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野——耳东兔子
时间:2019-03-18 09:44:55

  徐燕时从手术方案中回过神,淡淡笑了下,“还好。”
  “你俩什么关系?”顾严问了下,“她交过那么多男朋友,我也没见她为了谁要亲自找过我。”
  徐燕时一愣。
  顾严温和地笑着半开玩笑地解释:“你大概不知道,这丫头记仇,我当年就告了她一回状,记恨我到现在。脾气烈得很。”
  徐燕时忍不住失笑:“她是挺记仇的。”
  顾严没往下说,看着面前这个干净清透似乎还带着那么点少年气的男人,笑着宽慰了两句:“没事了,情况就是我说的这么个情况,先继续化疗吧,等手术通知,我尽快安排,发现的还算早,只要预后治疗做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们费用应该不成问题?”
  “大致需要多少?”
  “各地标准不同,我大致预算在二十万以内,因为后期的药物比较贵。”
  老鬼听到这个二十万,还是吓了一跳,他这几年其实没存下什么钱,跟陆茜在一起的时候,陆茜要什么他买什么,十几年了,两人都没存下什么钱,后来跟陆茜分手,他为了证明自己,咬着牙狠着劲又买房又买车的,工资本来就不高,科研人员,一年到手也就十几万,也就这两年存下一点。
  昏暗的病房里,徐燕时抱着胳膊问:“你有多少?”
  老鬼挠挠头,“前阵子买车,首款一付,就没多少了,一两万吧。”
  其实当初老鬼买那车的时候,老庆他们都劝过他,让他别买这么贵的,陆茜又不是因为你开奥迪回来找你,买台实惠点的,他们觉得徐燕时那台高尔夫就很不错。实惠不张扬。
  但老鬼那阵心血来潮,虚荣心作祟,非要买那台奥迪q5,托人找了销售,全套下来落地也得四十几万。
  老鬼问:“你帮我问问顾医生,进口药不能报销啊,换成国产药行不行?”
  徐燕时瞥他一眼,“把车卖了吧。”
  “……”
  “现在卖不划算吧,我才刚买,一转手就得掉至少十几万,下次再买就不是这个价了,而且,十几万,我一年就赚回来了。”老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你……”
  徐燕时打断:“我钱在基金里,过几天取给你,不多,就八万。”
  “那还差十万。”
  “所以让你把车卖了。”
  老鬼犹豫,“要不再问问张毅老庆他们?小霖哥别想了,他有个抠门媳妇儿。”
  这时,徐燕时手机一震,高冷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高冷:什么时候回来?
  昏暗里,老鬼一筹莫展,只有他手机在亮,屏幕泛着光,徐燕时靠着窗,单手飞快回:周六。
  高冷:好的,我刚刚听到一件事,说向组长在北京开会的时候被老董事长当着所有人的面训话了,因为抢了老董事长的电梯,你说这老董事长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xys:?
  高冷:因为赶飞机的事吧?这个问题咱们之前也反应好几次了,西安这边的经费本来就少,而且大家都知道下午五点二十五那趟航班最便宜,只要三百七。就刚才啊,林卿卿刚刚给向组长打电话的时候,听见向组长好像在哭,肯定觉得很委屈吧。
  xys:知道了,我明天回。
  高冷看着这条短信,表情狐疑,下意识问身旁的尤智:“明天周几?”
  尤智的诸葛正大杀四方。
  耳边频繁闪过“二连击破”“三联决胜”“四联超凡”……
  高冷目瞪口呆地看着。
  “周四,”尤智正在追击最后一个人头,随口问了句:“干嘛?”
  高冷:“老大说他明天就回来。”
  尤智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拿稳,“大魔王不是休假到周六?我听施天佑说他周六才回啊,怎么忽然提前回来了?”
 
 
第28章 
  医院,病房静谧,亮着一盏黄昏微弱的壁灯。
  “我明天去银行把钱取给你。”
  徐燕时改签完机票,把手机揣回羽绒服的外兜里,说完开始收拾东西,电脑、充电器、一大包感冒药……他目光微微一顿,脑海中又浮现那张倔强的脸,他不相信向园会哭,两人认识那么久,他从没见她为了什么事情哭过。向园的没心没肺是出了名的。
  明知高冷这人说话不可信,他挂了电话还是改了签——架不住现在长大了,脸皮薄,真哭了。
  老鬼见他低着头出神,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正要问想什么呢,徐燕时很快把东西有条不紊地收进包里,干脆利落地拉好拉链,头也不抬地淡声对他:“我改签了,明天回西安。”
  “这么快吗?”老鬼狐疑,“不是说留到周六吗?工作上的事?”
