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泽看着自己喊了李犀一声他还不下来,甚至还一个劲儿地往楼上瞧,气不打一处来,挽了挽袖子,立马就要上来逮人。
上厕所?有上厕所跑到楼上去的吗?楼上又没有卫生间。
有多年逮学生的经验,闫泽身手矫健,一步跨三个楼梯,上楼的速度飞快。
李犀这一走神的功夫,闫泽已经追上来了。
虽然现在是上午的大课间,走廊里人不多,但是也有几个人,看见了楼梯上的场面,很快回到班里报信,立刻吸引了很多人露出头来或者走到走廊里来看。
阎王逮人了!
这可是高一部三番五次就上演的名场面。
李犀本来是不想跑的,但是闫泽来势汹汹,他下意识撒开了脚丫子往上跑。
闫泽脚步不停,边骂边追,却在追到了二楼的时候,被一条横出来的胳膊拦住。
蒋鹤洲拦住了闫泽。
闫泽差点撞到了他的胳膊上,停下来时气喘吁吁:“让开。”
“不让。”蒋鹤洲声线冷清,他站在高几阶的台阶上,睥睨一般看着正气喘吁吁的闫泽,说道:“我帮你。”
闫泽一愣。
他要帮他?
闫泽还没做出什么回应,蒋鹤洲淡淡一笑:“不用客气。”
而后他直接往楼上走去。
在走到二楼到三楼的拐角处的时候,蒋鹤洲忽然抬眸往前看了一眼。
楼道里现在聚集了很多人。
姜听晚就站在人群之中。
她用缎蓝色的发卡把刘海儿都夹到了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目光懵懂又怔然,正抱着个粉色的保温杯,朝他这边看。
蒋鹤洲的唇边浮起了淡淡一笑。
蒋鹤洲长相帅气,性子又桀骜,因为他一来就“怼”了王乃书的事情,在整个年纪里都出名了起来。
除了姜听晚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学生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着蒋鹤洲。
上午的阳光落满了楼梯,也落在蒋鹤洲宽阔的肩膀与挺拔的身子上。
他抬眼一笑的瞬间,面庞上镀着浅浅的金色,长长的睫毛上也落满了阳光,明明步伐散漫,却让人觉得他气质矜贵。
蒋鹤洲只朝着姜听晚这边看过来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继续往三楼走。
“这个六中的学生长得好好看啊……”
人群里传来了女孩子不失倾慕的小小赞美声。
姜听晚的目光本来追着蒋鹤洲的背影,听到这句话,立刻偏过头去,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但是走廊里站着的人太多,她根本分不清。
姜听晚深深皱了一下眉,抱着保温杯的纤细手指圈紧了许多。
有蒋鹤洲去搞定李犀,闫泽没再往三楼追。
不过他也没下楼去,这上来都上来了,可不能白跑一趟。
闫泽想顺便巡视巡视二楼的纪律。
他停顿了一会儿,呼吸平稳了一些,就往二楼走廊上走。
闫泽是谁?那可是被叫做“阎王”的级部主任,想扣哪个班的分就能扣哪个班的分。大多数学生见了李犀,和李犀反应也差不多,拔腿就跑。
很多学生见闫泽上来,就一窝蜂跑回到教室里头去了,走廊里瞬间人少了许多。
姜听晚见蒋鹤洲离开了,也轻轻挪动了步子,抱着保温往开水间那边缓缓走去。
看见闫泽往她身边走,姜听晚停住了步子,乖巧地和闫泽打着招呼:“老师。”
闫泽笑了笑:“姜听晚同学这次月考成绩不错啊,下次期中是市里出卷,全市模拟,要好好考啊。”
学校里教师组里的老师在高一的时候就开始盯梢着年纪里比较有潜力的学生,猜着以后高考的时候,哪些学生最可能考进全国top3的学校去。
这些学生里,姜听晚不仅成绩靠前,成绩还格外稳定,人也乖巧懂事,不惹是生非。
这可是妥妥的名校苗子,得好好栽培着。
姜听晚点了点头。
闫泽本身是教物理的,他想到了什么,对姜听晚殷切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物理题,找不到老乔的时候,来问我也行。”
闫泽口里的老乔,是“六八零”甲乙两个班的物理老师。
“嗯,谢谢老师。”姜听晚还是点点头。
她的声音又软又温柔,听上去倒是格外诚挚。
闫泽展颜一笑。
姜听晚这样的学生多好,又懂事又省心。
看着姜听晚,闫泽就忍不住和自己班里的学生对比。
他带的虽然是普通班,但是班里也还是有不错的学生的,只是……
现在班里突然空降了一颗老鼠屎。
愁人啊。
闫泽叹着气往楼上看了一眼。
李犀现在已经步伐矫健地跑到三楼去了。
李犀这飞快跑了两层楼,也累了,趴在阳台上歇着。
他从三楼阳台往下眺望,觉得自己的视野比起在一楼的时候,不止好了一点半点。
三楼真好。
远离闫泽,空气清新,生活美好。
很快他的肩头被人碰了一下。
李犀吓了一跳,回头看着是蒋鹤洲,立刻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蔫了下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阎王追上来了。”
只是很快李犀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看着蒋鹤洲:“鹤哥!刚才是你在掩护我是吧!”
