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在南方时,也从没考过第一。”倪歌非常珍惜这张成绩单,打算拿回去好好收藏,“我要留着给我的孙子孙女看,激励他们好好学数学。”
“那你记得告诉你的孙子孙女,你是一边恋爱一边学习的。”孟媛双手捧心,两眼冒绿光,“对了,怎么没看到学长?”
提到容屿,倪歌微微一顿:“他刚刚跟我爸妈一起下楼了,说要顺路去买杯喝的。”
将她送到医院后,生病的事情毫不意外地惊动了倪家父母,倪妈妈又急又气,想让她赶紧回家;倪爸爸更多的是心疼,嘱咐她什么都别想,先好好休息几天。
所以容屿的原话是:“反正也要下去一趟,哥哥去给你买杯喝的,你想喝什么?”
“那,你们能不能赶紧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孟媛拼命暗示,“如果你们在一起,我就能以你们为例,努力说服蒋池赶紧跟我早恋了。”
“……”
倪歌微怔,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可疑地撇开眼。
她皮肤本来就白,生病之后唇色变淡,周身浮现出一种少女的羸弱感。
孟媛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对了,你还记得国际部那个傅晴吗?”
“嗯?”
“前几天月黑风高,她被人拖到小巷子里打了一顿。”
“……??”
“也就不久前的事儿,小巷子里摄像头坏了,晚上也没看清是谁。”孟媛哼,“紧接着年级就出了公示,处分她诬陷别人夹带作弊,情节严重,造成了非常不良的影响——活该,真是报应不爽。”
倪歌轻轻“啊”了一声,心情微妙极了。
她下意识想到容屿,一方面想劝告他别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觉得……
有点开心。
她爸爸都没有为她去殴打吕芸。
这样一想,倪歌突然很想见见容屿。那家伙明明平时凶得一逼,到了要紧事上比她还怂,“媛媛,我们下去走走吧。”
微顿,她强调:“带上那张我要留给子子孙孙的成绩单。”
孟媛哈哈大笑,小心地帮她把成绩单收起来,然后伸手来扶她。
天气一连阴沉几日,到今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苗头。尽管仍然灰蒙蒙的,但空中已经能看到蛋黄般的太阳。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蒋池最近还好吗?”
“他正在准备签一家公司,但还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孟媛想了想,说,“其实蒋池比我想象中聪明很多,你也不用担心他。”
“我……”
倪歌笑笑,话刚刚起个头。
听到楼梯间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脚步微顿,与孟媛交换一个眼神,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有什么差别?”楼梯间里人很少,容屿的声音懒洋洋,“小时候过年我还跟倪歌睡过一张床呢,爷爷不是也说,‘瞧着这俩小孩儿怪喜庆的,要是能生在一家就好了’?”
“你少跟我偷换概念。”容妈妈强调,“容屿,我不信你真的分不清喜欢和习惯,不管倪家父母没有问起,你现在也必须给我一个答复:你到底喜不喜欢倪歌?”
楼梯间陷入沉默。
倪歌一愣,心也不自觉地,跟着提起来。
“喜不喜欢?”容屿无意识地,跟着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就在弗洛伊德那儿得到了。他那么在意她。
但他机械地自欺欺人:“我把她当妹妹。”
“你别骗我啊。”容妈妈不怎么信,并十二分地嫌弃自己别扭的儿子,“你把她当妹妹,当年还跑到人家父母面前,哭着喊着求他们把倪倪嫁给你?”
“……”容屿默了默,实话实说,“我当时说那种话也是因为年纪小,以为订个婚就真能救活她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小时候就像现在一样,躺在那儿,蜷成团,什么也做不了,一双眼睛倒是转得骨碌碌,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让他很想把她捧起来,放到手心里。
“除此之外。”容屿顿了一会儿,假装波澜不惊地道,“也没别的了。”
他话音落下,孟媛一愣,连忙抬头去看倪歌。
倪歌站在走廊上,身体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脑子里除了“没别的了”,就只剩几天前,他送她来医院,伏在她肩头,声音很低很低地说——
“他没机会再送走你了。”
“从今往后,你有我啊。”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你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问你们,有什么治疗拖延症的方法。
你们:是绝症,等死吧。
我:……?????
第33章 生病
到了下午, 倪歌又莫名其妙地发起烧来。
医生站在床头叹气:“幸好让你在这儿多待了几天, 不然刚出院又得回来……你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出院之后不能再这样了, 平时得多跑跑步,多喝热水呀,小朋友。”
倪歌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在被窝里蜷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 通过眨眼来表达“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按照这个架势,她也不知道还要在医院待多久, 倪妈妈去而又返,带着换洗的衣物回来照顾她。
倪歌被喂了药,不停地睡着再醒过来, 记忆断断续续的, 脑子也不太清醒。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帮她进行物理降温。
对方拥有一双超级无敌温暖的手, 像是怕吵醒她一样,慢慢把她的小爪子从被子里拿出来, 然后垫在手掌上, 用小镊子钳着棉球蘸着酒精, 从掌心开始,一点一点地擦到手腕。
擦完两只手,又来扒她的被子。
他将她的被子压到下巴下, 小心地屏住呼吸,棉球落到她的耳后,顺着耳垂擦到脖颈。
酒精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倪歌觉得自己的耳朵凉飕飕的,有些不舒服地皱皱眉头。
对方的动作立刻停下来。
等她重新放松,他又换了一次棉球,将它落到她有些起皮的嘴唇上。
“呜……”倪歌没睁眼,小幅度地动了动,小声叫,“妈妈……”
对方的动作明显一顿。
她声音超小地哼:“酒精不能往嘴上擦……”
对方失笑:“是水。”
倪歌立刻停止抵抗。
这好像是个……男生的声音。
她混混沌沌地想。
等等……
男生?!
