这种话也就骗骗不知情的人,你若不是为了得到林氏,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呢?”
廖奇均楞了下。
叶奚沉:“你的本意我不知道,田家的那个可不是这么想。”
廖奇均默然了一下,看样子也知道田恬之前的打算,想把林映潼当成瘦马养的事情。这种事情,男人向来不管的。如果当初真的让廖奇均找到了林映潼,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到底不是他自己的女儿。
叶奚沉倒抽一口寒气。
隔了几秒,廖奇均为自己辩护道:“我怎么可能纵容她胡乱来。”
叶奚沉突然笑道:“那看来,廖伯父承认了你确实跟田恬有关系,谢谢,电话我已经录音,今天的通话到此为止,一切等我回国再说,再会。”
廖奇均怔了下,陡然反应过来,骂了一句,但已经来不及了,叶奚沉挂了电话。
*
叶奚沉回来,满以为林映潼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她还在等他。
也没问他和谁打电话,只是慵懒地靠在床头,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叶奚沉,过来。”
叶奚沉脱下衣服,手机关机,随手扔在一边,躺过去。
林映潼摸摸他的手,又揉揉他柔软的黑发,“到我怀里来。”
叶奚沉乖乖靠过去,脸颊贴在她胸口,柔软的蹭着他,手一伸,紧紧抱住她,闭上眼睛,像小狗狗一样蹭着她的胸。
她身上的玫瑰花香味很醉人。
林映潼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沿着额头鼻梁,擦过脸颊,一路到下巴,一寸一寸皮肤,温柔地抚摸着,最后,弯下身,带着软香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唇。
“花生哥哥,谢谢你。”
叶奚沉睁开眼睛,漆黑的眼底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笑了,“你刚在门口偷听?”
他的视线太灼烈,带着一点顽劣,就像小时候,倚靠在门口那个乖张少年,充满邪气地对她一笑,“嗳,林映潼,你又趁我不在偷吃零食了。”
还没等她回应,男人手臂一伸,绕过她后脑,往下一压,准确地攫住了她的唇。
第64章 小甜心64 ...
半夜, 林映潼醒过来一次,朦胧之中手下意识往旁边摸了摸,没有人。
吓得她赶紧醒神过来, 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叶奚沉!”手胡乱去摸壁灯。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门打开了,黑暗里进来一个人影,坐在她床边,将人搂进怀里,“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林映潼心口急跳, 靠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 终于缓过来, 轻轻说:“我以为你偷偷跑走了。”
被她孩子似的言论逗笑了, 叶奚沉轻笑了声,“我在外面抽烟。”
经他这么一说,林映潼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林映潼闭上眼睛,紧紧抱着他, “那我睡一会儿, 你走了要叫我啊。”
叶奚沉亲了亲她的脸颊,“好好睡一觉, 晚安。”合上被子, 抱着林映潼一起躺下睡觉。
这一觉,林映潼睡得很好,很安心。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春天里,他们在公园放风筝,小时候的她和小时候的叶奚沉。她拿着线轴在草地上开心地跑着,叶奚沉举着风筝在后面追。
风很大,呜呜呜吹,风筝飞在蓝天白云镶嵌的地方,白色柔软的裙子吹起来,他们的笑声扬在空中。
这是一个甜蜜温馨,充满春天气息的梦。在梦里,林映潼弯起唇角,甜甜的笑了。
叶奚沉心里藏着心事,这一夜没怎么睡。
再看怀里的人,像树袋熊一样抱得他死紧,叶奚沉好笑,以前竟不知她这么黏人。
揉着她滑嫩的肌肤,想到这一走又得好几天才能见面,一时间又舍不得了,好在现在还能抱着她入眠,珍惜这一刻吧。
叶奚沉窸窸窣窣动起来,扰她清梦。林映潼正睡的酣畅,她一个人睡觉的时候,绝对不会睡得像死猪一样,是因为有叶奚沉在,她便不用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林映潼浅皱了着眉心,婴宁了一声,起床气不小,顺手吧唧一个巴掌挨过来,叶奚沉握住她细白的手臂,低声笑:“一大早实行家暴?”