刚才他虽然落荒而逃,但是眼角余光里还是看到了蒋鹤洲帮他拦住闫泽的场景。
——他这声鹤哥没叫错!
第17章 017
蒋鹤洲没有回应李犀的话,只缓步走到了李犀身边。
李犀见蒋鹤洲不回答他,也没追问,只是眼里显得稍微有些激动。
鹤哥不承认没什么关系,眼见为实,反正他心里记着他的好就行了。
李犀张开了双臂去拥抱三楼的阳光,絮絮叨叨:“鹤哥,你说分班的时候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航空班我进不了,那三楼这些二十班十九班十八班的,也都行啊,偏偏分到了闫泽的班上去了,夭寿夭寿。不行我得再待在这里吸收点日月精华,总得再活他个五百年……”
李犀的话被蒋鹤洲打断:“刚才在二楼我拦住了闫泽,和他说我上来帮他追你,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该下去了。”
李犀猛然之间,一脸惊恐:“???”
他不放心地脖子前伸,让脸离着蒋鹤洲更近了些,看着蒋鹤洲云淡风轻的神色,忽然哈哈一笑,强行解释:“鹤哥你这是在诳闫泽吧,六六六啊。”
在闫泽那里使诈,牛批。
社会他鹤哥,人狠话不多,用起缓兵之计阴起人来也这么六。
既然鹤哥想骗骗闫泽,他配合一下也没什么,李犀把手腕翻朝向上,递到了蒋鹤洲面前:“走,你逮着我,演戏给闫泽看去。”
“不用。”
蒋鹤洲抬眼往二十一班门口看了一眼,对上了教室门口的那道凶狠视线,眉心微拢,与李犀说道:“你自己回去就行,我有事,要先回班上了。”
蒋鹤洲抬脚往二十一班走去。
李犀朝蒋鹤洲背影看了一眼,却正好瞧见了站在航空班门口的王乃书。
王乃书现在正站在二十一班门口,手里拿着几张小纸条,面色阴沉。
这是李犀第一次见到蒋鹤洲的班主任王乃书,小老太太个子不高,又干干瘦瘦,但是气势很是阴沉骇人。
这小老太太瘦到皮包骨头,整个人看上去和根即将枯死的树枝一样,眼窝深陷,两只眼睛瞪大瞪圆,锐利的目光像是针一样往人的身上扎。
原来这就是他鹤哥的班主任……
李犀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这五厘米还要不要继续长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蒋鹤洲的背影,见蒋鹤洲步伐悠然,倒是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开始往楼下走。
等到走到了二楼,李犀看着正在二楼溜达的闫泽,下意识还是想跑,又想起来蒋鹤洲说的,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主动抬脚走了过去。
闫泽看着走过来认错的李犀,眼里兴味闪烁。
那个叫蒋鹤洲的学生,有点本事。
***
王乃书这时正站在教室门口,盯着朝她走过来的蒋鹤洲。
等到蒋鹤洲走过来了,她忽然先转身把教室门给拉上了,轻声说道:“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进了办公室,王乃书站着。
她看了蒋鹤洲一眼,然后忽然走到办公室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蒋鹤洲个子太高了,她站着的时候得仰着头才能和他说话,还不如坐下来舒服。
王乃书手指重重敲了敲桌子:“刚刚你跑去哪儿了?”
“去级部拿了份成绩单。”蒋鹤洲答道。
王乃书的脸色古怪了起来,直接问道:“我晚点发给你成绩,你不满意了是不是?”
她把左手里攥着的一条小纸放到桌上摊开了,手指一下下往小纸条上戳着:“你就看看你考的这个成绩,你让我怎么拿得出手。”
蒋鹤洲抿唇不语。
王乃书自己扫了这条成绩单上的成绩,就恨的牙疼:“最开始我叫你进办公室,想和你说几句话,你还给我说自己着急学习,嫌我耽误你的时间,就你这点分,这是好好学习学出来的吗?政治才考单位数,你的觉悟呢?”