一剂清零直冲大脑,她猛地睁开眼。
已经是日落时分,窗外云蒸霞蔚,夕阳绵延千里。病房内寂静无人,风带起白色窗帘,默不作声地一起一落。
“醒了?”倪歌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凑过来,声线低沉地提醒,“手上还插着点滴呢,别乱动啊。”
倪歌茫然地转头,倪清时带笑的脸映入眼帘。
“哥哥?”她惊喜极了,眼睛一瞬亮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上午。听说你病了,我把行李箱放到家,就赶紧赶过来了。”倪清时帮她调好点滴,顺手怕拍她的脑袋,“我摸着,这烧好像退了不少,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倪歌望着他,眼睛亮晶晶,像某种殷切的小动物:“嗯。”
“我这才走了没多久……来。”倪清时帮她倒杯水,然后躬身将她扶起来,“你就跟爸爸吵架了?因为什么事?”
“谢谢哥哥。”倪歌小声道谢,心虚地摸摸鼻子,“因为我的数学没考及格。”
倪清时挑眉,指指她枕头下的成绩单:“但我认为,考得非常好。”
“是期中考。”倪歌知道他只是找着由头在夸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然后,牵扯出一位我以前的老师。”
她将整个过程完整地复述一遍,倪清时连着“嗯”了几声,问:“那个老师现在在哪?”
“还在我们学校……但爸爸说,教育局正在派人查她。”
倪清时点点头,这个话题就此止住:“所以你现在,跟爸爸和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
“那就先去我那儿住几天,逃避一下现实。”说到这个,倪清时突然想起,“对了,我刚刚过来时,在走廊上遇见了阿屿,他说你直到上周都还住在他家。但是,我很早就把钥匙寄过来了,你没收到吗?”
倪歌完全忘了这件事。
她微怔,继而坦诚:“没有。”
“行吧,没关系。”倪清时没多想,“也许是寄丢了,我去问问快递公司。”
但倪歌的关注点已经狂奔出去十万八千里。
她犹豫了一瞬。
“你刚刚说,在走廊上遇见了容屿?”她想起物理降温的事,不确定对方到底是谁,“大概什么时候?”
“好像就……几个小时之前吧,他走了有一阵子了。”
倪歌若有所思,转过脑袋,见床头小几上放着一杯红豆奶茶。
——是她周末放学,偶尔会绕很远的路,跑去买的那一家。
她探手去摸,已经凉透了。
阳光穿庭入户,落在白色的小几上,像镀了一层蜜。
倪歌望着它发会儿呆,轻声说:“哥哥,我想回家了。”
“哥哥。”不等倪清时回复,她又声音很轻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回家吧。”
——
倪歌原本就没什么东西放在容家,要走倒也走得很容易。
只是她打电话过去道谢时,容屿语焉不详地低哼了句:“这么快……”
“什么?”
对方立刻否认:“没事。”
倪清时的公寓在大学城,是他读大学时为方便购置的,高层小复式,安静敞亮,手可摘星辰。
最方便的是,离附中也很近。
倪歌没在医院住多久,但等病体完全康复,已经快要放寒假了。
回到学校发现这一个多星期都在讲试卷,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点。
“其实你完全不用紧张。”孟媛小声逼逼,“大家的注意力现在全都不在学习上。”
“可是还要半个多月才放寒假呢。”倪歌捧着脸欣赏自己的成绩单,越看越顺眼,“不学习,还能干吗?”
“你忘了青年文学赛?”孟媛提醒她,“马上就出决赛名单了,大家都在等那个呀。能不能进,就看这个星期了。”
青年文学赛办了这么多年,留下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都会先寄决赛通知书,然后才出正式的入围名单。
信件邮寄一前一后,有一周的时间差。
于是很多人提前一周就开始暗搓搓地跑收发室,希望能收到邮件。
“这周好像也没几天了。”倪歌想了想,“我们学校,有人收到组委会寄来的信吗?”
“有呀。”孟媛压低声音,“黎婧初。”
“她入围了?”
“没。”孟媛环顾四周,贼兮兮地小声道,“我听别人讲的,组委会给她寄了一封信,感谢她这些年对比赛的支持。”
倪歌愣了一下。
“不是……”她哭笑不得,“这样的话,不会很丢脸吗?”
“可能她也觉得丢脸吧,所以没有张扬。”
“但,如果她已经收到了信,而其他人都没有……”倪歌脚步一顿,“我们学校今年,很可能又全军覆没了。”
信肯定是一起寄的。
如果本校有人入围,应该会跟黎婧初同时收到邮件。
“谁知道呢。”孟媛说,“之前吕芸不是还说她的学生总有能进决赛的么,我看也没有吧?”
“她……”
倪歌突然停住。
说曹操曹操到,两个人刚刚拐下四楼的楼梯转角,正看到吕芸抱着教案,从三楼走上来。
她抬起头,与倪歌四目相对。
微顿,突然笑了:“倪歌?”
倪歌下意识后退一步。
吕芸一步步走上来,“你们这些学生,是越来越厉害了。一言不合,有什么看不惯老师的,直接发微博买热搜是吧?”
“什么……”
“你有没有一点做学生的样子?”吕芸陡然加重语气,“要不是你发微博,我都没想起来,我小学时就教过你!我从来都教学生尊敬师长,你呢!这都是哪里学来的烂——”
她陡然止住。
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倪歌还有点儿蒙,若有所觉,正要回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吕老师。”
容屿不疾不徐,笑着问,“您的手这么快就好了?”
倪歌身形微僵,高大的少年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停在她身边,影子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
顿了一下,他闲闲地道:“确实不是她,你看到的那些微博,是我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