她还没睡醒,也根本忘记了身旁睡着他,一个巴掌甩过去也是下意识的行为。这会儿醒神了,揉着眼睛,嗓音里透着睡意惺忪的哑意:“要走了吗?”
叶奚沉摇了摇头:“才五点。”
“哦。”她眼睛又闭了下去,实在太困了,脑海中划过一个想法,逼迫自己跟他讲了一句话:“昨晚没睡好吗?”
“还好。”
还好就是不怎么好。林映潼是这么认为的,又顺嘴问了句:“是我睡相太差了吗,晚上有没有踢到你?”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睡相很好,因为从小就和爸爸妈妈分房睡了,晚上妈妈都会起来帮她盖被子,所以早上起来被子都是规规矩矩盖在身上,也不知道自己睡相有多烂。
直到后来到了叶家,前两年老是做噩梦,叶阿姨心疼她,特意搬到她房间,晚上搂着她一起睡,然后有一次不经意间,叶阿姨提了一句她睡相不好。
也许换做是别人也就不过心了,林映潼却记住了,后来她对叶阿姨说,她能自己一个人睡觉,后来即使晚上一个人做噩梦也不敢哭,再也不向谁寻求帮助。
那时候,她才十一岁,敏感又脆弱的心,告诉自己,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可以信任了,除了自己。
直到叶奚沉,一点点化开她冰封的心,告诉她,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于是做噩梦了,她会偷偷跑到叶奚沉房间门口,呆坐着,坐很久,就像寻求温暖和力量一样。
叶奚沉笑,手指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尖,“又不是第一次睡了,这么生分干什么?”
林映潼听完这句话,安心地闭上眼睛:“那就好。”顿了顿,复又睁开眼睛,“昨晚睡的很好。”
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点儿睡意憨态,一大清早把叶奚沉迷住了。他突然生出今天就想把她带走的念头,低头吻着她,碾着她柔软的唇瓣,醉生梦死在这温柔乡里。
知道她心理状况还没改善是在去年的冬天。起初她一直骗他说已经好了,他带着将信将疑去问曼奇,结果告知他,林映潼从一个月前就不去曼奇那里了。
直到警察局那边给他打电话说林映潼半夜三更报警,那时候他正在外地出差,了解情况以后才得知,那天半夜醒来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睡不着觉,那声音一直持续不断着,她一个人住,住宅区治安很好,但她还是忍不住被脑补的画面吓的缩成一团。
叶奚沉知道,林映潼从来不迷信,也不怕鬼怪一类,她怕的从来都是活生生的人,来源于小时候的经历,总害怕小偷或者强盗突然冲进来。就像心魔挥之不去,她克制不住不去想,那一个当下,因为害怕,第一个念头不是给他打电话,而是选择报警。
警察赶来一看,小偷,当然不可能;强盗,更不可能。是林映潼想多了。一般人碰到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想着去报警,可见林映潼当时的心理状况有多差。
叶奚沉接完那个电话,彻夜难眠,第二天办完事情之后就回去了,连活动方的饭局也推了,一路上拼命想着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带她去看病。
在不破坏的自尊心,又假装不知道她报警的前提下,寻了个由头将人骗到家里,约了曼奇一起吃了顿晚饭,心思澄明如林映潼,很快明白了叶奚沉的意图,也没扭捏,第二天就乖乖跟着叶奚沉上曼奇那里治疗去了。
之后,他们谁也没提这件事,就当谁也不知道一样,心有灵犀般揭了过去。
只是不知怎么的,叶奚沉忽然又想起这件往事来。叹了口气,轻轻说道:“以后有我在,就不要老是想东想西的,我跟你保证,潼潼,没人敢再那样伤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