  徐燕时“嗯”了声,把包放到床尾,人蹲下去重新绑了下鞋带,手指娴熟地打了个结,说:“私事。”
  老鬼点点头,“那梁教授那你还去吗?本来约了周六吃饭的。”
  “我明天早上去学校看他,”徐燕时绑鞋带的手指顿了下,慢慢说,“周六你们吃吧。”
  梁秦教授以前是武大的外聘教授,因为一个大学生CTF挑战赛,同时带过徐燕时和老鬼,当时他们的团队里,还有来自梁教授自己本校的两个学生,张毅和封俊。
  “也行。”老鬼欲言又止地点头。
  窗外夜色渐沉,风轻轻刮,树影婆娑。
  病房内,气氛安静了半晌,老鬼终是没憋住,轻声问了句:“那你什么时候辞职回北京?”
  徐燕时收拾差不多,正弯腰去拎包,听见这话,微微一顿。
  壁灯仍是微弱,却拉着他高大修长的身影,灯影憧憧,让人莫名心安。
  老鬼觉得跟徐燕时在一起,就有一种,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感觉,所以他迫切地期盼他能早日从西安回来。
  徐燕时瞧他这急迫样,把包斜挎到身上,环着胳膊,人靠着墙,光线暗,似乎是见他低头笑了下,唇角的弧度微微扬起,就听他低沉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老鬼,送你一句话。”
  “什么?”
  “羊得养肥了宰,吃起来才痛快,”他站直,双手抄进裤兜里,“而且,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所以我劝你把车卖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鬼似乎是愣了一瞬,几秒后,这才支支吾吾地说:
  “我不是不愿意卖……我跟你说过我妹妹的事儿吧,我承认当初买这是的时候我有点虚荣心作祟,想让陆茜后悔。结果后来我妹妹说,她明年要结婚,想要一台车……”
  “你把车给她了?”
  老鬼这妹妹,徐燕时大学时候见过一次,不太讨喜,一个女孩子满嘴脏话,而且,有点暴力倾向。
  有一次跟老鬼拿钱,老鬼不给,妹妹二话不说骂骂咧咧上手就给了老鬼一个巴掌。徐燕时伸手帮老鬼拦了下,也被打了。
  老鬼当时一个劲儿跟他道歉,后来跟他说了妹妹的事,因为出生时没照顾好,没钱住保温箱,从小身体就弱,经常发烧,脾气也大。老鬼爸妈满心愧疚,对这小女儿也特别惯着,总是让老鬼一再的忍让。老鬼爸妈思想封建,说是他们欠妹妹的,平日里也都任打任骂。本以为长大后懂事了就好了,谁知道,老鬼妹妹变本加厉……不给钱就自杀,不给买车,就跳楼。花样层出不穷。
  老鬼没办法,只能把自己那台奥迪过给她了。
  所以,想从她妹妹手里,拿回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到现在都没告诉家里,你生病的事?”徐燕时拧着眉。
  “我爸妈农民,在北京又没人脉,告诉他们也是干着急,告诉我妹妹?她巴不得让我快点去死。本来你没回来之前,我听了几个医生的意见我都决定放弃治疗了,能给我爸妈留一点是一点吧,不想浪费钱再治疗了……”老鬼倔强地瞥着头,腮帮子抽了抽,像是在极力隐忍和克制,“但顾医生说治愈希望还是很大的,谁又不想活下去呢?”
  老鬼捂住眼,滚烫的眼泪顺势而下:“我想过卖房子……”
  徐燕时打断他,“房子留着吧,十万,再想想办法。”
  “我知道你也缺钱,你的钱,我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要不按九出十三归来?”
  高利贷标准还法。
  “滚。”徐燕时气笑,拿手推了下老鬼的脑袋:“你尽快还我就行。”
  说完,他收回手,准备离开。
  “等会把账号发给我,走了,”想想又给了句忠告:“老鬼,别抱怨,也别迁怒,人不会一直走背字的。”
  老鬼看着他离开的俊挺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跟梁教授吃饭时,梁教授说的那两句话,男人只有在落魄的时候才最能体现情怀和风骨。
  当时,梁教授喝了些酒,说话也开放了些,没平时那么拘谨,满面红光地搭着老鬼的肩,醉醺醺地说:“你信不信,这样的人,赢他不傲,输也不会输的太惨。我从来不怕他起不来,你们这几个人里,我最不担心的就是他。所以,你等着,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人贵在什么你知道吗?”