“你别以为到了航空班就万事大吉,能不好好读书也有大学上了,咱们班上的学生,就算是考去做飞行员,也是有成绩这条线卡着的。就你这点成绩……”王乃书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信不信我去让学校门口卖掉渣饼的那个婆婆来随便猜猜,也比你这分数高?”
“信。”
王乃书愣了一下。
她根本没指望蒋鹤洲答话,他这突然应了一句,倒是把她的思路给整没了。
少年的声线格外干净,像是承认了一件格外寻常微不足道的小事,满不在乎。
王乃书忍不住去看蒋鹤洲的这张脸,少年面容俊朗,目光平静,英俊的面庞上丝毫不见任何情绪的起伏。
但她要的不是这样,她要的是去激怒眼前的少年,让他羞愧让他难堪,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下一次多少给她考个高一些的分数。
蒋鹤洲的条件她好好研究过了,在她的班里他算是身体素质最好的了,底子好,长相又帅气,这样的学生去走做飞行员的路,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要是他成绩这么差,身体底子再好长得再好,都没有用。
少了个能过线的成绩,他最后什么都成不了。
“考不出分数来,能有什么用?”王乃书的声音更加刻薄了起来,“成绩跟不上,过了飞行员的体检和考试也做不了飞行员!这你心里能有点数吗?”
见蒋鹤洲仍旧不为所动一样,小老太太咬牙切齿,抬眸往墙上看了一眼:“我前一届带的班升学率是94%,上上届是92%,就你现在这样,咱班的升学率能不能过90%,都是个问题,你说一句话,你说你下次还考不考这么点分数了?”
王乃书办公桌靠着的墙上挂着几十张合照,是王乃书曾经带过的那些班的毕业合照。
“老师是不是觉得,上次我说自己着急学习,是骗你的?”蒋鹤洲抬眸问道。
王乃书看着蒋鹤洲,忽然觉得这个学生和自己遇见过的很多学生都不一样。
她这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她一直在教书、做班主任,蒋鹤洲这一届将会是她带的最后一届,她见过多少学生?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可从来没有碰到蒋鹤洲这样的。
她刚才说的那么难听,就没一句能戳中他的怒点或者耻辱心的?
王乃书的面庞上浮现了一瞬间的困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说了着急学习就是真的想好好学习,并不是什么借口。”蒋鹤洲淡淡说道,“激将法用来对付我没用,要是欲抑先扬,想先激将之后再鼓励鼓励我,说我还有救,这种法子也没用,老师想让我好好学习,就直接有事说事就行。至于老师刚才说的下次考试能不能进步,我都答应。”
蒋鹤洲说完话之后停住,抬眼看着王乃书。
王乃书却突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他是怎么知道她在骂他一通之后,就准备开始找些他的优点来表扬,要鼓励鼓励他了?
这学生坦诚得让她有些无措。
王乃书第二次感觉到了拿蒋鹤洲没什么办法。
她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行了那你回去吧。”
在蒋鹤洲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王乃书再次把他叫住:“等等,你站住。”
蒋鹤洲停住之后,王乃书声线冷凝地问道:“你兜里是什么?”
王乃书看着蒋鹤洲左边裤兜里稍微凸出来的弧度,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
蒋鹤洲把裤兜里折起来的成绩单拿了出来,晃了晃:“是成绩单。”
王乃书看清了蒋鹤洲拿出来的确实是折叠起来的A4纸,这才放下心来,挥了挥手,让蒋鹤洲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在蒋鹤洲走了之后,王乃书忽然叹了一口气,嘴角抿起了一线忧虑。
最近学校的清洁工在打扫学生用的男厕所的时候,发现了几根烟头,学校里还有一些学生开始说,闻到过男厕里有烟味,好像有学生在吸烟。
厕所正好是监控的死角,学校没法调监控,根本查不出来是谁在里头吸烟。
因为这阵儿刚好有六中的学生转过来,很多老师都觉得躲在厕所吸烟的都是原来六中的。
王乃书再度抬眼往门边的位置看了一眼。
抽烟的这种学生,劣质的很,最好别让她摊上。
姜听晚打好水回到自己教室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桌子后移了许多。
“六八零”班都是单人单桌,班里有五十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个学生能占用的空间小了点,有些时候前后桌稍微挪挪桌子,夹在中间的几乎能被夹成饼儿。
姜听晚现在座位的空间,就狭窄得要命,她都坐不进去了。