  “贵在,不迁怒。”
  老鬼当时不理解,时至今日,他好像才明白过来教授当时那句话的意思。
  不抱怨,不迁怒。脾气暴躁的小孩才会因为得不到好吃的糖果而迁怒父母的无用。
  真正的男人,所有负面情绪自己消化。更不需要女朋友迁就自己所谓的大男子主义,坦荡如砥,风骨华然。
  他想徐燕时应该就是梁教授说的那种人。
  ——
  向园感冒了,林卿卿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头昏昏沉,鼻音重,挺没精打采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地,期间还窸窸窣窣吸了几下鼻子。
  林卿卿开着公放,高冷一听,以为她哭了,跟林卿卿对视一眼。林卿卿忙问:“组长,你没事吧?”
  向园又吸了下鼻子,“没事,感冒了。”
  林卿卿安慰了两句,等挂了电话,想说让高冷去买点感冒药,等组长回来可以吃,结果高冷说:“向组长明显是哭了啊,怎么可能是感冒,你们女人不是经常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男人一问,你怎么了?然后又做作地说一句,没事,就是有点感冒。我说多喝点开水,你们就炸了,我说感冒就感冒啊,你听不出来我在哭吗?”
  显然很有经验,久经沙场的总结。
  林卿卿:“陈经理看不出来是个会哭的女孩子。”
  高冷:“她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比如,空手扇巴掌。”
  “……”林卿卿一愣,“照你这么说,那向组长是真的被老董事长训哭了啊?”
  高冷:“八成,这事儿我得跟老大说一下。”
  不过等他跟徐燕时沟通完,公司里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应茵茵直接在群里艾特了向园。
  应茵茵:“@向园,你没事吧,我伯父说你跟老董事长发生了争执,怎么了?”
  这种阴不阴阳不阳又间接透露了自己是关系户的语气。
  向园当时准备登机,只是皱了皱眉,没太理会,就发了句:“没事。”
  谁知道,等她下飞机,一开手机,群聊999 条,群里已经大张旗鼓地热烈讨论了起来。
  应茵茵跟她销售部那几个小团体一唱一和配合无间,明里暗里把她损了个遍。
  应茵茵:“听说董事长挺生气的,现在还在开会,说要好好整治我们西安这边的风气,年终奖才发了一笔,不会第二笔就没了吧?我可不干啊!好不容易才等到年底的!”
  王静琪:“有些人真的是,太会惹麻烦了。”
  小玲:“我觉得好丢脸哦,老董事长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哦,怎么会生气啊,我第一天见他批评人呢,西安分公司这下要出名了吧。”
  尤智:“小玲姐姐,说话就说话,麻烦你不要加语气词,一句话里夹杂着哦,啊,呢,吧,母鸡吗?”
  高冷:“静琪妹妹,大家都有犯错的时候。而且,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反映过很多次了,向园组长没做错吧,她也是为大家说话啊,你们怎么还倒打一耙?”
  “……”
  应茵茵大约也是怒了,什么话都往外蹦。
  “你们技术部的男人都这么单纯吗?长得漂亮是不是干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我大伯说的会有假吗?老董很生气是事实吧?紧急召开会议讨论的就是这事儿,如果因为她扣了我们一年的奖金谁负这个责任?你们都昏了头了吧?”
  “我现在就一句话,谁闯的祸,谁负责,别连累整个公司。”
  xys:行了,我负责。
  向园没看到这段对话,她刚出航站楼,饥寒交迫地坐在出租车上,外面漆黑一片,她低着头,快速翻到底部,面无表情地对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下一串字:
  “今天这件事,有人觉得我做得不对的在群里吱一声。”
  发完,她抱着手机等。
  没一会儿,就“咯噔咯噔”连着蹦出几条。
  应茵茵:“你做的就是不对啊,怎么还怕我们说了呀?你从进入公司以来,哪件事不是给你开了先例?年休假?我们都没有这待遇。”
  应茵茵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的时候,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仿佛自己就是圣母高洁的白莲花。
  向园都懒得理她,懒洋洋地靠在出租车座椅上,在群里回了一句:“哦,应茵茵一个,还有吗?”
  没人吱声。
  王静琪和小玲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沉默了,大约是被向园这隔着屏幕都要喷薄而出的杀气给震慑住了。
  向园给赖飞白打了个电话,非常郑重地请他把电话转交给老爷子,赖飞白很少听向园这么郑重其事地口气,也不敢耽误,一脸庄重地敲开了老爷子办公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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